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余鹤还听见隔壁传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声响。
一会儿哥哥一会儿裘爷一会儿爸爸的, 隔壁两个人玩得非常开,这严重影响了余鹤的睡眠。
余鹤以手撑额,万分无语。
这别墅什么隔音效果?
裘洋不是只玩雏吗?
现在小男孩第一次业务能力都这么好了?
真是时代在进步,什么行业都在卷啊。
余鹤夜盲, 这个陌生的环境又很不安全,他就没关灯。
屋里亮堂堂的,耳边还有或高或低的吟哦,余鹤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上老旧裂纹,满脸的生无可恋。
除了在学习资料里,余鹤还从没有在现实听过这动静, 就算看学习资料他也都是静音观看,抱着学习的态度, 从没有因为看学习资料产生过什么世俗的欲望。
余鹤之前一直以为是自己学习得太认真了,没有关注到那些风花雪月, 今天被迫听了一场现场直播, 这才明白过来, 跟学习认不认真没关系。
他对别的男人根本就不会有反应。
傅云峥说得没错, 余鹤根本不是弯的,他对其他人根本没有一丁点兴趣, 就像和岚齐接触会起寒毛倒竖一样,此刻余鹤只觉得腻歪厌烦。
傅云峥是余鹤唯一的性向。
与其说是傅云峥符合余鹤的择偶标准, 不如直接说余鹤的择偶标准是按照傅云峥定的。
傅云峥就是标准。
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极具针对性的标准。
也是动态的标准。
傅云峥变成什么样,余鹤的标准就是什么样。
隔壁的声音还在继续,余鹤用枕头盖住头躲避噪音。
好在裘洋岁数摆着那里,身体素质能力有限,这场扰民的运动很快就结束了。
余鹤才把枕头移开,隔壁就开始了商业吹捧。
一个细软娇柔的声音说:“裘爷,您好厉害啊。”
裘洋声音粗哑:“爽不爽?”
细软的声音娇羞地哼唧了一声。
余鹤翻了个白眼。
隔壁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然后去洗澡了。
余鹤终于获得了安静,整个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净化。
就在余鹤快要睡着时,隔壁又传来阵隐约的哭声。
余鹤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想起锦瑟台的小金,以为裘洋在隔壁玩什么涉及人身伤害的非法游戏,他利落地翻身起来,耳朵贴在墙边。
听见另一个声音娇嗔地说:“裘爷您太坏了。”
然后又是一阵似苦似乐的低吟。
“再......再来一点。”
余鹤:“......”
他的担心真是多余了,隔壁那小男生好像还挺享受的。
余鹤又躺回床上,合眼睡了。
凌晨两点,隔壁又开始新一轮运动,把刚睡着没一会儿的余鹤吵醒了。
余鹤忍不住敲了敲墙:“裘爷,知道您老当益壮,可凌晨一至三点是气血流注到肝经的时间,所谓肝肾阴虚,阴虚则火旺,您还是养养吧。”
大半夜的,隔壁忽然传来声音,吓得裘洋身边的小情人全身一紧。
裘洋骂了句脏话,喊道:“你他妈给老子闭嘴,找抽吧你。”
余鹤起床气很大,完全不怵,又敲了敲墙:“安静点。”
小情人瑟瑟发抖,小声问:“是谁呀。”
裘洋被身边小兔子似的男孩取悦到,摸摸男孩的脸:“不用理,咱们继续。”
知道隔壁有人,小情人显然害羞了,全身都透出一股诱人的红粉,像一只煮熟的虾子,捂着嘴不肯再出声。
隔壁总算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早,还不到七点,余鹤的房门就被打开了。
裘洋站在门口,神采奕奕:“出来吃饭。”
余鹤坐起身,真心觉得被囚禁的日子太难过了,晚上睡不着,早上还得早起。
他越看越觉得裘洋的状态像是甲亢。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裘总。”余鹤站起身:“我在这儿住影响您夜生活啊。”
裘洋呵呵一笑:“吃完饭你给傅云峥打电话,看他肯不肯赎你。”
余鹤打了个哈欠:“傅总肯定赎我啊,先打电话吧,还吃什么饭啊。”
裘洋很有耐心地站在门口等余鹤:“现在还不到七点,这个时候打电话太失礼了。”
余鹤用‘哦,你还知道失礼啊’的眼神看向裘洋。
裘洋越瞧余鹤越喜欢。
余鹤身上有股特别招人的丧劲儿,尤其是余鹤满脸不满意的倦怠样子,非但不讨人厌,反而让人心痒,恨不能把好东西都捧过来,以博他一笑。
这人真是贱皮子,从前多少人跪在裘洋面前求裘洋都无动于衷,偏偏这余鹤大胆恣意,对他不尊不重,裘洋反倒很喜欢。
难怪傅云峥宝贝似的派了一车保镖跟着,甩掉那车保镖可费了裘洋不少事。
余鹤路过裘洋时,裘洋想摸一把余鹤的腰,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没摸,只是忍不住说:“余鹤,你就跟我一回,怎么样。”
余鹤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晃荡着往外走:“餐厅在哪儿?”
“楼下。”看着余鹤的背影,裘洋心痒如催,不自觉舔舔干渴的嘴唇。
余鹤到餐厅时,一个白净的男孩正在盛粥。
男孩穿着薄薄的衬衫,手中端着瓷碗,抬头看见余鹤的刹那愣在原地,他一向自负容貌出众,可这猝不及防的一眼却令他瞬间懂了什么闭月羞花。
在看到这样一张脸,很少有人能不自惭形秽吧。
男孩攥紧了手中的碗沿,小心地把碗先摆在裘洋面前,又转身去给余鹤盛粥:“哥哥。”
余鹤接过碗,正眼看向男孩,也是微微一愣,皱起眉问裘洋:“这小孩多大啊?”
裘洋哪儿知道这个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孩多大,就没回答。
余鹤一扬下巴,问那小孩:“高中毕业了吗?”
“高二,”裘洋抢先回答,炫耀中带着种极不尊重的轻浮:“学艺术的,播音主持,声可好听了。”
裘洋看向男孩,逗狗似的说:“来一段。”
男孩才刚坐下,又站起来:“那我......”
“那什么那,坐下吃饭。”余鹤把掰了一半的油条递给男孩:“吃吧。”
男孩握着手中的油条,不知为何觉得有点烫,明明余鹤是递给他一块儿油条,但他总觉着像是在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
好像昨天脱掉的尊严,又捡回来了一点点。
他怯怯地看了眼裘洋,见裘洋没反对,便又坐下,小心翼翼地埋头吃饭。
吃完油条,余鹤随手拿了个茶叶蛋剥。
裘洋瞥了眼余鹤:“给我剥一个。”
余鹤把手里的鸡蛋放在裘洋盘里。
裘洋盯着盘里的鸡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鹤根本没有食欲,只想快点吃完饭好给傅云峥打电话免得他担心,就又剥了鸡蛋给小男孩。
男孩小声说:“谢谢哥哥。”
余鹤扬扬下巴示意别客气,然后撑着手臂发呆。
裘洋瞧出余鹤深思不属,冷笑一声:“这里不亏你吃不亏你穿,着急回去有什么用,他会愿意拿生意换你吗?”
余鹤无奈地笑了笑:“裘总,云苏离这儿又不远,傅先生找过来是早晚的事,我是替您着急啊。”
裘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余鹤:“开免提。”
余鹤接过电话,裘洋看了眼对面的男孩,吩咐道:“你回楼上等我。”
男孩走后,余鹤拨通了傅宅的电话。
接线员接起电话:“您好,这里是傅宅,请问您是?”
“我是余鹤。”
三秒后,傅云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小鹤。”
余鹤呼吸微窒:“傅先生。”
“你在裘总家里吗?”傅云峥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淡淡地说:“代我向裘总问好。”
听到‘家里’两个字,裘洋的眼神一凉。
没想到傅云峥居然只用一晚上的时间就查到了余鹤的位置。
裘洋警惕地走到窗前,屋里的纱帘都是拉着的,他透过纱帘的缝隙观察窗外,连花坛里九里香的树枝看着都像傅云峥的人。
等裘洋回到餐桌前时,余鹤和傅云峥已经谈论到今天早上吃的什么了。
余鹤说:“白米粥和油条,裘总买来的油饼很香,还有一种带麻酱和红糖的甜油饼特别好吃,可惜没有豆浆和小笼包。”
傅云峥静静听着,外放的话筒中能够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
傅云峥说:“我早上喝的豆浆,今天本来应该做杏仁花生酪,但是你不在,周姐就没有做。”
裘洋皱起眉,这都说的是什么啊。
他轻咳一声,提醒余鹤说点正事。
余鹤抬头看了裘总一眼,比了个OK的手势:“傅先生,裘总有生意要和你谈,他说生意谈成了,我就能回家了。”
裘洋:“.......”
余鹤直白得过分,裘洋也不知道余鹤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裘洋拿过手机,关闭扩音键,避开余鹤走到一旁。
大概十分钟后,裘洋走回来,余鹤正趴在桌子上撕着甜糖饼吃。
和傅云峥报过平安后,余鹤的食欲又回来了。
裘洋踢了踢余鹤的椅子,待余鹤扭过头看他,才意味深长地说:“傅云峥可真是看重你。”
余鹤先扯着油饼上糖多的地方吃:“恭喜裘总生意谈成了。”
傅云峥答应得越痛快,裘洋越不敢动余鹤,瞧着再喜欢也不敢上手摸。
傅云峥为余鹤放弃跨海大桥的项目,宁可得罪J国政府也要把余鹤赶紧接回身边,这个举动就是裘洋来看都有些疯。
他原以为傅氏那边要商量个几天,毕竟几千亿的项目撤项是小,影响到傅氏集团在国际市场上的信誉是大,就算是撤项也该婉转一些,多用些时间和J国政府周旋,比如拿出一些数据来,表明跨海大桥建设难度或者提出些什么新要求。
这样大的一个项目谈不成很正常,一点细节磨不下来都关乎整个项目的推进,只要拖个几天,傅氏的建工集团就能名正言顺退出考察,终止意向合作协议,这样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
一套流程走下来,快则三五天,慢也就一个星期。
裘洋开出的条件是,在意向协议终止后,亲自把余鹤送回云苏。
傅云峥回答说:“我今天就会给J国政府发送协议终止函,现在是J国的晚上十一点,九个小时后,终止函会出现在对接人的电子邮箱里。”
裘洋很是吃惊:“傅总做事果然痛快。”
傅云峥没理会裘洋的吹捧,声音毫无波澜:“晚上五点前,把余鹤还给我。”
裘洋的目光落到余鹤身上。
就这一个星期, 别说自己本来就没打算碰余鹤,就算真玩上一个星期难道还能把人玩死了?
就真一天都等不了?
看来这傅云峥半点多余的流程也不愿走,一封终止函, 宁愿瓦解掉傅氏集团和J国政府二十几年的交好,也不愿意余鹤在裘洋身边多呆一天。
没有任何商量,直接用协议终止函通知。
只有傅云峥有底气这样做。
裘洋于心中自问, 深知自己是做不到的。
盯着余鹤修长的脖颈,裘洋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傅云峥这么宝贝的一个人,虐待起来一定更好玩。
尤其是看到受伤的余鹤后, 一向冷静自持的傅总会是什么表情?
裘洋喉间无比干渴,暴虐的情绪在他体内冲击。
理智告诉裘洋能玩能虐待的人多的是,眼前漂亮的这个不能动。
余鹤清亮的双眸中露出些许不解,疑惑裘洋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裘洋移开视线:“下午三点,我送你回云苏。”
余鹤眉毛一挑:“多谢裘总款待。”
裘洋扯开衣领,走到大门前检查防盗门是锁好的, 确认余鹤出不去:“我上楼玩一会儿,你要是觉得吵就在楼下待着。”
看着裘洋忽然涨红的脸, 余鹤觉得裘洋的状态很不对劲。
精神过于兴奋,眼睛里也充满血丝。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余鹤警惕地往后靠, 斟酌道:“裘总, 您得保重身体啊。”
“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楼上那小孩?”
裘洋很烦躁地捋了把头发, 额角全是汗, 邪肆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余鹤,他上前一步, 拽着余鹤胸前的衣领:“你心疼你替他啊。”
余鹤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
那小孩和裘洋相好明显是情愿的,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总归是各有所图。
他又不是赵盼儿,在这儿唱什么救风尘。
余鹤自己都在风尘里飘着呢,还飘得很乐意,有什么资格去管那个小男孩呢。
“裘总,”余鹤眼神淡漠,冷静与裘洋对视:“怒气伤肝,稍安毋躁。”
裘洋猛地一推,把余鹤推回餐椅上,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余鹤觉得裘洋像是犯了什么病,下意识去摸手机想上医学论坛内网查资料,手指微微一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不在,感慨书到用时方恨少,专业学的还是不到家,虽然心中虽对裘洋的症状隐约有几种猜测,却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无论如何在这种裘洋过分亢奋的情况下,余鹤没有再激怒他。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裘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没有再理余鹤,转身上了楼。
余鹤躺在沙发上,心中不断告诚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裘洋已经答应下午三点送自己回云苏,落到裘洋手里还能全头全尾地离开很不容易,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手背搭在额头上面,余鹤闭着眼努力说服自己。
裘洋的名声没人不知道,小男孩既然敢来,显然是和裘洋谈好了交易的价格。
余鹤在心中默念:尊重个人选择、尊重个人选择、尊重个人选择。
余清砚当时来找你时,你不也很烦吗?怎么现在轮到别人身上,又他妈的想学余清砚去干那狗拿耗子的事?
可不是所有人都是傅云峥啊——
内心的另一个声音说。
余鹤心尖微颤,从沙发上坐起身,一边骂自己被余清砚传染,一边往楼上走。
红木楼梯很有年代感,有些陈旧,也许是常年背光的缘故,枣红楼梯色彩黯淡阴沉。
在暗红颜色的渲染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大片凝固的血迹,处处透露出不详。
巨大的楼梯旋转延伸,仿佛通向地狱。
余鹤踏上台阶,脚下的触感都仿佛是粘稠的。
他顺手拿起了楼梯转角处的铜铸鹿角雕塑。
余鹤心跳得很快。
他打过很多架,打架对余鹤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可他从没碰见过可裘洋这种人。
裘洋身上带着种血淋淋煞气。
哪怕裘洋已经不再年轻,已早已过了男人战斗力最巅峰的年岁,但这种年龄和阅历带来的压迫感没办法形容,虽然余鹤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怵。
这种胆怵与体能无关,完完全全展现在心理层面上,年长者对年轻人带有自然的等级压制。
现在的余鹤面对裘洋,就像十四岁的他面对余世泉,二十岁的余鹤已经不再害怕余世泉,也许要等余鹤再长大一点,才能游刃有余地对付裘洋这样的人。
裘洋没有限制余鹤的活动,对裘洋而言,余鹤不过是个漂亮得过分的金丝雀,依附在傅云峥身旁,不具有任何威胁。
这种轻视令余鹤愤怒,也令余鹤害怕。
余鹤只能攥紧手中鹿角雕像的脖子,以此来给自己提供勇气。
拐上楼梯,楼道隐约传来与昨晚类似的暧昧声响。
余鹤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后背骤然塌下。
从高度紧张中放松下来后,余鹤背部肌肉出现了僵硬痉挛的状况,一跳一跳地疼,他有些好笑自己想得太多,裘洋从锦瑟台点过不少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正常的客人,哪有这么巧就让余鹤碰上裘洋犯病。
不管怎么说,没事就好。
余鹤转身下楼,把雕塑放回原位,铜像和底座磕在一起发出声闷响。
甩甩手臂,余鹤又把雕塑拿起来颠了颠。
纯铜铸造的雕塑很有分量,约莫得有二三十斤,一下子砸人身上绝对是冲着要命去的,他刚才大脑一片空白,摸到什么就拿什么,根本没时间考虑后果,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出冲动。
傅云峥还在云苏等他,余鹤不能把命填在裘洋身上。
紧张情绪松弛下来后,脱力感席卷而来,疲倦地躺回沙发上,余鹤不知不觉睡着了。
余鹤睡得很沉。
这座别墅的隔音效果虽然不太好,但理论上,在一楼的客厅里不该听见二楼的主卧的声音。
可余鹤却忽然醒了。
醒来时,周围非常安静。
这种时差颠倒的睡眠非但没有缓解疲惫,反而令余鹤心悸难安,胸闷气短。
虽然身体很不舒服,头脑里也混混沌沌,但余鹤的眼神却极清明,他确信自己是被吵醒的。
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哀嚎。
如若是放在从前,在这座有些年头的别墅里,恍惚在睡梦中听到哀嚎,余鹤多半会以为自己被梦魇着了。
可今天余鹤没有往鬼鬼神神的方面去考虑。
他仰起头,望着转角楼梯方向。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余鹤,二楼出事了。
即便现在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下,人们也不可否认:在某些重大事件发生前,有些人会毫无理由地产生预感。
此刻,余鹤的第六感尖叫着示警,告诉余鹤不要去二楼。
只要呆在这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然而就像在恐怖片里,我们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主角团要在诡异的场景中走向黑暗一样,很多时候,余鹤也很难解释自己行为的动机与初衷。
哪怕所有的利弊都在那一刻完成了权衡,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
余鹤扭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早餐时切鸭蛋的熟食刀就放在台面上,但余鹤没有去拿。
他什么都没有拿,直直地走上楼梯。
两次踏上楼梯,余鹤的心境完全不同,在不知道是否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很紧张。
而此时,当余鹤明确预感到他担心事情已经发生的这一刻,他又镇定到近乎冷漠。
原来这份紧张不是源于要面对恐惧,而是源于心怀希望。
余鹤希望那个小男孩能安安全全地走出这栋老旧的别墅。
大概是不能了。
余鹤面无表情,踏上了那座略显阴森的楼梯。
推开门的时候,屋中场景和余鹤想象的完全不同。
床上很乱,但没有人。
裘洋穿着白色汗衫,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惬意地抽烟。
他神情放松,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到余鹤,裘洋脸上露出了些许诧异:“什么事?”
房间内的味道很不好闻,有烟味,有家具老化的腐木味,有裘洋身上的汗腥味,还有淡淡的工业香精味道混合着一种怪味。
余鹤不想思考那股怪味是什么味道,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味道太杂了,每一种都往余鹤鼻子里钻,这大大影响了余鹤的判断。
余鹤环视四周:“那小孩呢?”
裘洋吸了一口烟,随口说:“走了吧。”
余鹤注视着裘洋:“从哪儿走的?我一直在楼下。”
裘洋吐出了个烟圈,淡蓝的烟圈荡开,裘洋缓缓说:“看你睡觉没叫你呗。”
余鹤心头一跳。
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门反锁着,那么沉的装甲门打开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个小孩根本没走,裘洋为什么要撒谎?
余鹤以为没有人下过楼,可裘洋却知道他在楼下睡觉。
这只能说明......在他睡着的时候,裘洋下楼看过他,看完后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了楼上。
裘洋为什么要下楼去看他?
那个小男孩又在哪儿?
这种后知后觉的危险令余鹤不寒而栗。
裘洋还在若无其事地抽烟。
余鹤知道自己这时应该离开,等裘洋把自己送回云苏。
如果那个男孩真的出了什么事,余鹤就是裘洋第一个灭口的对象,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见余鹤还站在门口,裘洋站起身说:“我现在送你回云苏。”
余鹤闭了闭眼,把心一横,咬牙道:“裘总,我是学医的。”
这句话一说出来,卧室内轻松的气氛陡然凝固。
裘洋的眼神瞬间变了,沉声重复道:“余鹤,我现在送你回云苏,你回不回?”
余鹤攥紧拳头,这须臾间,他必须做出选择。
裘洋狠狠吸了一口烟,再次退让:“你老老实实回去,以后见到你和傅云峥,我姓裘地绕着你们走。”
这几乎是明示要余鹤装傻,不要再追问那个小男孩的下落。
可裘洋此刻让步越大,余鹤就越是心惊。
那个男孩还活着吗?
冷汗从余鹤额角划下来,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地告诉余鹤,转身走就行了,回去和傅云峥从长计议,事过留痕,总不会让裘洋逍遥法外。
现在跟裘洋挑明,你自己能活着回去吗?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余鹤,走啊。
余鹤僵硬地转过身。
男孩怯生生的样子在余鹤脑海中迅速闪回。
余鹤倏地回过身:“我是医学生,裘总。让我救他,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我发誓。”
第92章
裘洋骂了句脏话, 一把将嘴上叼着的烟摔到地上,反身一脚踹在床头柜上,恶狠狠地瞪着余鹤。
余鹤一动不动, 平静地和裘洋对视。
“厕所。”裘洋指了指房间内的另一扇门:“他在厕所。”
余鹤快步冲向那扇门。
推开磨砂门,地上倒着一个人。
青涩的身躯赤裸着,白嫩的皮肤上布满淤痕。
余鹤半蹲下来, 把倒伏在地上的男孩翻过来。
男孩的额角有一处明显外伤,口鼻间有淌着鲜血。
脖子上也有道掐出的淤青。
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余鹤俯下身,中食二指按在男孩颈动脉上, 耳朵贴在男孩胸口听心跳呼吸。
男孩身上还是温热的,胸口的起伏接近于无,好在还有心跳。
余鹤脱下外套盖在男孩身上,跪在地上取来毛巾按在男孩额头上止血。
他不是外科医生,面对外伤能够采取的急救措施有限,男孩口鼻出血, 余鹤无法确定颅内是否出血,不敢贸然挪动, 能做的也就是止血、保暖、叫救护车。
余鹤起身去外面去棉被,刚站起来就感觉到一只手拽住了自己的裤脚。
余鹤立即蹲了下来:“你怎么样?”
男孩睫毛微微抖动, 很努力地睁开眼, 看到余鹤的瞬间, 男孩涣散的眼眸微微凝聚, 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余鹤应了一声,拍拍男孩的脸:“别睡, 冷不冷,我去给你拿被子。”
男孩虚弱地点点头, 痛苦地发出细弱的哀鸣。
余鹤双手捧住男孩的脸:“坚持一下。”
男孩声音细如蚊呐:“我叫白沐,如果我死了......”
余鹤俯身抱住白沐,在他耳边说:“你不会死,白沐,我会救你,我保证。”
走回房间内,裘洋坐在椅子上,又点了一根烟:“还没死?”
余鹤深吸一口气:“打120。”
裘洋皱起眉,很费解地感慨:“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余鹤走到床边弯腰抱被子:“他就一高中生,做什么了你要他命?”
“他什么也没做,很乖。”裘洋微微探身,问余鹤:“你没有过那种时候吗?手很痒,一定要掐住什么,看弱小的生命在你手下挣扎,你会觉得自己,是神。”
余鹤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向裘洋。
他抱起被子往卫生间走:“你现在手不痒了,可以叫救护车了吗?你总不会真想弄出人命吧。”
裘洋耸耸肩,掏出手机。
余鹤快步走向卫生间,他抱着被子,在用手肘按亮浴霸暖灯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汗腥味。
是裘洋!
余鹤猛一转身,举起手臂挡住裘洋手中挥过来的台灯。
好在用余鹤手里抱着棉被,棉被的减震作用下泄去了大半力气,否则那一下砸过来他手臂肯定会骨裂!
“你疯了?”余鹤狂吼一句。
余鹤还没有移开手臂,裘洋就狠狠一推,把余鹤推倒在地,余鹤整个上半身霎时间被盖在棉被下,裘洋就隔着被子,举起台灯狠命地砸在余鹤身上。
“我草你大爷!”余鹤疯狂挣扎:“你他妈想弄死我?”
冬天的棉被很厚,裘洋砸了几下发现这样造不成致命伤害,反而被余鹤蹬了好几脚。
裘洋随手扔掉台灯,忽然掀开被子,猛地一巴掌抽到余鹤脸上。
余鹤瞬息间一阵耳鸣,头晕目眩。
裘洋打架经验太丰富了,非常清楚怎么样能快速令对手失去战斗力。
裘洋露出冷笑,他一手掐住余鹤脖颈,另一只手拇指抹去余鹤唇角的血,将拇指含在口中,鲜血的滋味在他舌尖荡开的刹那,他很想低头咬穿余鹤的喉咙。
嗜血的欲望在心间不断激荡。
裘洋拽着余鹤的头发,俯身细细端详余鹤美丽的脸,目光如有实质,黏腻地舔在余鹤灵魂上。
裘洋哑声道:“小东西,我第一眼见你就想操你,这一天我放过了你多少次,你怎么这么不识趣,非要来找死。”
余鹤勾了勾唇,不屑一笑。
裘洋看着余鹤肿起的唇角,很心疼地摸了摸,又猛然狠狠一按,如愿听到余鹤的闷哼:“回云苏不好吗?傅云峥没教过你该装瞎的时候就装瞎吗?”
余鹤瞪着裘洋,面无表情:“傅云峥不会装瞎,也从没教过我怯懦两个字怎么写。”
“他不知道吗?我看他很知道,他把你看的比傅氏的声誉还重……”裘洋双手扣到余鹤脖子上,缓缓收紧双手,喟叹道:“可惜你不惜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