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把眼泪,睨向旁边的高大男人,似第一次见般:“宓皦,我发现你竟然是嘴碎男,我讨厌你。”
“……”宓皦咬牙。
【咋还适得其反?难道这药下得不够重?】
“子衿你……”
“怎么?”蔡子衿昂头挺胸,脑子里过着各种选项。“即使胡裴断袖又如何?我喜欢得是他的风流才情、姿容雅度。若他真得全无缺点,我才会担心他到底是不是真人。
不能嫁他就不嫁,但跟着他做官,一定错不了。
他和别人、父亲那类人可不一样。
他料人先机,处处有章,以他的才智……呵,原来在宫道上那些话是在设伏明理呀。哼,直说不如直做,真不愧是胡裴,我懂了。呜呜……”
在宓皦不解的目光里,蔡子衿嘁了他声,“笨蛋。”随即,她去驿亭唤自家马车回府。
宓皦看着蔡子衿的马车离去,“啧”了声,朝自家马车上的小侍道,“你说这女人心、海底针,到底是捞得着,还是捞不着?”
小侍瞧自家少爷这痴迷样儿,抿嘴摇了摇头,忍不住嘴欠道:“少爷,你都追了她快十年,蔡家老夫人都看不过眼了,劝你另找人成亲呢。”
“去,什么地儿都有你。”宓皦上马车,坐在车厢里微微发笑,轻喃道,“如今不一样了。她仰慕的月亮从天上落了池,到底是颗水中月,捞不着。我喜欢得这朵花儿啊,已从水里长出来,亭亭玉立自有清气,可以摘着了。”
轩辕端的马车摇摇地驶过官门大街,向城西行去。
他凝眸看向一言不发的胡裴,淡笑道:“裴郎,你真得不想同我合作吗?西寮卫所一旦建立,季雪康就拥有了任免权职,你这太宰位还没入袋,就要被架空。”
胡裴自上车闭的眼缓缓睁开,摄入轩辕端内敛的眸里,直言道:“他与你并无特别厉害的冲突。”
“他的势力从不偏向我,”轩辕端探手伸向胡裴的脸庞,在他的目光里垂落至桌面的糕点,拾起来后捏在指尖转,“他带走太宰寮里两名小宰去三公太保寮,你无人可用。哦,我忘记了你是灵均,今日午间你去了司马寮,认识了儿时同窗蔡子衿,又同晁错的好友百源聊过几句,还递了话给司徒寮里的士一大夫宓皦。他们就是你选择的帮手?”
胡裴暗叹口气,牵扯下唇角:“你在宫中的势力越发大了。”【然而,真正的帮手没有被你提到,是不愿意提还是真的没有发现?】
“我手里这点势力……仅够关注你。”轩辕端把手里的糕点扔进盘盏,抽出净帕抹过指尖,漫不经心道,“与我合作,你帮我对付轩辕不羁,我帮你夺回太宰寮职权。与其同不知心的虎谋皮,我更喜欢你这只……狡猾善变的狐狸。”
胡裴垂敛眸光,经轩辕不羁的名字想起黄仙的事。
他曲了曲指尖,言道,“不要动蔡子衿和宓皦。”
轩辕端呵笑,敛去眸中的幽暗。
【知我者,胡裴也。如若没有轩辕不羁、季雪康等流,那么下一步就是折断你的羽翼,禁囚在我的身边。裴郎啊裴郎,迄今为止,端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
“他们是未来朝中的栋梁,我岂会动他们。裴郎,你看轻我了。”轩辕端如是道。
胡裴弯起唇角,眼眯如狐,勾了眼尾:“对付轩辕不羁,暗寮殿里有后宫密录,内有答案。但是,你我都进不去最里面得那间。”
轩辕端眯眸,垂敛眸光,深思了下。“天机宗主告诉你的?他为何这么做?”
“谨慎如八皇子该知道,宗伯世家掌握皇族弟子的归去,对于皇子的信息会多有留意。天机宗主把此事告知我,自然是有了选择。”
胡裴抬眸望去,直接晃化轩辕端冷厉的气势。
轩辕端握了握拳,心中微紧又释然笑道:“你在岔开话题。裴郎,我对你可是太了解了。所以,他们选择了谁?”
“肯定不是轩辕不羁。”胡裴直言道,垂敛了眸光。【八皇子越发不动声色,难以估测。】
“不对。胡裴,你有事瞒我。”轩辕端敏感如斯,总觉得胡裴藏了什么秘密。他旋即想到胡裴护送轩辕姬前往荷卿道府一事……
【轩辕姬?不可能。大周历史上从未有过女帝……但大周历史上也从未有过女的轩郡王……不……不可能。】
他看向胡裴,蹙眉想问个答案。
【如若轩辕五真的选择了轩辕姬,那就是说她拥有了民间的名声。
天机宗主的选择呢?若也选择轩辕姬,那她就拥有暗寮殿的权利,乃至寒雪关外西六道府的势力。
除以上两人外,即将握有朝堂大半山河的明日太宰,胡裴的选择呢?】
轩辕端仅是这一想,就觉的无比窒息。他无法容忍胡裴选择旁人。
“我已经告诉了你要的答案。至于怎么做,殿下应该比我更有方法。停车。”胡裴嚷声道。
马车在道边停下,轩辕端一把握住起身的胡裴,拽坐回凳子。
他朝外喊道,“继续走。”他见胡裴蹙眉,压下心里的慌乱,吁出口气:“你不想知道轩辕不羁在城西藏了什么吗?”
胡裴凝眸。【又是城西!?】他想起昨夜胡芸翎说过“城西小别院”的话,进而猜到轩辕端此行的目的。
轩辕端见他安静,散了绕心的怒气,言道:“裴郎,季雪康在筹建的西寮卫所,你知道暗地里是做什么吗?”
胡裴闭上眼,不语。
“这不公平。”轩辕端掐紧手指,微笑道,“我母妃的人说,西寮卫所是为了杀宣袁后人。你猜,金都的第一刀会砍在哪个道府?”
【胜争道府。】胡裴闭着眼,没有言语。
他今日同意胡云深的辞呈,正是因为这个。
狄赓帝要清剿轩辕后人,怕他们再起宣袁乱初事件,这是很好理解的事。但是,杀伐之气太重,未免有些血腥。
“我以为仁善如灵均,会想方设法阻止季雪康。”轩辕端此刻有些看不懂胡裴。【胡裴清冷,却不是常俗里的清冷。他的清在仪表之外,他的冷在心防深处。
然而,那深处一旦捂住一个人,便是执缠一生。恰如他对晁错。】
轩辕端仅是透彻这一点,就忍无可忍地握紧了手。
他十分想让江浔带江湖人去杀了晁纲满门,以荡心中恨意。
【但是,现在不行。现在的西北恰好需要晁错,不能让他的视线转移。】
胡裴袖手在官服里,闭着眼无言。
轩辕端蹙了眉间,第一次读不懂这个二十岁就将成为一国太宰的青年人的内心。【论起城府,原以为季雪康比胡裴深厚,确不想胡裴不想让人知道时,完全测度不了他的想法。】
“你不在意?”轩辕端犹是不解道。
【他杀不了胜争道府所有的私兵。因为胜争道府的私兵即将化整为零,进入轩辕姬的口袋。
至于宣袁后人,同狄赓帝的想法一样,有些人一旦起念,是不会就此蛰伏散去。
有时候杀,是为了止杀。
不管胜争道府真得不反、还是假的不反……季雪康的这一刀肯定会砍下去。因为季雪康的把柄就在胜争道府。】
这一刀,胡裴虽乐见其成,但给了执权者一个机会。
【我所做是为对付季雪康。我不在乎胜争道府的历年呈折,暗里的刀藏的深才能刺得重。但清剿胜争道府,一定可以让季雪康松缓下来。
狩猎的豹子一旦精疲,很容易忽视旁边的危险。
但是,胜争道府里那些人的命,执棋者给了当权者选择的机会。
最终的结局如何,还是要看远方的运作。】
轩辕端叹口气,摇了摇头。“裴郎,我真是搞不懂你的想法。光是你对晁错的感情,都令我看不懂。”
胡裴睁眼看向他,淡色道:“妖兽进入大周,这是大周子民同仇敌忾之事。”
“呵,你放心。我不会傻到自掘坟墓。妖兽不退,大周的兵就不能退离国境一步。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动他吗?用他的爱国之心来守卫疆土,不是更好?”轩辕端见胡裴对此有了反应,肚里的火烧得直窜天灵。
不过,他忍下了。
同时,他也知道,【对胡裴,不需要伪装。】
胡裴没有言语,半垂眼眸道:“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放弃那个位置,或许不被捆绑在那个位置上,你能发展得更好。”
“你在开玩笑?”轩辕端呵了声,“不做太子就要被下放地方,成为三代平民之首。
胡裴,你是宗伯世家,你不知道去了地方的宣袁过什么日子吗?不然,那些宣袁干嘛要积蓄力量干嘛要反?
公主倒是被偏爱些,嫁给四司官员。
皇子呢?粗衣麻布、男耕女织?我堂堂轩辕子弟、皇族后裔,为什么要去过这样的生活?”
胡裴感知马车停下,凝目向轩辕端的一身富贵荣华,竟是无言以对。
【轩辕后人毕竟不是轩辕先祖。轩辕祖帝要得是轩辕血脉枝繁叶茂、绵延不衰,但是他的后世子孙要得是自我眼前的荣华富贵。但是,轩辕端有错吗?普通人尚且为了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努力,一个皇子不想要成为平民,好似也没有错,至少动机没错。】
轩辕端见状,又道:“人心总是多变。如裴郎你,如季雪康之流,就连父皇……西寮卫所一建立,焉知哪一天刀就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看胡裴无色无言,撇了眸光,掀开车帘,扬下巴指去:“城西小别庄,你的侍女就曾在这里和老七谈情说爱。不过,现在他满金都在找她,人却失踪了。最近出现在胡府门口迎你,你说他晚间会不会派人上你府里?”
轩辕端敲了敲车厢壁,马车又摇摇动了起来。
他朝外说道:“送胡大人回胡府。”
一时间车厢里无话。
轩辕端静静地欣赏胡裴成熟至臻的眉眼,目光温柔中暗含阴戾,嘴角噙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直接笑出声:“裴郎,在西北,你并不无辜。”
胡裴扬眸看去。
他知道轩辕端说得是轩辕玄死在北原冻土的暴风雪里一事。
轩辕端歪头,又笑道:“在西北,你明知道我要做什么却只护住你想护的人。裴郎的心恨,也不一般啊。如今,在金都,你的侍女参与进这些事,你就更不无辜。”
胡裴凝眸。他不知道轩辕端到底查到什么地步,知不知道黄仙的身份,以及所做的事。
轩辕端又道:“后宫势力驳杂,目前最大的两股就是顾秋飞和轩辕不羁的母妃月芙大妃。我的母妃虽然也是大妃,却姿色平庸,不受父皇喜欢,甚至生下我还是她利用仅有的大妃权利,靠他一次醉酒得了宠幸。轩辕睿的出生就更有意思,父皇把她当成轩辕海的母妃,仅一次又有了。
裴郎,你说说,为什么轩辕不羁在后宫势力已经这么大,和顾秋飞又走得近,你却还要把侍女给他?”
胡裴惊了下。【轩辕端知道顾秋飞和轩辕不羁的苟且?】
他昂眸看去,扫进轩辕端阴翳的眸光,悚然道:“你……竟一直在试探我?”
“呵,裴郎,我太熟悉你了,而我总相信裴郎是会站在我这边。至于你说的暗寮里的东西,我会着人去取,但是黄仙这人不管是被利用,还是如何,我希望你把她交给我。
至于季雪康,为了我的将来,我自然是要帮你一把。”轩辕端敲了敲车壁,亲手接过翼北递进来的食盒。
“我知道请你去仙云楼,你是不会去的。所以,我让人把饭食拿到车上与你共享。”
胡裴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轩辕端一一摆出碗盏,三菜一汤并两碗饭……好似家常般准备开席。
“八殿下的势力,竟然在短短月余渗透这么深?在胡府里,我喜欢用什么都了如指掌。”
“呵,金都的人都长了四只眼睛、八只耳朵,一点风吹草动就知道该往哪边倒。而我对裴郎情有独钟,自然是处处上心。”轩辕端把银筷擦拭一遍,递过去,“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吧?”
胡裴本不想接过,但是想想借刀之事,还是拿了过来。
轩辕端微微一笑,举起碗筷,小口吃着。他在每一道菜上都用了一点,而后看向胡裴示意饭菜没有问题。
胡裴见状,也挖了一口。
“如今,在金都的五位皇子里山上宗庙那位,日前爬山时摔断了腿……”轩辕端见胡裴停箸,立刻接道,“不是我遣人干的。我发誓。”
他又道,“所以啊,官员们又不是像你这样吃素不吃荤,他们懂得该选择谁。
七哥这样反复无常的人,后宫势力大又如何?
他们扶他上位,还不是让后宫的人掌权。你觉得他们在前朝还有什么肉可吃?
在这一点上,他反倒不如我有优势,我可以分出这么多的肉。”
轩辕端的公筷在肉盘上转大半圈,微笑道,“我的母妃虽然也是大妃,但宫里无势,几位舅父更是无权。拱我上位,他们能更好得把持前朝,分得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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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裴:老八老八,我都在暗示你别抢位置了。收手吧,这作者妈杀皇子不见血啊。
轩辕端:你当我为什么要抢,不抢没地位,没地位没权利怎么跟别人抢你这只狐狸。
南岸:男三啊,放弃这棵草,换一棵更漂亮的。不如,我给你推荐胡裴家的亲大哥啊。
天狐族白九州,身高187,白衣白发白眉毛猩红眼睛。他可旋指尖为剑,破千山。够帅够杀气。
白九州抱胸,冷酷道:什么时候把我弟弟送回万妖林碧瑶宫?
南岸:快了快了~~~
他看向轩辕端,淡淡道:“你还是要问我的章法?”
“我请你用膳,再要个人,谈妥一桩事。”轩辕端眯了眯眼,厚脸皮笑道。
胡裴真是食不下咽,目光穿过车帘缝隙,耳听官门大街独有的钟鼓声,缓慢道:“你有个弟弟轩辕睿,还有十皇子轩辕戎。他们两人在百官心中,远比你合适。”
“所以,明日胜任太宰的裴郎,也是这么认为吗?但是你羽翼不丰,自己动手还会脏了名声。”轩辕端肃脸道。
他为了加重在胡裴心目中的份量,就给他拆解开来讲利弊。
胡裴知道他想要什么,锁定他的最终目标来推测他的行为。
【如今轩辕端的心计叵测,已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绝对不能据实已告,落入他的圈套。】
“你知道我胡家的家风。”
“哈哈……”轩辕端的唇角笑得颇有些苦涩,但这味道只有他自己能品出,对面的人已经离心还不屑。【原以为离开西北,没有晁错的干扰还能挽回裴郎,却知道他得这颗心当真是铁石心肠。】
他轻吁口气,继续笑道,“胡家不会出一任太宰的,你不要拿这话搪塞我。裴郎,这事情,我们算是谈妥了吧。饭也用了。那人呢?”
轩辕端自顾自地说,再察觉马车已经停下,直接伸脚一拦,挡在过道处。
胡裴摇了摇头,直白道:“黄仙,她是我的女人。我不会交给你。”
“……”轩辕端直接被这话震住。他看向胡裴跨过自己的脚后推车门离去,耳听翼北把他拦住,下意识地敲了敲车厢壁。
翼北放了胡裴回府。
轩辕端掀起窗格帘看向那道清隽身影入了胡府,直接嗤了一声,继而大声笑起来。
他抚了抚额头,又拍了拍脑门,乐呵道:“回皇子府。”
翼北吩咐车夫驾车,好奇轩辕端莫名的笑声,隔车门问道:“殿下笑什么?胡使臣可不简单,殿下要小心他。”
【呵。与胡裴有嫌隙的翼北,最大的仇就是同西北摩尔人交易时成为胡裴面前的小丑。翼北也就是异人,他不喜欢胡裴,还私自调用西北的力量去对付胡裴、抢夺雪莲。】
轩辕端不会立刻寒了下属的心,直接道:“不简单又如何?到底只是个凡人,有缺点的男人。你不必把他放在心上,不过是西北时他学摩尔语快,抢了你的风头而已。
你记住,有些人,即使他不算完人,但依然是让人仰望的存在。
胡裴,他就是你仰望追不上的人。这样的人,你放在心上,只会令你自己痛苦。”
翼北默了默,看向车水马龙、繁花似锦的金都城大街,压下不甘的气,朝车内的人道:“是,殿下,异人……翼北记住了。”
胡裴径直回胡府,直接去往胡府的大书房。
他直入书房,见父亲正在研墨,看似准备练字。他不由愣了下,【父亲早已准备妥当了。】
胡云深提笔、潇洒地写了个“逸”字,搁下笔,看向疾步而来的大儿子,展笑道:“在外用过饭?”
“嗯。”胡裴轻出口气,走上前,看向案几白纸上那龙飞凤舞的字,不由得笑了。
“怎么?觉得爹的字不如你?”胡云深背过手,绕过桌案,走到几榻边坐下。他以眼神示意胡裴坐到旁边。
胡裴依着父亲坐过去。
待他坐下,才觉出父亲已经等同成人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一刻,他的心里微微发涩发紧,真切感受到胡云深如山般的父爱。
“爹,不后悔吗?不会觉得愧对祖上吗?”
“呵呵,你是在指摘爹无用?还是可惜宗伯官位?”胡云深从榻上矮几倒出两杯茶,递给儿子一杯,又慢慢道,“别以为我这是在给你让路。事实上,圣上的几位皇子,死的死,去地方的地方,残的残,疯的疯……”
他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最终会是谁坐上那个位置,最后又剩下谁去地方道府?罢了,不谈这些。”
胡云深压了压手,转过这个话题。他又道,“你可还记得胡家曾祖是入赘胡家?”
“是。”胡裴一直知道这件事。胡家曾曾祖一代只生个女儿,便招赘地方海辰道府一名儒生入府,继而开枝散叶传承下来。
“你的祖母也来自海辰道府,是曾祖父的旁系亲人。为父打算大朝会中通过辞呈一事后,就带你祖母去海辰道府曾祖宅邸过一段日子。这样,我们不在金都,不会成为你的掣肘。
我知道季太宰已经紧锣密鼓在组建西寮卫所,如若他掌握朝中官职任免一事,于你非常不利。我还留在朝中,弊大于利,更会成为你的拖累。”胡云深对此早已深思熟虑过。
“父亲,你可有想过儿护得住你。”胡裴轻蹙眉间,看向一脸淡然的胡云深。
胡云深摇了摇头,自在笑道:“那日你从宫里出来,眉间微蹙,做爹就知道季太宰不肯放权。
他身为太宰,在位期间无所大的建业,然则府中珍宝、美人无数,连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是这金都一霸。既拜他为先生,如若你亲自动手,势必会影响名声。”
胡裴垂头扯了笑,端起父亲倒的茶喝一口。
“放心吧,父亲。我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也不会拿胡家二百年的声誉开玩笑。如果,父亲要和母亲去海辰道府祭祀曾祖先辈,大可去小住,年末前归来。那时候,金都不会有任何人威胁胡家,儿向爹保证。”
胡云深看向气势内敛却目有睿智的大儿,竟不觉得他在说大话。
【裴儿七岁立志“八岁必入国学”,他做到了。
入学二年后,他又以十岁年纪,以国学优秀成绩结业,他也做到了。
一说要入朝为官,就利用十贤之名得季雪康的青睐,借东风架桥,直入四辅寮,他依然做到了。
十六岁末为太宰寮小宰,距离太宰一步之遥。十八岁末,他接下出使西北。
如今,在二十岁生辰前,他即将成为大周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太宰,他也将做到。】
胡云深细思儿子一路行来,竟是言必行、行必果,没有辜负他与生而来的天赋。
他深深地自豪外,也有种难以言喻的惶惶。
不过,这些复杂的情感在胡裴坚定地目光里尽皆化为他一句:“为父知道了。”
自胡云深的书房离开后,胡裴就回到玉芝院,直接从小童子北掬的手上端过洗漱的盆,打趣问道:“你爹呢?”
北掬咧嘴笑起。他虽然喜欢胡裴,但是还不是很熟悉胡裴,有点见生。
他张巴几下嘴,才把话说圆:“去老夫人的院子了,阿爹说可能是要给少爷相亲。”
胡裴呆愣了下,就从窗棱口望进院,正见胡林捧一大捆画卷而来。
他擦去手上的水迹,转道出偏房,带北掬回到大堂。
“少爷,大夫人说你马上就要簪冠。这些个是女方家送来的画卷,让你你好好过目。她们都是有意结亲的人家,如若你也有意,就约个时间见上一面。”胡林把大捆的画卷放在桌上。
胡裴以指敲了敲桌面,抬眉问道:“都有哪些人家?”
“五张是地方道府的司徒大人家的适龄姑娘,轴骨棕色。余下是金都本地从百司到四辅大人家的姑娘,人还挺多。”胡林嘻嘻一笑,拍了拍旁边好奇的儿子。
胡裴扬手拂过这堆画卷,很快就从中抽出一张,解绳打开。
【果然是大右弼庄向如的字迹,画卷上的妙龄少女正是他的孙女。】
胡裴再次扫过画卷硬轴上的徽印,随后卷起收好。
“先放在书房榻几上,一切等明日过后再说。”
待胡林和北掬叮嘱几句后离去,胡裴也让北掬去休息。
他关上隔窗,随后静静地躺在床上。阖目时,他用灵魂感知一翻。
静卧在雷积山竹林下的白狐拥有胡裴的魂识,待外界的胡裴把魂识重心转移到白狐体内,就睁开红宝石般的眼睛。
雷积山空间内。
白狐自雷积山顶竹林里的石桌上起身,前爪抓地,后爪拉伸,伸长背脊拉个腰。
他摇头扬尾,感应到体内同妖丹相近的雷积山空间灵球。
狐体的脑域里就出现偌大的雷积山完整的空间影像。
这和曾在雷冥尊的记忆里见过的雷积山场景颇有相同。不过,此时的雷积山已经没有三千弟子,唯有的活人就是在雷积山下海滩边逗弄海蟹、贝类的黄仙。
胡裴神思微动,狐体一下子从原地消失,出现在黄仙的附近。
黄仙正百无聊赖地翻趴螃蟹,察觉旁有灵光,吓了一跳。
她见是白狐,吓得往后逃,紧张道:“你这狐狸怎么回事?不好好睡觉跑我这来干嘛?我都把上面让给你。”
胡裴这才反应过来,黄仙还不知道狐狸就是胡裴灵魂的躯体,而黄仙作为黄鼬天生惧怕狐狸。
他扬爪巴拉下尖耳朵,蹲坐在原地,出声道:“黄仙,你告诉我轩辕玄的头在哪里?”
黄仙呆了呆,丢了手里张牙舞爪的螃蟹,上前道:“阿裴?你……怎么到狐狸体内去了?原来,你不是修士,你是妖?不对啊,我以前从未在你身上闻到同类的味道。”
胡裴见她敢靠近,忍不住叹口气,垂了尖长的狐嘴。“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轩辕玄的头呢?”
黄仙挺肚子蹲坐在狐狸的旁边,绿眸流转:“我把头叼给不羁后,就见他把那脑袋……喂了……”
“行了。”胡裴不想再听。【这么说来,扳倒轩辕不羁还是只能靠暗寮内堂里的文书。轩辕端能否拿到还是两说,但是轩辕凌天肯定可以。
整个大周的暗寮都归天机宗掌握。只不过,轩辕凌天是不喜内斗之人,他不会把有关皇家颜面之事当攻讦轩辕弟子的工具。所以,通过暗寮之主,还是拿不到证据,又得另想它法。】
胡裴看向讪讪不语的黄仙,再次问道:“这山上活物较多,且有颇多的灵植,你自己解决吃食的问题。其次,你好好待在这里生下孩子。至于外面……”迎向黄仙可怜巴巴的目光,胡裴撇眸,直接道,“轩辕不羁在找你,应是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我建议你安分点待在这里,对于孩子和你都好。”
黄仙张了张口,有些不忿道:“人类为什么这样?我明明帮了他,怎么能这么反复无常呢?”
胡裴忍不住又巴拉下耳朵。这动作招惹了黄仙的本能。
黄仙直接旋身变化,成为十岁儿童大小的黄色鼬,挺个微凸的肚子,扬起尖爪拨弄下尖嘴上的毛须。
胡裴往后避了避,委实有点不适应。在黄仙不太能理解的当下,他直说句“对不起”后,闪身离开海边。
他再次出现在竹林的石桌上,跳下石桌,沿宫殿里的白玉台阶,顺雷冥尊记忆里看到过的场景,绕过诸多宫殿,来到一座宫苑前。
他扬爪走进去,至殿门口,直接推开大门。
以狐狸偏低的视角昂面看去,殿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他的目光轻流,就看到墙面上挂一根碧玉笛,笛子下段坠青玉流苏。
再及那床……
在雷冥尊的记忆里,朝歌就是躺在这张床上……
胡裴以狐躯一下子跃上床榻,四足轻踩,轻笑出声。
他盘趴在床榻上,再凝眸看去,似见到一名白衣绰约的仙人就静静地立在床前……待定睛看去,哪里有什么风雷仙尊,分明是假象。
“哎……”胡裴叹出口气。
临近答案,却近乡情怯。
这让他不由想起远在月罗山阙即将被封为西北镇妖将军的晁错。
月罗山阙,石振勇看向手持红缨长/枪立在山道上的年轻将领,行礼禀道:“前方荷卿派的修士来报,狼妖带领的兽军已经临近玄坤山的松叶林。”
晁错紧了紧背手捏住的长/枪,深冷的眉目凝向渐落的夕阳,“石伯,我们的军阵已经提前拉开,针叶林那边有宗主和郡王带修士把守。另外,请在营的天机宗弟子多准备符箭,在投石上尽量多的贴刻符文。
我担心会飞的妖兽直接越过栅墙,那将是身后万千百姓的灾难。”
“好。此前按你的主意都吩咐下去,我会再去盯牢他们。”石振勇闻言颔首。
他见于谦广上来,两人互相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