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有些愣神,下意识地便想要拒绝,然后便听见齐曜说道:“这个城市虽然偏远。但生活节奏很慢很舒服,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等你修整好了,再想去其他城市定居也可以。”
“好。”
季瑾点了点头,“我还要先回季瑜的家里一趟。”
“我陪你去吧。”
齐曜顿了一下,又说道,“季瑾,你现在的脸色很不好看。”
季瑾笑了笑,声音轻轻地说道:“嗯,我知道。”
他们下午就飞回了季瑜的家。
在走进那家破旧的居民楼的时候,季瑾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齐曜,却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半分的好奇。
就好像,他已经来过这里无数次了。
季瑾无意在这个时候探究自己弟弟与齐曜的关系,但齐曜却在上楼梯的时候突然开口:“你回来是拿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问得似乎有些多余。
齐曜刚问完就觉得后悔,值得季瑾大老远飞回来,即便自己都给他提供好了住处的情况下,季瑾还执意要回来拿的东西,很显然是他非常看重的。
季瑾在昏暗的楼道口里找出钥匙,熟稔地旋转进锁孔,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一进门便先打开屋里的灯,一切的布置都和往常一样,齐曜看得有些发愣,终于没忍住开口:“你真在这里住过?”
季瑾笑笑:“是的。”
齐曜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话。
如果仅是看这间屋里和从前无二的布置,齐曜甚至以为这间屋仍然还是季瑜在住。
可是季瑾在这里住了三年,这间屋里却一点都没有季瑾住下来的生活痕迹。
齐曜看向墙上摆着的装饰花,甚至觉得连叶片的角度都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有些发怔,季瑾却在一旁的电视柜下俯身,用钥匙串上的第一把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第一把机械锁。
齐曜还在看着这间曾经属于季瑜的屋,再转头时,却发现季瑾正蹲在地上,手边已经放了三把锁,依次在地上排开。
齐曜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电视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季瑾会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柜子里安装三套不同式样的锁,最后打开,里面居然还放着一个很袖珍的保险箱。
这到底得是装的什么东西?
父母留给他的遗物?
齐曜皱着眉头,然后便看见保险箱在季瑾的手下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只是一把钥匙。
“你为了这个钥匙设了三把锁吗?”
齐曜有些不敢置信,但他想起陆峙说过的,季瑾对于密码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便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显然还是让他很震撼。
季瑾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又拿着那把小小的钥匙走进了卧室。
齐曜跟在他后面,看见他为了把钥匙对准那个锁孔而跪在地上,只是为了不折断脆弱的钥匙,好打开卧室的底层抽屉。
“啪嗒”。
那层抽屉打开了,齐曜好奇地向里望去,却只看见一个平平无奇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裹着一个精致的木盒,上面有着数字密码锁。
齐曜想,这样的东西也能被这样珍而重之地藏到这里面来吗?
还是说季瑾到底有多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收着这个东西?
齐曜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这里面放的是什么?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不用回答。”
季瑾在抽屉的第一层里拿出了软布和消毒棉片,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拂去木盒上的落灰,语气淡淡道:“就是一些信罢了。”
他先是缓慢柔和地擦了表层,又撕开消毒棉片仔仔细细地擦得干净,最后才像是得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将它珍而重之地抱进自己的怀里。
齐曜看着季瑾的样子有些怀疑。
怎么看都不像季瑾嘴里说的那样,这里面确实有可能就是季瑾说的书信,但绝对不会像季瑾说得那样轻松。
他们没有继续在季瑜的屋里逗留太久,齐曜看得出来现在的季瑾似乎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季瑾快速地将落灰的屋里清扫,又将垃圾打包好拎到外面,一会走的时候顺便扔掉,最后又重新修缮了屋里几个坏掉的灯泡,擦了擦季瑜落了灰的牌位。
他们匆匆地来到飞机场,去赶最快一次到G市的航班。
齐曜在打车去机场的路上,向季瑾开玩笑:“你就这么不想在季瑜的屋里呆吗?难道是怕你弟弟突然出来吓你?”
“……不是。”
季瑾抿了抿唇,“我很想他,但是如果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肯定会很失望吧。”
齐曜忽然沉默住了。
“我没有成为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哥哥,也没有从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
季瑾望着计程车的车窗外快速掠过的街景,“太抱歉了啊。”
齐曜看着窗户里的折影,疑心季瑾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了。
齐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季瑾,你觉得你和陆峙的结合,是很失败的吗?”
“……是我太失败了。”
季瑾道,“我处理不好我和他的关系,我想离开却又拖泥带水,最后把他逼疯,让他把我关起来。”
“他囚禁我,让我明白他的爱。我向他索求自由,他却又担心我一去不回头。”
季瑾有些茫然道,“我还有其他的办法,能从陆峙的身边离开吗?”
齐曜思考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以陆峙的固执偏执的程度,季瑾选择这样惨烈的手段离开对方,已经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了。
“那你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呢?”
齐曜低声说道,“你总该有个原因吧。”
季瑾看上去似乎并不想说,好在司机也不是多事的人,一直都保持着沉默,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终于,季瑾说话了:“齐曜,你真的觉得,陆峙对我的是爱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曜愣了一下,他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陆峙是真的很爱眼前的这个人,但他却没从没考虑过,在季瑾的眼里,陆峙的所作所为,是真的“爱”吗。
“我知道他爱我,所以用囚禁的方式来挽留我。”
季瑾淡淡地说道,“但是如果他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能把选择的权利交给我?”
“他又为什么不愿意还给我自由,不再控制我?”
“难道我要被他一辈子关在屋里不见天日吗?可是我是人,我不是物品,我无法接受自己被陆峙当成物件一样对待。”
季瑾的克制而平静,但齐曜却看见他的手在隐隐发抖,“他只是把我当取乐的玩具,只有他放行我才能走,我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
齐曜愣了一下。
他被季瑾的逻辑带了进去,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很快,他便通过自己同样富有逻辑的大脑思考出了里面的问题。
他试探着看向季瑾:“这么说的话,你其实还是喜欢陆峙的,是吗?”
季瑾沉默了。
齐曜叹了口气,在自己一个局外人的面前都无法坦诚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在陆峙的面前,便可想而知是怎样一种光景了。
但齐曜明白,季瑾没有明确地说拒绝,这对于季瑾这种深沉内敛的人来说,已经是爱了。
不过很显然,季瑾本人似乎也没意识到自己对陆峙的爱意有多么深沉。
齐曜顿了一下,说道:“那你有想过陆峙吗?”
季瑾发怔地看着齐曜。
“你有想过为什么当你第二次想要离开的时候,陆峙死也不愿意放你走吗?”
齐曜说道,“你觉得他会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厌恶吗?但是你曾经骗过他,所以他再也不敢相信你了。”
“我们常说言出必行。可若是谎言叠加的次数越来越多,你的承诺永远也等不来兑现,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觉得对方还敢再信任你吗?”
齐曜看着季瑾的眼睛,“你想要陆峙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说陆峙没有给过你选择,可是是你的欺骗让他不敢给你选择,他已经不敢再让你选了,因为他实在太害怕失去你了。”
计程车停在了机场旁边,司机终于回过头打断他们的对话,让两人付钱。
“回头看看陆峙吧。”
齐曜帮季瑾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然后看着他说道,“他的爱意熊熊燃烧,已经为你炽热了这许多年头。”
他看见季瑾茫然无措的表情,终于还是决定把话说完,“可是季瑾,再炽热的火如果没有木柴也会自己熄灭。如果你还喜欢他,就告诉他你的爱意吧。他可能会等你,但是也不会等太久。”
“他也是会累的。”
第84章 “他值得更好的人”
齐曜看见季瑾颤抖的嘴唇,从那细微的动作里仿佛看见了他内心的挣扎。
他心中一动,立刻拿出手机来,试探性地说道:“你想现在再和陆峙聊聊吗?”
齐曜心里满打满算,以为此时的季瑾可能会犹豫片刻,然后再接过自己的电话,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刚才那个向自己剖露心迹的季瑾好像在片刻间就消失了一样,又变成了那个无坚不摧的人:“算了吧。”
齐曜愣了一下,不死心地说道:“真的不再试试吗?”
“……还是别再打扰他了。”
季瑾看上去有些疲惫,“他大概这时候也不想见到我,我们还是先赶紧登机吧。”
齐曜听着他温和的声音,看着他出众的侧脸,又想到季瑾那无坚不摧的内心,忍不住从心底叹了一口气。
怎么这两个都是这样倔强的性子呢?
他们在飞机上沉沉睡去,等到在G市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急匆匆地赶到齐曜所说的地方时,齐曜终于忍不住再次开了口:“你是还在怪陆峙吗?”
季瑾此时没有说话。
他正望着眼前的复式小别墅有些愣神。
G市和H市都是北方城市,但是G市在H市的南边,要比H市温暖一点,但此时他们在这栋复式小别墅下来时,周边一切都被毛绒绒的雪包裹着。
齐曜见季瑾发愣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立刻上前去开门,心想季瑾又要逃避这个问题的时候,却听到自己身后季瑾的平静的声音:“陆峙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齐曜心想,这是在发好人卡吗?
但很快他就听到季瑾后面的话,“他值得很好的人,真希望我能是。”
那样轻轻的话语,像羽毛落到雪上,似乎下一秒就要融化在北国的烈烈寒风里,悄无声息地飞向远方。
齐曜诧异地回过头,只看见季瑾缩在厚重的衣服里,面色如雪,苍白得几乎透明,像是和雪地融为一体。
他那样自然而然说出这样的话语,又自然而然地拖着行李箱起身,脸上依然是齐曜所熟知的、似乎已经完全被焊死在季瑾的脸上的淡笑。
“可是你是啊。”
齐曜做不到假装听不见,他似乎想起很久之前自己装听不见而错过,而后悔一生的事,不由得转过头去拽住季瑾的胳膊,气喘吁吁地把手机塞进季瑾冰凉的手里,“你现在就给陆峙打电话。”
“我知道你在帮忙,但是没人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
季瑾依然是那样温和地笑着看向他,“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活着,和陆峙在一起,我只会让他痛苦,让我也痛苦。与其那样我们互相痛苦折磨,不如现在就这样断掉,他一定能比我先走出来的。”
齐曜愣怔地看着他:“你怎么肯定陆峙能比你先走出来?万一他还是——”
“没有万一。”
季瑾轻轻地说道,“我那样对待了他,他应该不会再喜欢我了。”
齐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再一次对眼前的人有了更清楚的认知。
季瑾似乎比他想象里的还要恐怖,他能熟识构析人的内心,又能通过许多手段来达成他的目的。
他的头脑像机械一样精准,但也像机械一样,他似乎认识不到该怎样准确地去对待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丰沛感情。
齐曜真的很想问一句,季瑾,你难道意识不到,支撑你做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对陆峙深刻的感情吗?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但他并没有再次出声。
齐曜明白,季瑾可能早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很显然,季瑾的理性在这一次矛盾里仍然取得了上风。
已经用不着自己再去说了,因为季瑾早晚会再次感受到痛苦的。
只不过齐曜很想知道,这一次还会是理智占得上风吗?
他尽量稳住自己激动得有些发抖的手,从口袋里先是找到钥匙,然后一把一把尝试着对准锁孔开锁。
齐曜心想一会就要给陆峙再打个电话,却没想到季瑾却在旁边像是闲聊似的开口:“齐医生,你找不到哪个是合适的钥匙吗?”
齐曜心里装着事,此时看到季瑾似乎是想要帮助自己,便立刻把钥匙串递了过去。
雪光下季瑾低着头,半截白皙的脖颈在驼色的围巾里随着弯下优美的弧度,他几乎是拿到手便找到了钥匙,垂着眸打开了门锁。
齐曜帮季瑾往里搬着行李,却听到季瑾淡淡的声音:“齐医生,你这是多久之前买的房子了,怎么都忘了哪个才是正确的钥匙了?”
齐曜心里一紧,面上却不显,只是打个哈哈眼过去:“买的时候有点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这边是郊区,来的路上我看过了G市的地图,这边是最近几年才开发的,而且没有相关的房地产宣传,看来只能是内购。”
季瑾道,“齐医生居然还有这样的门路,有时间能给我介绍一下吗,我也想攒钱买套这样的小复式。”
“这是我之前参加的项目里的。”
齐曜说得很模糊,“你要是想买的话可以给我说,我可以帮你先留意着。”
“那先谢谢你了。”
季瑾朝着他笑了一下,又是很随意道,“齐医生,你注意到了吗,我们回来的路上没有雪。”
“啊?”
齐曜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但还是选择了装傻,“怎么了?”
“齐医生好多年没回来,居然还能有人殷勤扫雪。”
季瑾微微笑了起来,“这边还有如此负责的物业吗?”
齐曜刚想编一个是物业来打扫过的借口,就立刻被季瑾识破,无情地抢在了他的前面:“可是我们刚才一路过来,我怎么没看见这里有负责的物业呢。”
“这说不定是有好心人呢。”
齐曜信口胡诌,“这边民风质朴,大家平常都是互帮互助,互相扫扫雪的……”
他抬头看了看,好死不死,这偏僻的地方只有这一栋复式小别墅。
齐曜只好干笑两声:“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是啊,真是见鬼了。”
季瑾站在打开了一点的门口,朝着齐曜微微的笑,向他示意别墅里面,“齐医生能否告诉我,这别墅里,到底是谁想见我呢?”
第85章 烧了吧
齐曜惊讶于季瑾的敏锐,但此时也只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误会了,这里面真的没人。”
他上前推开门,努力想找出这里无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很快齐曜便遗憾地发现,这里早就被人打扫干净,只等着季瑾入住呢。
齐曜心里哀嚎一声,但脸上仍然做得滴水不漏,片刻间便编出一个新的谎话来:“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找好了家政,让他们过来打扫。”
他立刻上前帮季瑾把行李拉进屋里,客厅里透光很好,虽然外面下着雪天色难免有些灰暗,但雪光从分层的玻璃窗里折射进来,屋里竟然很明亮。
季瑾蹙了下眉头,谨慎地观察了一下,但还是走了进来。
他显然并不相信齐曜的话,但他扫视了一圈,确实没在这座小别墅里找到其他人的踪迹。
齐曜望着这间别墅,这里已经和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变得完全不一样了,特别是各处都准备充足,时刻等待着季瑾居住进来的样子,实在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他在心里感叹了片刻,转头又看见正在打量着这里的季瑾,不由得再次在心里默背了一遍早已记熟的台词和别墅的房屋使用设计图,带着季瑾去参观这栋小别墅。
“你目前就先住在这里就好。”
齐曜对着季瑾说道,“离这边不远有个滑雪场,你可以去那滑雪散散心什么的。就像我们之前说过的那样,现在就当是放个小长假,好好休息一下。”
季瑾神情复杂地看着齐曜真就这样离开,不由得在他抬步要走的时候开了口:“齐医生,真的没有什么人要见我吗?”
齐曜脚步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对着季瑾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别想这么多,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于是季瑾就这样把齐曜送出了家门,眼看着对方叫来计程车后,他才折身进入了这栋小别墅。
齐曜已经给他介绍过这里的用途,季瑾的记忆本就出众,许多东西不用刻意去记便能印在脑子里。
他轻门熟路地收拾完行李,在浴室里泡上澡,对着氤氲着水汽的镜面有些发呆。
这里绝对不是齐曜的房子。
整个别墅里放置的物品都好像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里面的许多用品,日期都还是新鲜的,虽然每个都拆了塑封,摆放在架子上,做出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季瑾看过去,依然从这些刻意里感到可疑。
到底是谁在背后?
季瑾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
他按部就班地洗完澡,又仔细认真地铺好床。
床头柜上摆放着的时钟提醒季瑾离入睡的时间还早,他便又穿着拖鞋下了楼梯。
季瑾在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甚至还以为自己穿着那双在陆宅里的毛绒小兔拖鞋,下一秒就能在拐角处看见陆峙冲自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闭上眼,过去的回忆在这片静寂里纤毫毕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等他再睁开眼,只看得见冰冷寂静的屋里只剩下漆黑一片。
雪好像还在下。
季瑾回忆着陆峙给自己做过的菜,想起那天去婚纱店前看见餐桌上摆着的那本食谱菜单。
冰箱里放着各样的食材,季瑾随意地挑选了一些,然后就看见和从前在自己和陆峙的家里那样做的一样,冰箱的旁边挂着侧栏,里面放着各样的食谱书。
他有些惊愕,又有些期待地去找那些书,但是季瑾把侧边栏里的书都拿了出来,也没能找到和陆峙看的一样的那一本。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又垂下眼睛开始自己给自己备菜。
排骨焯了水炖在锅上,是准备第二天早晨的花胶鸡汤的底。
锅里煮着,季瑾开始做小笼包的蟹黄肉馅。他在窗边搬了把椅子,仔细地剔蟹黄,努力回忆着那天早上肉馅的口感。
是咸了还是淡了,又放了什么调料吗?
季瑾不知道陆峙是怎么做得那样好吃,他的厨艺也远不如陆峙那样精湛。一个下着雪的夜晚,他在厨房里忙碌,试图做出和那天一样的口感。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消磨过去了。
季瑾安静地从厨房里离开,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转了个弯去了客厅,把那个从季瑜家里带回来的木盒子小心地抱在怀里。
他关上屋里的灯,慢慢地沿着楼梯回到自己的卧室。
屋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季瑾抿着唇看了一眼,又去隔壁屋拿了个打火机过来,然后打开了屋里最亮的大灯。
那个精致的木盒被季瑾摆放在卧室旁边的小桌子上,上面的数字密码锁显然还带着些楼下渗透进来的雪上的冷气,摸上去只觉得冰冰凉。季瑾轻轻碰了一碰,把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输了上去。
锁扣“啪嗒”一声开了。
里面多的好像堆不下的书页像蝴蝶一样扑飞出来,陈旧的气息从木盒里瞬间流转,好像扭回了时光的沙漏。
那个在咖啡馆陆峙交给季瑾的、那个装满了无数季瑾从前写给陆峙的、那些季瑾曾扬言一定会烧了的旧情书,就这样自然而然,散落了一地。
那些青涩的,那些胆小的爱意,在古旧的信纸上被忠实地记录下来。
——烧了吧。
那个细微的声音在季瑾的内心耸动。
——烧了吧,你自己不会觉得丢人吗。
季瑾看向自己手里的打火机。
——烧了呀,为什么不烧了呢?
“嘭”地轻微一声,火苗轻巧地蹿了起来,在季瑾的眼眸里摇曳。
——你还愣着做什么呢?
他的手一点也没有抖,季瑾心里很清楚,他似乎天生就能做到这样,哪怕现在是把刀子捅进谁的心脏,他的手似乎一点也不会抖。
季瑾想,他应该烧掉了。
他推走了陆峙,陆峙会向前走,自己也应该往前走。
他不该再回头看了。
季瑾把火苗小心翼翼地凑向那张已经泛黄的纸,火苗摇曳着张开血口,即将要卷上书页,吞噬掉上面所有曾经留过的痕迹,把所有的一切都燃烧成灰烬。
——你真的舍得吗?
火苗吞噬的速度比季瑾想象的速度还要快,他甚至还没眨眼,那刺目跳跃的火光便席卷上脆弱的纸页。
那个努力工作来腾出时间、坐在黑暗的办公室里的自己,那个对着一盏小灯、剖尽浑身辞藻的自己,那个满怀着炽热爱意的自己。
就要这样,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不,不可以!!
他那反应精确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再次出现了故障。
理智告诉季瑾他应该看着大火燃烧,他不该再放任自己沉溺在回忆,可他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看着自己和陆峙的羁绊,被自己再次毁掉。
就像那天挡在陆峙身前一样,季瑾的手再次快过了他的脑子。
火是那样的尖锐滚烫,在那一瞬间,季瑾却直接用自己的手,摁上了那灼热滚烫的火苗。
火熄灭了。
季瑾完全忽略了自己手上的伤口,第一时间就去看那张烧了一半的信。
他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用力,以至于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但手却是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那些旧情书。
这是唯一能证明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东西了。
季瑾闭上眼睛,心里的疼痛好像已经超过了手上被火灼烧的疼,但此时此刻他心里却只有庆幸。
他冷静地开始处理自己伤口,近乎有些麻木地等待着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跳出来,自己又该如何说服自己。
但他直到把伤口清理包扎好,已经从手蔓延到全身的疼痛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的时候,季瑾也没等到那个声音重新出现。
怎么回事?
季瑾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烧伤。
他垂下眼眸,用力地在那处稍微一动便能刺痛到绞心的伤口上,狠狠地摁了下去。
季瑾痛得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他几乎站都站不稳,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岸上濒临死亡的鱼,脸色煞白,额上一瞬间全是因为疼痛而生起的冷汗。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在疼痛里疼昏过去,他死命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余光却看见自己刚包扎好的白色绷带上渗出刺目的血色。
季瑾终于站不住,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跌在地上,手碰着冰凉的地板时,却突然感受前所未有的轻松。
昏沉的意识在疼痛里苏醒,季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下唇被自己咬破了,此时正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身上各处的疼痛都在剧烈地冲击着神经,季瑾缓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起身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而那个声音自始至终都没再出现。
原来只要足够的疼,就听不到了吗?
季瑾默默地想。
那,我明白了。
他重新包扎好了伤口,按部就班地躺在床上,熄灭了小夜灯,闭上了眼睛。
季瑾严格按照自己的生物钟,这时候他该进入睡眠了。
他向来是很多人眼里羡慕的那一种,环境的干扰大多时候并不能影响季瑾,他一倒在枕头上就能沉沉入睡。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晨起的鸟雀在窗边叫早,季瑾却并没有在他自己的生物钟里醒来。
他望着床头柜上那个清晰跳跃着数字的时钟,眼睛有些泛起血丝。
季瑾茫然地注视着这间陌生的房间。
他从来没有发生过认床,也从来不会有无法适应其他地方而睡不好的先例,于是当他清晰地看见时间的流逝时,季瑾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什么。
但很快时钟指向了他季瑾预定的起床时间:他该下楼去做早饭了。
季瑾慢吞吞地踩着拖鞋,手上的伤口传来钝钝的痛,他走下楼梯,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一晚上没睡。
——他失去了睡眠。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瑾已经把鸡收拾好放进了锅里,碗里的花胶早已经盛好了水正在泡发。
他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困了总还是会睡的。
季瑾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餐,虽然他知道没人回来。
花胶鸡汤的味道和那天早晨的一模一样,季瑾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又咬了一口手里皮薄馅厚的小笼包。
他和那天一样,只吃了三个小笼包,把碗里的汤喝得干干净净。
季瑾坐在座椅上,平静地看着这一桌早餐。
他抿了一下唇,走进厨房,小心翼翼把没吃完的早餐封口好,仔细地存进冰箱里。
他的手碰到了水,因为有伤的缘故,浸得有些疼,但季瑾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似乎是很想再用力摁伤它,但是又不知道出于怎样的考量,他又克制了自己想要动手的手。
餐桌被收拾干净了。
季瑾稍微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决定去沙发上看会儿电视。
他很少看这个东西,但现在他只是让自己好像在做着些事情,以方便于自己完全地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