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白略微失笑,“看来刚刚我说的你应该没有听见。”
楚渝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有点走神了。”
“没关系。”黎以白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这封信是一位男生想要交给你的,因为一些原因他没办法亲自给你,就托我转交了,希望不会让你觉得冒犯。”
听完这句话,楚渝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自嘲,一边漫起了掩饰的笑意,回答道:“当然不会,毕竟是我的私事,反而是麻烦学姐了。”
黎以白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那我们去拍合照吧。”
两个人就此结束了这场有些无厘头的对话,她们转开了头,却见到以白帆为首的一群人直直地看着这边,满脸如鲠在喉的复杂神情。只有站在一旁的王菲边喝着奶茶边低头憋笑,好像忍得很辛苦。
黎以白看向人群当中那个黑得显眼的身影,微微挑了挑眉,笑着没说话。
白帆被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看得一激灵,当即神色一正,转身喊道:“好了,大家按照个子高低排一下队,我们准备拍照了。”
得到吩咐,社员们就若无其事地散了开来,走到场地中准备合照。
最终他们选择了场馆中间的羽毛球场边上,这里正对着学校名字的招牌,身后就是训练击剑的场地。
身为社长和副社长的白帆与黎以白站在最中间,其他男女生分别在他们左右两边从高到低依次排开。
楚渝与黎以白的身高相近,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到了她左手边的位置,这让楚渝有些难为情。
毕竟她从来没有参加过社团活动,在最后的集体合照上却占了居中的位置,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但或许是王菲的那十几杯奶茶起了作用,其他社员不仅没有表现出不满,甚至还很亲昵热情地把她牵到合照位置上,动作十分自然。
楚渝无从选择,只能被迫站在了那里。
为了这次社团合照,白帆特意借了一台相机,把爱好摄影的室友也拉过来充当摄影师。
“你蹲下去拍,让我看起来高大点!”他朝捧着相机的室友喊道。
“就你事儿多。”摄影师冲他翻了个白眼,随即半蹲下去。
“还不是站以白身边我太有压力了。”白帆抱怨地嘟囔了一声。
楚渝站在人群中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不知不觉间就又变成了那副冰块脸。
她向来不习惯拍照,无论是自拍还是被拍,总会让她有种不知所措的尴尬,所以从小到大的合照里她永远都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仿佛复制粘贴一般如出一辙。
摄影师对着站好的队伍先随手拍了一张,查看效果的时候发现一众微笑的人里面掺杂了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他抬起头看了看人,又低下头看了看相机,纠结了一会儿后,就放弃了出声调整的打算。
反正拍出来的成片倒是挺好看的,法律也没规定合照必须要笑不是?
正当摄影师准备再次按下快门的时候,楚渝忽然感觉到右手被温热的肌肤轻轻触碰,柔软的触感让她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的讶然,视线微微偏转过去。
闪光灯亮起。
耀眼的闪光让楚渝连忙回过了眸,寡淡的神情却因为意外干扰而显露出了一丝状况外的懵懂。
摄影师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比手势示意拍照结束。
人群结束拘谨的站姿,说笑着围了上去。
楚渝站在原地,对刚才的触碰感到不解,于是询问般地望向身旁的人。
感受到她的疑惑,黎以白目光滑至她身侧,温和地提醒:“信要掉出来了。”
楚渝低头一看,果然见到那个金灿灿的信封露出一角。
她恍然地将信封往深处放了一点,随后又道了一声谢。
白帆一一看过照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转过头向社员喊道:“好了,合照拍完了,大家自己玩儿去吧,今天跨年夜,就别留下来练习了,祝大家元旦快乐。”
“社长元旦快乐。”
社员们三两成群地分散开,去场地边拿过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这场活动终于结束,楚渝如获大赦,走到王菲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到两名女生朝她走了过来。
她们应该是年级低一些的学妹,两人拿着手里的奶茶晃了晃,甜甜地笑着说:“谢谢学姐,学姐元旦快乐。”
楚渝不自然地回答:“不客气,你们也元旦快乐。”
目送二人走远,她转回头去,就见到王菲笑嘻嘻地看着她。
“哟,学姐。”
楚渝恍若未闻,直截了当地问:“你要回寝室吗?”
王菲摇了摇头,“我们班一个同学生日,喊我出去吃饭唱歌,你要一起吗?”
楚渝果断地拒绝:“不了,你自己去玩吧,我回去了。”
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王菲耸了耸肩:“行,那你乖乖在寝室躺着吧,帮我跟她们说一声,我今晚可能晚点回。”
“好,路上小心。”楚渝正准备要走,又想起什么,“别忘了把账单发我。”
王菲无奈地挥了挥手:“逗你玩呢,别操心了,你赶紧回去吧。”
闻言,楚渝眉目弯弯地露出了一个笑:“菲姐姐最好了。”
王菲恶寒:“给我立即消失!”
应声领命,笑眯眯的女生顺从地转身朝外走去。
现在时间刚过七点,冬日的天色暗得早,体育馆外夜幕低垂,黛色的天幕中零零星星地散着几颗星子,与高悬的弯月相映成趣。
感受着扑面来的寒风,楚渝把手揣进口袋里,洁白的颈项微微瑟缩,嘴里轻轻吐出一口白气。
只要回到寝室,她就可以躺在床上,边享受着舒适的空调边看之前朋友推荐给她的新剧。而且未来的三天除了练琴以外都不必再出门,能够自由地睡到日上三竿而不用担心被闹钟吵醒。
假期真是美好啊。
想象着未来几天轻松闲适的画面,社团活动带来的窘迫焦躁顿时一扫而空。
楚渝朝前走着,眉峰微微挑起,眸中带着星星点点的亮色,好像天上的冷星有几颗落入了她眼中,让这份清冷的眉目添了些生动。
而渐渐熟悉起来的呼唤声就在此时响起,令楚渝略带讶异地转过了头。
穿着大衣的人站在身后的黑夜里,脚步不徐不疾,慢慢地朝她靠近。
黎以白眼眸微弯,明亮的弦月在她的脸侧洒上一抹银辉,让那张温柔的容颜隐约间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她走到楚渝身旁,问道:“回寝室吗?”
楚渝点了点头:“嗯,学姐呢?”
“我也是。”黎以白发出邀请,“那一起走吧。”
楚渝没有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她的身旁多了一个人。两个挺秀的身影并肩在冷风吹拂的月色里徐徐朝前走去。
如果王菲也在的话,或许她会没话找话地向身边这位被视为风云人物的学姐展开热切的问候和交流,她是一个永远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人,像小太阳一样热情又充满活力。
可楚渝却相反。她不善于交谈,不习惯无意义的交际,更喜欢安静地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放空,偶尔懒洋洋地打一个哈欠,没那么冷,却也称不上热烈。
黎以白走在她的身边,靴子踩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窸窣的摩挲声,与楚渝走动时羽绒服摩擦的轻微声响交织成一场静谧的乐曲。
周遭人来人往,同行的两个人却没有任何交流,似乎只是恰好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陌生人,距离不远不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在走到一个路口时,黎以白停了下来。
“我要往前面走了。”
楚渝就也停下了脚步,向她告别:“学姐再见。”
黎以白看着她,温润的双眼里漾着清泉一样的笑意。
“元旦快乐。再见。”
楚渝略微一怔,就也笑了起来。
“元旦快乐。”
简短的告别后,黎以白转身向前离开,楚渝拐过弯朝左走去。
回到寝室,另外两名室友都在桌前坐着,楚渝和她们打过招呼后,正准备脱了外套上床,手机却在这时候接连震动了几声。
她从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居然有几十条未读消息,不禁疑惑地打开了微信。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群聊,群名叫做圆桌骑士议会厅,群里聊得火热,不时弹出几条新消息,消息内容都是些意义不明的数字。
楚渝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她往下看到王菲的对话框有几条新消息,当即点了进去。
“社长在群里发了今天合照的照片,有好几张,让大家投票选一张洗出来挂在活动室,你要加群吗?”
“在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楚渝:……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楚渝将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退出来后发现通讯录页面还有红点,她切过去一看,是两条好友申请。
一条备注很详细,“我是击剑社社长白帆,小楚同学你好呀”。
头像是一个骑士形象的动漫人物。
另一条则简单直接,“黎以白”。
楚渝注视了一会儿屏幕上那个名字,片刻后,点下了通过好友。
第4章 笑话
光影迷蒙的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碎疏散的小雪。燕城的冬日时常有雪,但不大,总是玩笑般地在地面细细覆上一层,触碰到来日的晨光后又渐渐消融。
上一场雪是四五天前,依然是米粒大的雪花,却难得地下了整整两日,让校园的角落里积蓄起了足以跟阳光抗衡一段时间的积雪。
楚渝没有吃晚饭,也无意再在雪夜里下楼去拿一趟外卖。她撕开桌面上备着的小面包,又从旁边拿了一盒牛奶,将吸管插进去,慢条斯理地边啜吸着牛奶边吃面包。
对于懒癌晚期的人来说,这就是简单的一顿晚餐。
加上好友后,黎以白并没有主动找她聊天,她也因此庆幸,可以不必思考如何回复别人出于礼貌的问候。
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楚渝百无聊赖地刷了刷群消息,在想要切出页面的时候,却误触到一旁的头像,点进了刚刚添加的好友用户界面。
眼前跳出了朋友圈的照片阅览,一只姿态散漫的黑猫映入眼帘,让她将要点下离开的手一顿。
这是……学姐养的猫?
瞳色金黄的黑猫优雅而慵懒地躺在电脑前半闭着眼,周身散逸着高傲的气息,将整个屏幕挡了个严严实实,俨然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矜贵模样。
楚渝一向对猫猫狗狗毫无抵抗力,尤其是小狗,从小试图说服妈妈允许她在家里养一条狗,然而每每都被一句“狗和你家里只能有一个”而打败,于是至今在路边看见猫狗都移不动步,退而求其次养成了云吸狗的爱好。
在好奇心与对猫猫的喜爱下,她情不自禁地点开了详情页面。
黎以白的朋友圈虽然是半年可见,但内容却只有寥寥数条,基本维持着一个月发一条的慢热频率。
近几个月的内容几乎都是转发的文章,间或夹杂着一两条记录读书进度的简单字句,而可以见到的最早照片便是那张姿态懒散的黑猫。
这张照片应该摄于去年暑假期间,很明显是由第一人视角拍摄,图片所配的文字十分简单,只短短一句。
“也只有对你毫无办法了。”
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又甘之如饴的放纵,与楚渝见过的其他猫奴毫无区别。
原来各方面如此出色的学姐在面对猫猫霸权的时候也只能甘拜下风,果然小猫才是世界的主宰。她如此感叹。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楚渝微微笑着退出了朋友圈的页面,将手机锁屏放到一旁,收拾过了桌面上的细碎残渣后,正要上床躺下,眼角的余光却扫到身旁悬挂的外衣口袋里露出来的红色一角,随即恍然想起。
学姐转交的那封信她险些忘了看。
她用湿巾擦试了一下双手,而后从口袋里拿出那封审美有些怪异的告白信,打开信封看了起来。
信的纸张用的是白卡纸,边角处印着紫藤萝的花纹,比起浮夸的信封看起来要简约顺眼许多。
只是上面的字迹娟狂豪放,太过有个人风格,让楚渝读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费劲。
她一字一句地细细辨认着内容,在读到“你在计算机课上抬头看着我笑的那一瞬间,一下就击中了我的心”时,不觉茫然地抬起了头。
看着他笑的一瞬间……
翻遍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楚渝都无法找到任何相关的画面。
真的不是送错人了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她微微皱眉将这封信看完了,却发现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是语焉不详地写着“你的追求者”的字样。
楚渝揉了揉眉心,思忖了片刻后,大约梳理出了几个关键点。
首先,她与这位男生应该是在某节计算机课上相遇的,而且他们并不是同一个系的同学。
计算机课通常来说都是每个学院的某两个班级一起上,很少有把不同学院的人凑在一起的情况。
不过在楚渝印象里,一个多月前的一节计算机理论课,因为原本的老师生病请假了,他们就被合并到同一时间的体育系的课堂上共同听了一节课。所以这个前提条件是成立的,他们的确可能在同一个教室里见过彼此。
那么就是另一点,她曾经在课上对着那名男生笑了一下。
这着实有些匪夷所思,毕竟除了看冷笑话或者喜剧片以外,她并不会莫名其妙就笑起来,更遑论对着一名陌生人。
楚渝的笑点很奇怪,一般别人觉得好笑的事情她听完之后多半无动于衷,反而是那些单调无厘头的冷笑话会让她控制不住笑得不能自已,因此常常被关系好的朋友调侃她人设不倒,从外表到笑点都非常冷。
想到冷笑话,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捕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因为那节计算机课讲授的理论比较浅显易懂,所以当时班上大多数人都昏昏欲睡或者在各自开小差,楚渝也埋着头在玩手机。而课堂中途时,坐在一旁的王菲突然间给她发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为什么一只鸡放进烤箱里,出来却变成了烤鸭?”
她对着屏幕思考了半天也无果,转过去向室友摇了摇头。王菲就冲她得意洋洋地挤了挤眉,下一秒后对话框里跳出了答案。
“因为烤箱里有变压器。”
楚渝停顿了三秒钟,然后闷声垂下头去,笑得肩膀都抖动起来。
由于这笑意太过绵长持久,她担心被老师察觉到异样,于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讲台上的情况。或许就是在这期间不经意对上了其他人的眼神,但她一心沉浸在笑话的后劲中,并没有能注意到其他。
回忆到这样的细节,楚渝拿着手里的信,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这也算是一个冷笑话引发的笑话了吧……
她无奈地将信放回信封中。
既然对方没有署名,她也没必要刻意去找到对方告知结果,一切顺其自然吧,兴许不久之后这名男生就已经忘了有她这么个人了。
楚渝如此宽慰自己。
然而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
假期的第二天下午,在寝室里躺过了元旦的楚渝终于决定出去转悠一圈,顺便觅觅食。她的小仓库已经没有余粮了。
在询问了一圈室友,确定没有人要和她一起外出后,楚渝就自己换好衣服出门了。
今天的天空是阴蒙蒙的,像窗上被哈了一口气的薄雾,朦胧晦暗,还零落地洒着细雪。
或许是因为还在假期的缘故,路上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大多人将自己裹在羽绒服里,行色匆匆,风一样与其他人擦肩而过。
楚渝走到学校的第三食堂,打包了一份鸭血粉丝汤,裹着鲜香味的水蒸汽从餐盒里扑出来,让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临走前王菲让她帮忙带一瓶鲜奶,于是她又绕到露天体育场旁边的小超市,在里面挑选着买了一些零食和饮料,出来的时候手上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起来不免有些吃力。
小心翼翼的步伐搭配她黑色的羽绒服外套,远远看起来就像一只长了长腿的企鹅,透了些无知无觉的可爱。
正当楚渝慢慢朝寝室走近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遥远的喊声,在几次呼唤之后才让她意识到那个声音是在叫自己。
“同学!”
“楚同学!”
楚渝转过了身,就见到一个高大的男生手里捧着篮球,从体育场里直直地跑过来。
男生跑到她跟前,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很抱歉突然叫住你,我只是想问,你……看了我给你的那封信吗?”
“那封信是你写的?”
楚渝的神情略微转变,在仔细看过眼前的人之后,再次确认了她对这张脸没有什么印象,一切应该只是个误会而已。
她将手里的袋子向上提了提,解释道:“感谢你的喜欢,但是我们之间或许有一些误会,我当时并不是在对你笑,也暂时没有恋爱的想法。”
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白的拒绝,男生带着希冀神态的脸上顿时显得有些难堪,他抱着篮球的手紧了紧,不甘心地试图再次争取一下。
“是因为我没有亲手将信交给你,看起来不够有诚意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
黑发的女生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干脆地摇了摇头。
“抱歉。”
再次被拒,男生受挫地垂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道:“那你能把我给你的信还我吗?”
似乎对这样的请求有些意料之外,楚渝微微讶异后,回答道:“信我没有带在身上,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取来还给你,麻烦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见她转身要走,男生拦住了她,“也不用这么急,不如明天给我可以吗?我明天晚上还在这里打球。”
楚渝蹙起了眉,不明白他为什么多此一举,但手中沉重的提袋一直在往下坠,让她的手被勒得生疼,于是心里不免生出了些焦躁,只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男生咧着嘴笑起来:“那就明天晚上八点吧,我在这里等你。”
似乎怕她反悔一般,他边转身往回跑,边再次提醒道:“明晚八点,别忘了!”
楚渝:……
拎着重物的人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往回走。
让一个不爱出门的人为此而特意再出门一趟这件事真的是一种犯罪!
第5章 告白
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不少在宿舍蚕眠了整整两日的年轻学子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温暖的被窝,挂着寻欢作乐后的黑眼圈不情愿地奔赴向图书馆或自习室。
期末考将近,音乐学院的琴房又被挤了个满满当当,开琴房的管理室被晚来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平日里无论多伶牙俐齿的人在面对管理室阿姨铁面无私的身影时也只能黯然退场,巴巴地守在门口试图等来一个退房的救世主。
王菲路过管理室外整齐站成两排的人群,看着他们目露希冀的眼神,莫名生出了种走小金人红毯的万众瞩目感,她轻咳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琴房钥匙,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丁零”的轻响让齐望过来的眼睛霎时间放出了光,而下一刻,钥匙重新塞回口袋里的动作却叫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即楼道中顿时充满了嘘声和此起彼伏的笑骂声。
招摇过市的人“嘿嘿”笑了一下,在被众人的眼神撕成碎片之前三两步溜上了楼,不无得意地暗自嘀咕,“幸好楚渝来得早。”
各不相同的曲调与声响从各个房间的门缝里不间断地流淌出,王菲回到琴房,顺手关上门,将买来的早餐往桌上一放,自己就喝起了剩下的半杯拿铁。
“三明治卖完了,只剩米面包和肉桂卷,我觉得米面包应该没那么甜,就给你买了一个,凑合吃一点吧。”
她知道楚渝早上不爱吃甜的,更不喜欢这些没什么烟火气的面包吐司,奈何离学院最近的只有两家面包店,她又懒得跑远,于是没有纠结太久,就决定委屈一下室友的肚子,而并非让自己的双腿受累。
坐在钢琴前的人将剩下的乐段弹完,随后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吃起了早餐。
未免被巡查人员以为琴房空置,王菲擦干净手,坐到钢琴前开始弹音阶和练习曲热手,眼角余光却不时瞥着一旁有些无精打采的室友,奇道:“我看你期末考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又在发什么愁呢?”
楚渝味同嚼蜡地啃着面包,声音低而懒,其中隐约透出些许不愉快的无奈。
“晚上要出去一趟。”
知道如果没什么要紧事她绝不会在晚上轻易出门,王菲心里当即拉响了八卦的警报。
“去干什么?”
“还信。”
“还信?”王菲正一头雾水地打算追问,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让她激灵得顿时弹错了几个音,随后再顾不上地转过头去,“还那封表白信?!”
楚渝点了点头,在身旁人急不可耐的催促下将昨天外出时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王菲听完,摸着下巴啧啧感叹,“他不对劲!”
楚渝认同地又一点头,烦闷的神色里掺了一丝疑惑不解。
毕竟分手后要回礼物的事她听多了,告白失败要回表白信的还是第一次见,总不能是因为那位同学真的很喜欢那封信吧……否则她该对本校学生受到的美学教育产生疑问了。
并不清楚室友心里那些离谱而稀奇古怪的想法,王菲默不作声地摸出手机点开微信,指尖在聊天框里飞速打起了字。
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楚渝喝了一口水,走回到琴边,就见到眼前人颇有些欲盖弥彰地把手机熄了屏,眨着眼睛冲她笑了笑。
“吃完了?那你继续练吧。”
“你不练吗?”
王菲摆了摆手,起身让开位置,“我那点钢琴水平张老早就一清二楚了,反正只要能顺利弹完曲子就不至于挂科,练琴的机会还是留给你这位未来的克拉拉吧。”
楚渝瞥她一眼,端正地坐回到钢琴前,“那早知道我二乐就该选择小提琴了。”
被她这份面无表情说冷笑话的功力折服,王菲捧场地干笑了两声,将手机装回口袋,停顿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对那男生没兴趣?”
流畅悦耳的琴音响起,有些慵懒的话语声就夹杂在乐音间慢条斯理地传来。
“对旺仔的兴趣要大一些。”
旺仔是宿舍对门超市老板娘养的一条狗。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或许会被当作讽刺,但楚渝说这句话却的确只是字面意思。毕竟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真的很喜欢猫狗。
这位男生在她心里竟然已经能和狗相提并论,王菲眉头一皱,深感事情并不简单。
啪啪啪在聊天框里又打了一串字,她忽然抬头道:“今晚我陪你一起去吧。”
作为当事人的楚渝对她千回百转的内心想法毫无所觉,只看着琴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过了半晌,又说了句,“还是有点甜。”
王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面包,当即翻了个白眼。
“忍着!”
傍晚时分,天空又飘起了细雪,玫瑰色的晚霞铺满了整片天,混着零星洒落的雪屑,倒颇有几分童话故事里的浪漫韵味。
只不过天暗得太快,夜色将玫瑰掩埋,于是这幅遗落的童话也只在惊鸿一现后就隐入了深浓的暗夜中。
楚渝走出学院大门,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禁不住将身前缠绕的围巾又裹紧了一些,丝丝缕缕的寒意与冰冷指尖不经意触碰到颈间肌肤时带来的颤栗都叫她心里又生了些气闷,同时无端想起了另一抹曾短暂接触过的温热。
这么冷的冬天,怎么会有人的手还是暖和的?
同样的疑问再次于脑海中晃过,她又不知不觉地走了神。
校园里的灯在入夜后便亮了起来,灿白的灯光将体育场四周照得一片通明,雪花飘洒在明明暗暗的灯影里,泛起细碎的光,仿佛坠落的粒粒星辰,带着些冬日特有的静谧。
只是聚拢在灯光中央的人群却打破了这场难得的静谧。
楚渝看着不远处抱着花束等待的男生,与他身后精心布置的烛火灯光,清透的双眸略微敛起,眉心不明显地轻蹙了一下。
好似对眼前场景并不算意外,王菲暗暗“嚯”了一声,偷眼看了看身旁人,留意到她愈发冷淡的神色,已经替她在心里将这名表白对象判了死刑。
同学,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对一个社恐表白得这么大张旗鼓啊。
眼看另一位当事人出现,周遭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了起哄的笑闹声,原本在打球与夜跑的人也被传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频频朝人群所在处望来。
众人之中的男生露出了些紧张神情,在身旁好友的怂恿下,深呼吸了几次,待逐渐走近的人站定在自己身前,才有些结巴地开了口。
“楚同学,我……”
话没能说完,一封信已经递到了他眼前。
“这是你让我还你的信,信我送到了,我走了。”
手中的告白信塞进男生怀抱的花束中,楚渝将话说完,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高大的身影几步走上前来挡住了去路。
男生脸涨得通红,透着些下不来台的难堪,他憋了许久,僵硬地问道:“能不能麻烦你先听我说完?”
王菲露出了个无语的表情,忍不住抢先回答,“为什么要听你说完?你当你是校领导在发表国旗下讲话吗所有人都得先听你发言?”
讽刺味十足的话语惹得四周看热闹的人发出了“噗嗤”的低笑声,男生面色几变,抱着花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些,只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