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也是要当娘的人了,您别把我当孩子哄!”董依芸说着,看向其余人,坚定道,
“师父师娘,雪姐姐,就别再瞒着芸儿了,不论多么可怕的事,芸儿都能承受!”
“芸儿,你是个好孩子,难为你了。”一言不发的赵洪威终于也开了口,对如此懂事的孩子他固然怜惜,可对那悉心培养的徒儿算是寒了心,此番场面不得不站出来控制局面:“凌峰,你自己说!告诉芸儿,你都做了些甚么!”
这下,所有人注意力又转回曾凌峰身上,看他知过悔改或是矢口狡辩。
焦怒之人不答反问:“我都做了甚么?师父怎么不追究,是谁对我做了甚么?”
“哼!你的心腹爪牙已悉数落网,石田和赵二都已招供。至于谁对你做了甚么,你自己想一想。”
董依芸不错眼望着对话的师徒二人,至今不明真相的她听得赵洪威那口气,见得众人的态度也是异常,不得不开始动摇自己坚信丈夫是遭歹人暗算的事实……
“峰哥哥,究竟怎么一回事?”
听得这些,曾凌峰火烧般的心瞬间又沉入谷底,,灰白的脸色及闪躲的眼神揭示他内心的慌乱与绝望,事已至此,自知行事败露,挣扎亦无望,索性抬起头来面对众人,面对妻子,自陈罪状,
“我曾凌峰敢作敢当。是,我做了错事。赵家招婿,师妹挑选的那个人,是我一手策划来冒名顶替贾天海的……一个女人。”
“甚么!”
董依芸倏然白了整张脸,眼里心里全是不可置信。董夫人扶着她,生怕她激动过甚。曾凌峰望着她,也是懊恼也是心痛,再看看黑着脸的赵洪威,继续道,
“那女人起初也不肯就范,我以金钱利诱,再以其幼子性命相胁,她不得不从,听我号令改头换面,前来参加赵府选婿,最终顺利成为师妹的夫婿……哪知她是个狠人,逐渐暴露野心,更与我相互牵制,使我骑虎难下……如今我自食恶果,无话可说。”
说这话时,曾凌峰好一副悔不当初的神情,而可谓是毫无心理准备的董依芸,已是万念俱灰的模样。
她心目中那个意气风发,正义凛然的英年才俊,她的良配,她的神,她始终追随崇拜的完美形象,轰然倒塌……
“峰哥哥,你为何要做这种事?师父师娘如此厚待于你,雪姐姐更与你无冤无仇哇!”
质问声起,也意味着信任溃毁,曾凌峰有些不敢直视那永远与自己统一战线的娇妻,他弱下音去,
“为了甚么已经不重要了。总之,我曾凌峰对不起师父师娘,对不起师妹,对不起芸儿对我的信任与期待,我对不起所有人!”
“不行!”董依芸满目怒色,首次对这个在她心中有如神祇的男人厉声喝问:“你要说个明白!做这些龌龊勾当,你究竟是为了甚么!”
曾凌峰怔住,随后去看赵洪威,后者脸色极是难看,二人的师徒情分如同曾凌峰的内力,所剩无几。此情此境,也谈不上颜面或是声誉了,他除了认命,已别无他选。
良久,董依芸听见自己如此不愿得知的答案,如此不愿相信的真相:
“师父与我有约,曾许诺若师妹三年内未招选赘婿诞下男丁承嗣,便认我为义子,传我家主之位……”
“……”
初闻此言,在场众人目瞪口呆。赵洪威的凝视始终未从曾凌峰身上移开,他感受着四周的目光,话带恼怒与痛惜,
“糊涂!这约定,不过是试探。不论将来如何,我早有意愿将镖局传给你,可你……凌峰,你太令我失望。”
曾凌峰岂有反驳之力,自嘲一笑,摇着头念道:“我曾凌峰,觊觎赵家产业,妄图继承振威镖局,良心不敌野心,做下这等荒唐事,无颜活在这世上!”
再一句惊人言辞,那话音里浓重的绝望意味,震得听者心内发凉,尤其董依芸,扑上去揪住丈夫的衣襟,狠声痛斥,
“你心里甚么念头,最好给我灭了!别忘了,你要赎罪,你要还所有人一个公道,而我与孩子,我与孩子……”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芸儿……”
到底是要当娘了,众人惊觉董依芸这一夕变化,大为感慨。
董夫人心疼不已,狠狠瞪了那可恶的女婿,安抚女儿,求助的眼神投向一边的赵家三口。
赵家家主便做下安排:“芸儿且先随你娘回府去,凌峰暂留镖局,过两日,我再拿你与那邱婉儿一同处置。”
此议必是不容拒绝,然董依芸怎肯安心离去,也只有董夫人苦心劝说:“听你师父的,随我回去!凌峰这儿有曹大夫有一众镖师看着,出不了差池。”
三言两语,董依芸心境遭到重击,浑浑噩噩也就被拉走了。曾凌峰始终垂首不语,待屋中几人相继离开,他才缓缓捏紧了拳头,半晌,无力地松开……
两对母女于镖局大门前分别,各回各府。赵洪威则留在镖局,忙他应忙的,理他该理的,坐镇部署,安抚人心。
董夫人忧心忡忡,带着女儿径直回了董家。愁眉锁了整日的她,同样挂心自己另一个女儿,以及那个可怜的外孙。
这些年轻人,没一个叫人省心!
“芸儿……”
一路上,董夫人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这自小娇养不曾受过委屈伤害的闺女,今日遭逢如此打击,也不知她能否跨过去。
事实上,董夫人似乎低估了自己这个女儿。董依芸抹了抹泪,勉力扯出一丝笑意,反过来安慰母亲,
“娘,芸儿没事,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师父师娘,对不起雪姐姐,也对不起您和爹爹。”
董夫人心内疼得不像话,抚着女儿的发,柔声开解:“傻孩子,不必有这种想法,此事始终没有你的错。”
“夫妻本是一体,丈夫做了错事,我作为妻子,也无颜面对雪姐姐了!”
“芸儿!你雪姐姐与你师父师娘,都是明事理的人。倒是你自己,本也是受害者。”
董依芸摇着头,扑进娘亲怀里:“娘,芸儿心里好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别想了,凌峰的事,有你师父安置。他如今也受了罪,若是真心悔过,你师父也会念在往日情分,从轻发落……”
嘴上一句一句安慰着怀中人儿,董夫人心中则是一团萦绕不去的黑云:曾凌峰,你这一祸,连着祸害我两个女儿,实在可恨!
另一头,赵夫人与赵雪娥回府的马车上,同样上演着一幕母女对话,气氛上却是严肃大于温馨,怨恨多过宽慰。
一路寒着脸的赵雪娥,听了娘亲无数声叹息,最终吐露心声,
“娘,您嫁给我爹,可曾后悔?”
赵母诧异:“雪儿,你在说甚么!”
“我知道,我爹是江湖英豪,待人处世有他的方式,可不论他在外边多么威风,多么了不起,在我们赵家,他可有把娘亲您放在眼里,可有把女儿放在心上?”
“不是的!”
“怎么不是?方才您也听见了,那荒唐可耻的三年之约。”赵雪娥脸色阴郁,话中怒意激增:“他一句假意试探,就能撇清利用亲生女儿的恶劣行径?娘,这些年来,您受的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一直不愿择婿出嫁,不也是因为看见娘亲这般……谁知到头来,还是遭了这婚姻之苦,情爱之罪……”
赵夫人瞠目:“雪儿,你!”
雪娥把指尖掐入掌心,红着眼望向母亲,像是无情的控诉,像是决然的宣誓,
“娘,女儿今日就把话说了。若我与那邱婉儿的事不能善了,师兄和爹,我一生都不原谅。”
第74章 疑点
邱婉儿落网的几日间, 被囚禁,被施压,被逼问, 被痛斥,手中筹码所剩无几,出逃机会扼杀殆尽,可谓是全然被赵家捏在手中。
可即便证据确凿, 她已对所犯罪状供认不讳, 赵家人依旧未曾对她施加严惩。赵雪娥口中声声狠厉, 说要向她讨回公道,却迟迟不见行动, 她的心里,便时刻无法松懈。
而这一波未平之际,又起一波浪袭。
这日, 董依芸乘着日头未盛, 一大早坐了软轿前来赵府, 要来见一见同为受害人也为施害者的邱婉儿。随行的,自然是其母董夫人。
为这事,董依芸央求父母无数次,夫妇二人实在心疼女儿日渐焦虑与憔悴, 才无奈点了头。
两个女儿相见,董夫人内心紧张也煎熬。她们本是姐妹,如今有这么一层复杂关系, 不知会否生出事端。
董氏母女到来,赵家人意外得很, 这节骨眼,董家合该把人看好才是。
“师父师娘, 雪姐姐,芸儿今日来,是想见见那个人,邱婉儿。”
此话更是惹来赵家几人皱眉,应也不是拒也不是,一时无人作答。赵夫人拉过满脸歉意的董夫人,
“芸儿她娘,你怎由着孩子胡闹呢!那个女人不是善茬,我们一家子在她面前也讨不到便宜,芸儿见了,只是徒增不快罢了。”
董夫人越发忧愁起来:“你说的我也明白,可芸儿的性子……谁能拗得过呢。”
赵夫人点点头,不再说甚么。两个当娘的,近来为着自己女儿,操碎了心。
倒是赵雪娥,似乎很乐意让董依芸与邱婉儿见面,这几日因为曾凌峰,她几乎把好奇已久的,董伯母与那个人的关系,忘得干净。
于是,雪娥亲自领着董氏母女,去了关押邱婉儿的院子。
院门房门皆是专人看守,整间房也只此一道出口,邱婉儿逃无可逃。而董氏母女时隔多日见到的,是她清减消瘦的身形,苍白黯淡的姿容。
董夫人脸上霎时涌现的心疼,逃不过赵雪娥的眼睛。
乍见董依芸母女,邱婉儿很是吃惊。而后,她略过心头种种复杂,直言率先开问,
“你们,把我儿子藏在何处了?”
赵雪娥与董依芸未作答,唯有赵夫人回应:“木儿在很安全的地方,你无需担心。你……”可还好?
问不出口。
一旁董依芸细致打量过仍然男儿装束的邱婉儿,整理心绪,打断母亲与这人的欲言又止,诸多的疑问并着不满,
“你……真的不是贾天海,真的是个女人?”
邱婉儿听了,竟是朗声笑起来:“哈哈哈!芸妹妹若不信,大可亲自来验明正身。”说着,大张双臂,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凭她这嚣张,她这嘲弄,董依芸很难相信她是名女子,也不犹豫,当真欺身上前,毫不客气向她胸前探出手去……
虽因着某些缘故依然身着男装,然赵家人都已知晓自己身份,邱婉儿被软禁这几日,稍加释放自己身前自由。此时董依芸触碰到的,自然是一团温暖柔软。
既知真相,董依芸默默抽回手,面向身侧的赵雪娥,眼泪滑落,连声歉意,
“雪姐姐!她竟真是个女子!峰哥哥他竟做出这种事……对不起……对不起……”
“傻妹妹,此事全不怪你,不必自责。”雪娥拍拍董依芸的手,瞪了邱婉儿一记。
被瞪的婉儿还不消停,眯起眼来言语不屑道:“做下恶端祸害他人的明明是那个男人,你一个毫不知情的还跟着担责,真是贱!”
“你——”
董依芸一抹眼角,指了嘲讽她的人,气得颤抖,却说不出一句理直气壮可驳回这嘲讽的言辞,末了,改了方向厉声质问,
“峰哥哥做了错事,自该有师父师娘处置,你一个假女婿,越俎代庖,如此狠毒废他一身武功,安的是甚么心?”
“安的自然是‘人若犯我我必诛之’的私心。你们以为,我是甚么好惹的人?”邱婉儿直白得可怕,令人只觉董依芸那一句不过是在耍嘴横。
“……”
不出赵母所料,芸儿丫头如何是此人的对手?
若非这档子事,只看这姐妹二人互动,怪有趣的。董夫人心有戚戚,一时顾不上帮腔,眼看小女儿转过一张委屈的小脸来,连忙劝她:“芸儿不可动气,当心胎儿。”
小女儿苦着脸:“娘,您也说句话呀!”
董夫人头疼,瞥了瞥大女儿,委实说不出甚么来。
赵雪娥见状,摇一摇头,又剜邱婉儿一眼,拍拍气呼呼的董依芸以示安慰,转而望向董夫人,
“伯母,近日我们两府都不太平,为免多生事端,还是莫让芸儿外出太久。师兄的事,爹爹已有决断,至于这邱婉儿,将由我全权处置,凭她恶行昭著,我自不会轻易饶她。”
她的话带着不容情面的凌厉,董夫人哪里还能说别的,回头再看看婉儿,长声叹息,拉了小女儿离开。
她们走后,赵雪娥意味深长又盯了邱婉儿良久,一顿警告,
“你似乎有些忘了自己的处境,眼下可不是看你好惹与否,而是你该看我的脸色。”
奈何婉儿丝毫不以为意,懒洋洋往榻上一躺:“那么请问,雪儿对我打算如何处置?”
此一问,雪娥闭口不答,狠狠再瞪这人一忽儿,拂袖而去。
与邱婉儿见过面,一腔憋闷的董依芸随母亲再去与赵氏夫妇寒暄了几句,也就告辞。母女二人自踏出赵府大门,上轿启程,到消失在街角,都未察觉,她们一行的身后,跟了两个人。
“你,继续跟上盯着,我去打听打听这赵府。”
说话的男子模样精瘦,瞧着颇有些机灵,显然是个小头头。听话的则对其言听计从,二话不说追上前去……
此二人一个名唤钱成,一个外号华子,正是那日闯入曾府几名官兵中的头领及挨训小兵,此时均轻装便衣,改头换面。
小团队几人轮换着,一连数日跟踪董依芸,蹲守曾府及董府并无太大获,今日换上老大亲自出马,正碰上董依芸出府,一路尾随到了赵家,这气派宅邸,比之董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探听之下发现竟是振威镖局当家人的府宅。
近几日,那小娘子往振威镖局跑得勤快,如今又到人家府上来,内里恐有文章。钱成心想,他们还需在凉州呆些时日,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追查下去。
他对搜查当日曾府大张旗鼓送走的娃娃十分在意,而那之后他们对此挖空心思也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更是在意。
当然,最为可疑的,是在送走那女娃之后,曾府女主人直接住回了娘家。
钱成细细分析过:疑点一,若抢人事件中的那个孩子还在曾府,为何主人会自己跑回娘家,将如此重要的人物就这么丢在府中?他们可是打探过,曾府的另一位主人,已多日未归。府中无人主持局面,就不怕孩子被歹人再度掳走?
疑点二,若那日被送走的女娃就是抢人事件的主角,那可就太有意思了——明明,那夜目击者提供的证词:被抢的是个男娃!
邱婉儿的身份,知情者鲜少,赵府中人,也只得主子们及主子身边的心腹知晓,一般下人是如何也不得而知的。
钱成多方打听,始终问不出关于女人的只言片语……倒是在与赵府跑腿小厮搭讪套话时,于对方不耐烦的漏嘴中获得一个重要线索——急着去董记给小少爷取衣裳?
呵!听说这赵家府上只得一位千金,几月前才招婿成亲,哪里凭空冒出的一个小少爷?
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时隔两日,赵家董家暂无异常,倒是曾凌峰又闹起了幺蛾子,吵着要回曾府。赵洪威自然理解,叫他如今这番境地仍留在镖局,是莫大的煎熬。于镖局而言,留他在此,始终断绝不了周围纷杂的猜测及浮动的人心。
只是曾凌峰能闹出这些事,自有他的本事,谁知送他回府,不是放虎归山?如今又值多事之秋,需加倍谨慎行事。
素来杀伐果断的赵总镖头,关于曾凌峰回府也只多考虑了一日,当事人已不堪忍耐,恰逢三当家郑镖头找他问话,关于马有才一事,二人便交换了双方的信息……
于此,曾凌峰得知助邱婉儿向自己下手的帮凶,已身死赵府。郑镖头则是听来了马有才与邱婉儿的关系,立即联想到自己怀疑过的,马有才的死因。
那日,赵家处理马有才的尸首,对外宣称是意外死亡,对他这个亲戚,则是给了一个尚算详细合理的解释:马有才被人供出盗窃赵府财物,铁证如山之下拒不承认,对质时与证人激烈争执,意外身亡。
郑镖头对这个外侄不算有多看重,但总归是门亲戚,他在自己的安排下进了振威镖局,落得个身死赵府的下场,且还被隐瞒真实死因,便也气性上头,当即找赵洪威讨要说法。
说法自是没有,赵洪威深知是曾凌峰挑拨,心下计量,面色平静地告诫几句,劝走了人。
郑镖头是性情中人,回去后越想越气,首先气的是赵洪威的隐瞒,而后气的是赵洪威淡定冷漠的敷衍态度。他欲追查此事,好给亲戚一个交代,多少也与家人提了一嘴……
便是这么一嘴,引来了豺狼,致赵府乃至镖局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第75章 波折
隔日晨间, 天清气朗,街边巷道人流如潮,行人商贩往来热闹, 一眼观之皆是和谐景象。
在这大好日子里,偏振威赵府波折横生。
赵雪娥近来难得一副陪娘亲用早点的心情,母女二人才将早点用毕,话未说上两句, 忽闻厅外急切逼近的脚步声, 而后是门房气息不匀的汇报:“禀夫人, 大小姐,咱们府门外有个妇人在大吼大叫的闹事, 小的们都拦不住!”
母女俩对望一记,诧异上头,脸上倒是十分平静。
“慌甚么。若是与我赵府有瓜葛, 大可带进来问话, 若是闲杂人无端生事, 叫侍卫轰走就是。”
赵夫人兴致缺缺,不大放在心上。雪娥却是相反,心有记挂行事谨慎的她马上追问,
“那妇人说了甚么?外头是个甚么情形?”
小厮抬袖抹一把汗, 讲述起详情来,话带犹豫:“回小姐,是个不认识的妇人, 在门外一个劲儿喊着……赵府草菅人命,要讨回公道……外头已经围了不少人, 门前侍卫们在拦着,小的让那妇人进来说话, 她又死活不肯,只管当街吆喝。”
母女二人闻言,霍然起身,没留神的功夫已走出几丈远,朝着府门疾步而去……
“大伙儿都来评评理,这赵家有啥权力抓人审问,严刑逼供,还闹出人命!”
“别拦我!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奴才!”
“姓赵的还不滚出来,还我侄儿命来!”
一路行来,尖利刺耳的咒骂声逐渐清晰,听其内容,不出所料,母女俩脸色愈沉,更加快脚步。
正值街上热闹的时候,突来这么一出好戏,赵府大门口早已堵满了人,骈肩叠迹喧闹非常。
那闹事的中心人物眼尖得很,见赵家那对母女出来,也不急着煽动气氛了,
“赵家夫人和赵大小姐可算是出来了,我还当你们缩头乌龟装到底呢!”
赵夫人面色镇定,反盯了对方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何故在我赵府门前闹事?”
“哼!还装!前几日我才给你们做证人,在你们面前指认了那个娃娃。你们倒好,回头就弄死我侄子!”
此人正是马有才的姑母,赵氏母女对她虽有印象,到底因为马有才死在赵府,她们占理也变得无理了。
即便如此,赫赫有名的赵总镖头之妻女,岂有被一个市井泼妇压着欺负的道理?赵雪娥暗下拉了拉母亲的袖口,罕见地站了出来,神色自若,气场逼人,
“住口!窃贼马有才盗取我赵家财物愈千两,遭其销赃同伙指证后恼羞成怒激挣抵抗,这才丢了性命。我赵家素来坦荡宽仁,既意外出了人命,也不好再予追究。你作为犯人亲属,不思羞耻,反血口喷人向我赵家泼脏水,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已经静下声来专心瞧热闹的街坊路人,哗然顿起。看来今日这场戏,比想象中更精彩。
赵雪娥何等骄傲,本不屑于当众与其废话,说得多了,语气重了,和对方骂街的行为有何区别?但为了赵家的声誉,她不得不摆事实讲道理。这一来,四周的人也就被带入她陈述的情景中去,慢慢缓和了被郑氏煽起的情绪。
然郑氏既敢只身前来闹事,自是有备而来。她瞥了瞥前一刻还站在自己一边的围观群众,很是气愤,
“你们可别被这个小姑娘给唬住了,她们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那可是一条人命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说着,改了思路,回怼,
“赵小姐,你要讲理是吧?好,且不论我侄儿是否犯下盗窃之罪,就算他犯了,你们大可去官府报案,断没有私自扣押犯人的道理,更没有刑讯审问的权利!如今人已没了,死无对质,黑的白的都由你们说了算,叫人如何信服?”
果然,当了数十年的房东,骂人讲理样样精通,这郑氏妇人不好应付。这一段,围观众人的立场也被她再拉回一波去。
“说的是,赵家再有钱有势,终究不是官,哪能这样……”
“我猜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否则以赵家的行事风格,哪会当街跟这个婆娘扯这些……”
“恐怕就是逼供给逼死的!他们武林人士,手段多着哩!”
“偷个钱也罪不至死呀,这不是草菅人命是甚么!”
“……”
赵夫人眼看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对她们的指责也越来越多,恨得头疼:“好了。废话少说,你要信服,怎样才能让你信服?”
“当然是随我去官府,找青天老爷断案,把你说的人证找来对质,将我侄儿的死因查个明白,给我个实实在在的交代!”
此人倒是有些思路,赵氏母女一时竟左右为难起来。郑氏见状,气焰又再嚣张几分,
“不敢?我说吧!那日叫我来认人,就知道没好事。怕不是姓邱的女人也在?哼,你们和那个女人一样,都不是好人!一定是你们,联手逼死我可怜的侄儿!”
如此看来,事态向着难以掌控的方向发展,若是越演越烈,赵家只怕会名声毁坏,威严扫地。而且,这妇人口不择言间,提到了那个人,赵雪娥心下一空,似有不安之感悄然爬上来。
于是,她再度出言,反被动为主动:“郑大婶,你别忘了,马有才是我振威镖局的杂役,他入我府中盗窃,属于家贼犯案,我们自该有权处置。至于他的死因,你若还有疑问,且随我来,我派人再将那证人找来,三方当面对质,以证我赵家清白。”
雪娥先是淡淡然铺陈了应对之法,末了加一句在情在理的威吓:“若能证明我所说属实,马有才一案即可翻篇,而今日你大庭广众之下诬蔑我赵家这笔账,我再与你细细清算。”
掷地有声,言之凿凿。这赵千金板起脸来,颇有其父的风采。
郑氏徒然变了脸色,声气弱下去:“这……”
四周凑热闹的人再一次转向风头,竟隐隐形成两拨意见相左的队伍,各持不同态度纷纷争论起来:
“要我说,赵家也算是名震一方,向来不与百姓为恶,不像是会抵赖这等事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高门大户,内里越是龌龊腌臜。”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明眼人谁看不出,赵家母女凛然正气,而这女人跟个泼妇似的,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我看她不过是想借大众之力,讹上赵家一笔。”
支持赵家的人更多,郑氏显然再讨不到便宜。想她纵横城西数十载,吵过的架比这母女俩的岁数加起来都多,今日掐准了趁赵府男主人不在,来出口恶气,不想众目睽睽的反倒在一个小丫头这儿栽跟头……
不行!不能叫她得意!面子里子,总要她丢一样!
“好!就按你说的!我侄儿的性命已经没了,我也豁出去了。这么多人瞧着,我也不怕你能把我怎样,今日我就随你进去,探个究竟!”
接着,赵氏母女将府门前这个争得面红耳赤满头是汗的妇人施施然领进府去,留下门前这群吃饱没事干的闲人该干嘛干嘛。
当然,这其中自有并非纯粹凑热闹的闲人……
自家门前出了这等事,赵洪威第一时间也收到了消息。只因镖局事忙,他也信自己妻女应付得来,便未专程赶回。不出所料,探报回传的消息,那闹事妇人已被带进府,门前人群也已解散。
不错,雪儿果然不会令他失望。那么,就由他来解决造成今日之果的成因罢。
曾凌峰同邱婉儿一般,被软禁着不得离开房间,虽已能起身,依旧形如废人。
相较于废人,在赵洪威看来,他更是个犯人。
“混账!”
房门大开,赵洪威伟岸的身影赫然出现,气息浮动间,人已闪至房内人跟前,揪起他的衣襟,怒目相视,
“你好大的胆子!戴罪之身非但不思悔过,反而挑拨我镖局内部关系。怎么,还不死心?”
“哈哈哈哈哈!”
曾凌峰无力反抗,嘴边漾笑:“有多少年,您未对我发过火了?这些年,师父可憋坏了吧?”
“你简直不可救药!”赵洪威怒不可遏,喝他一声,将人掼倒在地。
曾凌峰颓然伏在地上,衣襟松散发丝凌乱,却半点不在意自己的狼狈,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师父,您可别把力气都用到我身上了。那邱婉儿,是个大麻烦,您该想想如何安置她,否则……”
听他这一说,赵洪威也收敛了摄人气势,长叹一息,
“你既提起,我就当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说吧,你获取的情报如何,邱婉儿到底犯了何事遭朝廷追捕?”
“师父的情报网会比我的差?您大可自己去查的。”
赵洪威瞪他:“你信不信,我可以再废你两条腿。”
“你就算要我的命又如何?我这副样子活着,本就没意思。”
话到此处,赵洪威终于明白,他曾凌峰事到如今还这般作,是不想活,也不想轻易赴死呢!
再叹一声,扔下一句话,甩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