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觉得很新奇。
她的微博虽然注册了很多年,但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更新的频率也非常低,以前还会偶尔发一下自己的事,后来就只是作为看剧和练琴的记录。
这样毫无营养的微博竟然也会有人给她点赞,甚至这人还是她为数不多的十几位粉丝之一。
点进这位无名氏的微博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没有任何内容,主界面虽然显示有两条微博,但却什么都看不见,看起来是被隐藏了。
难道不是系统塞的僵尸粉?
正在她好奇地查看这位神秘人的主页时,顶端弹出的一条消息很快就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黎以白:“还在路上。”
楚渝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黎以白又说:“这几天我有点事,应该要离开一下溪市。”
看着这行字,她莫名有些失落,却还是若无其事地回了一个“好”。
而这份失落没有维持太久,便在下一句话里顷刻消散殆尽。
黎以白:“元宵节江边有花灯和烟火晚会,要看吗?”
顿了一下,楚渝指尖轻点,缓慢地打下:“要。”
黎以白:“嗯,到时候来接你?”
楚渝:“好。”
黎以白:“那早点休息。”
楚渝:“学姐晚安。”
黎以白:“晚安。”
看着刚刚结束的聊天记录,楚渝眨了眨眼,忽然仰身倒在了床上。
她翻滚了一下,微蜷着身子把头埋起来,鼻尖正好抵在怀里的玩偶头上,挡住了翘起的嘴角。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离除夕还有两天,离元宵节还有十七天。
还有好久……
如果过完除夕就是元宵就好了。楚渝想。
玩偶的绒毛蹭在脸上,让她略微怔神,恍惚透过自己看到了那只沉浸在期待中的狐狸。
在定下一个日子后,开始无限地盼望那个特定的时间接近,日期越是临近,就越是坐立不安。
“幸福原来也很折磨人”,这话真是一点不错。
胡思乱想了一通后,辗转反侧的人翻了个身,将床头灯关上。
睡意即将淹没意识时,却有模糊画面涌入脑海,令她心口一跳,在黑暗里猛然睁大了眼。
她刚刚想到了什么?
楚渝咽了一下喉头。
她怎么好像……看见自己咬了黎以白?
腊月二十九。
明亮的庭院内,一名中年男人正坐在花园旁的小几边看书喝茶。
男人穿着一件咖色法兰绒西装马甲,身材保持良好,略有些花白的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风度儒雅,上扬的眉宇却透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再喝了一口茶后,他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随即转头向一旁正在低头玩手机的男生道:“齐修,让你妈动作快一点,我们中午要赶回奶奶家吃饭。”
男生应了一声,目光未从手机上移开,敷衍地朝屋内喊道:“妈,快点,我爸说中午要赶回奶奶家吃饭。”
“来了来了。”打扮精致的女人从卧室中走出,手里拎着一只手提纸袋,来到男人身旁,“行川,这是我在港市给妈买的衣服,你看看好不好看。”
齐行川随意看了一眼,站起了身,“你挑的当然好看。准备好了就走吧,回去的路可能有点堵,我们要尽早出发。”
见他不上心的样子,许歆有些不满地勾起了手,抱怨道:“好看又有什么用,每次给妈买的衣服也不见她穿,年年就会跟你念叨以白,以白都多少年没回来过年了,不像齐修每年回去看她,她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齐行川皱起了眉,语气不觉有些不耐,“今天是妈生日,你说这些干嘛?”
被他一吼,许歆不说话了,抱着臂看他,眼角有点发红。
片晌沉默。
齐行川缓了口气,放轻语调,“好了,你也知道我妈跟以白感情很深,就是太久不见想她了。你不是说前两天在港市见到了她,我之前特意给她打电话让她今年回来,老人家看到孙女高兴了肯定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闻言,许歆冷笑了一下,“黎以白是她孙女,齐修就不是她孙子了?姓齐的,你别太偏心。”
“齐修,走。”
说完,她提着衣服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看着妻子走远的身影,齐行川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还在旁边玩手机的儿子,沉声道:“齐修,还不快跟上你妈。”
齐修“哦”了一声,将手机收了起来,慢悠悠地起身跟着出了门。
回乡下的路不好走,临近除夕,路上来往车辆又格外多,齐行川开车被堵了一路,等到下午两点多才总算带着妻儿回到了老家。
许歆踩着高跟鞋走过凹凸不平的土路,边在心里暗暗埋怨边走进眼前的小院大门,院里空无一人,不见老人家的身影,只有几只鸡鸭悠闲地四处踱步。
她走到进门的台阶处将鞋跟沾上的黄泥蹭干净,刚要再抱怨一声,抬头却见着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吓得她一哆嗦,随后才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
“妈,我和行川带齐修回来看您了,知道今天是您寿辰,齐修还特意给您写了一幅贺寿帖,您待会看看。”
齐行川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见到母亲,温和道:“妈,我们回来了。小歆给您买了两套新衣服,您待会试试看合不合身。”
然而老太太却对两人都视而不见,只拿着一只花布钱袋念叨着往外走去。
“去去去,都别在这碍事,以白难得回来,我去老张家买点新鲜的排骨,晚上给她炖汤喝。”
听得此言,齐行川和许歆都吃了一惊。
“以白回来了?”
老人家没回话,已经麻利地走远了。
齐行川神色复杂地停了一会儿,随后提着东西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刚走进正堂,抬眼一看,一个坐在八仙椅中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身姿挺秀的女人叠膝倚坐,手中端了一只茶盏,清明的眼眸微抬。
“好久不见,齐总。”
慢条斯理的话语声微停,便又勾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
“或者,我该叫您,黎总?”
第27章 除夕
齐行川脸色突变, 一双浓眉皱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
“今天是你奶奶的生日, 我不想跟你说这些,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陪她,别让老人家整天为你担心。”
纤长的手指沿着茶盏边沿轻轻摩挲了一下,黎以白微勾着唇, 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
“齐总说得是, 孝道方面我总是及不上您的, 听说奶奶上个月才不小心摔倒入院,齐总连看都没去看过一眼, 看来公司事情一定非常忙碌,才会让您连去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眼见齐行川神色愈发阴沉,许歆连忙出来打圆场, “以白, 你误会了, 上个月你爸去国外出差了,是真的没空,他找了两个护工和我轮流照顾你奶奶,确认她没事了才出院的, 你也不用太担心。”
闻言,黎以白略一扬眉,微微笑道:“我的确不用担心, 不过许姨还是上心一些为好。毕竟十年前他也是去出差,回来之后就多了您和齐修。”
许歆一僵,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黎以白!”齐行川额角青筋怒张, 眼中是压不住的怒意。
“吼什么吼!”老太太板着脸从外走进,瞪着他用方言骂起来,“以白有哪句话说错了吗?当初不是挽云,你现在能有今天这么好的日子?结果你是怎么对挽云的?齐修只比以白小两岁,你难道敢说你问心无愧?”
齐行川心烦意乱地抓了一把领子,语气有些僵硬,“妈,这里没您的事,您去忙您自己的吧,别瞎掺和了。”
“没我的事?你是不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教育你难道还有错?”老太太冷哼一声,“阿盛,你扪心自问挽云对你怎么样,而你对她和以白又怎么样?你现在的名字是当初挽云给你改的,公司也是挽云出钱帮你开起来的,没有挽云,你不过是乡下的一个穷小子。别看她不在了你就对以白大呼小叫,我告诉你,在我眼里,我们家只有以白这一个孙女!”
话音落下,许歆抽了一下气,捂着嘴一言不发地跑出去了。
黎以白神色未变,走到老人家身边,话语放柔了些,“奶奶,时间不早了,您刚才不是说锅里在熬药吗?我陪您去看看火吧,别熬干了。”
“哎……我还真忘了。”老太太拉过她的手,缓了口气,看向齐行川,“中饭在桌上做好了,你自己去吃吧,我和以白都吃过了,那些什么新衣服新鞋就不用拿给我了,以白都给我买了。”
说完,她在黎以白的搀扶下蹒跚着离开了正堂。
齐修从二人身旁擦身走进,拿着手机随口问道:“爸,我妈又怎么了?”
齐行川本就正在气头上,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你马上就大学毕业了,还只知道整天拿着个手机玩游戏,你考研成绩出来了没有?你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保研了,而你连个毕业论文都写不明白。”
齐修撇了撇嘴,“她又不姓齐,怎么能算我姐。”
似是想到什么,他往椅子上大剌剌地一坐,又说:“爸,不是我说,她当初那么对你,你干嘛还……”
“闭嘴!”齐行川厉声高喝,打断了他的话,“你如果没考上研就自己滚出去找工作,我一分钱都不会再给你。”
看着父亲沉怒离开,齐修悻悻地嘁了一声,有些没劲地转过头,目光随意一扫,却落在了一旁的一台笔记本电脑上。
这是……黎以白的电脑?
四周安静无人,唯有天井外偶尔传来的鸟啼声。
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往外看了一眼,随后站了起来。
光线昏暗的厨房内,灶台上正咕嘟地熬着一锅汤药,苦涩的药味儿随飘荡的水汽氤氲开,将本就不大的空间蒙上了一层白雾。
白发苍苍的老人将有些老旧的木门推开,走到熬药的砂锅边揭开盖子看了看,松了口气。
“还好你提醒我了,不然这药真要熬干了。”
黎以白走近她身旁,扶着她在一旁的矮椅上坐下,“您坐着吧,我来就好。”
齐奶奶垂了垂有些酸痛的腰,叹了口气,“自从上次摔了之后,这腰就越来越不行了,现在多站一会儿都疼得很,得亏你找了任医生定期给我理疗,不然现在只怕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熬好的汤药被倒入白瓷碗中,发出泠泠清响,清婉的话音徐徐道:“这些年没能回来多看您,是我疏忽了。”
“诶。”老太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一个人在燕城也不容易,学业又忙,能得空回来就很不错了,而且还隔三差五地差人送东西回来……”
说到这,她关心地皱起了眉:“你现在钱还够不够用?燕城的物价不低吧?奶奶存折里还有你爸每年转的生活费,我在老家也用不上,正好我给你拿来。”
眼看着奶奶起身就要去找存折,黎以白拦下了老人的动作,“奶奶放心吧,足够的。”
闻言,齐奶奶想了想,慢慢坐了回去,“也是,挽云应该还是给你留了些钱,不过你也别太省着花,缺钱了就跟奶奶说,就算齐盛不管你,还有奶奶呢。”
黎以白眉眼微弯,将放凉了些的药端给老太太,温声道:“好,一定跟您说。”
齐奶奶一口喝尽碗里的药,苦得直皱眉,从兜里掏了一颗梅子含进嘴里,才又道:“最近怎么样?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遇上喜欢的人?”
“嗯,遇见了一个。”
老太太顿时来了精神,“哦?他多大,家是哪里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黎以白笑了一下,“比我小三岁,是溪市人,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现在还没毕业。”
“小三岁?”老太太纠结了一会儿,随即又舒展开眉头,“也好,对你好就行。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奶奶看看?”
黎以白微微笑着,“尽量明年吧。”
“明年?明年好呀。”齐奶奶一下乐呵起来,“今晚除了排骨汤还想吃什么?明天除夕你叔叔也要回来,要留在老家过年吗?”
黎以白摇了摇头。
“太久没回溪市了,我想回老房子看一看。”
齐奶奶顿了一下,略微叹了口气,“也对,那套房子里应该还有很多你妈以前留下的东西,你回去看看也好。”
黎以白将喝过药的碗洗净,用纸擦干手上的水,转过了身,“喝过药了,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还有些事要忙,忙完再来陪您。”
“没事,你忙你的,我去给那些鸡喂把谷子。”
齐奶奶站起身,边念叨着边往外走去。
黎以白回到正堂,刚踏入门内,就见到齐修有些匆忙地从内走出。
似乎没想到她回来的这么快,齐修看她一眼,神色有细微的不自然,随即假作无事地哼了一声从她身旁走过。
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黎以白走回到先前坐过的八仙椅旁,看着电脑包外变动了位置的拉链,微微眯起眸,片刻后,唇边挑起了一点弧度。
除夕当天一大早,楚渝就被妈妈叫醒陪她去菜市场买菜。
整个菜市场人多得摩肩接踵,四处回荡着叫卖与砍价的喧嚷声,不时遇见一二不算熟悉的叔婶姨伯,将原本还有些犯困的她硬生生招呼醒了,只能僵硬地陪着笑在一旁听李晓清与他们攀谈闲聊。
今天夜里要去姥姥家吃年夜饭,每年年夜饭都是由李家几位大厨合作完成,而楚景言毫无疑问是李家一众亲朋里厨艺最好的一位,因此买的菜也多是为他准备的。
简单吃过午饭后,一家三口人开车来到了楚姥姥家,刚到地方,楚渝就被支使着开始大扫除,楚姥姥见状,想让她坐下休息,却被李晓清伸手拦了住。
“妈,您看她整天不运动那样,爬个四楼都要喘上两分钟,让她多动动也是为她好,您就别心疼了。”
摸着自己因为爬了四层楼而突破130的心率,楚渝无言以对,于是认命地开始扫地擦桌,几乎主动包揽下了所有的活。
等终于把最后一个杯子洗完,闲下来可以休息会儿时,姨妈舅舅已经陆续赶到,天色也暗了下来,又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年夜饭的餐桌边上挤满了人,面对着一年到头可能才见一次面的亲戚,楚渝除了举杯干笑,就是埋头吃饭,直到所有人吃完,一伙长辈蹿腾着开始打麻将,她才如获大赦般离开人群,独自钻到了外边的阳台上。
今晚月色很亮,夜风微凉,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群来来往往,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
楚渝揉着肩伸展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身子,随即微低下头倚在阳台边,有些懒散地刷起了手机。
朋友圈里全是各家的年夜饭,已经吃过饭的干脆直播吐槽起了春晚。
她刷了一会儿后,想了想,发自肺腑地打下一行字发了出去。
“过年真是比练琴还累。”
想来大家此刻在家都正好闲着,这条消息发出没多久,底下就多了一排点赞和评论。
王菲:赞同
林月:赞同
白帆:虽然不会弹琴,但是赞同
周楷:不会有成年人喜欢过年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王菲回复周楷:你再用这个句式我撕烂你的嘴[微笑]
周楷回复王菲:刚分手的人怨气就是大
没一会儿,这条回复又变成了[该评论已删除]
可惜删除的还是晚了一步。
王菲:[微笑][微笑][微笑]周楷,开学你就等死吧!
周楷:天后饶命!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楚渝禁不住笑了起来。
手机忽然震动了几声,许是看到了她的朋友圈,接连有人发来了新年祝福。
她退回到消息界面,挨个回复表达了感谢,而在回复到白帆的消息时,随之提及到的那个名字却让她顿了一下。
白帆:“学妹新年快乐呀!”
白帆:“最近和以白玩得开心吗?”
楚渝:“社长新年快乐。”
楚渝:“社长怎么知道我和学姐一起出去玩了?”
白帆:[得意]
白帆:“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我还知道你们俩前两天晚上还在一起呢。”
楚渝一惊。
学姐怎么这都跟别人说了?
楚渝:“社长误会了,是我喝醉了才睡在学姐房间的。”
白帆:???
白帆:“不是,她不是说只是和你一起看电影吗?你们都睡一起了???”
白帆:“不行,我得去找她让她给我发红包!”
楚渝:……
她回过神来,返回去看了一眼,才发现白帆说的是“在一起”,而不是“睡在一起”。
是她做贼心虚了……
楚渝懊恼地抓了一下头发。
正在此时,手机亮度忽然变暗,屏幕中央跳出了黎以白的名字。
握着手机的手一抖,险些按错直接将电话挂断,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接起了电话。
“喂……学姐?”
片刻安静,手机里响起了黎以白低柔轻缓的话语声,“今天很累吗?”
听着那道不疾不徐的清婉嗓音,楚渝忽然放松了下来,她转过身看着远处火树星桥的夜景,“嗯”了一声,而后又说:“其实也还好,就是人多了点。”
“嗯,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是早已知悉的熟稔语气。
而后言语中又透了一丝浅笑,“那我约你元宵节外出岂不是弄巧成拙?”
“也不是。”楚渝很快回答。
顿了一下,她又说:“不一样。”
手机里传来了一声极细微的轻笑,熟悉的吐息仿佛如在身旁,黎以白似乎将手机拿近了些,带了些懒音的话语声在电话里听起来愈发明晰。
“刚刚白帆来找我要红包,说祝我们百年好合。”
楚渝一时羞窘,“社长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原来不是那个意思。”
重复的话语带了些若有似无的嗔意。
楚渝耳根微烫,有些弄不明白她话中含义,于是只能支吾着含糊过去。
所幸对面的人也没有再逗她。
“今晚喝酒了吗?”
“没有,喝的是茶。”
“晚上喝茶,会不会睡不着?”
“有点,不过反正妈妈他们要打麻将,就当守岁了。”
发觉手机那头的声音极为安静,楚渝好奇道:“学姐在家吗?”
“嗯。”黎以白抱着膝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下颌轻抵在膝上,“在家。”
楚渝笑起来:“那代我跟叔叔阿姨说一声新年快乐。”
黎以白亦笑了一下,“好。”
时间嘀嗒地跳了一下。
街市上攒动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身后客厅的电视也传来新年临近的倒数声。
楚渝一边应和着妈妈让她去群里抢红包的喊声,一边弯了眉眼朝不在身边的人漾出一个笑。
“学姐,新年快乐。”
月色将清冷空荡的旧房子照亮。
黎以白听着窗外传来的欢笑声,眼睫微点,低软的话音似呢喃般轻落下。
“新年快乐,小鱼。”
第28章 茶楼
春节的热闹劲儿在过了初七之后终于慢慢淡去, 闲散了几天的人们各归各职,再上了几天班,就又到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
早上起来, 楚渝将关上的窗户推开,感受了一下温度,思索着今天外出该穿些什么。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小区里的广玉兰被吹落不少叶子, 鹅卵石行道上残留着潮润的一片水痕, 像是才被仔细擦试过的玉石, 湿漉漉地透着亮。
楚渝走到衣柜前,对着里面的衣服端量了会儿, 目光落在了一件松霜绿的衬衫上。
在她记忆里,黎以白常穿衬衫。
挺秀又纤细的腰身,穿着衬衣时袖口总会往上折一段, 露出一截软玉似的腕, 领口的扣子有时扣得严谨, 有时又松散地敞着,衬着那张素月无暇的脸,总令人想到湖畔静立的鹤。
很好看。
思量片刻后,她换上了那件松霜绿的衬衫, 担心衣服太薄,又加了件杏白的薄羊绒外套。
李晓清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饭边看群里的工作消息,眼角余光瞥见楚渝从房间里出来, 抬头看了一眼,就“嗯”地夸了一声, “我家女儿今天真好看。”
绿袖白衫,冰肌玉骨, 墨缎般的黑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漫不经心的纯净和淡雅,宛如雨后枝头的第一抹春,的确好看。
楚渝走到桌旁,李晓清给她递了一双碗筷,随口问:“今天要和以白出去玩?”
楚渝边盛粥边答:“嗯。”
“晚上回来吃饭吗?”
“还不知道。”
“那就别回来了。”李晓清干脆道,“我和你爸买了今晚的电影票,我们过二人世界去,你自己在外面凑合吃点吧。”
楚渝无言,忍不住抬头看她,“今天是元宵节,又不是情人节,过的哪门子二人世界。”
李晓清斜她一眼,“高中老师没教过你吗,元宵节本来就是古代的情人节,我和你爸都多久没一起出去看电影了。倒是你,要不是知道今天约你出去的是以白,我还以为你偷偷谈恋爱了呢。”
盛粥的手一顿,楚渝怔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端着碗坐了下来。
李晓清吃过饭,刚准备将碗筷收拾到洗碗池,却忽然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谁啊?”她嘀咕了一声,正要去开门,楚渝已经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妈,我去开吧。”
她走到门边打开门,抬了眸朝外望去,映入眼帘的面孔却让她微微一怔,面上露出了些惊讶神色。
“夏池?”
温润俊朗的男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只礼盒,笑道:“楚渝,新年快乐。”
自从上次在咖啡厅不欢而散后,他们两人就再没有见过面,眼下突然看他出现在家门口,楚渝除了诧异以外,心里难免有点说不出的尴尬。
“嗯,新年快乐。你进来吧。”
她让开门,转头对李晓清喊了一声,“妈,是夏池来了。”
李晓清从餐厅走出,惊讶地笑着道:“小夏来了,怎么没提前跟阿姨说一声。”
夏池走进门内,将手里的礼盒提起来,“过年的时候和我妈他们回老家了,带了点家里的特产回来,我妈特意让我送来给您。”
“还专程来送一趟,这多麻烦你。”李晓清走上前接过东西,发现还有一袋饺子,不由得“哎”了一声,“你妈又包饺子了?”
夏池笑着看向楚渝,“上次楚渝走得急,忘了拿饺子,昨天我妈又重新包了点,就让我今天一起送过来。”
“你们俩这次回来都见过了呀?小鱼,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楚渝眉眼微垂,神色有些淡,“只是路上遇见而已。”
“你这孩子。”李晓清略微责怪地看她一眼,随即又抬头笑道,“小夏进来坐,楚渝你招待一下夏池。”
“不用了李姨,我就是来送一下东西,就不坐了。”笑着说完,夏池又看了一眼楚渝,“不过我还有些话想跟楚渝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楚渝蹙了一下眉,很想说不方便,但妈妈已经先她一步替她应承了下来。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说吧,我去把东西放一下。”
说着,李晓清就提着东西走开了。
尽管有些无奈,但毕竟来者是客,于是楚渝保持了好教养,客气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夏池看着她,放低了些声音:“我上次是不是哪里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你怎么突然走了?”
楚渝耐着性子:“没有,是我本来就和别人有约,不能让她等久了。”
“真的没有吗?”夏池又问。
“没有。”
“没有就好。”夏池笑起来,而后又问,“那我今天能再约你出去吗?”
身前人微愕,看他的眼中透了些不明所以的困扰,而还不等回答,那双清冷的眼眸忽然越过他看向了他身后,远山淡墨似的眉眼便在顷刻间显露出了鲜明光亮。
“叩叩”
指节叩在门上发出轻浅声响,未关的门迎来另一位新客。
到来之人长身玉立站于门外,眉目微抬,睇来含笑的一眼。
“阿姨,我来接楚渝了。”
李晓清恰回到客厅,一眼见到了站在门外的人,脸上便溢了热情的笑。
“以白来了呀,现在还早,要不要在家里坐会儿再出去?”
楚渝眼皮一跳,隐晦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想要逃离当下境地的迫切。
捕捉到她的小动作,黎以白勾了一下唇,回眸温声道:“不用了,阿姨,我买了两张十点的剧票,现在去的话时间刚好。”
闻言,李晓清点头,“又去看剧呀,那你们去吧,我也正好要去上班了。”
黎以白没急着走,而是从包里取出了一只凤尾纹乌木盒。
“上回发现您似乎喜欢香,我前两日恰好得了一管窖藏老山檀,香味柔和清甜,您睡前点一支用来助眠应当正好。”
李晓清亦惊亦喜地接过了那盒老山檀线香,看了两眼后,也就不多推辞地收下了。
“以白有心了,那下回再来家里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楚渝没忍住看她一眼。
妈,您做的饭真的能吃吗?
李晓清脸不红心不跳地瞥回去,“小鱼,乖乖听以白的话,在外面别惹麻烦。”
仿佛被当成了出门春游的小学生,楚渝无奈应下:“知道了。”
见她要走,一直站在一旁等她回答的人禁不住出言叫住了她,“楚渝?”
楚渝一顿,恍然抬起头,眼角露出了一点笑。
“抱歉,今天也有约了。”
说罢,她未再停留,牵过黎以白的手转身走出了家门。
下过雨后的天色浅青,相伴而行的一双身影走在鹅卵石行道上,脚下还有半干未干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