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杀之百密一疏—— by吕吉吉
吕吉吉  发于:2023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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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6日,晚上九点十五分,沈莳打亮手电,踏入了郦家大宅的院门。
他沿着挂着白灯笼的主干道一路朝着废弃的大宅走去,没走多远,就和吴景澜一样,碰到了三小姐来发“任务”的亡灵。
三小姐六岁上下的年纪,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细软发黄的头发梳成不大整齐的牛角辫,左边发辫上簪了一小簇桂花,简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
然而沈莳看过吴景澜拍下的视频记录,早从各位地缚灵的证词中得知,这位乖乖巧巧、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存在。
【大哥哥,我知道,我死了。】
三小姐的开场白和上一回几乎一模一样。
【我是被人杀害的,身体还被切成了碎块。】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有,我的头,不见了。】
沈莳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大哥哥,请帮我找出凶手,请帮我找到我的头。】
三小姐说出了自己的委托。
沈莳再度点头,语气很镇定:“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谢谢你,大哥哥!】
三小姐笑了起来,模样要多天真无邪就有多天真无邪,仿佛当真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儿,向路过的好心人提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请求一般。
【我在我的房间等你。】
她回过头,朝大宅西侧的方向遥遥一指,【就是三楼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
沈莳回答:“好的。”
【明早辰时前,大哥哥,你要带着真相来找我。】
看沈莳如此轻易地就点了头,三小姐抿了抿唇,提出了最后的补充,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威胁:【你一定要来……不然……】
——不然,我会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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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发了三小姐之后,沈莳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奔向了他早就想好了要去的目的地。
他要找的,是后院东北角的配房里的金道长。
因为有了吴景澜的录像打底,沈莳对大宅的内部结构心里有底,根本不必担心走了弯路,直奔目的地。
很快,他便在后院找到了那间不中不洋的祠堂。
作为一个剧本杀玩家,沈莳本该对作为本案最大谜团的密室现场非常感兴趣才是。
但沈莳连一眼都没往密室的方向瞟。
因为他要先去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他要把他家吴哥给救出来。
配房离祠堂不过数米远,但周边被枯树、杂草和灌木遮挡,沈莳还是稍稍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被乱草挡了一半的门。
沈莳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了金道长的回应:【是谁?】
沈莳隔着一扇门板,朗声回答:“道长,我是来向您求助的,请务必帮帮我!”
似乎听出了沈莳语气中的恳切,宅心仁厚、济世救人的金道长开了门。
【进来吧。】
道长把沈莳让进了配房,【我正忙着应付郦员外家的变故,不管你想求我做什么,都需得等到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再说。】
沈莳当然等不得那么久。更何况,可怜的金道长还不知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地缚灵的他,永远也不可能离开这间配房去往其他任何地方了。
“对不起,打搅您了。”
沈莳诚恳地向道长道歉:“只是我的兄长被降术师以邪术变成了蜡人,我想向您求个解救他的方法!”
金道长神色一凝。
因沈莳说得含糊,金道长很自然地以常理替对方补完了剧情:剧团解散后,降术师四处流窜,作恶多端,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这位青年的兄长,青年辗转打听到他人在郦府,才会在主人家热丧期间还求上门来,只为了问一个解开降头术的办法。
金道长有感于沈莳对“兄长”的一片赤诚,却面露为难。
【若令兄中的果真是蜡人降,贫道确实有法可解。只是……】
他顿了顿,面现为难,【……罢了,等此间事了,我亲自跟你走一趟……】
金道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莳打断了。
“不行,我哥哥他等不得了!”
看道长还想开口,沈莳连忙继续说道:“我知道蜡人降不会让受害者立刻就死,可我哥中降有些时日了,现在已经全身化成了蜡块,只剩脸还勉强有个形状!再耽搁下去,我怕他、他——”
说到这里,沈莳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这倒不是演技,而是他当真担心吴景澜担心得厉害。
听说沈莳的兄长已经融得只剩张脸了,金道长也不由眉头深锁,原本就苦相的面容更显凝重。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施主,不是贫道不想帮忙……】

【要解蜡人降,就得调配出相应的解药。】
金道长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只是配药的材料,此刻我还缺了两味……】
沈莳却问道:“您还缺什么?”
金道长瞅了瞅沈莳,倒也不卖关子:【晒干的青葙子,还有炸蟟皮的粉末。】
沈莳:“……”
他卸下背包,从中取出一个足有两本辞海叠一块儿大小的木匣子,打开来。
金道长吓了一跳。
只见盒子分了上下两层,密密麻麻放了足有百十来个瓶子、罐子和袋子,不知有多少的材料,都是佛道两家施法时用的素材,从常见的鸡血到贵重的舍利骨应有尽有,连金道长这么个出身大门派的高人都被这个丰富到奢侈的材料盒震撼了一下。
【这——】
他睁大眼睛瞪着沈莳:【你从何处得来的这些!?】
沈莳的这盒材料当然是从系统里用积分兑的。
反正这已经是地狱级难度的副本了,对沈莳来说就是最后一关,不成功便成仁,所以他也没有吝惜积分,几乎都拿去兑了应付中式鬼怪的道具,其中就包括这个材料盒。
现在他真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的“大方”,要不然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把他家吴哥给救出来了。
“我们镇上有个大夫,略通道法,跟我家有些亲戚关系,这一盒材料就是他的收藏。”
沈莳拿出了自己编剧专业睁眼说瞎话编故事如喝水的本领,张口就来。
“这次我哥出事以后,我去求他帮忙,但大夫说他学艺不精,解不开那蜡人降,但他知道金道长您本事很大……”
他抬头看向金道长,一脸诚恳,“所以就让我带上这盒子,到郦家村找您来了!”
金道长被沈莳说服了。
他看着盒子里那大小形状规则到能满足任何强迫症的塑料药瓶和陶瓷小罐,以及用自封密封袋封得严严实实的块状物,忍不住感叹道:【想必那位大夫也是个高人啊!】
沈莳笑了笑,没有继续浪费时间编造那位子虚乌有的大夫的生平。
“青葙子就是鸡冠花吧?”
他从箱盖夹层处取出目录,按照拼音首字母搜“鸡冠花”的编号,找出了被密封袋封好的二十克干燥花序,“请问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
金道长看着处理得极漂亮的青葙子,连连点头。
至于炸蟟皮,就是蝉蜕在当地的方言。
沈莳很快就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着几只完整的蝉蜕。
他将盒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金道长。
金道长点了点头,【行,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替你制药吧。】
金道长本想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剩下的几味材料,但沈莳想到曾经在录像里看到的大小姐的丧服,担心地缚灵手里的过期药会在出门后就迅速腐败,失去效用,于是以“既然是我求的道长您,自然不好让你破费,还是用我的药材”为由,硬是把剩下的丹砂雄黄鸡喉坟头土紫金砂白矾糯米粉也都备齐了。
金道长将这些东西全都放到桌案上,当场就动手替沈莳制备解药。
同时,道长还拿出一篇经文,让沈莳背诵,说是有挡煞静心的功用。
沈莳的记忆力很好,虽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看一次记住七八成还是不成问题的。
即便经文拗口,沈莳多看了几遍,就已能背下来了。
反正时间充裕,在金道长制药的时间里,他一边旁观,一边默默背诵,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熟练到倒背如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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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小时后,金道长终于做好了解药。
那药在小锅里呈现出一种白中透粉的颜色,带着一点儿金属的光泽,金道长用小勺把熬好的药膏舀进一个浅瓷盅里,仿佛一盒手工制的古方腮红。
【这个。】
金道长将还有些烫手的瓷盅交给沈莳,【只需将足量药膏抹在令兄额头,他身上的蜡油便会慢慢脱落,恢复成原样了。】
沈莳最怕诸如“适量”、“足量”这种笼统的定语,很讨人嫌地追问,“……足量即是多少?”
金道长用一种“这小孩莫非是个傻子”的眼神怜悯地看着他,【抹到见效为止。】
沈莳心中有苦说不出。
金道长又怎么会知道,沈莳到时候很可能压根儿没机会慢慢替吴景澜抹药,就更别说看效果如何再酌情添加了。
“谢谢。”
沈莳接过瓷盅,旋好盖子,将它珍而重之地揣进了贴身的口袋里,便准备向金道长告辞了。
但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沈莳一转头,冷不丁瞅见百宝架角落里被一本线装书压着的一叠黄符。
其实那叠黄符从沈莳进门开始就一直放在那儿,只是先前他满心都是如何求金道长教自己解降的办法,在解药做出来前,他都无心关注别的,加上等待的时间还要忙着背经文,自然没精力和心思注意别的。
现在目标达成大半,沈莳稍稍放下心来,猝然瞅见搁在架子角落里的那叠黄符,才想起前一回——就是吴景澜来找这位道长的时候,镜头扫过百宝架,那儿分明还没有这一叠符咒。
沈莳:“……”
这就很有趣了。
在他看来,《冤鬼宅》这个剧本杀就类似于网游里的副本,而地缚灵们则像副本里的游戏NPC或是小BOSS,每当玩家单独或者组团进入的时候,都会按照固定程序触发一定的剧情。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除了某些不会被刷新的特定情况,比如被四姨娘以“蜡人”方式留下来的玩家之外,他和吴景澜在不同的日期进入这个故事,触发的应该就是不同场次的副本,理应在道长的“领域”看到相同的场景,怎么会没缘由地多了一叠符纸呢?
沈莳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句:
“请问道长,您放在那边的那叠符纸,是做什么用的?”
金道长顺着沈莳的手指回头去看,然后仿佛这才注意到百宝架上的东西,面露吃惊:【嗯?那儿怎么会有一叠
他快走几步来到架子前,从线装书下抽出符纸,愈发震惊:【这字迹,竟是我自己写的?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么多避降符了?!】
沈莳:“!!!”
在金道长说出“避降符”三个字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这叠黄符的来历。
这是上一回吴景澜为了不让这位善心的金道长察觉到自己已死的事实,特意分散他的注意力才帮他找的事情。
很显然,在吴景澜离开以后,金道长矜矜业业地写完了这一叠护符,把它们放在了百宝架的角落处,然后“副本”刷新,他很自然地把这事情给忘了,但不知为何,咒符却留了下来。
沈莳:“……”
他心中微微一动,产生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金道长,听这符的名字,它们应该对降术有效?”
【是。】
金道长显然对自己的专业水平很自信。
他点了点头,答道:
“我画的避降符不止能令人免受大部分降术的侵害,还会让降术师也有所忌惮,不敢轻易近身。”
沈莳听懂了。
这就类似于蚊怕水之于蚊虫的效用,虽然对已经被叮出来的蚊子包无效,但起码能让蚊子轻易不敢再靠近,也就不会再叮出新包了。
——那么,既然这些符没被这个副本世界的规则给刷新掉,是不是意味着它们有可能在这个配房之外的地方继续存在,甚至被使用呢?
反正试试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沈莳当机立断决定开口。
“道长,我能冒昧向您求几张避降符吗?”
他眼巴巴的瞅着金道长,恳求道。
【……可以。】
金道长略有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头,【这些,你都拿去吧。】
他将整整一叠目测有四五十张的黄符全都递给了沈莳。
沈莳欢喜地接过了符纸,连声道谢。
“避降符你可以随身携带,或者贴在门楣和窗户上,还可烧成灰,洒在屋门前。”
金道长还很贴心地对沈莳交代了这些符咒的用法:
“既然令兄已遭了毒手,那你家极可能被降术师盯上了,记得给亲朋好友都分一张。”
沈莳连声道谢,态度愈发恳切。
从各种角度来看,金道长都是个极善良的地缚灵,即便已化成厉鬼,仍然没忘记自己惩恶扬善、匡扶正气的使命,着实令人敬佩。
现在沈莳已经知道所谓的“副本”极大可能是在某个时空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除了被玩家暂时取代的人物之外,其他的人和事,不管是凶手还是NPC,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真实的。
所以,如果可以,他也很希望自己能替这位好心的道长做点什么——比如顺利破解凶案,解开发生在这间大宅里的时空回环,结束他持续了近百年的不得超脱的痛苦。
“谢谢!”
沈莳再次向金道长道了谢,揣着一叠符纸,还有他怀里那珍贵的救命药,朝配房的门走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刚刚按在门把上时,身后的金道长忽然说话了。
【不知何故,贫道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很多事情。】
沈莳心里一咯噔。
金道长的面相长得很苦,即便面无表情,眉毛和嘴角也是耷拉着的。
“施主,你走吧。”
他朝沈莳摆了摆手,“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沈莳点了点头,打开房门,最后回头看了金道长一眼。
虽然笔记里的“规则”说,不要让金道长发现自己已死的事实。
可沈莳总觉得,那位善心的道长,其实什么都知道。

沈莳进入废弃大宅,直奔西侧翼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
他一边走还一边祈祷自己别碰到在西侧翼随机刷新的女佣王姨,毕竟他现在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与地缚灵纠缠。
好在沈莳的运气不错。
直到他站到四姨娘的房间门前,王姨也没出现。
沈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叩了叩门。
门内传来了四姨娘的应答声,【是谁?】
沈莳直接抄袭了一下吴景澜的答案:“四太太,小的是新来的帮佣,管家吩咐我来给您送点东西。”
果然,听说是来送东西的,四姨娘很快便回答:【进来吧。】
沈莳遂开门进了房间。
四姨娘本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本鬼,比他在电脑播放器里看到的更加美艳,简直漂亮到了妖异的程度,难怪能够轻松俘获郦员外的心。
沈莳人生得清俊,气质也柔和,天然就很容易讨得异性的眼缘。
坐在太师椅上的四姨太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在看清了他的长相后,明显对他多了点兴趣。
四姨娘站起身,懒洋洋地问:【管家让你送什么来了?】
沈莳恭敬地递上一只锦盒。
仓促间,沈莳当然不能像吴景澜那样问丁老板讨要值钱首饰来给四姨娘“上供”。
好在谢天谢地,沈莳在这个剧本杀里的人设是个研究民俗的学者,跟着他老板田野调研的时候,多多少少也收了点好东西,连夜在家里扒拉一番,终于找出了一对汝窑的天青釉莲花盏。
茶盏当然不及金手镯称四姨娘的心意,不过这位降术师行走江湖多年,也是有些眼力,识得珍玩好坏的。
一看这对莲花盏的成色,四姨娘低低地哼了一声,从唇角的那微小的弧度来看,她应当对这礼物还算满意。
【那老匹夫怎么忽然想起给我送这东西了?】
四姨娘矜持地合上锦盒的盖子,将它放到了一边。
沈莳笑了笑,“听说您喜欢收藏些精巧稀奇的物件。”
他答得巧妙,一是没有明说那对莲花盏的来历,也没有交代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让他送过来的,二是借此引出他真正想“聊”的话题。
果然,四姨娘上了套。
没有哪个收藏家不想向旁人炫耀自己的藏品,特别是当观众是沈莳这么个俊俏小帅哥的时候。
【你说你是新来的?】
四姨娘用她那风情万种的凤眼??了沈莳一眼,似笑非笑,【这么看来,倒是个消息灵通的。】
“不不不!”
沈莳连连摇头,“小的只知道您兴趣风雅,还不晓得您喜欢收藏哪方面的宝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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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四姨娘捂嘴,嘻嘻笑了起来,【怎么,他们没告诉你,我喜欢蜡艺吗?】
沈莳假做无知,歪了歪头,“蜡艺是什么?”
四姨娘眼波流转,朝沈莳抛了个媚眼,【也罢,那就让你开开眼吧。】
说完,她转身走到窗户旁边挂着的那张精致的天鹅绒刺绣帘子前,纤纤玉手一把拉开了帘子,露出了帘后放着的那团奇形怪状的蜡制品。
与沈莳在监控记录里看过的蜡团相比,他面前的这团玩意儿形状显然较先前的更大也更扭曲了。
沈莳心中狂跳,他强忍住恶心感,飞快地数了下——一共有七颗脑袋,比上次多了一颗!
——果然!
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生死关头,吴景澜选择了最危险也是最疯狂的一个方法来摆脱黑雾的追击,同时将获救的希望全压在了沈莳身上。
如果沈莳没有领会到吴景澜的意思,或者即便领会了也没办法救他的话,那么吴景澜只不过是从速死变成了慢性自杀,且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还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
对于这等生死相托的信任,沈莳绝对不能辜负。
“哎呀,好别致的造型!”
沈莳手心掐着冷汗,表面上仍然装出一副好奇又震惊的模样,“这、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呵呵,这蜡人可不止造型别致。】
四姨娘在自己的得以藏品前踱了一圈,停在了最左侧的一具蜡人前。
那具蜡人的形状最为完整,与其他“人”扭曲狰狞的姿势不同,“他”在遭遇一切时显然没有过多的挣扎,姿态端正,一颗脑袋微微垂着,双眼闭合,倒当真有几分平静安详的雕塑气质。
沈莳攥紧了拳头。
——毫无疑问,那正是他家吴哥!
【你看,这是我新得的藏品,漂亮不?】
四姨娘捏住吴景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于是那蜡像终于露出了正脸。
说实话,要不是早知道蜡人的身份,沈莳实在很难把那张模糊而扭曲的脸跟吴景澜联系起来。
【怎么不说话呀?】
四姨娘捏住蜡人的下巴,左右摇摆了两下。
【就你话少,无趣!】
语气中似还颇为不满。
沈莳强忍住内心的波澜,不让四姨娘看出任何端倪,“这些蜡人还会说话吗?”
他眨了眨眼睛,仿佛个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天真土包子,向四姨娘祈求道:“我能靠近些看看吗?”
听闻沈莳的要求,四姨娘不由愣住了。
很显然,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身为降术师的四姨娘每回向旁人“炫耀”自己的展品时,得到的回应都不会像沈莳这般。
这情况她以前还真没见过,够她感到新鲜的了。
【呵呵,你很有意思。】
四姨娘笑了起来,弯起的凤眼中闪过恶意的光,【既然你想看,那就过来看看吧。】
她生前三观不正,死后更是成为了一个为所欲为的任性地缚灵,自然有自己一套当鬼的逻辑。
既然有趣,那就该留下来。
四姨娘已打定主意,等会儿就将这漂亮青年炮制成自己的新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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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莳假装自己没有看出四姨娘眼中闪烁的诡异光芒,几步上前,也学着主人的样子站到了吴景澜的蜡人前,同时右手滑进上衣口袋里,撕开了一个纸包的封口贴。
就在那一刹那,四姨娘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令她极其厌恶的气息一般,脸色骤变:
【你身上带了什么!!?】
下一秒,沈莳的手已从袋中抽出,五指一张一甩,一把粉末状的东西就那么朝着四姨娘兜头盖脸扬了过去!
那是金道长的避降符烧出来的符灰。沈莳还生怕光是符灰对已死的降术师效果不佳,还根据材料盒里的使用说明书添加了诸如朱砂雄黄黑狗骨粉雷击木碎屑等物。
果然,四姨娘一时没留神,被他撒了一身的符灰,立刻像沾到了盐水的蛞蝓一般,全身冒出青烟,惨叫着连连后退。
——机会!!
沈莳立刻从贴身内袋里掏出那盒救命的解药,甩掉盖子,左手端着瓷盅,右手食中二指挖了一大坨黏黏糊糊的膏体,直接就怼到了吴景澜那张融化的蜡人脸上。
药膏接触到吴景澜的额头,就像在冰块上放了个热源。
以膏体为中心,蜡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剥落,窸窸窣窣往下掉。
【啊啊啊!可恶!!】
不远处传来了四姨娘愤怒的咆哮声。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尖声叫道:
【那可是我珍贵的藏品!!】
说着,四姨娘就要扑过来拯救自己的蜡人,同时给胆敢觊觎她藏品的狂妄小子一个刻骨铭心、天长地久的教训,直至他完全溶解成蜡块为止。
沈莳当机立断又抛出了一大把符灰,阻住了四姨娘。
他已经瞥到对方指尖那缕若隐若现的青气——虽然沈莳不知它是什么,但百分百能够肯定,那绝对能要自己的小命!
好在四姨娘还是畏惧金道长的避降符灰的。
吃过上一次被符灰沾身的亏,这回她在沈莳抬手的同时就机敏地退开了十数步,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就是不敢贸然靠近。
沈莳连忙回头去看吴景澜。
只见他脸上、脖子上的蜡油都剥落得差不多了,重新露出了原本那张英俊帅气的脸。看沈莳回头,吴景澜眨了眨眼,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还有些僵硬的微笑。
“艹,这药效,也太慢了吧!”
沈莳气哭。
他顾不得许多,又从瓷盅里挖了一大坨药膏,糊到了吴景澜的额头、肩膀甚至胸口处。
瓷盅本就只有一个面霜盒的大小,被他一番霍霍,很快就见了底。
“吴哥,你可快点吧!”
沈莳把空了的瓷盅往旁边一扔,转而专心对付四姨娘……
万幸金道长给了沈莳一大叠足足四五十张咒符,才足够他撑到吴景澜身上的蜡烛剥落到足以活动的程度。
就在沈莳已经在寻思着等符灰扔完了他还能扔点什么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后方捞过他的手臂,用力一拽,带着他朝房门冲去。
“吴哥!”
沈莳真要喜极而泣了。
他一边跑,一边抛出最后一把符灰,逼退了不甘心想要追过来的四姨娘。
两人前后脚冲出走廊,又因为害怕撞出栏杆而紧急刹车,结果就是像扭麻花一样抱在一起,一块儿摔倒在了脏兮兮的走廊上,“咔嚓”一声,压断了身下那块本已腐朽的地板。

摔倒的瞬间,沈莳被吴景澜护在了怀里。
有人给他当了肉垫,沈莳除了手肘被断裂后翘起的地板磕了一下之外,连块油皮都没有蹭破。
他懵了一秒,连忙爬起来。
“吴哥,你怎么样了!?”
他试图检查吴景澜有没有受伤,但仓促间竟然找不到手电筒了。
“别慌。”
吴景澜伸手扶住沈莳的胳膊。
他一动就觉得左侧肋那一片抽着疼,估计是摔倒时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栏杆上。
吴景澜以前曾经在其他剧本杀里不幸肋骨骨折过,知道那是什么感受。跟那时对比起来,至少现在他的骨头虽疼,好歹没疼到会影响行动的程度,万幸应该不会妨碍之后的通关。
吴景澜一手捂住侧肋,另一只手扶住沈莳的胳膊,慢慢地爬起身来。
两人皆心有余悸,一同朝四姨娘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他们冲出房间时自然是没余裕顺手关门的。
可在这间鬼屋的某种无形规则之下,房间门好像加装了某种先进的自动系统一样,只要他们一出房间门就会自动关上,将处于两个不同空间的地缚灵和人类隔绝开来,不让彼此互相干扰。
“果然,跟郦家大少爷不一样……”
吴景澜按揉着刺疼的肋骨,喃喃低语,“四姨娘的‘领域’仅限于她的房间,是不会追出来的……”
沈莳:“……”
他转向吴景澜,神情十分复杂。
照理说,他俩既是久别重逢,又是死里逃生,怎么着都应该来个热情如火的拥吻,再缠缠绵绵互诉衷肠才是正理。
可惜这里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气氛更不对,外加还有个随时可能忽然刷新的厉鬼女佣王姨,沈莳在心中纠结了两秒,还是决定先拉着人撤退到安全地点再说。
而吴景澜也有同感。
他们迅速撤退,一边疾步走向楼梯,一边左右四顾,以防王姨从某个地方突然冒出来。
——————
好在直到他们下了楼,回到大宅一层的玄关时,女佣的亡灵也未曾出现。
“呼!”
沈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里应该不会有地缚灵出没了吧?”
他确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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