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鹤逼近傅云峥,乘胜追击:“你不是不看直播吗?傅老板怎么说谎啊?”
傅云峥喉结上下滑动:“你是我的人,我总不能放任你挨欺负。”
余鹤心口一热,抿了抿唇:“我是你的人,可你为了做了这么多事,为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傅云峥移开视线,右手在衬衫领口处轻轻一扯,好像很热似的。
傅云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才慢吞吞地说:“没什么好说的。”
余鹤紧盯着傅云峥,像一只寻找对手破绽的凶兽。
他想多听听傅云峥为自己做了多少事,可惜傅云峥太过内敛,从不主动邀功,总是在背后默默扶持,为余鹤付出十分,余鹤也只能瞧见五分,甚至更少。
可是傅云峥的五分,就已经这样多了。
余鹤饭也不吃了,拽着傅云峥回了房间,围着傅云峥绕来绕去。
傅云峥不说,他绝不肯罢休。
傅云峥不胜其扰,做什么身边都跟个小尾巴,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含情脉脉瞧他。
瞧得傅云峥心里发热,血流加快,全身暖洋洋地如坠春风。
傅云峥翻出眼罩扣到余鹤眼睛上:“别看了,睡觉去。”
被眼罩挡住双眼,余鹤眼前一片漆黑。
余鹤动动头,脸上的墨蓝色真丝眼罩更衬得他下颌锋利:“我看不见了,你抱我回床上。”
傅云峥绕开站在过道中间的余鹤,并没有予取予求:“我洗澡去了。”
余鹤勾起唇:“那我看不见摔倒了。”
傅云峥转头看余鹤的瞬间,余鹤仰面向后倒去。
失重的感觉很令人着迷。
余鹤屏住呼吸,心跳加速,任由自己倒下去。
余鹤倒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脸上的眼罩被掀开,入目的是傅云峥英俊的脸。
傅云峥剑眉微皱,一把将余鹤抱起来:“你是一天不折腾点什么,心里难受是不是?”
余鹤把脸埋进傅云峥颈窝中,深吸了一口气:“你总能接住我,我好爱你。”
傅云峥把余鹤扔回床上,覆身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余鹤:“我也爱你。”
余鹤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整个人完全笼罩在傅云峥投下的阴影中。
卧室灯光带着一丝暧昧昏黄,投下迷蒙的影。
余鹤觉得晃眼,单手把额头上的眼罩拽了下来, 挡住了眼睛。
他仰起脸,脖颈上青筋显露,勾勒出一道好看的流畅弧形。
傅云峥呼吸微沉, 中食二指按在余鹤凸起的喉结上。
余鹤仿佛被电了一下,无意识喘了一声。
傅云峥立刻翻身下床:“我去洗澡了。”
余鹤:“......”
好吧,可能稍微撩大劲儿了。
等傅云峥从浴室出来,带着满身微凉水汽回到床上, 余鹤操发现自己不是稍微撩大劲儿了,是特别撩大劲儿了,但是忽然被按住喉结,谁能不喘啊。
余鹤摸了摸傅云峥冰凉的胳膊:“你冲的冷水澡吗,怎么这么凉?”
云苏已经入秋,虽说白天温度不低, 可是秋天昼夜温差极大,现在外面的气温也就十几度, 还是很凉。
傅云峥原本浅薄的唇色因寒冷更淡,这会儿掀开被子躺进来,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暖。
余鹤正处在阳气足火力壮的年纪, 像一个大型的暖水袋, 手脚是热的、胳膊是热的、后背热的、腹部是热、双腿也是热的, 和全身冰冷的傅云峥对比鲜明。
人会不自觉向温暖靠近,这是千百年来人类进化的本能。
傅云峥没办法对抗本能, 哪怕被窝里煦煦如春风的暖意不足以填补身上的寒意,他还是无法自控地向余鹤靠过去。
侧身把暖呼呼的爱人搂紧, 傅云峥的手臂环在余鹤紧实韧软的腰间。
后背紧紧贴在傅云峥的胸膛上,余鹤弓起身,一只手在傅云峥手臂上轻抚而过。
余鹤说:“你身上好凉。”
傅云峥嗯了一声:“嗯,你身上暖,借我抱抱。”
余鹤闭上眼,酝酿出几分困意:“可以,我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傅云峥的唇落在耳后,声音很轻,窃窃呢喃间,不像是说给余鹤听,倒像是说给自己:“好喜欢你。”
温热的吐息落在余鹤耳廓上,余鹤伸手揉了下耳朵:“痒。”
傅云峥将余鹤圈进怀里:“余鹤,汤还喝吗?”
余鹤真困了,声音又缓又慢:“不喝了,睡觉了。”
“睡吧。”
傅云峥的手掌盖在余鹤眼前,替余鹤挡住台灯的光亮。
眼前刺目的光源消失,余鹤呼吸渐长,朝着梦境深坠,头也愈来愈沉,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安然睡在傅云峥怀抱中。
等到余鹤完全入睡,傅云峥才翻身去关台灯。
只是傅云峥才一动,已经睡着的余鹤便不满地抓住傅云峥,不许身边的人离开。
傅云峥在余鹤后背拍了拍:“我不走,我去关灯。”
余鹤才不管那么多,他没睡着的时候都不和傅云峥讲理,睡着了就更不讲理了。
他翻过身,不仅反搂住傅云峥的腰,还把自己的腿搭在傅云峥腿上,夹被子似的把傅云峥整个卡在怀里。
把头往傅云峥胸前一扎,余鹤安安稳稳地睡去。
傅云峥身上宛若缠了只八爪鱼,自然是一动也不能再动。
从枕边拿过眼罩戴上遮光,傅云峥单手搭在余鹤后脑,将年轻又爱撒娇的小鹤牢牢扣在怀里。
就这么开着灯,傅云峥和余鹤一块睡了过去。
余鹤发现一件糟糕的事情。
他身边多了一个卷王!
之前早就说过,如果把人的工作效率比作手机运行速度,那余鹤配备的一定是电量低、运转慢的过时系统,而傅云峥这种人则是拥有电量高、运转快的高能系统。
因此余鹤是咸鱼中的咸鱼,傅云峥是卷王中的卷王。
但傅云峥再卷也卷不到余鹤头上,作为余鹤的伴侣,傅云峥运转速度甚至被余鹤硬生生拖慢。
比如今早,傅云峥明明6点就醒了,但因为身上缠着只八爪鱼,而且八爪鱼一碰就哼唧,所以傅云峥被迫强制休眠到余鹤清醒。
也就是四个小时后的十点。
上午十点,灿烂阳光普照,余鹤终于睁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就在他准备迎接新的一天时,看到了手机上有六通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短信。
联系人都是他徒弟沈铭乐。
第一个电话时间地拨出时间为早上八点整。
这说明沈铭乐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出于礼节才等到八点。
沈铭乐在7点59跳转到8点的第一秒,就精准无比、迫不及待地拨出了电话。
作为一条摆烂咸鱼,余鹤对高能卷王有天生的直觉,第六感疯狂鸣响,告诫他要珍爱生命,远离卷王。
可偏偏他这个徒弟就是个卷王,还是一个不需要太多睡眠也能保持旺盛精力、对时间把控精准的高质量卷王。
沈铭乐昨天不是去参加音乐节了吗,今天怎么还能起那么早啊?
这真是太糟了。
余鹤带傅云峥躺平也就罢了,总不能带着自己的徒弟一块儿摆烂吧。
这不是把人家孩子给耽误了吗?
余鹤失魂落魄地垂下手,手机从掌心中滑落到地板上。
傅云峥正在穿衣镜前扣衬衫扣,听见动静一扭身,正撞见余鹤满脸丧气。
余鹤长长的胳膊挂在床边晃荡着,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云峥今天约了人谈事,已经被缠着起晚了,他去衣柜取领带,路过余鹤时,顺手在余鹤头上扒拉了一把,问:“怎么了少爷,一早起来就不开心。”
余鹤说:“没事,我只是在缅怀我即将逝去的悠闲生活。”
傅云峥一推领带,又反手套上西装:“怎么要逝去了呢?”
余鹤瞧傅云峥着急出门,估计也没时间听他细细论述‘沈铭乐起床太早与余鹤失去悠闲生活之间的联系’。
总之,小卷王沈铭乐就是他师父放到观云山的鲶鱼,余鹤为了不在徒弟面前露怯,只能把扔下的医书再捡起来。
唉,他师父可真是人老成精,知道怎么能治自己。
余鹤坐起身,给沈铭乐回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沈铭乐很恭敬地叫了句师父,态度竟然比昨天好很多。
大概是对余鹤期待本来不高,相处下来发现余鹤还挺好相处,就没开始那么抗拒余鹤这个师父。
今早主动联系余鹤,是专程向余鹤请示他今天的学习任务。
余鹤刚醒,声音里带着股沙哑:“那个,沈铭乐,我着凉了......有点发烧,今天你自己出去玩吧,等我病好了联系你。”
听到余鹤跟沈铭乐装病请假,傅云峥戴腕表的动作微微一怔,抬起长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余鹤。
余鹤伸手指了指傅云峥,示意他不许嘲讽自己。
傅云峥耸耸肩,继续低头调腕表。
机械芯腕表内置机械自动上条机制,腕表内部机械芯发条便随手臂摆动产生运转,自动上紧发条,表针便能一直走动下去。
这样的腕表如果经常不戴,发条就会停摆,表就不走了,需要重新校准时间,手动拧上发条。
之前傅云峥向来是腕表不离身,腕表随着他的动作自动上满发条,几乎很少有手动给腕表上条的时候,他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擅长分时段订立计划,并且在规定时间内高效率完成工作。
但和余鹤在一起,时间好像就不那么重要。
和余鹤相处的时间,是可供消磨的。
这次重回观云山,傅云峥都没怎么戴腕表,余鹤想几点起就几点起,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饭。
傅云峥也好久没出门了。
只有和余鹤在一起,傅云峥才找到‘活着’的感觉,他不再是一台高能运转的机器,需要争分夺秒地创造价值,为调配协调傅氏集团的工作而殚精竭虑。
傅云峥调好腕表,余鹤也挂断了电话。
余鹤一挂断电话就来寻傅云峥的晦气,恶声恶气地问:“你刚才笑什么?”
傅云峥头也不抬,系好领带:“我没笑。”
余鹤不肯轻易罢休:“你脸上没笑,但心里笑了。”
“是是是,我笑了。”傅云峥不和余鹤争论,他走到洗手台边洗净双手,把额前的碎发抓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透过镜子的倒影去看余鹤:“我这不是没见识吗?”
余鹤微微挑眉,问:“什么没见识?”
傅云峥眼中的笑意藏不住:“没见过师父装病,给徒弟请假的。”
余鹤:“......”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傅云峥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这傅云峥一大早打扮得跟衣冠禽兽似的,心里尽憋着坏,一脸促狭地等着嘲讽自己!
余鹤刚睡醒,头上顶着翘起来的几撮头发,显得呆里呆气,不修边幅,和衣冠楚楚的傅云峥相差甚远,很有股容易被拐骗的傻样。
透过镜子,余鹤按了按自己炸起来的头发,还是想不通自己就是打了一个电话的间隙,傅云峥怎么就能收拾得如此仪表堂堂。
这就是高效的卷王。
从前身边只有一个,现在有两个。
double卷。
余鹤还没起床,就已经感觉到累了,他问傅云峥:“打扮得这么精神,相亲去啊。”
傅云峥对余鹤的口无遮拦习以为常,他转身靠在洗手台上看着余鹤:“相什么亲?你知道锁边计划吗?”
余鹤歪歪头:“沙漠锁边林种植吗?”
沙漠锁边林种植,就是用草方格和植物将沙漠围起来,把漫天黄沙变成绿化带,以达到防止沙漠继续向东扩张,预防北方沙尘天气的效果。
在西北,最出名的除了草原就是沙漠。
每年春季,北方地区都会出现大范围的沙尘暴,沙尘飞扬时弥天蔽日极难治理。但其实在源头沙漠,只需要半米高的植物,就能把这些黄沙狠狠按在原地。
见余鹤还挺懂,傅云峥就没多解释。
他最近一直在家陪着余鹤,约见锁边计划的负责人的事在内蒙时就定下了,却始终不得空,今天沈铭乐在傅宅,傅云峥才约了人。
从缅北回来后,余鹤的躁郁症有些反复。
虽然他和余鹤都没有言明,但余鹤睡眠质量很差,常常在梦魇中惊醒,心情也时而低落时而亢奋。
两个人心照不宣,默契的把这事儿略了过去。
可傅云峥不敢把余鹤自己放家里。
傅云峥说:“是的,这次和绿植计划的负责人见个面,捐一批梭梭树的树苗和一些滴灌设备。”
余鹤直起身,很感兴趣:“傅老板又去做善事呀。”
傅云峥应了一声,套上西装外套往门口走:“是啊,咱们不是在龙首山种了一棵山桃吗,内蒙风沙那么大,不把附近保护起来怎么行?”
为了护住那一棵山桃,傅云峥为余鹤种下了一片锁边林。
余鹤最喜欢听傅云峥漫不经心地讲情话。
‘爱余鹤’这件事对傅云峥而言无需刻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向余鹤传达爱意。
傅云峥还没走出门,余鹤就已经开始想念傅云峥了。
余鹤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傅云峥开门的手微微一顿, 看了眼时间,又返身快步回到卧室,揽住余鹤的肩膀:“很快, 三个小时。你先吃饭,给你煲的鸭架汤还在厨房煨着,要喝直接让他们送上来。”
余鹤闻到傅云峥身上须后水淡淡的清香, 不由深吸了一口:“你好香啊。”
傅云峥双手捧起余鹤的脸:“鸭架汤更香,你喝不喝?”
余鹤没骨头似的靠在傅云峥身上:“要喝。”
傅云峥也不知为何只是出门见个人,也能如此难舍难分,他屈膝半蹲在床边:“你说话鼻音有点重, 是不是真着凉了?”
余鹤的视线落在傅云峥皱起的裤脚上:“别蹲着,西装要皱了。”
傅云峥探身在余鹤脸上亲了一下:“很快回来,两个小时。”
余鹤弯起眼睛笑了:“不着急。”
傅云峥又捋了把余鹤炸毛的头发:“不着急鹤爪子就别钩着我衣角了。”
余鹤松开手,傅云峥站起身。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会儿,直到傅云峥手机响起,傅云峥才匆匆离开。
傅云峥离开后, 余鹤又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晃晃悠悠下床洗漱,刚洗完头就听到房门被敲响, 他以为是周姨来给他送汤的,披了件睡袍就打开了门。
门外, 沈铭乐端着个托盘:“你发烧还洗头啊?”
余鹤把沈铭乐手上的托盘接过来, 放在门口的桌子上:“什么事?”
沈铭乐很客气地回答:“给你送汤, 你还烧吗?我给你抓点药吃?”
余鹤头发还来不及擦, 他用手背抹去脸颊的水珠,睁着眼睛撒谎:“不烧了, 但是头疼。”
沈铭乐犹豫了一会儿:“头疼不该洗头。”
余鹤:“......”
余鹤拢紧睡袍,免得沈铭乐说他会着凉, 连声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洗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沈铭乐微微拧眉,他咬了咬牙,腮边的肌肉绷紧又松开,似乎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过了足有十几秒,沈铭乐才说:“师父生病了,徒弟理应在床前尽孝。”
余鹤:“......”
尽孝???
余鹤第一次见沈铭乐,就觉得这孩子有点实诚得过分,一看就是那种又乖又傲的世家子弟,内心里想要离经叛道,但又良正惯了,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那个框。
要说还是沈家的优良家风深入沈铭乐骨髓,沈铭乐就是再不服气,在尊师重道这一点上还是会下意识遵循。
余鹤不自在地清清嗓:“咳咳,我倒是也没病到需要你尽孝的份上,你不用管我......云苏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你想上哪儿玩上哪儿玩,别走丢了就成,把你弄丢了我没法跟大师兄交代。”
余鹤咳嗽是因为装病心虚,沈铭乐却当余鹤是风邪入肺。
初秋昼夜温差大,凌晨时分起了大风,昨晚呼啦啦刮了半宿,沈铭乐看余鹤身上匆匆套好的睡袍,就知道他这师父不像是个会按天气增减衣服的人。
沈铭乐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会认药材了,作为从中医世家长大的孩子,救死扶伤、照顾病人都成了习惯,他见余鹤看起来有些憔悴无力,不由伸手去给余鹤把脉:“我给您听听脉。”
“真不用,”余鹤往后躲了半步:“我躺会儿就好了。”
“你自己就是大夫,应该知道没有病是能躺好的。”沈铭乐很不赞同地看向余鹤,暗示余鹤作为医生对待病情要足够尊重:“出门前,爷爷特地交代我要多和你学学。”
余鹤不以为意,四两拨千斤:“那你就拣好的学,别学这不好的。”
沈铭乐双臂交叉于胸前,抬起下巴,像是在判断什么:“我目前还没发现好的。”
“那就是你观察力不行了,”余鹤斜靠在门框上,对沈铭乐的挑衅不以为意:“你也用不着拿挑你爹那套来挑我,我这人不用挑,全是毛病。”
沈铭乐被余鹤理直气壮的昏庸气得胸口发闷,一时无言以对。
有问题了不该及时改正吗?
为什么余鹤可以这么坦然!
沈铭乐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因为他出生就是为了弥补家里的缺憾的。
十九年前,他大哥沈铭明因救人伤到手指,再也拿不起针灸,继承沈氏衣钵,所以才有了沈铭乐。
所有人都为沈铭明惋惜。
大家都说,沈铭明在针灸学上的天赋不亚于年轻的沈涵,可惜因为手指筋脉受损,专注施力时双手会发生颤抖,沈铭明再也不能握针了。
沈铭乐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传承沈氏针法,弥补大哥不能继续针灸学深造的遗憾。
使命感催逼着沈铭乐不断向前,时刻自省自勉,一个接一个改掉自己身上的问题。
大家终于也开始夸赞他是天才。
可他的父亲却让他戒骄戒躁,说他还比不上当年的大哥。
沈铭乐深受打击,可余鹤却说人可以不被挑剔。
难道人真的可以平静地接受那些不完美吗?
余鹤尚且不知自己无意的一句话,打开了沈铭乐对于人生的另一重思考,他这会儿只想赶紧把这个卷王徒弟打发走,回床上躺着看会儿医书.......或者刷会儿短视频。
余鹤摆了摆手,对沈铭乐说:“你自己玩去吧,我不用你伺候,也不会管你,你就当来云苏度假吧,天天学习有什么意思。”
沈铭乐:“......哦。”
余鹤和沈铭乐挥手道别,而后关上房门,端着沈铭乐送来的鸭汤回到小餐桌上。
打开汤盅的瓷盖,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煨了一夜的鸭架汤酥烂入骨,奶白的汤面上浮荡着点点鸭油,点缀着翠绿的香菜。
余鹤盛出一小碗,舀起一勺,吹了吹。
除了鸭汤,托盘里还放着一盘没放胡萝卜丁的扬州炒饭,另有两三样清淡小菜。
炝拌土豆丝、清炒豆芽、水晶西生菜,还有一小碟叉烧肉。
全是余鹤爱吃的菜,一看就是傅云峥特意吩咐过的。
都走得那么急了,也不知傅云峥哪儿来的时间安排这些,不过傅云峥的时间流速一向是个谜,余鹤已经习惯了。
余鹤没辜负傅云峥的好意,也没辜负这些美食。
吃完饭,余鹤又困了。
吃饱饭血液会流向胃部促进消化,吃饱就困很正常。
余鹤很擅长给自己开脱,也不管自己才刚起床半个小时,直接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余鹤再醒来时,天色竟有些暗了,他心生恍惚,一时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傍晚。
这是几点了,他睡了多长时间?
余鹤一动,感觉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抬起头,正看到身边的傅云峥。
傅云峥已经回来了,靠坐在床边:“醒了?”
余鹤感觉全身火车碾过似的疼,脊椎发寒,后背酸痛,他动了动,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咔轻响。
睡了这么久,余鹤还是觉得眼睛睁不开,不自觉地在被上蹭了蹭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张口,余鹤才察觉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
傅云峥把掉到枕边的毛巾捡起来,随手放到床头柜上:“早回来了,一回来你就在睡觉。”
余鹤轻笑一声:“你是不是趁我睡着对我做了什么坏事,我怎么全身都疼?”
傅云峥也笑:“好吃好喝伺候着都能发烧,我哪儿敢对你做什么?”
余鹤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但他就是想往傅云峥身上赖。
如果不往傅云峥身上赖,傅云峥就该念叨他睡觉不穿衣服还踹被、光着屁股满屋晃,以及洗完头不擦干就睡觉的若干事了。
余鹤撑着手臂坐起身:“渴。”
傅云峥把温水端给余鹤,上面还插了根吸管。
余鹤含着吸管喝光了半杯水,有气无力地靠回床头:“不行不行,岁数大了体质不行了,怎么发烧全身疼啊,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打我了?”
傅云峥懒得和不讲理的余鹤掰扯:“你睡着时,沈铭乐过来看过,说是风邪入肺、燥火血热,所以凉饮料、辛辣食物还有牛羊肉海鲜都得先停了,不许吃了。”
余鹤生活的乐趣瞬间被砍掉一半。
人生了无生趣,余鹤一头撞在傅云峥肩上,发泄不满。
傅云峥心冷如铁,继续将决定告知余鹤:“热伤阴液,阴液亏虚连累及血,所以那事儿也先停了。”
那事儿也停了?
那他生活的另一半乐趣不也没了?
余鹤眼瞳闪动,怀抱着一丝不该有的奢望,问:“不是我想得那事儿吧。”
傅云峥回视余鹤:“所有对你身体不好的事都要停。你仗着年轻成天胡作非为,瞎吃瞎喝,闹了多少回肚子了?回观云山以后作息也全乱了,也不运动,这怎么能行?”
余鹤小声嘀咕:“那你就不该把我最高消耗的运动停了!你看我这腰、我这腹肌,不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傅云峥面无表情,淡然直视余鹤。
余鹤自知理亏,又一头撞在傅云峥肩上,恨不能把自己撞晕过去,以此逃避这个残忍的人间。
这还没完。
傅云峥扭身将屋内主灯打开:“还有一件事......”
余鹤捂着额角呻吟一声:“我头疼。”
傅云峥拍拍腿:“你躺过来,我给你按按头。”
余鹤以为逃过一劫,美滋滋地往傅云峥腿上一躺。
傅云峥两只食指按在余鹤太阳穴上,缓缓施力:“还有一件事,你往后说话不许口无遮拦了,知道什么叫避谶吗?”
余鹤上午才和沈铭乐撒谎说自己发烧,下午就真烧了起来,问题是之前明明一点感冒着凉的征兆都没有,这事儿确实有点邪乎。
虽说在缅北那湿热的天气里就攒了一身不适,很容易因血热上火而引起发烧,从缅北回来后这半个月,余鹤虽然总是全身没劲儿,但也没生病,谁能想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装病以后就真病了起来。
当时傅云峥不在余鹤身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傅云峥回来时,不知道余鹤在睡觉,走进卧室才发余鹤睡着了,虽说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小,但余鹤有时睡觉就是很沉,傅云峥也没在意,还拿着笔记本电脑去客厅办公。
一直到下午三点,傅云峥回房间拿充电器。
他看余鹤睡得很香,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还打着一点轻轻的小呼噜,怎么瞧怎么可爱,忍不住过去亲了亲余鹤的脸,这才发觉余鹤额角滚烫,竟是发烧了。
傅云峥叫余鹤两声居然叫不醒,差点就叫了救护车。
好在沈铭乐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看,说没那么严重,最好别往医院去,烧成这样去医院肯定会打退烧针,但血热病症还是发出来更好,免得憋成隐患。
中医和西医的基础理念不同,中医讲‘解毒’意为化解,而西医叫做‘消毒’,意为消灭。
沈铭乐分析,等太阳下山,天凉下来以后余鹤就会退烧,如果不退再去医院也来得及。
天色渐暗以后,余鹤高烧的体温果然降了下来。
余鹤虽然不烧了,人也醒了,但还是把傅云峥吓得够呛,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去亲余鹤的额头,以他对余鹤的纵容劲儿,余鹤就是从中午睡到第二天早上他也不会叫余鹤起床。
余鹤太年轻了,又成日活蹦乱跳,看起来总像个长不大的小鸟,傅云峥从没有考虑过余鹤身体的问题。
可在今天,当他叫不醒余鹤的那一刻,无穷无尽的惶恐如潮水风暴般淹没了他,在蒲山河边的恐惧与黑暗再次席卷而来。
在余鹤醒来前的几个小时,傅云峥想了很多很多,但等余鹤醒来后,那些想法又都不重要了。
傅云峥手指微蜷,无意识地按压着自己指节:“你从来说话就没个忌讳,我也没认真说过你,这回的事儿太巧了,你以后注意点,知道吗?”
余鹤仰面看向傅云峥,看到了傅云峥眼中浓浓的担忧:“知道了,傅老板,我以后一定注意,不让傅老板着急。”
傅云峥拨开余鹤汗湿的碎发:“你最好说到做到。”
余鹤伸出小拇指:“我跟你拉钩。”
傅云峥的眼神落在余鹤手指上,问:“你要是做不到呢?”
余鹤说:“做不到我就是小狗。”
傅云峥:“......”
做不到就是小狗好像并不是有什么说服力的盟誓,可傅云峥又舍不得余鹤发出更重的誓言。
小狗就小狗吧。
傅云峥伸出手,用小指勾住余鹤的手指。
两根小拇指彼此勾连相拉,绳子般联结牵绊,如若灵魂都拴在了一处。
傅云峥心潮翻涌,他垂下眼,淡淡道:“小鹤,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真怕有一天......”
余鹤心尖微颤。
怕这个词在傅云峥口中很少出现,仅有的几次俱与余鹤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