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瑾!!”
齐曜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急忙上前,却看见季瑾只是很平淡地用手擦了一下嘴角咯出的血,踉跄了一步,扶着墙站稳。
他的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整个人看上去都虚弱得像张薄纸,齐曜看着季瑾似乎是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好像很混乱,但却又是很清醒。
“我带你去医院。”
齐曜无论如何也不敢耽误,马不停蹄地把自己刚脱下的大衣穿回了身上,拿出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的医院,他要带着季瑾走,对方却只是先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齐曜愣愣地看着他。
“让我静静吧。”
齐曜听见季瑾这样说道。他看上去很虚弱,此时此刻却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陈述着一个事实,“我觉得,我好像快疯了。”
如果不是亲身站在这里,齐曜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他印象里极度隐忍克制的人,此时正竭尽全力地压抑着自己,却又在神情逐渐恢复正常的时候,硬生生地又是吐出一大口血来。
齐曜只觉得不能再拖下去。
他现在无法判断季瑾到底是哪处出血,但无论如何齐曜都明白,无论是心肺还是上消化道因为精神刺激而突发出血,再这样拖延下去只会延误治疗时机。
“我没事。”
齐曜听见季瑾的声音,他正努力想办法用手边的抽纸去擦拭地上的血迹,似乎为自己弄脏了齐曜的别墅地面而感到抱歉,他像是头脑有些昏沉,说的话却依然很清晰,虽然声音很轻,“对不起……弄脏了你的地面。”
齐曜:“……”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事情???
他努力压制住自己心里的焦急,知道现在的季瑾虽然看上去镇定冷静,实际上对方的情绪此时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而季瑾又是那样倔强的性子,如果强行带离只会适得其反。齐曜只得按捺住,满脸严肃地给季瑾讲清后果,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跟自己去医院的话,很有可能会耽误治疗时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虽然后面那句威胁听上去有夸大之嫌,但齐曜还是决定这么说,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季瑾的反应却和他意料中的大不一样。
“那就不要管我了。”
季瑾似乎是笑了一下,淡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外面明亮的雪光,模糊得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笑意的真假,“其实我现在觉得,如果这样死了就挺好的。”
他说话时候的神情淡淡,似乎叫人完全看不出这些话是只是一时兴起开的玩笑,还是突如其来剖开的一点真心。
齐曜紧张地向季瑾看去,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季瑾起身,穿上了外套。
他心里的重石骤然落下,连忙去开车带季瑾检查。
情况比齐曜预料的要好那么一点点,季瑾的咯血不是因为心肺创伤,而是上消化道因为突然的精神刺激所造成的大范围出血。
齐曜给季瑾拿了吸入式的助眠剂。他知道季瑾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便骗他只是放松心情的香薰,拿来给他闻了闻,然后看着季瑾茫然又徒劳地挣动了一下,便倒在病床上沉沉睡去。
他左右四顾了一下,然后拉开了病房的门,把陆峙带了进来。
“季瑾他——”
陆峙不敢大声出声,只得神情焦急地望着眼前的人,“怎么会突然咯血?”
齐曜看着他神情复杂,虽然之前在告知陆峙的时候他就尽可能的安抚着陆峙的情绪,但很显然,陆峙仍然无法在面对这样虚弱的季瑾时保持镇定。
齐曜只得再次给陆峙说了一遍,再看着对方情绪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终于没忍住开了口:“你真的要因为一件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牺牲掉眼前的吗?我知道你担心季瑾因为你受累,怕牵连到他,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季瑾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像今天这也突然咯血死去了呢?”
如果这时候两个人警惕再高一些的话,就能看到季瑾并没有睡去,蜷缩的手指却在此时轻轻动了一下。
实际上季瑾的警惕性一直都非常高,即便齐曜骗他那只是普通的香薰,但季瑾却依然没有全信,而是在齐曜拿来雾化的喷剂时屏住了息。
但同样无可避免的,季瑾还是吸入了一点,他短暂的昏迷过去了一会儿,但现在他的意识已经逐渐清醒过来。
季瑾看见自己床边立着两个模糊的人影,他先认出了和自己一起来医院的齐曜,然后又努力试图辨认旁边那个似乎很熟悉却又很陌生的人。
“我不会让他死的。”
陆峙的声音非常执着,“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我自己也不行。”
“那你觉得你现在没有伤害到他吗?”
季瑾听到齐曜的声音,他耳朵动了一下,似乎从那句话里感受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讽刺,“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我要保护他。”
陆峙的声音有些冷淡,“谁想动他,我就动谁。”
季瑾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痉挛般的疼痛。
他不可能认不出陆峙的声音,但他同样也听懂了陆峙和齐曜在说的话。
他居然还以为陆峙来这里,是真的来看望自己的。
季瑾只觉得胃部一阵绞痛,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身体来,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痉挛。
但他却不能动,如果他现在动了,陆峙和齐曜就会意识到自己根本没睡着,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季瑾无声地抓紧了自己身下白色的床单,只觉得心口处绞痛得无以复加。
痛楚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清醒的意识,季瑾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心里却在想,原来陆峙在这样深爱着别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是因为自己去订婚仪式,陆峙担心自己去找他的omega算账吗?
这么远跑到他们所在的医院里来,原来是跑来放下狠话,生怕他的omega被自己欺负。
原来自己的祝福,在陆峙的眼里也不过只是诅咒。
“别说不该说的。”
陆峙的声音里带着警告意味,“也别做不该做的。”
季瑾无声地在病床上慢慢地喘着气,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越发憋闷,呼吸似乎也变得凝滞。
齐曜转身去送陆峙出门回来的功夫,他便看见季瑾脸色惨白地坐起身来,雪白的被单和病床上全是季瑾刚才喷出来的鲜血。
“季瑾!!”
齐曜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走上前立刻按铃,一边上前去看季瑾的现况,他吓得手都有点发抖,对方却居然镇定地坐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移开。
他如同一个稚子一般,满眼茫然地望着自己手上热腾腾的血,像是无法理解那样滚烫灼热的血液,竟然也能这样喷薄而出。
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赶来,齐曜立刻在旁边说明着情况,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看见季瑾轻轻碰了碰自己沾着血的手。
“……好烫。”
季瑾对着虚空中的某点,似乎是笑了笑,“真难以置信,我居然还活着。”
这一次季瑾身上插满了管子。
齐曜一边陪床,一边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逐渐变得形销骨立的人。
他拿着水果刀在季瑾旁边削苹果,齐曜漫不经心地对付着柔软雪白的果肉,却听见季瑾轻轻的声音:“……我想回家了。”
齐曜愣了一下,险些把自己马上削好的兔子苹果削坏,他若无其事地先把手里的水果刀放下,凑上前去听季瑾细如蚊讷的低语:“别被妈妈看到了,削好了你就自己吃吧。”
什么妈妈?
齐曜一瞬间只觉得困惑,他看着手里的兔子苹果,刹那间记忆在自己脑内交叉,那个曾经明媚开朗的少年坐在自己的窗边,翘着脚玩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当着自己的面,将那个普通的苹果削成了雪一样可爱的兔子。
“我哥最喜欢拿这个哄我。”
那个少年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样,想不想让我教你?”
记忆如同尖锐的长针,将过往的回忆在瞬间串在一起。
齐曜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要拿稳手里的苹果,但手却抖个不停。
现在的季瑾意识不清,他把自己认成了他的亲弟弟季瑜。
“我想回家。”
齐曜听见季瑾喃喃的声音,他看着自己似乎有些茫然,“你吃呀,等一会妈妈回来了,你就吃不了。”
“我,我不吃。”
齐曜声音发涩,他下意识地扮演着“季瑜”的角色,试图想和季瑾继续聊下去,“哥,你吃吧。”
他把削好的兔子苹果递了过去,却没想到季瑾好像在一刹那苏醒了过来。
季瑾没有接过那个兔子苹果,而是用一种很疑惑的表情看向齐曜:“你刚才喊我什么?”
“没,没什么。”
齐曜知道季瑾意识已经清醒,便转移了话题,“那个,你想回去吗?”
“嗯。”
季瑾的脸色依然非常苍白,他看着齐曜,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咳了两声说道,“我其实不要紧的,你们想让我去哪,我都可以去的。”
齐曜愣了一下,他捕捉到“你们”这个奇怪的字眼,刚想继续追问,却不想季瑾已经别过了头,正出神地望着窗外,低声开口:“齐医生,我心口总是觉得烦闷,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吗?”
“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齐曜回答道,“情绪需要疏通而不是压制,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适当地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时间,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
“发泄……”
季瑾若有所思地看着齐曜,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了。”
齐曜松了一口气。他手边的苹果果肉已经氧化了,此时显得有些发黑,他想再重新削一下上面的果肉,转身去拿水果刀的时候,却正好对上季瑾发愣的眼睛。
齐曜怔了一下。
他总觉得季瑾好像知道了什么,那双原本浅淡色宛如琉璃的瞳孔,此时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雾,一日比一日暗淡了下去。
季瑾很快就在齐曜的帮助下办理了出院手续。
齐曜很放心不下他,甚至想搬到季瑾附近盯着他,以免再出什么意外。
“你放心就好了。”
季瑾哑然失笑,打趣起来,“齐医生,你害怕什么呢?”
齐曜欲言又止。
他总不能说我担心你的精神状态,担心我再次来这栋复式小别墅,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他担心季瑾想不开,但季瑾却像是看破了齐曜的心中所想,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不会寻死的。”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曜迅速否定,虽然他内心确实在担心这个,“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季瑾却并不拆穿齐曜下意识的掩饰,只是微微一笑:“我知道。”
齐曜对季瑾再三叮嘱,临走前想起季瑾每天都必吃的早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那个,尽量少吃油腻的食物,清淡饮食。药记得按时吃。”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齐曜便看见季瑾在发呆,虽然他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但齐曜却很敏锐地察觉到,季瑾似乎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他想出声提醒,却不想看似走神的季瑾在这个时候很安静地点了下头,对着他露出温和的笑:“我会好好的。”
齐曜虽说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亲口听见季瑾许诺,他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离开了这里。
季瑾一如往常地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他白天时候给出版社翻译供稿,晚上电视里放着那个漂亮omega主演的电视剧当背景音,自己则安静地缩在懒人沙发里看书。
他依然会按时早起熬鸡汤,会和面、揉面自己给自己做蟹黄小笼包。
他把这些都摆在碟子里,自己则坐在对面喝着白粥。消化道上的创伤在药物的作用下缓慢愈合,但溃疡却无法在一夜之间恢复如初,时常反复的烧灼感经常会让季瑾在午夜时分睁开眼睛。
他捂着胃部,踉跄着去给自己灌热水袋。
冷白的月光从窗户里洒在冰冷的地上,季瑾恍惚产生了错觉,仿佛看见有人在身后,惺忪地揉着睡眼,巴巴地问自己,瑾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季瑾不为所动。
他的手没有抖,把热水尽数灌进了毛绒绒的热水袋里。他从月光里离开,然后看着自己穿透那个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陆峙”,没什么表情地想,原来是假的。
他蜷缩在床上,用温水送了药下去,盯着床头的数字闹钟摆件看了一会儿,又下床拿了那瓶快用光的香水,对着自己的身边喷了又喷。
——你真贱啊。
那个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尖锐了起来。
——可是你就是配不上他啊,你又不是omega,你根本就帮不到陆峙啊?
声音在脑内传来尖利的嗡鸣,季瑾想要忽略,那个声音却变得越发锋利,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体里肆虐。
——他结婚那天你还会去吗?
那个声音里满是嘲讽的恶意。
——哦对,陆峙应该也不会再邀请你去了吧。
季瑾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芒,他踉跄着起身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把刀,手止不住地在颤抖,却意外地拿得很稳。
疼痛……
季瑾意识模糊地想,他现在需要一点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你不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吗。
那个声音恶意地继续说道。
——你猜猜看,现在其他人都是怎么看你的?
“……闭嘴。”
季瑾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他的手抖得厉害,他紧紧地握着那把刀,此时鲜血已经从他腿侧上蜿蜒流下。
那把刀在他大腿内侧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季瑾咬着唇,脸色似乎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但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继续死死地攥着那把刀,用疼痛转移着体内愈发偏执、甚至近似疯狂的感情。
他学不会怎么疏导,但齐曜说得对,他可以选择一种方式,来把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的声音,发泄出去。
鲜血染湿了季瑾身上的衣服,脚边的羊毛毯也被血弄脏,季瑾的手逐渐从颤抖变得平稳,然后他开始用一种平静的表情,认真地看着自己腿根上惨不忍睹的伤口,和手里锋利的刀刃。
他站起来时牵连到伤口,但脸上却依然只是表情淡淡,无动于衷地清洗好了刀子,把身上黏着血液的衣服换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一样重新走进自己的床里。
他在陷入睡眠的时候依稀又看见“陆峙”的脸。
“陆峙”站在自己的床边,脸上的不敢置信看得季瑾心口一痛。他小心翼翼地蹲在季瑾的身侧,轻轻地碰着季瑾的手,问他,瑾哥,这也我是打的你吗?我真的不记得我打过你,你痛不痛?
不痛的。
季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陆峙”,对他安抚似的摇了摇头,真的不痛的,那都是我自己打的,都是我骗的你。
“陆峙”好像要哭了。
他那样愧疚、那样自责,季瑾只觉得心都在发抖。
不要再哭了。
季瑾喃喃低语着,他吃力地去够,想要去摸一摸眼前的人,却怎么都碰不到。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犹如雾气般散开,季瑾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陆峙,希望你能和你喜欢的omega在一起,好好地生活吧。
陆知熙和时柯果然和之前电话里说的那样,没多久就来找季瑾玩了。
季瑾为了欢迎他们,专门提前买了个烤箱,在家里重新拾起自己烘焙的手艺,烤了一整盘甜香可口的饼干,又做了一个不算太大的蛋糕。
“哇!好香啊!”
陆知熙故作夸张地走进屋里,季瑾看着他和时柯提着一大袋东西走进屋里,不由得弯了下眉眼,帮他们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棉拖。
时柯也跟着笑,但显然细心的他,此时看着季瑾却有些担忧:他注意到季瑾比上次自己看到的时候变得更瘦了,脸颊上一点肉也没有,颧骨突出,脸色苍白到看不见一点血色。
“这是什么?”
季瑾看着时柯手里的大袋子,有些疑惑地开口。
“噢你说这些,这些都是我们顺手采购的一些年货。”
时柯收回自己的视线,连忙打开自己手里的袋子,里面装着红艳艳的装饰灯笼和春联,还有很多喜庆的挂饰和摆件。
原来快过年了。
季瑾看着这些东西稍稍一怔,似乎有些出神,但很快便露出了笑容:“真是麻烦你俩了,过来一趟还买这么多东西。”
“说什么呢这么见外,你可是我嫂——”
陆知熙随口说道,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不妥,看了季瑾一眼立刻改口,“你看我这个嘴,哥,你别生气。”
季瑾笑了笑:“我不生气,只不过你有新的嫂子了,你哥听了才会生气吧。”
陆知熙和时柯一下子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季瑾会以这样平静的口吻说出这件事来。
“那个,其实这件事是这样的……”
陆知熙千方百计地想要涂改自己的口误,试图把自己的哥哥的形象在季瑾这里挽回来一点,旁边的时柯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话。
陆知熙困惑地看着时柯,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季瑾已经拿着他们带来的食材去厨房料理了。
“我说错话了?”
陆知熙皱眉,“哎呀,你拽我干什么?”
“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时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怎样也是揭他的伤疤,先别说你哥了。”
但时柯怎样嘱咐,都没想到陆知熙居然会在饭桌上提起和陆峙订婚的那个omega。
“真的,哥你不知道那个omega有多娇气的。”
陆知熙扒拉着碗里的菜,“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天天颐指气使的,你不知道有多烦人,反正我是受不了他……”
时柯觑了一眼季瑾脸上的表情,从饭桌下踢了陆知熙一脚。
“哎!好疼的!”
陆知熙立刻龇牙咧嘴起来,对着时柯一脸莫名其妙,“你踢我干嘛?”
时柯:“……”
他看向季瑾,刚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没想到季瑾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在吃食上挑剔一点没什么,你哥喜欢他,他自然有这样做的底气。”
陆知熙这才后知后觉,急忙想要补救:“我不是想说他和我哥有多恩爱……”
越描越黑了。
时柯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陆知熙碗里,心里叹了口气:“光说话了你,先吃点菜吧。”
陆知熙皱着眉头,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直到离开季瑾这里,陆知熙开车回家的时候,他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好端端的你提那个omega做什么?”
时柯无奈地说道,“我不是给你说了,先不要提你哥了吗?”
陆知熙更迷惑了。
他一头雾水,纳闷地挠了挠头,心想我只是提了那个omega,我确实没提我哥啊。
季瑾收到了调香师的通讯:他定制的香水出了点问题,需要他过去一趟。
“我现在过去吗?”
季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稍等一下,我看一下还有没有票。”
“不用这么麻烦。”
对面传来调香师的声音,“我知道你住的离我这里远,我已经让人专机去接你了。”
季瑾大脑宕机了一会儿,缓了一下才说道:“什么?”
“我已经让人去接你了。”
调香师耐心地说道,“你打开导航搜一下吧,地址我发给你。”
季瑾蹙着眉头,把对话框里的地址复制下来,然后粘贴进搜索框里面。
他这才发现自己附近居然真的有一个私人机场,而且位置就在之前齐曜给自己说过的滑雪场附近。
季瑾一开始还对调香师的话表示怀疑,但他仔细核对过后,还是打了车,去向调香师发给自己的地点。
季瑾早上没有吃多少东西,此时坐在车后座,居然有些晕车,胃里不仅灼烧着难受,更泛起酸水来。
他本想把手机关了,自己靠在车后座上闭眼小睡一会儿,但他刚想闭上眼睛,就看见手机屏幕自己亮了。
好像是一条短信。
是个陌生的号码,季瑾没打算打开,刚准备再关上手机继续睡的时候,那个陌生的号码又接二连三地发来好几条讯息。
季瑾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来,他蹙着眉打开手机,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讯息却让他背后一凉。
“你上车了?”
“你就这么喜欢陆峙吗?”
“那你,想看着他死吗?”
季瑾的手指开始有些发抖。
他强迫自己变得冷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起头,看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司机。
对方放在手机支架上的手机还在播报着导航,另一台手机里正播着电台节目,那说书先生的声音咿咿呀呀,司机显然正沉浸其中。
季瑾攥了一下自己的手,重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
那个陌生的号码此时又发了几条短信过来,上面是血淋淋的雪地,还有一个染着血的月牙吊坠。
他慢慢把照片放大,一点一点认真观察着那张吊坠上的所有细节。
照片很高清,每一个像素点都在季瑾的手里都放大到了极致:他眼睛都不敢眨,试图在这张照片上找到任何可以戳破这场骗局的破绽。
但季瑾什么都没有找出来。
仿佛有无名的手从腹腔里伸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扼住了季瑾的喉咙。
他后背全是冷汗,额前也是汗津津的。
——照片上的,确实是自己前不久送给陆峙的月牙吊坠。
“这似乎并不能说明什么。”
季瑾的手指甚至比他平常还要稳,他在对话框里输入文字,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也许你该拿出更有力的证据。”
陌生号码的对面似乎也陷入了沉默,显然是没有想到季瑾会这样的镇定。
但很快新的讯息如约而至:“那你不信算了。”
季瑾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计程车在新修的平整大路上开得又稳又快,他忍住晕车带来胃里的翻腾和眼前的头晕目眩,又输入了一行字:“你是谁?”
对面很快发来一串地址,季瑾微微一愣。
那地点正是自己要去的私人机场旁的滑雪场。
季瑾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微滑动,他眼睫低垂着,那条短信很快便在他的眼前再次跳了出来。
是回答他刚才那个问题的。
——“我是陆以克。”
“码在后面,你扫一下就好了。”
司机回过头,把车停在路边,报了一个数额,“虽然你换了目的地,但是这俩个挨着近,就不多收你钱了。”
季瑾对他露出温和的笑,把钱付了过去。
司机从窗户里探出头,笑着向他摆了摆手,祝福他滑雪顺利。
季瑾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轻轻抿了抿唇,然后转过了身,按照手机上发来的地址,走进了滑雪场后面的建筑物。
陆以克发给他的地址是一件废旧的仓库。
这里几乎是绑架人的标配地点,季瑾皱了下鼻子,抬起眼睛便看见陆以克那张像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的脸。
“你来了。”
陆以克的声音略带着些沙哑,犹如机械运转一般,他翘着腿坐在一边,旁边的承重柱上却死死地捆着一个人,头上还蒙着黑布,“放轻松,陆峙还没死。”
季瑾看着那个头上被蒙着黑布的人,下意识地攥了下手,袖子里的刀沉甸甸地落进手里:“我要确认陆峙的安全。”
“陆峙?他当然没事了。”
陆以克说道,像是有些诧异,“我没这么大的能耐绑架得了他,我绑架的是他的爱人——你见过的吧,那个omega。”
季瑾的眼前瞬间浮现起那天在订婚仪式上,那个穿着精致礼服的漂亮omega。
“陆峙那么喜欢他,他死了,陆峙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陆以克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杀了我义父,我杀了他未婚妻,一报还一报,正好。”
说完他便走上前去,当着季瑾的面,把捆在柱子上人的黑布扯下来,露出一张惊惶失措的脸来。
正是那个omega。
他看见季瑾后立刻挣扎起来,像是溺水之人看到了飘在水面上的浮木,嘴里被塞着麻核拼命地摇着头说不出话来,眼里含着泪,似乎是想要季瑾来救他。
季瑾看了他一眼,心里想的居然是这个omega果然长相出众,即便是现在这样狼狈,只是看着他这样落下眼泪都觉得让人于心不忍。
如果陆峙知道他死了的话,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给你刀。”
陆以克走到季瑾身旁,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你爱陆峙,也恨陆峙。现在这把刀在你手里,你来杀了他,让我们一起看着陆峙生不如死吧。”
他的声音依然是从前那种古怪,季瑾不得不继续怀疑陆以克现在说的这些仍然是他早就背下来的剧本。
季瑾抿了下唇,对着陆以克突然笑了:“你错了。”
陆以克被季瑾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否定,一下子神态都变得有些茫然,不由得重复起季瑾的话来:“错了?”
“是的,不仅大错特错,而且错得离谱。”
季瑾看着陆以克的眼睛,淡色的唇角微微上扬,“你难道不知道么,陆峙喜欢的人是我。”
那个嘴里塞着东西无法出声的omega挣扎得更激烈了起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季瑾要做什么,动作也跟着变得更加剧烈。
但季瑾却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个omega的动作一样,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陆以克,很平静地说道:“你要是想让陆峙生不如死,就该放了他,然后绑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