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去探究您的过往,只是想着为您解忧……但您给予我的暗示和言辞都以让一件事成了不争的事实。”
费舍尔抬起了头,仰视着身前人的下颌:“您…是已经死去了的人,是吗?”
无论是旁人的视若无睹,还是进行过仪式之后迅速回归原样……不愿进食,只收取一只鲜花……如果说这些都是某种暗示的话,那今夜他的舞蹈则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完全无法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牵引”。
一切都可以有其他的解释,但费舍尔却有种异乎寻常的直觉,这直觉刚好和前几日从他人那里听到的谈论相近。
幽灵……一个不该存在的幽灵,也是天之下所有人缄默着不愿谈及的那些,正与教主最开始所说的需要隐瞒对应上。
埃米特一时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的确如此”,可他却早已记不起自己之前的“死亡”是什么时候。
“埃米特”是他借用、寄宿的身体,那么他这样一个独立出来的“灵魂”的魂体又该怎样称呼……或者,他又应该是谁呢?
他闭上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而后轻轻抬起手,抚在费舍尔头顶:“你想给我‘一层皮’?”尽管为此要付出整个剧院人的皮囊甚至更多。
“我想您会需要这样的礼物。”费舍尔答道。
埃米特收回了手,在他抬起手的一瞬间,那柄熟悉的拆信刀又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无法对焦注视在他手上的费舍尔依旧瞳孔微缩:“…请您不要。”
埃米特垂眼看着他:“但我要解决这件事,我不喜欢现在的发展,如果你无法理解,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行事。”
费舍尔站了起来,伸出手想去拿走他手里的拆信刀,手却颤抖着,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事物。
“请您不要。”
“那么你能让这一切回归‘正常’吗?”埃米特声音冷淡下去,“我没有明天早上在报纸上看见你大名的打算。”
费舍尔退后了一步,接着又退后了一步。
就好像是一个舞步的倒序演绎,一切逐渐被缝合,但是已经洒在幕布之上的颜色无法收回,就像是在昭示着异常状况。
埃米特又抬起了手,但在他准备唤起天秤之时,他忽然注意到有人从剧院入口出走了进来。
那人的步伐很稳,埃米特暂时停了动作,转而将一片花瓣握在了手里。
费舍尔的“还原”还未结束,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他作为对方的教主,必须得做出相应的处理。
例如“抹消”一个人。
很快,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形,他身材不算高,肩膀垂下内收,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那人似乎对这里的情形早有预料,只在看见埃米特时才顿了一下。
他举起了手:“我没恶意,只是来看一眼是谁擢升这么大动静……”
听到声音时埃米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旧书摊的摊主。只见人举着手一路后退,嘴里还念叨着:“我没看见啊,你们可以继续,继续就好。”
“请留步。”埃米特话音未落,那人便忽然猛地转身,躲开自己后方的什么东西。
“不是,我真没恶意……我就算有恶意我打不过你们两个不也白搭……等下,别连我也一起剥了啊!”
那摊主张牙舞爪地,像是躲着空气里不存在的东西,远远看去到像是发了什么疯病。埃米特深吸了一口气,用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拦住舞者,扣住人的后脖颈,强行让人先停下来。
“……费舍尔,我还在和人说话。”
费舍尔的眼神还是找不到焦点,视线也在四散:“他别有居心。”
“那不是什么好人,他会暴露您的。”
他还是一如既往执着于杀人灭口,埃米特猜测只是因为对方开口说道那句“你们”和后面的“你们两个”这件事。
“我都说了我不会说的!”摊主有些崩溃,“你们第六章 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点问题啊!谁管你们那么多啊我们途径都不一样!”
第六章 ?埃米特没有否认这一点,他拍了拍费舍尔的后颈:“你应该相信我,只是抹消一个人,这种能力我有。”
就算皮花瓣不行,他也可以用天秤置换对方的死亡。
费舍尔没有说话,但摊主挣扎的动作却停止了下来。他松了口气,而后说道:“我只是来看看……好吧,也确实不止是。”他看了眼费舍尔,而后才接着说道,“你想带领你的信徒擢升是好事,不过这动静确实太大了,会招来审判团。”
“我也是打算来阻止一下……太过浓厚的气味无法忽视。不过你们现在是在中止仪式?”
和这个人想的有些差别,但埃米特没有否认,而是问道:“然后呢?你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摊主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但第六章 常有的脑子问题来看,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他想了想说道:“我帮你们还原吧,主要是轨迹还是得隐瞒一下……”
“理由?”埃米特问道。
“……”摊主沉默了会说道,“我不想明天早上我就被审判团敲门。”
“尽管的确是第六章 的气息,但你信徒使用的仪式表现出来的几乎都是第九章的形式……审判团的人第一个就会来找我。”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为我带来这么进退两难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
注意身体啊大家!!!
我已经中招了千万小心!!
第126章
对方那一段话里透露出来的事情不少, 一是对方认为费舍尔此时是身处第六章 的擢升,二是似乎解开“皮囊”这类托词与第九章有关,同时这位摊主就是第九章的人, 三则是“审判团”。
埃米特知道审判团, 在第四章 有关的《对玫瑰垸罪行之申辩书》中提及过, 有一些“官方”的组织似乎会对一些天之下从事天之上研究的人加以管控。
只是这部分势力他因为先前蜷在莫卡那个小地方所以一直没有怎么接触过, 或者说在他没怎么发展信徒的情况下,本身也很难引人注意。
埃米特心中有几分猜想,他手按在费舍尔身上, 不让人抢先出手, 而后稍扬了些下巴:“我不需要你帮助我们,但我想你反而需要做这件事。”
他的语气和与费舍尔对话时完全不同, 疏离中带着些许压迫:“留下你的痕迹, 如果暴露,以显得你并不无辜。”
这完全是倒打一耙。埃米特当然知道他不占理,但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 他必须得握住对方的把柄。既然对方担忧审判团的事情, 那么这件事就可以利用。
摊主似乎也哽住了,没想到眼前人竟然反客为主,把自己帮忙的事情给说得仿佛是共犯。他有些想反驳, 但看了眼费舍尔之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好吧,好吧,只是这件事我可以帮忙。”他抬起了手,好像搭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但是我希望我们能谈谈, 关于你们在南姆市的行动……这也太大胆了。”
埃米特也觉得是, 就算真的需要, 那也应当一个个的来,突然出现这么多的肯定会引起混乱,就像当初费舍尔在莫卡所做的那些一样……
只是想完后,他自己的思绪也停顿了下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埃米特也松开了手,他放费舍尔继续逆转舞蹈,将那些被解开的皮囊复原。
摊主扫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一边念叨着什么,一边手里也扯着什么东西,将所有的血液痕迹从地面、衣物、布景上一缕一缕地撕下,就好像牵扯着某种丝线。
直至最后,那部分鲜红团聚在他指尖,接着与他融为一体。
这是他“不无辜”的证据,因为所有人“遗失”的血液都已成为他的皮囊。
然而在结束一切动作之后,摊主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和什么在对话。
费舍尔的舞蹈也终于行至开始,他退到埃米特身侧,语气不解又飘忽:“我到底能为您带来什么呢?我想将一切都给您……”
埃米特没有回答,他轻轻抬起手,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演完这场舞剧,直至谢幕。”
“我……”
“我一直很期待你的舞蹈,这就足够了。”埃米特这样说着,从舞台上跃下,落进乐池,将要走出乐池时,他却忽然感受到什么,侧过身回头看向了舞台上方。
台上的所有人维持着戛然而止的舞步,就像一场真人被操控着的木偶剧。唯一的那位操控者却仿佛也被什么所钳制着。费舍尔的手向前方伸去,像是挽留,又像是想要递出手里的那支花。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有表现,甚至目光都为穿透那第四面墙。
在埃米特坐回座位上时,被按下暂停键的舞剧继续在这舞台之上进行了下去。
格里纳韦绝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他也不明白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好像被圈进了一个无形的牢笼,无论他朝着那个方向迈步最后都会迎来一个悲剧式的结局——而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他也依旧绝望。
所有的一切都在逼迫他做出选择,而所有的选择都不是他想要做出的选择,似乎一切都没有了正解。他心爱的少女心有所属,那份爱意就如他一般无可动摇,而少女的爱人也是真情实意地爱着对方,公爵对自己的未婚妻没有任何情感。
闹剧在女主角失足,格里纳韦跃入河流时戛然而止。
费舍尔的纵身一跃仿佛是踏入了无尽深渊,从此之后再也找不到来路。一种甘愿死亡的冲动,就像是飞蛾扑火……可那真的是飞蛾扑火吗?飞蛾被光所迷惑,以为自己是走在正确的道路之上。可费舍尔真的不清楚他所面对的是什么吗?
埃米特观看着舞剧,无数的想法与书中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上演着。、
他的小信徒很容易失控,能力越强大的事物越需要稳定,越不稳定越容易带来灾厄……
【但是改变是你的性质,进化就是你的方向,也许你在未来能找到另一种不被定义的“生存”。】
有些熟悉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像是与某人对话截取的片段。这声音让他感觉很耳熟……如同在梦中听过无数回。
埃米特犹豫着,试探地“啊”了一声,却听不出自己说话和那个声音说话之间有没有区别。
“《不凋花》的故事俗气,可这结局我却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书摊摊主低声说道,“对了,我叫蒲波。第九章 代行者,目前没有擢升的打算。”
“……”埃米特点头,没有任何介绍自己的打算,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但如果不说点什么,这时候似乎显得更加尴尬,他转而说道:“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的信徒会介意。”
蒲波举起双手,投降似地走到了稍远的位置。
埃米特注意到,明明他这么大一个人在场内随意走动,但其他人却像是没有见到他一般,就和自己的状态类似……但又不同。
和书中描写的内容不同,后面多加了一段公爵去见女主角的戏份。女性精灵的群舞十分动人且充满着压迫性,她们牵引逼迫着公爵起舞时的样子反倒是让埃米特感觉有几分费舍尔刚才那种味道。
蒲波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后座,在斜后方站着说道:“这个地方原本写的是幽灵,但后来被禁止了,于是改成的精灵。”
埃米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的很多。”
“是,因为这是加思写的,你知道的……剧本和舞剧有不少出于第九章 之手。我听说过,似乎故事灵感也是来源于天之上的纠葛。现在的版本和最初的版本可相差太多,几乎找不到原本的模样。”蒲波解释道,“加斯,他是一位剧作家,当然也是执笔者,加斯是他的笔名。”
“故事原本是什么样?”埃米特好奇地问道。
“出版的小说部分到女主角死亡就结束了,但最开始的一版还是有现在舞剧这部分的。”他指了指舞台,“‘幽灵们团聚在水面上,背叛者被幽灵簇拥咄咄逼问,问他为何许下承诺,又无法达成。背叛者痛苦地在幽灵中寻觅着,只想再见心爱的人一面,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最后,他在爱人的坟墓前醒来,头上带着不凋花的花环’大致这样的结局。”
“但这一版发行之后不久,瘟疫横行,有人察觉到了不对,便删除了这些。”蒲波补充道,“然后瘟疫就好了许多。”
他没有明说,但埃米特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第六章 有人介意这件事,但祂无法做到篡改“文字”,所以选择了杀掉所有看过的人。
他想了想,转而问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他的爱人去了哪?”
蒲波耸了下肩:“谁知道呢,本来‘幽灵’这种东西就不存在吧。或许只有你们的人才清楚了。”
埃米特只感觉这个结局充满了暗示,例如女主角应该是存在的,但是她避而不见……又或者是男主角无法察觉。可就像蒲波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没人清楚详情。
在群舞之中,埃米特倒是看到了女主角扮演的幽灵的身影,但她似乎只是一个群演,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群舞之后又接了一段公爵的独舞,埃米特预感到舞剧快要结束,他低声又警告了一遍:“你最好站远一点。”
蒲波忍不住说道:“你难不成就这一个信徒?这么惯着他做什么?”
的确只有一个,但埃米特说不出口,他哼了声:“你有很多还在外面摆摊换书?”
“我……我那是…”蒲波脸色不太好,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吃瘪地往旁边站了些。
很快,舞剧便迎来了结束。
随着人群鼓掌时,埃米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无论如何能看到结局……在场所有人都幸运极了!
拿好了那只郁金香, 埃米特提前去了舞台后方的出口等待费舍尔。
蒲波跟在他身后,生怕他一不小心跑不见了一样:“你晚上就是和他一起去用餐的吗?”
“我以为这已经显而易见了,倒是你, 我还奇怪为什么你这样的打扮会在那家餐厅里。”埃米特嘴上一分也不肯输。
“有人给我投资。”蒲波挑了下眉, 有些炫耀口气地说道, “她答应给我一大笔钱, 让我为她写剧本。”
埃米特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是,本来代行者往上也是执笔者, 对方有“书写的能力”也是正常的。
舞台上的人们还在坐着最后返场的谢幕, 埃米特看着那其中费舍尔的身影,又想起什么看了眼露台上身体不怎么好的那位女士。
对方已经站了起来, 就伏在围栏上, 用望远镜看着舞台上的人。
“的确是她的人来和我交涉的。”蒲波似乎是误解了什么,跟着看过去说道,“你也接过她的委托?我倒是忘了, 第六章 的人好像和公爵那边接触更多。”
“我没有接。”埃米特收回目光, 问道,“她似乎很喜欢《不凋花》这个故事,尤其喜欢其中的‘学生’那个角色。”
蒲波撇了下嘴角, 说道:“是的,谁不知道呢?我们受过良好教育的‘公爵夫人’曾经也只是一位平民。”
“我听说过,她有一位情人,许久前便害病死去了。她一直记得对方, 学生格里纳韦就是她作为替代品的角色。”他补充道, “当然, 这也是道听途说, 还有其他的版本,例如,她才是那个替代品,公爵大人喜欢的另有其人,不然也难以解释为何公爵为何要娶这位平民却又始终与人相敬如宾。”
埃米特对这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倒不怎么关心,他在意的是另一点:“她有找过那些扮演格里纳韦的舞者去见她吗?”
“当然有!”蒲波挤眉弄眼,“那可是不得了的好事,毕竟公爵夫人身体不好,什么也做不了。”
“费舍尔的脾气不好。”埃米特言简意赅地说道,他的意思不言而喻,如果让费舍尔对权贵低头,那么结局很可能就是对方再次被他谋害。
要让费舍尔在这种事情上遏制自己,去遵循什么“世俗”必须要低头的事……埃米特也不愿意,这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蒲波了然,他答道:“我可以帮你去给夫人说,不过提前说好,她大手笔,手里随便漏点钱出来就够你养几个信徒出来,等下,你该不会是第六章 那支只带一个‘学生’……”
“那就麻烦你到时候去说明了。”埃米特无动于衷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以免被误读更深。
蒲波也没太恼,他眼瞅着散了场,离埃米特又远了几分。闭幕后的演员们神情疲惫,有人锤肩,也有人揉着自己的腿。但语气上却多比较轻松,都对今晚成功的演出十分满意。
其中一位扮演村女的舞者却让埃米特有些在意地多看了几眼。
和其他人不同,她一直摸着自己的脖子和手腕,似乎对那些地方有所不解。虽然是化了妆,可埃米特也察觉到对方是先前用双眼看见过他的女性。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似乎现在并没有办法再看见他。
费舍尔依旧走在所有人最后,一晚的演出让这些舞者们精疲力尽,因为这只是第一场,所以他们也没时间庆祝,只得匆匆回到酒店休息,接着去准备下一场演出。费舍尔婉拒了一同回去的马车,他换好衣服,抱好花,来到等在门口的埃米特跟前。
“您喜欢今天晚上的演出吗?”相较于之前,此时的他眼神亮了许多,也不再是飘忽游离的样子。
埃米特看着他,叹了口气:“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惊喜’请提前向我说明。”
费舍尔握住他的手,半蹲下来落下一吻:“我会谨遵您的指引。”
答应比什么都快,真到执行起来恐怕有得是漏洞钻。埃米特腹诽了一句,却也生不起来气。他抽回手,知道现在不是教训自己信徒的时候,转身看向了另一侧的蒲波:“你想去哪里谈?”
蒲波思考了一会,指向他们刚刚出来的剧院:“就在这吧。”
他不可能带两人去他自己的大本营,去其他地方也可能暴露,反而歌剧院这个地方似乎就是对方的地盘,那不如就选在此处。
埃米特也没什么意见,三人便又回了歌剧院中,费舍尔找了一间更衣室,以回避外面还在整理收场的工作人员。
“你很厉害,我不能否认,即便是你信徒的能力也是目前我在南姆市见过最高的一位…之一,但就算如此,审判团的人可不会无法做出什么。”蒲波一关门便开了口,“他们里面可不止是‘塔众’,第七章 的拥护者,审判团所吸纳的它章也不在少数。你们第六章也有身处其中的人。”
埃米特对这些一无所知,可眼下他并不能暴露这一点。他思忖片刻说道:“关于擢升一事难不成也要约法三章?并没有规定一定要按某种方式进行吧?”
“是没有这种说法……可之前给出的规定就是不得以违法途径构陷他人,除非……”
蒲波的话还没说完,埃米特便不由自主地接上了他的后半句:“除非是‘献祭’自身信徒……是吗?”
更衣室内刹那间陷入了寂静,埃米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想,他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是“游戏设定”“背叛”一类词语,可他完全无法理解“游戏设定”与这之间的关系,倒是“背叛”他能理解些许。
费舍尔没有看埃米特,而是在他说完这一句后转头看向了蒲波。
蒲波沉默了下来,他双手插进口袋里:“不然呢?还有谁会真的‘心甘情愿’为了你以身殉道?你擢升至今不可能不知道吧?就算每个途径表现不同,可大抵就是那样几种,食欲也好,性l欲也好,这具肉身的所有欲l求都会将人所吞没。”
“到了那个时候,只是选择死谁而已。”
“我可以……”费舍尔刚张嘴就被打断了。
“你闭嘴。”埃米特将费舍尔往自己身后推了推,“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将要脱口而出的允诺被遏制了回去,费舍尔紧锁眉头,顿时有些恼怒自己无法两全。
埃米特转而看向蒲波:“我无意追究你的过往,这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好处。但我想你也不是那么见得了光。”
蒲波靠在门上,忽然问道:“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埃米特答道,“你说的事我后面会注意,不过我想这样下去我与审判团的人接触也少不了。可有件事我从之前就无法理解,为何审判团能吸引那么多人加入?”
不能抽烟,蒲波难捱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他想了想说道:“有的是为了所谓的‘正义’,可有的……我想恐怕是为了等待一个契机。这件事并非辛秘,确实知道的人也是少数。”
“第七章 的司星者已危在旦夕,或许在祂陨落之时,就是其他执笔者擢升之日。目前最有希望的,也就是祂座下的‘塔众’。”没等埃米特说什么,他又立刻补充道:“当然,其实还有很多似乎是因为‘协议’一类。”
“据说是司星者之间的协商,用以制约天之下的我们,以免太过分。”
蒲波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投向了费舍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埃米特忽略掉他目光的话语,继续套话说道:“我可不相信,司星者从来都不在意人类死活。”
“我以前也那样认为。”蒲波答道,“但后来发现也不完全是,毕竟他们好像也在互相制衡,有时候就延伸到了天之下教团的纠纷。”
埃米特心下了然,他做出一副勉强被说服的模样:“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我这边我自己会想办法。”
蒲波明显松下一口气:“我真是快对你做出这个决定感恩戴德了!我在商业街出口拐角处摆摊换书,你们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得好好庆祝一下。”
“那或许有够久。”埃米特故意说道,“特别是在我这位小信徒脾气不怎么好,可能还会出点什么意外的情况下。”
蒲波刚放松的神情顿时又紧张起来:“公爵夫人那边我会解决,你放心她的钱我绝对一个人赚。”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他的意思!
埃米特对这位“识时务”的教主非常满意, 他等人承诺完便赶客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和我的信徒单独聊一聊,请你相信这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蒲波连忙点头,自己打开门就退了出去, 末了不忘多嘱咐一句:“你记得让他少发点疯。我知道你们第六章 的人疯, 但别乱疯!”
说完他便关上了门, 像是怕自己被打一样。
埃米特并不觉得自己是第六章 的人, 他不是,那费舍尔也必定不是。蒲波那番话并没有嘲讽到他们两个里的任何一个。
等人离开之后,他这才退后了些许, 在换鞋用的软凳上坐了下来, 看向费舍尔。
“刚才有其他人在,我不方便说, 但是我想你应该得明白我的意思, 费舍尔。”埃米特阻止了费舍尔靠向他亲近他的举动,低声说道,“我交给你的事情需要你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且在天之下能好好存活下去……想想你的母亲。”
费舍尔情绪低落下来:“我只是想给您一份礼物。”
为什么这些送礼物的人总是不问自己是否需要呢?埃米特忍不住想, 他可以处理好绝大部分事情,不需要这样的礼物……包括那件大衣。
想起大衣的事,埃米特原本想发的脾气却忽然发不出来。
这件事有些不好, 可没到那么不好的地步。
“我很感激,很感激你有这样的想法。”埃米特说道,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有的时候就像是一柄绷得过直的剑, 锋利可却轻易就能折断。我珍惜你, 所以也希望你能珍惜你自己。”
“你现在还想要跳舞, 也还想要继续去学习, 获得更好的演出机会,那么天之下你‘费舍尔’这个身份的存在就是有必要的。”就像自己也还借用着埃米特这一身份一样,他们依旧需要做一些遮掩。
除非什么时候,他们决定彻底抛下这一切。
费舍尔沉默了会说道:“对我而言舞蹈的确十分重要,可我最想跳给您看,而非他人。”
“我是您的舞者。”
埃米特并不希望费舍尔对他过分纠缠,就像他最开始思考的欲l望那部分一样。可蒲波将他们说成是第六章 的人……让埃米特又有些其他的想法。
或许费舍尔可以走其他的路?到底什么算入教,第十二章 又到底是什么……这件事他恐怕只能和门罗商讨。
“有些事情我想我们可以独自思考清楚。”埃米特想了想,站起身说道,“至少最近你应该以你的工作为主,不用担心其他的。”
“您不多呆一段时间吗?”费舍尔立刻追问道,“您才刚来……”
“我会呆的…如果你表现足够好,我会在最后一场演出结束之前再来见你一面。”埃米特答道,他手里的事情很多,至少要将他自己的问题解决。
思考片刻后,他还是决定先教给费舍尔一个仪式。
“我知道你的担忧,你认为我此刻的状态并非‘活着’,所以执意送出某份礼物。但我想你不必太过忧心,我既然能以这样的姿态存在这样久,也必定有我所栖身的方法。如果往后真的有那样一天……”埃米特将觅旅仪式的做法告诉给了费舍尔,“那么你就使用这个仪式,我会从应当归来的地方归来。”
费舍尔将仪式内容默念了几遍,认真铭记于心,而后抬头看向了埃米特:“我可以在什么时候去使用它?您会再给我指引吗?”
这点埃米特也说不清楚,他沉吟片刻,只是抬起了手。费舍尔配合着微微垂下头,让他轻捋过自己的发丝:“我察觉了这一点,可却没想过与您相遇从最开始就是已经隔开了鸿沟……”
“那不是鸿沟。”埃米特轻轻笑了下,摸了摸对方的头,很快又收回手,“当我们跳出‘限制’之后,那就不再是难以超越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