主神空间的玩家们发现,最近发生变异导致脱离主神控制的副本世界越来越多了,这些副本世界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1、赵匪抽烟,喝酒,聊骚,打游戏,日子过得不人不鬼,简直烂到了臭水沟里,估摸着什么时候把自己折腾死了就消停了。直到有一天,十年没联系的老家打来一通电话,糟老头告诉他,楚家那小子要结婚迁坟,糟老头把他八字给拿去配了,三天后结婚,不回去楚家就找别人了。赵匪嗤笑,呵,跟死人结婚?他像那种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乐意跟个死人领证,然后守一辈子寡的人吗?
三天后,槐树村村口,赵匪开着手机正面摄像头打量自己的新造型。
阅读指南:
1、每个世界都是主神空间的副本世界,玩家作为背景板出现,偶有打酱油者。
2、单元式小世界,每个副本世界一个新故事
3、主神终极大反派,玩家酱油背景党,关注副本世界“土著们”谈情说爱即可(∩_∩)
4、本文内容纯属虚构,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吖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恐怖 情有独钟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人/非人 ┃ 配角:鬼怪,任务者 ┃ 其它:鬼怪,无限,甜宠
一句话简介:我们的老婆奇形怪状但超可爱~
立意:寻求温暖,追逐光明,拥有美好人生
第1章 我烂我骄傲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赵匪被枕头下的手机又吵又震,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睛干涩胀痛,脑仁儿也一蹦一蹦的,跟个跑山村土路的三蹦子似的闹个不休,浑身上下难受得紧。
赵匪却顾不上身体对他发出的抗议,而是闭着眼睛伸手胡乱摸手机,试图用最短的时间掐断来电,尽快还他一个清净的睡眠环境。
可惜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知道他的打算一样,牟足了劲儿使劲打。
于是隔着电话信号,一个人使劲儿打,一个人可劲儿按。
僵持到最后,果然还是赵匪受不住,先认输了。
“喂!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滚蛋!”
电话那边的人一点不生气,甚至还带着点儿胜利的得意:“老匪,《玄门道士》的结尾到底写完没有!你下楼买烟都买了一个星期了,还没买好吗?!”
赵匪搓着脸生无可恋,只含含糊糊地嗯嗯唔唔:“好了,好了好了,马上好了,哥跟你说,这次保证不会像以前那样结尾就太监!怎么写我都想好了!”
电话对面的人狐疑:“真的?你真的不是像以前那样驴我?”
赵匪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打发完人快点挂电话继续睡觉!
昨晚在外面喝酒喝到早上六点多才回来,现在都还不到中午,要是不睡到晚上六点再起床,赵匪怀疑自己会严重缺觉导致提前猝死。
所以他豪迈地举手发誓:“真的!比真金还真!我骗你我就是万年单身老狗!”
这誓发得,够狠!
编辑老周选择了相信,又抓紧时间念叨了他几句就挂了电话。
赵匪把手机随手一丢,死尸一样重新躺了回去,沉入睡梦之前还记得张嘴叫了两声:“汪汪。”
太阳从东边跑到了西边儿,又从西边儿掉进了人们看不见的大坑里消失不见。
华灯初上,城市变成灯光的海洋,床上宛如死人的赵匪才终于动弹了一下,先是脚挪到床边,摸索着滑下去,踩到拖鞋了,然后他的上半身才从床上滑了下去,整个人没精打采地揉着眼睛路都不看一下地跌跌撞撞往厕所去。
睡了一天了,要不是被水憋醒,他还能继续睡!
放了水,舒服了,人也精神了。
估摸着再回去也睡不着了,恰好感觉肚子饿了,赵匪晃回床上开始爬上爬下找手机。
可惜之前甩得太潇洒,最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老半天才在床头夹缝里找到。
每次找手机都得费老大劲儿,可每次甩手机的时候他从不改,还是那么潇洒那么炫酷。
赵匪的人生格言就是:真男人,就得知错不改!
知错不改的真男人对着满目外卖,如同帝王选妃那样左右横跳前后徘徊,最后勉为其难选了个麻辣烫。
等餐的过程中,赵匪点了个烟,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跑去外面阳台上吹风晒月亮。
一支烟抽完,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迈着拖拉的步子溜达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对着镜子擦脸的时候用手随便扒拉了几下长到能扎个小辫儿的头发,不甚走心地下决心:明天,明天一定去理发。
随便在家里摸摸搞搞,一不留神时间就混过去了。
也就进个洗手间的功夫,预计半小时才到的外卖就送到家门口了。
赵匪拿外卖的时候还跟外卖员兄弟唠了会儿嗑,给送了瓶水。
没办法,一天三四趟的点外卖,负责这一片儿的外卖员都跟他熟了,见一面跟见老朋友似的。
还没开吃,手机就准备上了。一手筷子一手手机地稀里糊涂吃了顿晚饭,吃完了都想不起来今晚的麻辣烫味道如何。
磨磨蹭蹭又洗了个澡,对着手机左翻右翻都没找到事儿干,赵匪才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接到了编辑的电话,可算有了点码字恰饭的觉悟。
然而事实是,坐到电脑前,刚点开码字文档还没两分钟,他就又忍不住翻起了手机,无所事事可就是不想干活。
微信里刚加的小妞比他还会撩,一看就知道是个抠脚大汉,赵匪丢下手机,仰头靠在椅背上长叹:妈哒,现在在网上找个能撩的真妹子太不容易了!
算了算了,还是找找思路争取把结局码出来吧。
赵匪下定决心,双手交叉着扣到脑门儿上,仰着脸眯着眼睛看电脑屏幕上的码字文档。
五分钟后。
“欢迎来到刺激战场,加油,特种兵!”
“喂?听得见吗?喂听得见吗?喂听得见吗?”
“妈的,你丫复读机吗?靠!”
“唉,男的啊?有没有妹子?小姐姐小妹妹吱一声?”
“你们都是小哥哥吗?哇你们肯定很厉害,人家还是第一次玩耶,可不可以带人家吃鸡鸡呀?”
“哈哈哈小妹妹想吃鸡鸡呀?可以可以,哥哥这里有,管够!”
“噫惹,讨厌~”
“我老婆姓楚?哥哥你结婚了吗?”
“哇,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中年油腻老男人了!小妹妹,一会儿跟紧我,我会用生命保护你!”
“靠!能闭嘴吗?”
“呵呵,听不惯你关喇叭呗,咬我啊~”
赵匪叼着烟眯着眼睛跟着这俩呱噪的队友一起跳了学校,剩下那个昵称1234567的玩家原本想跟“我老婆姓楚”一起跳别处,可一看沉默队友跟着跳了,也只好骂骂咧咧跟着一起跳。
1234567刚落地,正准备抱怨一声“我老婆姓楚”脾气太软包子了,谁知那位随手捡起一把枪抬手就把还在打情骂俏的另外两位队友给处决了。
1234567:“......”
频道里传来两人骂骂咧咧大吐黑水,1234567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倒是那位从头到尾沉默是金的哥们儿终于开了金口,是沙哑低沉的男人声音:“妈的,一个弱鸡崽种,一个油腻伪娘,打情骂俏差点儿把你爹的麻辣烫给恶心得吐出来。”
被打上弱鸡崽种标签的男人不服气,骂得更厉害了。
被指伪娘的玩家也嘟嘟囔囔黏黏糊糊:“哥哥,你在说什么吖,就算人家说错了什么,你也不可以这样改变人家的性别吖。”
赵匪“呵呵”两声,“就你这样装女人的抠脚大汉,老子微信里就能找出一百个给你开个认亲大会。”
伪娘玩家也懒得装了,恢复了粗嘎的男声骂了一句:“槽你马的大傻鼻!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骂完就退了,徒留弱鸡崽种男傻眼。
1234567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兄弟,牛掰!”
另外两个队友都退了,就剩他们俩,一聊就相见恨晚,很快就一起开开心心沉溺在游戏的世界。
直到凌晨五点多了,1234567才大呼撑不住了,“明儿还要上班,哥们儿,我先下了!加个微信回头一起玩!”
能一起找乐子的伙伴,多一个不嫌多,赵匪随手就加了对方,继续又开了两局,一个人玩得没意思,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退游戏关电脑上床睡觉!
这一觉又睡得昏天黑地,当又一次听到熟悉的电话铃声以及嗡嗡的震动声时,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身体状态,赵匪差点以为自己之前吃麻辣烫打游戏的经历都是一场梦。
“喂。”
蔫蔫地眯着眼接通电话,电话那边沉默半晌都没人说话。
赵匪睁开一只眼去瞄通话界面显示的备注,当看见“臭老头儿”几个字时,忽然心脏一缩,在骤然而至的心紧/窒痛中,睡意全无。
只剩下心底最深处翻滚出来的陈年旧痛,伴随着沉甸甸的,压抑得人喘不过气的悲伤。
喉结滚动,嘴张张合合,赵匪再吐不出半个字音。
电话两端一时沉默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另一端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平淡:“楚家那小子要结婚迁坟,我把你的八字拿去配了,三天后结婚,你不回来楚家就找别人了。”
赵匪沉默地听完每一个字,直到那边挂断,依然久久没有放下手机。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汽车鸣笛声。
赵匪回过神来,手一松,手机就随意地调到了床上。
他仰面朝上躺着,双手往后脑勺一垫,望着脏兮兮、墙纸还翘了好几处的天花板愣愣出神,许久后才突然嗤笑一声,轻蔑地翻身闭眼,继续睡大觉。
呵,跟死人结婚?他像那种舍己为人大公无私,乐意跟个死人领证,然后守一辈子活寡的人吗?
三天后的清晨,长发剪短,露出硬朗五官,显得格外精神抖擞的赵匪穿着一身不合气质的白衬衣黑西裤,提着个行李袋站在槐树村村口,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衬衣衣领,又拨了拨头发。
还是不放心,掏出手机将摄像头转换成前置,转着脸检查自己的发型脸颊衣领子。
第2章 槐树村
槐树村是个讲究古风俗的地方,在地图上看,位置不算特别偏僻,至少还有三蹦子能从镇上通到村里,可这里就像是被世界遗忘的角落,连空气都透着股守旧的腐朽之气。
细细算来,赵匪已经十年没回来了,本以为会看到个陌生的村子,倒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村子就像是被未知的力量封存在了十年前他离开时的那一刻。
村口的老槐树还是那样枝桠散漫地向四周舒展着,枝头还时那样漫不经心挂着一串串挤挤挨挨的白花。
就连卧在老槐树下的那头石牛都还是老样子。
左右没人,赵匪抬手抹了一把扎手的寸头,幼稚心起,走过去一抬腿一翻身,迈着大长腿轻轻松松就骑上了石牛。
他俊朗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摸着石牛那被岁月打磨得光滑的牛角回忆起小时候他们一群小屁孩儿,每次放学了都是一窝蜂冲回来,谁先抢着坐到石牛背上谁就是胜利者。
楚欣自小身体就不好,文文弱弱的,每次都要他抢先一步占好位,一边骑在石牛背上驱赶其他想要爬上来的小屁孩儿,一边着急地吆喝着催促落在后面的楚欣快点上来跟他一起享受“胜利的果实”。
槐树村是他和楚欣从横着擦鼻涕的孩童长到渴望爱情憧憬未来的少年的地方,每一处屋前瓦后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
恍惚间,赵匪生出时间的错乱感,就好像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豪气冲天向大山宣布要带楚欣走出村子,在大城市安一个家的少年。
可惜回过神来,早已物是人非,赵匪自己也已经变成了一个胸无大志一心混吃等死的抠脚大汉。
叹了口气,赵匪忽然担心起来。
若是楚欣真还能看见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愿意跟他结婚?
想完了又把自己给逗乐了,想什么呢?都死了十年了,怕是棺材里都只剩下几截骨头茬子了,还能看见个屁啊!
正坐在石牛上自得其乐,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咳嗽。
一咳起来便止也止不住。
赵匪一个激灵,跳下牛背回头一看,却是他家那死倔的糟老头子。皱着眉头有心想要关心几句,却又因为长久的隔阂而难掩生疏:“怎么回事?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
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佝偻着背,面朝下咳嗽不断,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才算完事儿。
赵老爷子摆摆手,又咳了两回,勉强止住了,一手拧开老旧的黑色茶杯,仰头喝了两口,缓过气来,上下打量了赵匪两眼,哼了一声,“穿的是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
哼完转身背着手,踱着蹒跚的步子先走了。
赵匪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衬衣黑西裤,剑眉都要飞到鬓角了,不满地嚷嚷着追上去:“喂,什么叫人不人鬼不鬼?这叫精英范儿!懂不懂啊老头儿!”
赵老爷子不理他,板着一张老脸自顾自往前走,赵匪在旁边上蹿下跳,像是一下子就变回了曾经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皮猴子,一刻也安静不下来。
赵老爷子嘴角抖了抖,要忍不住的时候就借着咳嗽的便利,抬手掩了掩嘴角,只一双浑浊死沉的眼睛比起平时多了几分光彩。
槐树村不大,就一条主道,村民们的房子稀稀拉拉分布在两边。一路走来,不少偏僻处的房子都废弃了,房子周围的草都能有一个人多,年久失修的房子也呈现出颓败的样子。
赵匪家在村尾,一路经过,只遇到几个恰好在家忙活家务或是搓着叶子烟一边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连小孩儿都没看见几个。
这些老头老太太看见赵匪,还扭头盯着看了许久才似乎是终于认出来他是谁。
有的人挪开了视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有的人尴尬地对着赵匪笑了笑,只客气地跟赵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进了屋。
“怎么村里都没人了。”放目远眺,能看见的田地也多数长了草,再不像以前那样一眼看去就是整齐的庄稼地以及或黄或红的土壤了。
赵老爷子咳嗽两声,脚步站了站,也跟着向远处望去,声音里带着沉沉的暮气:“能走的,都走了,前些年大队上的小学最后一个年级也不办了,都要到镇上念书。”
又咳嗽两声,赵老爷子收回视线,继续往村尾的方向走,“镇上的小学也没开了,都并到中学里头去了。”
赵匪一想,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里也多了许多叹息。
还记得他小时候那一代,留守儿童还挺常见的,现在则讲究对孩子的教育投资,村里的小学一垮,附近村里的小孩儿就都得往外面走了。
槐树村距离镇上不算近,坐三蹦子也得蹦个两个来小时才能到,孩子留在村里连学都上不了,在外打工的年轻人要么让家里老人去镇上租个房带着念书,要么就把孩子接走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到家门口的时候,赵老爷子忽然感慨一声:“再过几年,村里该是没人了。”
这里是注定被年轻人们抛弃遗忘的地方,就像他们这群老头老太太。
赵匪抿唇,低头看着脚下熟悉的黄泥土路面,没有吭声。
赵老爷子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没得到回应,张嘴无声地叹了口气,掩下内心的失望。
即便当年的事算不得谁对谁错,到底横亘着楚家小子那条命,这么多年下来,赵老爷子嘴上不说,午夜梦回时睁着眼睛看窗外从黑夜到白天,也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他更知道,对于有些人、有些事来说,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他也不强求什么了。
当年强求了一回,儿子没了。
十年前又强求了一回,孙子也走了。
上个月老彭在家人没了,一个多星期才叫人发现,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全都忙,忙得连丧事都花钱雇人来办了一条龙,瞧着是风光,还有专门哭丧的,可他们村里谁都没羡慕,好几天村里都没人去村口槐树下说笑......
家里还是那样,二十年前的那种老式小二层,上下对得笔直,上面两间卧室,下面也是两间房,一间当堂屋,一间则是带楼梯的过道房,小二层独栋建筑旁左边挨着搭了个青瓦顶的单边斜脊偏房作为厨房。
院子的右边单独起了个红砖平房,墙壁早就被水渍侵蚀,没有刷墙漆的水泥墙面坑坑洼洼,还起了一道道绿色的青苔。
推开虚掩的半腰院门,赵老爷子指了指红砖平房说:“装了电热水器,知道你们年轻人讲究,洗澡的地方和茅坑都隔开了,还装了纱窗和纱帘门,等天再热点儿,要用的时候用扇子扇一扇就不怕蚊子咬了。”
赵匪反手把行李包扛肩上,大大咧咧地走过去推开门瞅了瞅,故意笑着说:“可以啊老头子,还挺会赶时髦的,也好,免得你要洗个澡还得一瓢一瓢把洗澡水打过去。”
赵老爷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赵匪这是在说他老了,连桶洗澡水都提不动了,顿时拉长了脸,冷哼一声就加快脚步上了台阶,进了堂屋里头。
赵匪抬手擦了擦鼻翼,闻到股九神花露水的味儿,知道他回来前这老头子肯定是眼巴巴将屋里屋外打扫过了。
打电话的时候还说得那么冷淡,其实比谁都盼望着他能回来吧。
按照他现在糊口的工作,其实不是不能回来。
可是他也怕啊。
怕回来了,天天住在村里,天天看着这些人,天天跟楚欣隔着一座山,一个在坟堆外头,一个在坟堆里头,总怕哪一天忍不住就心里生出恨来。
别人都以为他是气性大,一走就是十年,从来没回来过,其实赵匪知道自己就是个胆小鬼。
站在院子里,抬头眯着眼看对面的大山,赵匪站了许久,听见身后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他终究是皱着眉转身进了屋。
“还咳嗽呢?吃药了吗?成天也别抽你那自己种的叶子烟了,劲儿大......”
堂屋里靠墙的位置摆着张老旧的四方桌,桌面上还有赵匪小时候用小刀刻的划痕。
赵老爷子坐在桌对面的老式凉竹躺椅上,依旧捧着他那个黑灰色旧茶杯。
赵匪上楼把行李包放好了,噔噔噔下楼坐在四方桌边上的长凳上,左右看了看,手掌撑在大腿上搓了搓,抬头看看老头儿,又低头看看水泥地面,一副有话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赵老爷子闭着眼假寐,轻描淡写地主动开了口:“楚家的找风水先生算了命,说是再过三天日子更好,就把婚期推后了。”
正愁怎么开口提这事儿的赵匪“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脚尖处的一个小坑,视线有些散漫无神。
接了电话后赵匪又埋头瞎混了两天,到了昨天傍晚又是一觉睡到天黑,外卖吃到一半忽然就丢下筷子胡乱装了几件衣服就跑到了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他也想得挺好的,想着要是没买到票就是天注定不让他回来。
然而事实是到了机场,最近的一班真没票了,这厮没选择坐晚一点的航班,而是大动干戈地到处打电话骚扰朋友,最后托人情找了个黄牛,愣是花高价直接从一位不赶时间的乘客手里弄到了票。
——花钱买来的也是机票,有机票就说明老天爷都让他回老家当楚家女婿。
赵匪一路理直气壮地如此定义,下了飞机又一路撒钱包车,途中还抽空搞了下个人形象,这才在第三天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村口。
一路颠簸,一宿没睡,脑子昏昏沉沉,回来的路上很坚定,可临到头了赵匪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准备好了还是没准备好。
一路上他还挺紧张的,刚才在楼上更是紧张到手心冒汗。
现在突然听说婚期推迟了,虽然有点儿失望,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他想做的事挺多的,细细一想,好像又没什么,就是觉得他和楚欣期待了那么久的婚事,不应该办得仓促又敷衍。
现在挺好的。
赵匪掌心在大腿上摩挲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那行,那我先上楼睡一觉,中饭不用等我。”
除了没睡觉,赵匪也已经两顿饭没吃了,往常就是一天吃一顿瞎糊弄肚皮,现在饿过头了更没胃口了。
他也没照顾自己身体需求的想法,自决定回来结这个婚,心里就沉甸甸的,胃里也像是压了个秤砣,不吃不喝也没觉得多饿。
赵老爷子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睁开眼,再默默看青年高大的背影进了楼梯隔间,然后听着上楼的脚步声,直到听不见了,才收回视线,扭头看向大门外。
十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是这样坐在这张老竹躺椅上,捧着茶杯,愣愣看着大门外的小路发呆。
像是等着什么。
又像是什么也没等。
过了一辈子,人到老来,还是糊里糊涂的,赵老爷子也不知道自己这回做得对不对。
只是活到头了,就想做件让孙子高兴的事。
这样的话,或许他还能奢望一下,等他走了,孙子以后偶尔回忆起他来,还能在心里念他一句:这老头儿还不赖。
睡下的时候赵匪想着怎么也要睡到晚上才能醒,倒是没想到才睡到下午四点多就醒了。
再睡也睡不着了。
在床上懒洋洋躺了一会儿,心里惦记着人,赵匪也躺不住了,起来拿了另一套同款同尺码的白衬衣黑西裤,下楼冲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出来拾掇了一下,回楼上从行李袋里掏出一大包东西,提溜着就出了院子。
没往村主道上走,而是走了院子侧后边儿的小路,顺着蜿蜒曲折的小道一路往家对门的大山上去了。
这些年田地荒废,山路也被植被重新占领了。好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经常走,上对门大山的山路倒还能勉强找到点“路”的痕迹。
赵匪老家是在丘陵地带,山多且连绵不断,不过都不高,爬了几个弧度大点儿的斜坡就能看见楚欣坟头所在的坟地了。
村里人祖祖辈辈都习惯把一家子人埋在一块儿,楚欣就埋在他外公外婆大舅二舅旁边儿,想来也不算孤伶伶的。
赵匪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等到腿脚都站麻了,才吸了口气,垂眸提着东西慢悠悠走过去。
楚欣入土的时候赵匪就在边儿上看着,哪怕十年没回来了,哪怕周围树木杂草茂密得能越过人头顶,他还是一眼就确定了楚欣的位置。
放下口袋,把路上顺手摘的一串开得热热闹闹的白色槐花插在楚欣坟头上,赵匪退后两步,像模像样左右打量了一下,自己笑出了声:“也不知道这花是插在你门口呢还是你脑袋上,反正挺好看的。”
挽起衣袖,弯腰开始给坟头拔草,遇到野花的时候他就说:“这花给你留着,指不定是你特意种来点缀你院子的。”
遇到树苗的时候,他就非要拔,根扎得深了,他就两条腿蹬着楚欣坟头,抻直了胳膊整个人往后倒斜着用力:“你这破房子可不能种树,要不然非得给你扎穿不可,到时候树根儿都扎你骨头茬子上了,把你吃了怎么办?”
念念叨叨间,拔了草,拔了树,还往上堆了点儿土,忙活完了赵匪才拍拍手上的灰,把口袋里的香烛纸钱金元宝掏出来,该插的插上,该点的点上。
“十年都没来给你发压岁钱了,现在我都奔三十了,你还十八岁呢,按岁数也得叫我一声叔,压岁钱得给你全补上。”
点完了纸钱,就着纸钱燃烧的火,赵匪给自己点了支烟,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
“咱们现在也算是父母之命了,马上要结婚了,虽说吧挺假的,可我不得假模假样民主一回?所以今儿就是来问你一句,欣欣,愿意嫁给我不?”
问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赵匪自己没忍住,哈哈大笑,笑声收了,弹了弹烟灰,脸上还带着笑意,眼里却是泪光,嘴上还不正经地调侃:“反正你现在是不能拒绝我了,不愿意嫁,还得当我赵匪的老婆。”
烧尽的纸钱灰烬被一阵风卷着往天上飞,风眼儿处打着漩涡,像一道小型龙卷风。
赵匪笑着指了指,“看,龙卷风。”
这种小型的卷状风很常见,小时候大人们总说这是要卷小孩儿的魂儿,赵匪特别皮,是那种大人不让干啥,他就非得干的熊孩子。
原本只是觉得好奇,大人这么一说,他每回都像控制不住脚痒一样,看见了这样的龙卷风就非得跳进去蹦哒几下,直把龙卷风给搅散了才肯罢休。
这会儿赵匪也伸手去抓风,却是忽然指尖一凉,仿佛触碰到了某样冰凉细腻的存在。赵匪奇怪地动了动指尖,再去捞,只有空气,于是笑着摇头,觉得自己是疯魔了。
大概他心里还是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灵异的存在吧,因为这样他还能用有个心理安慰,觉得楚欣没消失,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继续活着。
可他也知道,这毕竟只是个安慰自己的假想。
就在坟堆旁坐了会儿,一支烟烧完,赵匪又站起来双手叉腰左右看了看,按照小时候的记忆分辨清了楚欣外公外婆大舅二舅的坟堆,脸上露出个“上门女婿”的笑,殷勤地给几位长辈也拔了坟头草烧了些纸钱元宝去,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活像他真是在讨好老婆的娘家长辈。
等忙活完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了一半到对面山头的下面。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天边的晚霞拉成一条长长的艳丽丝巾,赵匪心情不错,天气好,说明不会耽搁他跟楚欣的婚事。
既然都回来了,少不得要上门探望一下未来丈母娘。
楚家在槐树村,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