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病弱摄政王—— by茶叶二两 CP
茶叶二两  发于:2023年0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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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染着鲜血的唇微微颤抖,如破碎的沁红白玉,不堪一击。
他冷得入骨,仿佛浑身血液已经被尽数冻僵。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也知道,那夜摄政王入奉天殿,与先皇,首辅,还有顿儿密谈一夜。”盖无常桀桀发笑,“你如何知道,他不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木棺阴寒气顺着李昀单薄的脊背向上攀爬,他抱着双臂,死死地抿着唇,抵御着浑身的颤抖。
“忘归...不会。”
他喃喃道,修长青白的手指狠狠地攥着,仿佛他掌心唯一的温暖,也要散了。
“这世上,没有人单纯的爱着你,殿下。”盖无常怜悯地替他拨开前额的碎发,“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四个字如同钢刀利刃狠狠地扎进李昀的心口,他脸色蓦地惨白,他发狠地握着腐朽木棺的边角,那密密麻麻的倒刺重重扎入了血肉中,将白玉似的指尖染得血迹斑斑,他却丝毫不觉得疼,更加用力地握了下去。仿佛唯有那汩汩渗出的鲜血才能暖着他要被冻僵的身体。
盖无常捏着李昀的下颌,将他惨白的脸硬生生地抬了起来,满意地看见那倔强的双眸已经散乱不堪,乌黑的瞳孔里都是破碎的水光。
“盖某活了这么多年,与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比如,穷困潦倒者,为了五斗米可以随便折腰;怀才不遇者,为了求知己赏识甚至替人舔靴;汲汲小人为官运亨通可以出卖灵魂,自矜身份的高官甘愿为了维护名誉而杀人如麻。这世上,没有谁的手是不染灰尘的,也没有什么傲骨是折不弯的。只有找不到的死穴,没有毁不了的人。”
盖无常笑道。
“像殿下这般百折不挠的君子,不为世俗金银折腰,不向强权势力而低头,看似无坚不摧,其实脆弱极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丸黑色的催情药,猛地塞进了李昀的嘴里,像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般,摩挲着他白皙的下颌,“仁义礼智信,本就是文人杜撰出来骗人的。可殿下偏偏把这些东西视若珍宝,自然,一碰,就坍塌。”
盖无常粗糙的大手在李昀面前攥拳,他嘴里笑着哼了一个‘嘭’字,手掌猛地张开,如炸裂的烟花,在两人面前轰然炸开。
那入口即化的药,也顺势甜丝丝地渗入李昀的唇舌间。
“殿下一生守节守礼,若殿下就在这尸体堆里,宽衣解带,失去理智,成为一个被情欲操控的傀儡,这报复手段,够不够美妙?”
盖无常挑开李昀裹得紧紧的官服,将那精致的锁骨暴露在混着腐朽气味的冷空气中。
李昀身上渐渐变得火热,那令人羞恼的欲望快要将李昀的神志磨平。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昀咬着下唇,眼中水光潋滟,忍着唇边溢出的一丝呻吟,绝美的清澈双眸宛若天边红霞。
“毁了你。”盖无常笑得坦荡,“毁了你,看着摄政王求而不得痛苦一生,看着王首辅汲汲营营终成空,让大庆随着盖家的覆灭而彻底坍塌。”
盖无常将李昀丢在了那冰冷的尸体旁边,他轻声在李昀耳边笑道:“殿下,这才叫,杀人、不如、诛心。”
那冰凉入骨的寒意裹着李昀滚烫的身体,李昀耻辱而颤抖地推开了那具尸体,无力地抱着凌乱的官服,死死维护着自己最后一丝作为人的尊严。
盖无常却将那尸体一脚踹到了李昀的面前,那尸体毫无弹性的手臂皮肤冰冷地沁在李昀灼热的肩头,那忽如其来的凉意几乎让李昀本能地向它伸出了手。
可心口无尽的屈辱和痛楚让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牙关咬得直直发颤。
“抱着吧,殿下。”盖无常诱惑道,“欲火焚身,死人也能为殿下降温。”
“可杀...”李昀缓缓闭上了染上情、欲的双眸,颤抖着,低声说道,“...绝不可辱。”
“了不起!”盖无常甚至为他鼓掌叫好,“可,殿下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要怎么死?”
李昀微微抬起了眼。
那清冷如雪莲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决绝。
他从凌乱的腰带间摸出一只削得锋利的薄铁,朝着脖颈重重抹去。
只来得及割了浅浅一道痕,便被盖无常夺了下来。
“殿下,人生不易,莫存死志。”盖无常按着那道淌血的伤口,用手指贴在了李昀微颤的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
李昀耳边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一声声,打碎了他全部的自尊。
他苍白的唇微微张了一道缝,无声地念着。
一滴晶莹的泪水,挂在微颤的睫毛上,终于顺着脆弱剔透的脸颊淌了下来。

方宁蹲在床边,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裴醉的睡颜。
眼睛酸胀到了极点,他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眼睛,就这么瞬间的功夫,裴醉猛地张开了眼,右手如鹰爪迅疾地抓向方宁的手腕,将无辜的方大夫扯得身体一歪,跌坐到了地上,指缝里的银针也顺势而落。
“殿下...”方宁苦着脸,揉着摔疼的屁股,“你冷静点。”
“滚。”
裴醉声音极冷,扶着床沿就要起身,可方宁死死地拽着裴醉的中衣边角,又胆怯又勇敢地望着他。
“殿下,你不能下床啊。”
裴醉转身,那剑眉冷厉地微微下压,惨淡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锐利的直线,他一步步逼近方宁,眼瞳里阴云翻滚,惊得方宁抱头瑟缩,似乎是想起了那人昔年在军营里的铁血手腕。
“殿下想去就去!!”方宁吓得哭腔发颤,双手颤巍巍地捧了十全大补丸,高举过头顶,“吃点补药再走。”
裴醉抬手甩了那丸药,钳着方宁纤细的手腕,声音喑哑而低沉:“蓬莱。”
方宁同手同脚地向后退了半步。
“殿下,你是不是疯了?!”
“别浪费我的时间。”裴醉冷淡地重复了一遍,“拿来。”
方宁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反捏着裴醉消瘦的手腕,颤抖着朝他吼:“我早就说过,蓬莱为火,它虽能激发你体内的气力,可也燃烧着你的...”
他说不下去,憋得脸色发青,眼泪顺着脸颊疯狂地落了下来。
“拿来。”裴醉嘴里只有这两个字,面无表情,冷淡平静。
“求你了,求你了,殿下。”方宁在裴醉面前‘扑通’跪了下来,哭得委屈又崩溃。
“...我再说一遍。”裴醉捂着胸口的伤,微微弯了腰,势在必得的目光如利箭插入方宁的眼底,“...拿来。”
方宁被裴醉身上的杀气激得冷汗直冒,却拼命地摇着头。
“殿下,你不知道你的身体已经差到了什么程度,可,可我知道。你真的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反噬了...”
裴醉一把夺过方宁的药匣子,无情而冷漠地甩着里面的瓷药瓶,寝殿地上都是碎瓷渣子。
方宁急得团团转,终于破釜沉舟地扑上前去,抱着裴醉消瘦的腰,崩溃地哭喊着:“你救回来梁王殿下,可自己却不在了,你让梁王殿下一个人怎么撑下去!”
裴醉握着药瓶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他蓦地想起,那滚烫的眼泪和不肯放开的五指紧扣。
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没有资格,轻掷自己的性命。
裴醉缓缓放下了握着药瓶的手臂,五指微松,那瓷瓶便清脆地滚落在了地面。
方宁惊慌失措地爬了过去,把药瓶死死地抱进了怀里,生怕裴醉反悔,又要夺回去。
“...先生呢。”裴醉哑声问道。
“周先生去找人帮忙了,他说,你就安心在府里等。”
裴醉垂了眼帘,轻轻握着左手的扳指。
“怎么可能安心。”
“殿下!!”
扶宽惊慌失措地奔了进来,方宁看着那人满头的汗,也跟着急得后背出汗。
到底又怎么了?!
“城内乱了。盖家余党在城里大开杀戒,放火抢劫,就是冲着作乱去的。”扶宽犹豫着,从腰间抽出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纸,轻声说道,“还有,这是...飞鸽传来的。”
裴醉蹙了眉梢,将那纸张展开,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血色褪尽,甚至来不及掩住唇,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晕在那画像上的留白处,若血梅点点。
那画师的笔触实在细腻,将李昀的情态栩栩如生地绘了出来。
纤腰一握,墨发绕肩,清冷的眸子浸染了情丝,眉梢轻蹙,薄唇微张,庄重与无法掩藏的魅色交杂着,使得李昀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更添半丝人间绝色。
裴醉右手慢慢搭在梨花木灯架上,手臂无力地撑着架子,想尽力站直,可身体仍是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弯了下去,直到蹲在了地上,捏着信纸的右手扶在前额,将半张脸尽数挡住,他没有说话,如死一般的沉默。
方宁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多少次生死之间,没见过殿下崩溃到站不住的时候。
“...我要,他死。”裴醉垂下了头,将手里的纸尽数折皱,指节泛青。
方宁咽了口唾沫。
他真的很害怕。
太久没见过这样压着暴怒的殿下。
他简直就像海啸前的平静而广袤的大海,安静地令人心慌又胆寒。
可,方宁记着周明达的叮嘱,带着哭腔去拽他的袖子。
“周先生说,你现在出府,就是造反。公然抗旨,这次,真的谁也没办法保住你了。”
裴醉冷淡的抬了眼。
方宁被这双克制又凛冽的双眼震了一下,瑟瑟缩缩间,手里的药瓶不知不觉地被夺走。
方宁大骇,手心一凉,却也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裴醉的喉结微微一滑,药入腹中,再无可救。
他抱着药匣子,失魂落魄地跪了下去。
裴醉起身,自顾自地穿上软甲,将腰间系带狠狠地一扎,宛若出征前的决绝。
扶宽死死握着腰间的雁翎刀。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重重跪在裴醉面前。
“求殿下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裴醉收拾着身上的行装,忙中打量着扶宽血红的双眼和空荡的左袖口。
“你的仇,报不完的。”
逼死扶光的,是好大喜功又夺人功劳的贾兴邦,是与武将狼狈为奸的盖无常,却也是腐朽的大庆,是黑暗的官场,是人性的恶,对权势的贪。
扶宽的仇人,多如蝗虫满仓,凭他一把刀,杀不尽,斩不完。
“是。”扶宽重重点头。
“来日手握重权,救人,比杀人重要。今日之事,最好与本王撇开干系。”裴醉声音嘶哑,仍是不允。
“末将自知,走到今日,全凭殿下的提携。天威卫很好,兄弟们也很好。可我,没有忘记过扶家是如何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
不过几个月,当初望台小乡村里的偷马贼已经不再吊儿郎当,他跪在裴醉面前,恭敬而虔诚,面容坚毅,双眸坚定。
“就是想不明白?”裴醉皱眉。
“是,殿下,我不明白。”扶宽眉间一道疤微微发烫,眸光明亮,“我不明白,却也明白极了。我要杀人,要痛痛快快地活一场,提刀饮血,纵情快意,杀不尽仇人又有什么关系?杀一个,算一个!”
裴醉怔了一怔。
他以为,经过天威卫的磨砺,扶宽应当懂得世故,不再凭着侠气行走尘世间。
可没想到,那人的心性砥砺愈坚,答案竟如磐石无转移。
“...你可知,若你公然与我追杀盖无常,你便是抗旨?”
扶宽僭越地与他并肩而立,朗声笑着。
“殿下赠我一把刀,我替殿下荡尽心中不平事!”
裴醉看着扶宽。
扶宽亦昂首与他对视,笑了。
裴醉缓缓伸出左手,悬于空中。
扶宽扬臂,与他手掌交叉相握,无声地歃血为盟。
裴醉沉声道:“扶兄弟,与本王一起,杀了盖无常。”
从此刻起,扶宽不再是望台村庄里的江湖草莽,亦非天威卫总旗名头束缚下的普通兵卒,而是单刀独臂纵情江湖的饮血侠客。
裴醉期望着,扶宽用他的刀,痛痛快快地杀一场。
他则挽弓策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朝他的心上人不留遗憾地奔去。
扶宽握着裴醉赠与他的雁翎刀,朝他拱手行了个江湖人的抱拳礼,不三不四地笑道:“裴兄,走!”
裴王府十八进出的院子,慢慢地骚动了起来。
那些庭院里扫地的下人,丢掉手中的笤帚手绢,握上了弯刃柴刀,从床铺下扯出轻甲铁胄,如过江之鲫一般,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地聚拢到裴王府的寝殿门外。
列阵,鸦雀无声。
赤凤营军卒,若战,便向死而战。
裴醉瞳孔一缩,沉声怒道:“你们做什么?!”
“赤凤营将士,与大帅同生共死!”
一声嘹亮的喊声,自兵卒身后传来。
裴醉瞳孔微微颤了一下。
项岩全副武装,从后疾奔而来,单膝跪下,铠甲争鸣。
“赤凤营副将项岩,叩见大帅。”
“私藏战甲兵器,本已是大罪。你等若此刻随我杀出裴王府,便是反贼。”裴醉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或稚嫩,或饱经风霜的面孔,声音嘶哑难当,“弟兄们趁乱离开,便可以英雄归故冢。”
“我等,誓死追随大帅!”
项岩将手握拳,搁在左胸战甲,声音清朗洪亮,不屈不退,铁骨铮铮。
身后的将士亦扬着手中的柴刀,震天一呼。
三年承启温软乡,抹不平刀光剑影,金戈铁马。
他们是赤凤营将士。
为战而死,没有辱没了他们。
项岩快步走到裴醉面前,那铁血硬汉的眼底微微发红,抬起坚实的双臂,重重地抱了一下裴醉削瘦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少帅,别迟疑。若大帅在此,定会说,你做得对,做得好。”
裴醉呼吸狠狠地窒了片刻。
项岩有一对粉妆玉砌的儿女,可他抛妻弃子,追随自己一路回到承启,从没有一日享受过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
不仅如此。
一身军功的将军不能马革裹尸,今日,却要饮尽一杯污名屈辱而死。
裴醉抬手死死地环住项岩冰凉的战铠。
“不悔?”
项岩没有回答。
只拍了拍裴醉的背,转身握着腰间长剑,再也不复迎来送往时那管事的招牌和善微笑。
他粗眉微扬,眼神坚毅,声音嘶哑而洪亮。
“赤凤营地字所众将士听令,杀尽清林余孽,护我百姓安康!”

承启的南通门,开了。
里应外合下,流匪跟蝗虫过境一般,一窝蜂地涌入了昔日那铜墙铁皮牢不可破的承启都城。
承启外城毁了,中城已经乱了。
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已经人去巷空。
街边的小摊位还没来及收,女儿家的簪子与团扇凌乱地散落一地,被人踩得碎裂不堪,狼狈地裹着尘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小乞丐躲在半人高的簸箕盖后,脏兮兮的小眼睛从簸箕缝隙里面打量着这兵荒马乱。
有怀揣金银的富商趁乱想逃出城,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却掩不住那一身细皮嫩肉,被身着商人打扮的流匪一刀捅穿,肠子流了一地。
小乞丐眼睛一亮,剥去富商身上的衣服,抢他怀里的金银。
他双手捧着半个拳头大的珍珠,连眼睛都绿了。
只是,那珍珠还没有沾上他的体温,便染上了他的鲜血。
小乞丐倒在尸体堆里,双眼睁得很大。
不公平。
他断气前,把珍珠吞了下去。
似乎,想尝一尝这价值连城的味道。
街角早已关门大吉的绸缎铺子,里面身着华丽丝绸衣裳的妇人透过木门纱看到了这一幕,惊恐地捂着怀里婴孩的嘴,不让他出声哭喊。
她浑身冰凉,蜷缩在木柜子里。
她从那个穷乡僻壤的村里拼命爬出来,抛弃了家中病重的丈夫,就是为了拥抱承启的繁华与安定。
为此,她已经付出了全部。
她要活着。
店铺被猛地砸开,流匪砸了一圈,把整齐的货架拨弄地满眼狼藉,也没找到钱匣子,骂了几句,并不多留,转身便走。
妇人正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她低声哄着孩子,可他的小手冰凉。
妇人僵硬地低下头,发现,怀中的婴孩已经气绝。
被她自己捂死的。
妇人笑了。
可笑着笑着便哭了,哭着哭着便疯了。
她抱着那具冰冷的小小尸体,颓然坐在一片狼藉的绸缎铺里,袖口里,裙摆下的银票翩然而落,宛若纸钱一般,飘飘洒洒地扬起了漫天悲哀。
奉命上街替少爷割布的小厮躲在绸缎铺的角落里,他见惯了黄白之物,看都不看那银票一眼。
趁着流匪刚出门,抱着脑袋便跑回了高门大户的伯府。
他重重地捶着那落锁的侧门,却无人回应。
那捶门声太过响亮,引得流匪注意力。
侧门忽得开了,里面甩出几千两银票,一脚将那死命锤门的小厮踹得飞起,趴在不远处,被流匪抢得一干二净。
穷人以命换钱,富人用钱保命。
小厮死在血泊里,流匪舔了舔刀口的血。
隔壁的宜昌侯府忽得开了门,莫擎苍裹着一身的铁皮铜皮,挥舞着手里的厚重双刀,带着手下的府卫,一窝蜂地冲了上去,乱拳打死老师傅,竟然凭着一股莽劲儿,把一小撮凶恶的流匪灭了。
莫擎苍自那日被裴醉一脚踹翻以后,他仿佛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再回想起高放狠狠推自己的一把,他不寒而栗,恨不得宰了那毒蛇。
今日,他本是要去高府掀个底朝天,可偏偏遇上了流匪那个不长眼的,赶在今天作乱。
莫擎苍脸上挂着血珠,后知后觉地看着脚下滚着的半拉人头,精瘦的眉骨旁有几道很深的褐色疤痕。
那是长年累月在野外曝晒,与野狗抢食,与官兵周旋留下的痕迹。
这是真的流匪。
不是府里那些哄着他的习武师父。
莫擎苍后怕了,他手里握着那对镶金带银的双刀,啷当一下掉了地。
“捡起来。”
那低沉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莫擎苍头也不晕了,脚也不软了。
他转身,看见裴醉坐在马上,手扶缰绳,身披玄色轻甲,头顶红缨冠。
莫擎苍上前两步。
他好像没那么恨,也没那么怕这个混蛋武夫了。
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抬起手,推了推裴醉的手臂,怔怔地问:“你不是中箭了吗?不对,你不是被幽禁了吗?你...”
裴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三十人,巡城军卫忙不过来,去医馆帮着救人。”
“我凭什么...”莫擎苍梗着脖子,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裴醉策马绝尘而去,身后的三十府卫眼含杀气地看着莫擎苍。
莫擎苍小声‘切’了一下,叉腰故作凶狠,妄图压下裴王府府卫一头,却绝望地发现,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狗。
那些府卫,不是软骨头的狗,简直是会咬人的那一种野狼。
莫擎苍抬手擦了擦冷汗,却看到了手中隐约的血渍。
莫擎苍皱了皱眉。
谁的血?
莫擎苍一惊,刚要去追裴醉的马,可身后一阵急匆匆的马蹄声传来,夹杂着呼喝声,与申高阳颐指气使的小尖嗓:“这人还有气儿,快,搬去百善堂!”
莫擎苍干咳了一声。
申高阳眼睛一亮,抓着莫擎苍的手臂:“鹄鹏啊,难得,老侯爷没拦着你出来?”
莫擎苍挠了挠下巴,有些心虚,打了个哈哈就扯了过去。
父亲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杀流匪。
他总是说,大庆乱了,自有军士守着,与世家何干。
莫擎苍第一次觉得父亲的话有大问题。
因为,三大营的军士,好多都变成了世家的狗,三大营的土地,都在世家高官的手里,三大营的军饷,听都察院的人说,也尽数被兵部贪了。
那么,到底谁在守着承启的大门?
申高阳目光懒懒一扫,却看见了他身后三十人的精铁战甲。
他一惊,扯着莫擎苍的衣襟,失态地朝他吼:“为什么裴忘归的人会在这里?!”
莫擎苍火气上涨,摔下了申高阳细瘦的小手臂:“我怎么知道!”
申高阳咬着嘴唇,调转马头,朝着街口老槐树下指挥乘撵营的申文先奔去。
“子奉,忘归出府了。”申高阳压着焦急,低声扯着申文先的肩膀。
申文先坚毅的眼底有瞬间的碎裂。
申高阳没错过他这一瞬的失神,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知道?”
申文先从怀里,掏出一枚血迹斑斑的玄铁虎符。
半个巴掌大的虎符花纹并不繁杂,圆底云纹,当中简简单单地刻了一个‘凤’字。
大庆虎符从来一分为二,唯有赤凤营虎符完整一块。
申高阳要疯了,他一把夺过那虎符,藏进了前襟夹层,做贼似的左右拧头,生怕别人瞧见了这重若泰山的三军虎符。
“殿下刚才遇到我,让我将这虎符交给周先生。请他,无论如何护住赤凤营。”
申高阳虽不明白裴醉这破釜沉舟是为了什么,可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这混蛋....”申高阳吸着鼻子,“...恐怕这次是真的还不上我的钱了。”
李昀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脸上云霞大盛,眼角泪水涟涟。
盖无常蹲在李昀身边,兴味十足地看着,兴致上来时,甚至还替李昀擦了擦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殿下美貌,足以入画。”
“你...呼...唔...”李昀几乎说不出话来,那一阵阵的情欲如潮水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双手颤抖着掐上小腹,拼死忍耐这令人羞愤的欲望。
盖无常脚有些麻,起身跺了跺脚,松动的砖石啷当作响,顺着砖缝撞进李昀贴紧地面的耳畔,他难受地闭紧了双眼,小口微张,剧烈而急促地喘息着。
“嗯,是吗。”
耳畔传来盖无常隐隐约约与他人的对话。
“盖顿吗?”
盖无常桀桀笑道。
“吾儿有大志,竟然卖了为父。”
李昀神志模糊地勉强撑开眼帘,在一片昏暗里,盖无常唇边的笑意却极盛大。
盖无常那淳朴的脸慢慢放大,指尖擦过李昀眼角滚烫的眼泪。
“别...碰我...”李昀喉间只剩破碎气声,那纤细的脖颈向右拧转着,死死咬着唇,那柔软的唇瓣已经被咬得鲜血淋漓。
“想毁掉殿下心里的纲常,实在是非一朝一夕之功。”盖无常笑了笑,“我来帮帮殿下,好不好?”
李昀燥热难耐,修长的双腿微微蜷在身前,顶着胸口,大汗淋漓地喘息着。
“别...碰我...”
盖无常右手大力抽掉李昀的腰间玉带,那厚重的官服蓦地散了架,露出单薄的里衣。
李昀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他甚至再也压不住喉间令人羞恼的低吟,他红着眼睛,将自己蜷成一团。
那薄薄一层绸缎早已被冷汗浸湿,勾勒出有致纤细的腰身。
盖无常用大手比着李昀一个巴掌的纤腰,笑容里不掺杂一分猥琐,极为欣赏地打量着这纤瘦的腰身,宛若在品鉴一份惊为天人的玉雕。
“真美。”
这两个字比刀子还锐利。
李昀痛苦地咬着唇,呼吸滚烫而颤抖。
“殿下,这世上,没人在乎你死守的尊严,也没人在意你的感情。你的真心,在别人眼里只是可笑的器物,又何必这样逞强呢?”
盖无常生怕李昀不够剜心,缓缓蹲在他面前,笑了笑:“想不想知道,五年前,摄政王究竟与先皇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
李昀那挣扎在情欲泥沼里的眼瞳剧烈地颤了一下。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盖无常十分满意。
“可怜的孩子。”他替李昀擦了擦细碎的汗珠,“没错,就是这样,谁也别信任,因为,谁也配不上殿下的感情。”
李昀瘦弱的脊背簌簌发颤,他愈发用力地掐着小腹,将那单薄柔软的小腹掐得一片青紫,他痛苦地低喘着,乌黑纤长的睫毛已经尽数被泪水打湿。
“别伤害自己,殿下。”盖无常一声声轻缓地劝阻着,用粗糙的大手轻轻地覆上了李昀那玉雕似的小手,“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爱自己更重要了。”
蓦地,屋外传来一阵金戈交战声。
王安和的人来了。
盖无常撑着手肘,含笑看着窗外自己的部下,如同被割的稻谷一般,一点点地倒了下去,却心平气和地笑了。
承启暗巷轰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裴醉撑着马鞍,喘息粗重地望着那滚滚烟尘。
扶宽眼神一凛,从那狭窄的小巷里策马疾奔,却只看到了尽数毁掉的巷道,还有满地狼藉的士兵尸首。
来晚了吗?!
砖房砖墙尽成瓦砾废墟,入口处被零碎的砖瓦叠得乱七八糟。
“给我砸。”
裴醉声音极冷。
话音刚落,只发现一群暗鸦般的黑衣死士自火海废墟后猛然落下。
项岩抽出腰间刀,带着一百五十府卫朝着那群死士扑了上去,如同冷热潮水猛然对流,震出惊天浪潮。
那些死士身手利落,招招致命,扶宽拔刀护着裴醉,以一身铸成了一座肉墙。梅花镖如暴雨倾盆,飞火弹药如流星坠地,全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天威卫的青色撒曳,被砸成了筛子。
扶宽却手起刀落,一刀割了三人的脑袋,如同切西瓜一般。
他嘴里大喊“痛快”,昂首长笑,口中鲜血如注,眼睛却明亮地发烫。
他活了十九年。
曾得到过亲情,却瞬间覆灭;也身负灭门之仇,却不知向谁报仇。
这么多年草草过,仍是不明白人生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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