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与这样沉浸在思考的世界有关,对于外界的事物他并没有太过注意。在出餐厅门时,他与另一个人撞了一下。
他只是踉跄一下,但另一位却几乎摔倒。
埃米特回过神,忙扶了一把这个佝偻的老人,对方也连连道谢,抬起头在看向他时却愣了一下:“……学士?”
他的语气有些不太确定,而埃米特却并未注意到这点疑惑,他反而对对方的状态感到有些诧异。
早先他见过的伦洛特虽然年迈,却没有这样苍老,短短的几天里,对方似乎陡然被榨干了精气神一样,整个人都只是靠一口气吊着命。
埃米特点了点头,皱眉问道:“您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帮您找医生吗?”
“医生?”伦洛特问了一句,反应过来摇头说道,“不,我不喜欢他们的放血疗法……理发店里的那些我更无法苟同。我只是太饿了,吃一顿饭就好……”
他用力地抓着埃米特的胳膊,干枯的手指就像是树枝,轻易就能折断:“相较于无足轻重的我,我有另一件更加关键的事情想要问您。”
“您先前对我说,历史是循环的,那么,您认为过去是可以被改变的吗?”伦洛特急促地问道,“假设存在一个永生的人,他拥有一切的记忆,那么在他无数次的循环之中会改写过去吗?”
埃米特停了下来,他看着伦洛特,几乎没有犹豫地回答道:“会的。”
“那么他在循环之中,那些‘过去’的循环就完全被覆盖了吗?”伦洛特追问道。
这一个问题埃米特无法给出准确的回答了。他猛然想到,这也是他所忽视的一点。
是的,循环……重启,每一次混沌之蛇开启了循环,那么前一个被抛弃的“循环”难道就此消失了吗?
他忽然之间有一些心悸,他想到很多事情,或者说想到很多种可能。他有时候也会感觉自己的猜想过于大胆,可一瞬间脑海中所迸发的联想让他只能面对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
“……不会。”埃米特喃喃说道,“是的,不会,它们没有完全消失,所以‘历史是有好几重’的。”
门罗提及过,历史因书写而有好几重,他的说法颠倒了因果,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不同的记载是因为有许多种历史”。
他的声音很轻,可伦洛特听到了,他理解了,他退后了几步,蹒跚着脚步忽然冲向其他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嘶吼着,嘶哑的仿佛是野兽最后的哀鸣,尖锐的又好像是婴儿新生的啼哭。这样怪异的行径让周围的行人面露惊恐地躲开了他。
但在伦洛特离开之前,埃米特注意到,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背上的皱纹似乎不再是皱纹。那些深深凹陷下去的纹路形成的是一个又一个字母,它们拼凑在一起,形成了完整的话语。
就仿佛是被“书写”上去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和朋友闲聊:要趁发烧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赶快多写点,人处在一个混乱的状态就能轻松地说出混乱的话(混乱)
第132章
埃米特追了两步, 但很快停止下来。他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接着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随身携带的钢笔,迅速在纸页上将他刚才所想到的那些全都写了下来。
而当他再度朝对方方向看去时, 伦洛特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也不是伦洛特第一次出现奇异行径了, 埃米特对于对方突然的离开虽然有些担心, 却没有到非要跟着找过去的地步。只是对方那手背上的字符让埃米特有些在意, 就像是某种暗示一样。
他忍不住想到对方曾经提及过的那个问题:“人会变成书吗?”
显而易见,伦洛特正在经历某种蜕变,这蜕变说不出好坏, 埃米特也不清楚着到底是不是伦洛特想要的结果。他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去找蒲波。
蒲波看上去是最常见的一类存在,他很可能已经是代行者, 同时侍奉于某位执笔者身下。埃米特并不打算在对方面前暴露第十二章 ……至于第六章, 他暂且认为他假冒这条途径的人并不会激怒他们的司星者。
只是快要走到时,他又想起来,对方似乎并不认识自己现在这个身体。
回去再睡下想办法切换灵体和就装是另一个信徒来骗人之间, 埃米特犹豫了一秒, 果断选择了后者。
骗费舍尔也是骗,多骗一个蒲波也完全可以。
他打好了算盘,拐过街角, 来到了熟悉的旧书摊前。只是刚停下脚步,还没蹲下来看看剩下的书,窝在角落里避风的蒲波就开了口。
“你……之前来过。”对方的语气和同他灵体时讲话完全不一样,埃米特点了点头, 答道:“我之前在你这里换走了一本《不凋花》。”
“《不凋花》啊……”他放下书, 凑近了些打量了一下埃米特, “总感觉你之前好像不是长这样的。”
被人当面说这样一句话, 埃米特也有些发愣,他抬头看了眼旁边玻璃橱窗里的人像,可却模糊得没办法分清细节:“错觉吧?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蒲波先前也没仔细打量过对方,说这话只是他的一番感觉,见人如此回答,他便也没太过多纠结:“就当没有,你是有什么新书想换吗?”
埃米特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我是有很多书,但都在附近一座名叫莫卡的小城镇里,我在那有个书店。但是我现在没带我的存书出来,所以我想问能不能先借来看,等我回去了,我就把书托人带给你。”
本来蒲波是不打算信这种画大饼式的鬼话,可他眼神在埃米特身上提溜了一圈,忽然想到什么:“你是自己想要,还是帮别人换?”
埃米特答道:“帮人。”他目光坦荡,直直地看着蒲波,“之前把那本书给了对方,他很感兴趣,而且也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对了,他好像还提到过什么公爵夫人……”
一提这个,蒲波的脸色就顿时变得有些肉痛,他将埃米特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声嘀咕道:“我真是不明白,第六章 收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加上的一条‘容貌出众’的?”
说完,他摆出一张臭脸,问道:“他要什么类型的书?我可不确定我有,看过的我就都丢这了,有的早就换出去了。”
埃米特想了想,问道:“你这里有第一章 有关的吗?”
蒲波扒拉了一下他身后靠着的那个书堆,说道:“之前还有两本,看完我就丢这跟人换了,第一章 的书在塞纳里奥那边多,他们那边气候严峻,和我们的交流不算多,流传过来的书籍里和第一章有关的更是少之又少。”
埃米特随手翻了一下,这是一本诗集,和歌谣那本类似,这种极为凝练的语言让他在观看时只能想到“谜语”一类词。他将书收进大衣内侧口袋,实则是放进了“研究”的方块里。
很快,那种视野边缘被冻结的感觉又将他笼罩了进去。
他并不在意,而是对着蒲波说道:“谢谢您愿意相信我,您大概想要什么类型的书籍呢?”
蒲波摸了摸下巴,问道:“你都有?”
“我不确定,但你可以说一说。”埃米特答道。
蒲波挑衅似地开了口:“那我要第十章 的。”
埃米特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无形冠冕停留于无形,我认为你恐怕在天之下找不到多少与之有关的书。但是如果你确实想找,可以看看第二章 镜中倒影有关的书籍,里面提到过几句。”
蒲波耸了下肩,摊手说道:“试探一下而已,既然你知道第十章 无形冠冕的事,那我猜测你应该也由那个人领着入了门……直说吧,我想要第九章的书。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纺纱人译著》的下册。”
埃米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摇了摇头:“我需要回去找一下,如果没有,其他第九章 的可以吗?”
“除了《纺纱人译著》以外,如果你能找到第五章 的书也可以给我……另外,第十章的书,我是指,无形冠冕之前的那位留下的文书我也需要。”蒲波说着,态度也不自觉认真了些许,“能理解第十章近乎空章的人已经很少了,你的……那位清楚,恐怕手里有些存货。”
他所说的这些偏偏恰好是埃米特没怎么接触的。埃米特点了下头,给人记下来之后才问道:“无形冠冕之前还有一位第十章 的司星者?”
蒲波点了点头,他认为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天之上的争斗从来都不少,但确切的资料我找不到。”
埃米特了然,他又问道:“你要找第九章 的书,加上这样的名字,我能推测你是想要找某个孤岛上语言特定的书籍吗?如果没有翻译可以吗?”
蒲波顿时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还挺多……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你不用多管这种闲事。”
但也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又说道:“你还看中了什么书?我可以借给你看,回头一起还给我。”
埃米特想了想,指了下他之前就很在意的那本百科全书:“这一本。”
蒲波挑了下眉,将书拿给了他:“这本你可以拿去,但是如果你有看到其他册麻烦拿给我。”
“其他册?”埃米特有些不理解,他之前看到的书店里这本书虽然叫百科全书,但是的确只有一册。看上去没有那么“百科”而已。
他将手里这本打量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这本书的书脊上的确写明了一个编号“9”。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套书应该有12本,和某些东西对应。但书里的内容……并没有那么值得人注意,可能是我没发现。你可以拿回去给那个人看,他说不定能看出点东西来。”蒲波说道。
埃米特再三道谢,又有些不舍地看了眼人的旧书摊,最后抱着书先回了旅店。
还有机会,他可以以后再换。
从蒲波这里离开后,为了避免自己再饿死,埃米特先去买了一些面包。出面包店后,却见到一位女性正披上斗篷,从对面那家花店里出来。
这本来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是对方的脸是他吓到过的那位,而同时她的脸色十分糟糕,就好像生了一场大病。
第133章
有先前费舍尔的事情, 埃米特有些担心这位女性。他跟在人身后走了一段,直到看人返回酒店方向,且一路上应该都不会少人, 而后便转头回了自己租的旅店。
他有一些在意且想要尝试的事情, 不止是关于灵体单独行动。
回到自己房间后, 埃米特先将书放在书桌上, 接着回到床上躺好。
他老老实实地闭上眼,开始想象自己从这具身体里站起来,但这种想象的力量十分有限,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清醒, 其他的没有任何益处。
他又换了种方式,尝试去想象一种“褪去衣物”的感受, 解除皮囊, 回归他自身。
只是除了他感觉自己脸颊边的头发挠得脸有些痒痒以外,也没有其他更多的体现。
埃米特思考了一会,对着卡片上注释沉默了许久, 最后重新将自己的意识下沉, 这一次,他想象自己在推开一扇门。一扇只有灵魂可以穿过的门。
而在越过门后,他将见证到一些本该在梦中才会见到的事物。
他如此想着, 而后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他的眼前是一面墙,以及有些熟悉的木桌。埃米特回过头,却见床上正躺着一个身影。
成功了。他不自觉松了口气, 缓步来到床边。床上的身影依旧一副酣睡的模样, 叫人看不明白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昏迷。
能够从身体中短暂脱身出来, 他就能再次轻易地回到身体里。
埃米特想了一个办法, 离费舍尔这边舞剧巡演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他这段时间里打算重复进入梦境,并在每次醒过来之后立刻进行记录,及时思考和找门罗进行交流。
等到费舍尔快走之时,他会再去见对方一面。
他要给对方一些希望,同时找到关于擢升的事宜。
而要达成重复进入梦境的方式非常简单,他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出来”,然后碰触身体回归,就可以在短时间内一直做梦。
但埃米特还有其他想要尝试的事情。
这些记忆的确就是裂缝,他能从中窥得不一样的光景。先前他从未主动去考虑过,自己到底要看什么记忆,要弄清楚什么事情。现在他则是想尝试一下,以他自己想法,他是否能够将指针拨回他想要知晓的过去历史的真相。
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碰触到床上人的身体。
等他再度睁开眼时,他又来到了那长久地好似不会有变化的世界。
此时月光洒满土地,远处波涛阵阵的海浪尖上闪着银光,明明是空寂的世界,却好像逐渐拥有了一种近乎“希望”的预兆。
埃米特说不亲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他静静地站立了许久,一直没有等到“自己”行动。他有些难耐,感觉自己脚底站着有些发麻,忍不住变换了一下站姿,然而就在他改变自己姿势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也这样动了。
他愣了一下,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掌。
眼前手掌抬起,仿佛在传达着他内心那种“茫然”和不可思议。
不是记忆中的某人在行动,此时此刻在梦境之中,在记忆之中行走的就是他。
但是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一点?
他沉吟着,试探着向前方走去。
沙滩上有许多礁石,他赤脚走在上面有些硌脚。可他走过的路实在是太长了,所以尽管有些硌脚,他却依旧如履平地。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谁,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漫无目的的行走也好像只是一个幻觉——如果不是脚下的土地一直在发生着细微的改变的话。
终于,他停了下来,站在海岸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就和往日他所做过的梦一般,向着某个看不见也可能到处都能看见的存在发问。
“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奇迹?”
他不期待自己的疑惑能得到解答,在梦里很多时候都是答案来寻找他,他再为这些答案去寻找对应的问题。
但就和这一次他能够主动操l控自己的身体一样,特殊的情况在另一些事上也开始显现。
“你,不属于这里。”那个梦里的声音在梦里回答他,一切又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梦境。
埃米特忍不住问:“那我应该属于哪里?”
“我不知道。”对方答道,“我是,意外收集到了你。”
“收集到了我?”
“……嗯,有很多,碎屑。”最开始时只是当做一种无意义的行动,去尝试摸索这片天地意外的混沌之中会不会有另一个存在,而后当收集到的这些碎屑足够多时,忽然从其中萌生了另一个会和他对话的意识。
在那个时候,他忽然理解了,这是上一个完全消亡的世界遗留下来的残渣,能从残渣之中拼凑起一个完整的,可以对话的意识,几乎是只有“奇迹”可以形容的存在。
他应该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给他。可是他却并不想这样做。
想要隐藏,想要瞒下一些不好的事情,想要……他不讨厌自己。进而似乎形成了某种欲l望,某种情绪。这种情绪就像是永不停息的海浪,在某处不停翻滚。
最后他只是回答:“碎屑组成的你。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埃米特想了想,忽然找到了答案:“我是穿越来的?”
这样的对话重复过,对方心里想着:“嗯。”尽管他不懂什么是“穿越”。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埃米特试探着问道,“天水?”
对方陷入了很长的沉默,埃米特有些忐忑,他数着远处浪花翻滚到脚下的次数,以此来证明时间在流逝。大概在第十八个浪花滚到他脚下时,他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嗯。”
这是第一章 曾经的司星者,天水。
埃米特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这就是他所设想的那样。天水不止是第一章 的司星者,就他目前所见,能更确切地描述对方称呼的应当是“创世神”。
可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更不会存在神话。
他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是他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对话。每一次他都会思考到这个问题,然后每一次他都在想自己只应当成为一个观察者,不应当主动去干涉。
他忍下了自己的感受,进而抬头看向上空:“月亮上也有和你类似的存在吗?”
天水却告诉他:“没有,那只是一个幻象。”
“它会诞生类似的存在吗?”他又追问。
天水再次沉默了。这一次间隔的时间更长,海浪拍地埃米特耳朵都有点不太舒服,他站起来,看着脚底礁石之下的海水。
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天水说了话。
“我不知道。”他说,“你是那个奇迹,你说过的话,应当会的。”
他的一切太过简单,也太过单纯,无法以复杂的方式去描述。情感情绪完全空白,而无法被描述的感观则无法具现。
有什么东西就如同海浪,重重不同的海浪。可天水只知道那是海浪,他所收集到的“奇迹”或许会喜欢这种海浪。
就如同对方提及之后,他再度想尝试的改变。
埃米特的梦是从他跃入海中戛然而止的。
他一直注视着脚底下的海浪, 看着那些浪花飞溅开来,又看着它们淹没在水下。最后,他伸出了脚, 踏空踩向下方。
不是寻死或是其他, 而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想要这样做的冲动, 没有其他的任何缘由。
毫不意外, 他醒了过来,就在这副身体里。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片刻后又紧紧合上。他知晓了一些事情, 但这些事情不是他想找的。
只是这一次他也明白了一点:他在梦中不是完全不可行动的。
或许依靠这种主动选择的方式,他可以去寻找到特定的梦境, 然后接着那继续找到关键的答案……例如第六章 那次戛然而止的对话。
他缓和了片刻, 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桌前写下这次梦的内容。
可当他站起身时,一种饥饿到近乎呕吐的感觉猛然袭击了他。过于强烈的饥饿让他十分的疲惫, 也打不起精神。
埃米特扶住胃部, 缓慢地走到桌边,迫不及待地拿出先前买的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直到胃袋装下的食物足够多,糖分开始为身体供给能量, 他才缓慢地感觉到自己有些昏沉的大脑缓和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么饿……
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坐在桌前休息了会,又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了视野边缘的“研究”方块。
倒计时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 他至少睡了三天以上。
来不及确定研究的结果, 埃米特迅速下了楼, 他到前台处看了眼日期。离他上次上楼已经过了快四天, 他连续数了几次才确定自己真的睡了这么久。
这不应当……不也可能是应当的。
这次的梦和之前都不一样,他有主动参与在其中,时间的流速可能不再是和以前的梦一般,卡在某一个固定的时间出来。很可能他在数着那浪花和等待的时间,在现实里也是在真实流逝的。
甚至可能换的比例都并完全一致,而是梦中短暂的一会,在现实已经过去许久。
这一点他还需要确认。可现在他没时间进行确定,他得赶快规划好接下来的行动。
刚才的面包只是填了肚子,埃米特总感觉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索性旅店也有为数不多但价格较贵的食物,他点了一份浓汤和沙拉,就在旁边的餐厅里坐下等餐。
在等餐和进食的过程里,他也不忘先赶快将梦里的那些记录下来。
按照天水所说,“他”应当是偶然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的,至于“穿越”是什么,暂且不提。显而易见的是,“他”并不是这个世界原有的存在。
这和埃米特一些不太好的猜想不谋而合,例如“污染”一类。
可这又有些奇怪,真的是他吗?他手里抓住的一些信息不能完全论证这一点,况且他还不明白“污染”具体代指的是什么。
抛开这一条信息,他还有些在意镜中倒影的诞生和天水的消亡。
只是埃米特思考了良久,在笔记本上将“镜中倒影的诞生”那行划去了。他不打算再见到对方。不到万不得已,他没有再次对话的打算。
除了这个以外,他想他还需要了解另一些事情。例如“和封罐人对话的后续”这种显而易见的,“与塔的交易”、“与逐夜狼的争斗”这类不知道能否看见的。
他吃完了东西,又多喝了一壶水,坐在桌前将记录再次整理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起了身。
去外面买了一些新鲜耐放的面包,又从前台拿了一壶水。埃米特回到房间再次坐回了桌前。
已经结束研究的诗集送给了他两张卡,而诗集本身的研究小字则写着:【寂静并非是寂静,在它之中总是蕴含着某些无声的歌谣。
这些充斥着某种音乐韵律的文字之中,诗似乎也成为了旋律,它盘旋在所有默读人的脑海里,一如古老的魔幻。
以这本韵律独特的诗集,我察觉到了某些特殊的倾向。语言的起源本身就是非理性的,它具有某种魔幻的性质。倘若以另一种语言吟唱出声,或许我将会得知更加迫切的欲l求。】
吐出的两张卡中,一张上是一个很特殊的折断式的乐器,上面竖着非常多的弦。
“心为形役”:【为何我们能那样肯定,我们现在所做出的选择就是我们所想要做出的选择?】
另一张则充斥着冰雪与斑驳的血色。
“刃骨秘仪”:【我有一把刀,我有足够坚硬的骨头,我有想要战胜的敌人。
仇恨与血色足够蒙蔽双眼,冰冷的风雪则能为我摈弃一切苦痛。
为何不剜出最坚硬的骨头?为何不以此击碎所有仇敌?】
埃米特手在卡面上停留了一会,这是他第二次看到“秘仪”这样称呼的仪式。上一个还是“剥皮秘仪”,经历过上一个,对眼下的这个,他自然也不会对这个“刃骨秘仪”有什么很“正面”的看法。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启用。
这样想着,埃米特将书也取了出来,顺便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同时又将从蒲波那顺来的百科全书塞了进去。这本百科全书太大,之后要去做点别的什么,也不方便带着行动,放在格子里最方便。
他原本并没有对这本书抱有太大期望,但当倒计时开始后,他眼前的一切开始剥离时,他恍然看向了那方块上的倒计时。
少见的长时间,这很可能蕴含了某些关键的事情。
但同时,这种东西给他带来的影响也绝不会小。
埃米特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的事物,他注意到桌面上的油漆开始龟裂破碎,而后顺着空气飘散。手中的笔记本也逐渐碎裂,笔尖漏出的墨水似乎形成了某种丝线。
一切都在缓慢而不可抗拒的在走向一个结局。
至少目前还没有影响。
埃米特收了笔和笔记本,回到床上躺下入眠,切换回了灵体。
灵体受伤比身体受伤要好解决一些,他不打算再次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豁口。而且他现在需要去见一面费舍尔。
不出意外,对方很可能已经在准备南姆市最后一场演出了。
离开旅店后,在去往费舍尔暂住的酒店途中,埃米特再次尝试联系了一下门罗,向他询问第六章 的擢升仪式。
和往常的立刻回应不同,门罗毫无留下回复的意思。
联想到当时对方匆匆提及的“有事”,埃米特猜测对方可能是遇到了什么,暂时抽不开身。可是如果门罗都感觉棘手……安多哈尔的危险恐怕挺高。
然而被他所设想“遭遇危险”的门罗,却是陷入了完全不同的危机之中。
他寄宿在这个接近“部落”的一户人家中,坐在门槛附近,对着自己面前的白纸陷入了沉默。
“今年的形式看上去不怎么好,玉米长不起来。”
“可这没吃的该怎么办啊……”
“马铃薯那些地里的还好,也不止是玉米小麦作物……前两天外出回来的人告诉我家人,说哪哪的植物都看着焉嗒嗒的。”
周围人的议论都入不了门罗的耳朵,旁侧一直看着他的小女孩又从门槛后伸出头看了他一眼,细声细气地问道:“你在做什么呀?”
门罗低声答道:“画画。”
“那你为什么不画啊?”一脸灰尘,穿着破旧的小女孩十分疑惑,门罗面前的纸明明就是空白的,这样的纸张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少见。对方就一大沓放在手里,还拿着那种族长手里才有的笔。
好像是叫“钢笔”?小女孩也记不太清,她也想要那样的东西,不用木炭或者是树枝,能在轻盈的纸上留下痕迹。她有些艳羡地多看了几眼,只可惜留这个人住宿,家里人索要的报酬是食物。在这样粮食短缺的时候,纸和笔绝对不会是优先项。
门罗有些茫然,他看着空白的纸,就好像那上面有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怪物。他就这样僵持着,和对方进行着某种看不见的拉锯战。
为什么画不出来?
他也不明白。他想画,这几天里,他画过了很多次,不停地重现这一个不知姓名的人的模样,可怎么画都不对劲,怎么画都没有在埃米特那个笔记本上画的让他感觉到触动。
可那明明就是他画的,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门罗对着纸张沉默了许久,而后抬起手,在纸张上落下了一笔,却歪歪扭扭完全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终于,他答道:“我不会画画。”
没有石油的机器是无法自主进行运作的。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不会的东西应当去学, 不擅长的东西可以去提高,这是门罗一贯的想法,他几乎是立刻改变了原有的安排, 重新规划自己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