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出手,保证你出不来。”轩辕五揽胸笑道。
胡裴明了。
这是十贤之一,当今太保轩辕凯大人出手。
他转身继续往花道走去,走两步就把狐狸从袖衫里捞出来抱在怀。
胡裴重重地撸把狐狸毛,在第一个岔道处,瞧向狐狸的眼睛。
雷冥尊的魂识微张红眸,感受背脊上的重量,在左边的爪子上使力。
胡裴顺左边道继续走,继而在狐狸两脚不同的使力下走出这条花/径阵道,进入一处后园广亭。
轩辕五早已在广亭廊柱下。
闲暇散漫的他抱着胸,朝太保轩辕凯道:“这小子有点本事,长得也不赖。”
神情刚毅的轩辕凯朝轩郡王拱手,再向亭内众人点头后,径直走向漫步而来的胡裴。
他再朝胡裴点过头,又径直路过人离去。
胡裴收回行过礼的双手。
这轩辕铁甲的军神太保轩辕凯果然名不虚传,为人刚冷、目带血煞。
他虽不言一字,却在行动间展示了翻唯有兵家才有的另类儒道之风。
胡裴释然地笑着,继续朝广亭走去。
对于太保大人的离开毫不意外,也没有惊诧或者惧。
轩辕凯的行为说明两点:其一,等的人对了。其二,他有军职在身,对这儒家阵仗没多少雅兴吧。
广亭里,除倚廊的轩辕五外,还有四男一女。
胡裴留心观察各人的服饰、气质,再匹配传闻里有关各人的印象,分别点出他们的身份。
沉稳老练的气质,加之一身暗紫罗缎,正是当朝太师霍无东。
再有通身富贵气的女子,定是天机传人沈天心。
再及三位隐士。其中一位已经是出家人,一颗光头映照晚霞斜辉,镀一层金光,佛号“莲华”,便是他带明铮上京;
另有两位的样貌与传闻相较,应是早年间就出名的大儒谢道赞和儒剑士姬春茗。
十贤已现七人,还少三位。
叶紫臻已过世,就不提了,但明铮尚在。
还有一位精通十大奇巧技艺却以喝酒闻名于十贤的酒鬼杜年如,外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剑客顾雪凉。
胡裴站在亭内,朝众人行礼。
“晚生胡裴见过郡王爷,太师大人,太士大人,莲华大师,谢大家,姬大家。”
“好眼力。少年人不打无名仗。
你会琴或不会,这本不重要。不过,今日是为叶紫臻寻一传人,不知你可要一试?”霍无东一身贵重的暗紫儒衫,抚须笑道。
胡裴看向居中案上一把长琴,恬然道:“晚生斗胆一试。”
莲华大师颔首后,胡裴再次行礼,先上竹流水处净手,拿净帕擦干,再上广亭。
待他朝众人颔首,再坐于“明铮”长琴前,侧身袖手,点燃备在一旁得一抹幽兰香。
鼻尖轻动,胡裴敛下眸底的讶异。
端坐琴前,看向明铮琴面上的纹路,轻轻地抚摸上去。
这纹路是刀刻针戳的痕迹,显见叶紫臻这主人号称琴痴,却未真对这琴有心。
莲华大师把明铮琴带上京、号称叶紫臻之友。
此时,他喊声佛偈,慢慢悠悠道:“叶施主年芳十五嫁为人妇,夫妻恩爱,婆媳、亲子和睦。
然好景不长。
其子十一岁时自行剃发出家,而后孤身离去,曾言‘天命在即、吾予以身行道法’。
其子出走,似在她的生命里打开一颗苦果。
自此后遭遇夫君背弃,公婆厌憎,再有亲生父母为她讨要公道而横死,种种人生悲痛一一尝尽。
至晚年,她孤苦无依,唯有一把明铮长琴伴随左右。
她的琴技可以说是经历过喜、怒、哀、乐、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七情具尝,才能弹出感动天下人的哀声绝响。”
胡裴听完莲华大师的说法,再及在场诸人或悲或叹或平常自然的神色,再及这把明铮琴身。
他正想以何法化解这番幽怨时,山风拂林,明铮自响。
“叮……咚……”
在场众人一惊,纷纷站起来。
反应极快的轩辕五上前,一把拉过惊讶的胡裴离开琴垫,蹙眉道:“怎么回事?”
莲华大师喊声佛偈。
姬春茗有感而发:“这琴成精了?”
谢道赞则叹言:“定是明铮自感主人的哀事,以声应主。”
霍无东和沈天心蹙眉,一老一少在朝为官,会更基于实际些。
此时,无人弹奏的琴声随入亭的风旋变为急促而高亢,如阴云游银龙。
随勾弦剔琴,好似骤雨急风,击打在众人的心头,渐起一丝悲愤怨憎。
胡裴袖兜里的狐狸落地。
雷冥尊的魂识眯眸看向明铮前方一道常人不可见的暗影。
这叶紫臻的魂魄没有入九幽,祭附在这把明铮琴上,随莲华的诉说醒过来。
琴声已经激昂如雷霆万钧倾砸而下,激得在场几人纷纷捂住心口,扶住旁边的廊柱后不由自主悲愤心痛到弯下身去。
沈天心脆声喊道:“不好。这琴声有古怪,我……噗……”
她喷出口血,都来不及擦,先尝试捂耳朵。
然而,琴音已入耳,如何挡得住心里激荡起来的骤变情绪。
“阿弥陀佛。”莲花大师已经盘坐在地,蹙紧眉头,断续地念诵往生经。
霍无东、谢道赞和姬春茗也没好多少,咬紧牙口却有血溢出唇角。
轩辕五心知有鬼。
但是,他能凭借法器使出的法术只争对有形之物,哪里会什么降鬼技巧?他这人间仙人的称号也不过是虚有其表,靠外力罢了。
如今全凭真修士赠予的法器在抵抗琴音的侵扰,腰间佩戴的法器散发灵光,替他抗住这番惑人激愤的琴音。
胡裴能无事,正是本身灵魂力量强大。
诧异的轩辕五朝他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没事?”
胡裴眨眸,平静地回道:“你也无事。”
此时,琴声由高愤转低,若那春日游丝,令挡不住琴声的众人得以喘息。
随之而来风声带阴凉,叮嘀声点点入魂,撞得人心里无端悲凉,红湿了眼眶,落了伤心泪。
雷冥尊的魂识听状,心道这琴声可真是够悲苦。
他的狐尾卷绕在胡裴的脚踝,借灵力送过去一道法诀。
胡裴的眼前一黑,再亮起时,只见一名半旧罗衫的女子目中泣血,无望地坐在琴垫上,绝美的双手如缠花般剔抹在琴弦,发出一阵阵闻者哀寂的琴声。
再忍不住的轩辕五拳紧拳,盘坐在地,稳住心神不被琴音所扰。
他刚想护住旁边的灵均公子,就见他弯身抱起脚边的白狐,慢慢地走上前。
“灵均公子……”
当他再要喊,随叶紫臻魂魄弹出得如泣如诉的琴声入朦胧的幻境。
不止他,还有霍无东几人,好似都陷入自身曾经最为悲痛的记忆深处,无法自拔无法自救。
胡裴在雷冥尊的魂识护佑下,绕到明铮正前方,在叶紫臻的魂魄身边跪坐下去。
叶紫臻的魂魄偏明铮的岳山处,胡裴刚好在玉腰位置。
胡裴与白狐在一瞬间达成协议。
雷冥尊的魂识顺流进胡裴的身体。
一道虚幻的高大身影凝聚在小小的胡裴身体上,曲起胡裴细长的指覆在叶紫臻虚幻的手指边弹抹下去。
雷冥尊借用胡裴的身体,不声不响间一抹弦,断去叶紫臻的哀。
在转撵间勾弦起音,琴弦颤动,如风入松林净凡尘、溪过石涧起云烟,唯缥缈自然之意。
叶紫臻魂魄的哀伤渐渐地平静下去,脸面的红痕也淡化于无,顺琴音的流淌恍惚间露出昔日恬淡的笑靥。
但是,她死前太苦,前半生恬淡,后半生苦过黄莲心。
“三郎去还顾,谁心不悲怜。儿时去十一,缘何郎心铁,薄情伤我心。呜呜呜……”
叶紫臻的魂魄被她自身心魂伤得飘薄泛红丝。
趴伏在弹奏的胡裴身上,泣不成声间隐有哀绝人寰之意。
这便是叶紫臻的死因,苦死。
心苦之人,哀莫与心死不相上下。
雷冥尊的琴声落入凡尘,以自然之心淡对世间事。
顺道、应道、行道才是修道人的本份。
琴音在低诉间,打开九幽的旋门。
一抹一动间,雷冥尊的魂识透过胡裴的眼睛,淡然地望向叶紫臻随点滴琴音渐敛起悲伤。
叶紫臻的魂魄露出从容的神色。
她起身,一步退去,随飘飘渺渺不似人间乐的琴音,起了求往生的意,随风飘入九幽。
九幽的旋门随即关闭。
幻境散去,霍无东、莲华大师几人随雷冥尊的琴音渐渐地人间清醒。
谢道赞顺平气息,擦过唇角的血,恍惚道:“一寸相思祈白首,人间哪得几回闻。”
姬春茗有武力在身,尚且还行。
他拍在谢道赞的肩膀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两人相视而笑。
轩辕五敛起体内不多的灵力,起身后看向端坐明铮前的小儿胡裴,叹息般道:“少年人,心智熟,叹惋人间一大悲。”
霍无东虚扶沈天心。
沈天心朝霍老拱手。
莲华大师唱声佛偈后起身望向胡裴。
一众人齐齐地看向慢慢起身的胡裴,再及他脚边不可忽视的白狐。
霍无东淡色道:“这明铮日后是你的了。莲华大师以为如何?”
莲华颔首道:“少年当负壮气,奋烈时合该进取。这明铮……太过悲了。”
胡裴却不见得,朝众人拱手道:“此琴名铮,在叶夫人手里成为铮铮问心的悲鸣,但在我手里铮铮铁骨,自当有神,方不负我如今的才名。
诸位前辈、贤人,不知晚辈可入十贤之名,负得起这明铮?”
霍无东几人目光相交。
这少年人既能解决明铮致幻的问题,以他如今琴技,当负得起明铮。
至于十贤,少年人不简单,便是来日方长,再来考量。
胡裴见几人的目光交错,心间微顿。
他绕过明铮,走至众人身前。
一甩宽袖,扬眉展笑,似副少年君子水墨画。
风姿清尘、淡定从容,如他适才弹奏的琴音般,恬然向世。
胡裴的风姿丝毫不输旁边老作年轻人的轩辕五。
胡裴向众人行过礼,镇定又肃然道:“胡裴年纪虽小,但是习读儒家百典,小学师从欧阳,大学由当朝太史大人亲授。如此学问,胡裴当不得十贤之一?”
霍无东抚须轻咳,好奇问道:“你还小,缘何执着于十贤?”
“无关年纪,不过是裴一心所求,当为之努力。
十贤除才名,当有德行。
裴若入十贤……”胡裴的话到此,神色微动显丝悲凉,然眸光点星暗含洒脱之意。
“呵,即使裴今日不入此庄,此生定是不负世人所赠才名。”
如此矛盾复杂的他昂首傲然,显出铮铮傲骨。
此番先礼后扬,再以退为进,不怕这些个大儒贤人无动于衷。
“少年人理应这般模样,比之刚才有朝气。”谢道赞先一步说,“我同意他入十贤。”
姬春茗颔首应了。
莲华带来明铮。
现才知琴有问题,差点害了众人。
如今被胡裴解决,他心有愧,加之先前有言在先:获得明铮者,自己会举荐他入十贤。
莲华大师便道,“老衲听琴音,品施主,定不是那欺世盗名之辈。”
霍无东和沈天心看向轩辕五。
极为随意的轩辕五摆了摆手,笑道:“灵均公子该改名叫狐狸公子,本郡王没意见。”
霍无东和沈天心对视间轻笑颔首。
霍无东又道:“如今你已经是十贤之一。但心智早熟,年纪却小,更该有人约束你。不知你心里可有做你先生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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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虽无实权,却是天子之师,名高德望远胜大宰辅。
胡裴心里挣扎不过一刹那,躬身拜谢太师霍无东,言道:“晚辈已于山下拜当今太宰为先生。”
霍无东抚须的动作微顿,轻轻地叹息了。
到底是替人做了嫁衣,这孩子……竟然这般选择,说不失望是假。
他朝众人颔首后一言不发得出了长亭离去。
沈天心抱胸走至胡裴跟前,漂亮的天青色绫罗袖衫上还映一抹暗红。
胡裴不适得想避开她身上的血味。
骄傲如沈天心已经闲适道:“好小子,胆子够大,琴技够好,长得更好。至于才,虽不见得有八斗,应是不少。可惜了,君生我已老啊。”
说着,她朝另外几人颔首,绕过当道的轩辕五,踏步而去。
莲华大师亲自上前把明铮包裹好,再递给胡裴,施礼道:“老衲给小友添麻烦了,多谢小友一解老衲心愿。告辞。”
胡裴抱上琴,笨拙得朝他行礼,目送莲华离去。
再及谢道赞和姬春茗。
两人本就是十贤庄的主人,卧龙山里的隐士。
今日这几人虽走了,但是都会在此留宿一夜,还得去遣人招待。
他二人朝胡裴拱手后施施然离去。
轩辕五收回送沈天心的目光,朝胡裴暗搓搓睨了眼。他假咳一声,又朝胡裴道:“我送你下山吧?”【这少年人的风姿当真是可爱可恨,竟惹得天心说出那样的话。】
“多谢。”胡裴自然不晓得沈天心和轩辕五的关系,这两人看似毫无瓜葛。
他把琴横背在后,毫不嫌弃地抱起落地的白狐,同轩辕五下山。
此时,日暮余晖,已近擦黑。
若不快点下山,会被困在山道上。
但对于轩辕五来说问题不大,带上胡裴,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堂堂……‘修士’解决不了,偏偏到你手里就成?”轩辕五好奇道。
十贤人都是智者,有些事可问,有些事发生过后可以当没发生。
唯独轩辕五在民间被颂为仙人,自称是“修仙者”,岂能无知?
胡裴挺嫌弃这琴,太重了。
但是为了下山后出现在季雪康面前的效果,非得自己背。
只要想想二房三位堂哥,再及三房的胡阳,就知道父亲宗伯的位置有多糟心,子侄的起步官位根本上不去,除非能拜上更高的山头。
太师霍无东有名,实则无大用。季雪康无名,却是一切军政要事经过他手再上交四辅递交圣上过目,季雪康才是整个大周朝堂上的重中之重。
敛起心思的胡裴淡色朝轩辕五道:“叶夫人祭魂于琴,听莲华大师的故事醒来弹奏。”
轩辕五微有吃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那些骗骗世人的法术,全凭修真人赠予的法器,借力使出灵力。他自身是无法瞧见这鬼道的世界。
明铮自响,意料之中的缘由,但意料之外是胡裴能解这个问题?
“我不过恰好会点琴技,以心入琴,动之以情。
她心愿得偿,自然魂归九幽。”胡裴说完,拉了拉不断下滑的包琴布带。
凝目在轩辕五纤长的身段,心思正在动着‘怎么让这人帮忙把琴拿到山脚’。
……他背上的琴,突然就没了分量。
胡裴的手往后一托,感应到微弱的灵力。
这灵力……不是前面自称修士的轩辕五所发……他那毫无反应的姿态可见实力当真是不强。
唯有怀里这只不知实力深浅的飞白狐狸了,雷冥尊的魂识,竟然帮自己托起这长琴。
轩辕五敏锐地发现胡裴收回去的眼神,轻笑了声。
“天色将黑,送你回去吧。”
胡裴察觉灵光绕身,再踏出时已经是山脚处。
胡林乍见胡裴出现,急喊一声少爷后迎上去。
再来是神色厌烦中突现惊喜的轩辕端,及部分没有离去等看戏得一众路人甲乙丙丁。
“没想到第五日就这么结束了……咿,灵均公子的背后是?”
“应是魔琴明铮啊。他上山时可什么都没有背。”
“他拿到了!?天啊,真不愧灵均名号。”
“那么说他是十贤之一?今年几岁?”
“九岁……何德何能?”
胡裴耳闻众多各不相同的声音,朝震惊后随即释然的轩辕端颔首后,在他的护持下一路向长亭走去。
季雪康等了五天,最后一天终于是盼来了结果。
胡裴虽是儿童之姿,然一身风度远胜在场诸人,似山中精灵负名琴、载名声而来。
季雪康心道:没有白等,此子来日必将大成。
这心里既有喜,也有难以压制的忌惮之心。
随即看向胡裴的年纪,他又释然了。等胡裴真正长成,该是自己功成名望盛极后渐衰之时,该退位时让贤,名声更佳。
胡裴至长亭外,负长琴,屈膝跪下。
双眸精深的季雪康抚着美须,满意地笑了。
贤者之师。
太宰名前,日后可以用“贤宰”的称呼留名万世,如今他所欠缺得大“名”,有了。
这便是季雪康等在亭内得唯一目的。
以自身为饵,钓一条可令他流芳百世的鱼。
“学生胡裴不辱师恩,今负名琴明铮叩谢先生教诲。”胡裴行拜师礼,跪地磕道。
季雪康抚须上前,亲自扶起胡裴。
他含笑感叹:“好好好……裴儿有心了。为师甚慰。”
两人这一幕经旁人的口耳相传便是:“在当朝大宰辅的教导下,灵均公子胡裴年纪轻轻就通过十贤考核,加入十贤之一,手握魔琴明铮。
不愧为当朝宰辅的学生,不愧为灵均名号。”
一时之间,季雪康和胡裴的名声捆绑在一起,交耳相传成为佳话。
天彻底黑下前,季雪康满意地离去。
离开前,他邀请胡裴于明日带上胡云深一起上太宰府赴拜师宴。
胡裴坐在轩辕端的马车上。
马车中间摆放包裹完好的明铮长琴。
他手顺飞白的长毛,静静地靠在马车背垫上闭目休憩。
轩辕端贪婪地盯视在胡裴十足完美动人的五官,目光里的灼热已经掩都掩不住。
雷冥尊的魂识驱使狐狸张开阔长的红眸,直视眼神露骨的轩辕端。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响。
轩辕端目光一低,瞧见飞白后展开笑容,轻轻地竖起长指抵在唇边,“嘘,不要吵醒你的主人。”
雷冥尊的魂识差点破功龇牙,磨了后牙槽,顺胡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趴回膝盖上。傻子,竟会看上这只狐狸,有得你受。
等到胡府门口,胡裴抱飞白下车。
胡林接过皇子马夫递来的明铮。
轩辕端见胡裴头也不回入府,心里失落一大块,急喊道:“阿裴。”
胡裴的脚跟微顿,侧身看去。
轩辕端咽口吐沫。
高大如他在这个九岁天才面前,亦有难以说清的战兢。
“阿裴,你会帮我吧?”
胡裴垂眸,长睫如羽敛去他眸底的暗色,再扬起时映衬灯火、天上繁星,不似人间仙。“自然。难道八皇子不当我是朋友?”
轩辕端重重地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阿裴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两厢目光相较,各自展笑。
胡裴颔首,转身带胡林回府上。
背过身去后,他的面色就已恢复如常。
府门外的轩辕端已经拳紧手,目送胡裴离去。
他深沉的眉目坚定地望向那远去的身影,旋即抬手看着一身白衫,缓缓说道:“裴郎,你予我身披白雪辨人世清浊,我许你繁华一世享人间富贵。端此生定不负你,你也别让我失望啊。”
今夜的胡府注定难眠。
胡裴应邀进入胡云深的书房。
胡云深的目光晦涩地盯向这个聪明过头的儿子。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父亲是说我上十贤庄之事,还是卧龙山脚下拜师?”胡裴站在书房堂中,神色倦怠道。
“卧龙山十贤,并非全是儒士,也就世人传唱得好听,名声大响。
以你的年纪入十贤,不仅会被盛名所累,还可能无端增加仕途阻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裴儿,你懂这个道理吧?”胡云深为这个孩儿自豪,更多是忧心。
“你想走上太宰之路,季雪康得这步棋并不明智。
季雪康如今的政绩确实算不得贤人,你以自身名声为他铺路,得他赏识,可有想过主宰这一切是最上面那位?”
他走至胡裴跟前,抬手压在儿子的肩上。
“圣心难测。你这一招又急又冒进。”
“如若我明年末能从国学毕业,入朝为官呢?”胡裴昂面道,张开的目光点星,已消去疲惫的神色。
晃入胡云深的眼里,却有些不知名的烦躁。
他问道:“为什么这么急?这一点不像我那个自初生就懒懒散散的儿。”
胡裴垂敛眸光。
为什么?
因为有一只狐狸总在旁边狐视眈眈,里面的雷冥尊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了耐心。
“父亲,我懂你的意思。明日还请父亲一起前往太宰府行拜师礼。”
胡云深心知米已成炊不可改,还是希望胡裴能稳扎稳打,不要急于冒进。
待这个儿子离去,他独自回胡夫人的院子。
俩夫妻窃窃私语一翻。
胡云深一个劲安慰夫人不要着急。
如今身怀六甲,夫人当以养胎为主。
至于那个聪明又不省心的儿,既管不了,就让他自己去挣前程。
玉芝院里,翻来覆去的胡裴也是难眠。
黑暗里,他摸向一旁软热的飞白,喃喃道:“白日卧龙山上,你我的交易达成,所谓报恩也已了了。那下一步,你又会如何?”
【该是向我索命,抓我回狐狸体内吗?】
爬卧龙山道上那会,胡裴同狐狸体内的雷冥尊魂识谈妥。
上次雷冥尊透露报恩的口风,那么上卧龙山获名声,就请雷冥尊出力还恩。
雷冥尊果然应诺弹奏明铮,获得一众贤者好评。
这恩算是还了。
两人之间就再没什么牵扯,剩下是公事公办。
雷冥尊的魂识轻微动作。
本体神魂没下命令,这一缕魂识自然不会妄动。
他屈腿往前爬了爬,窝在胡裴颈项边睡过去。
胡裴闻到他身上的草木气息,于黑暗里勾起唇角。
说来也是怪,这狐狸没有狐臭味儿,竟有一股清新果木香气。
难怪它浑身流莹宝光,应是吃过不少好东西
罢了,明日事明日了,继续走太宰之路,成为不可或缺之人,这冥尊就该会碍于世情而手下留情吧。
翌日,胡裴先是前往国子大学。
马车上大道就碰上掷果盈车,香帕覆棚的盛大场面。
一声声“灵均”入耳,当真是以为什么大人物过道。
以前,金都人会谈灵均公子,大抵会觉得他是一个出彩的儿童,会畅想下未来的成人模样,期待下自己心上人的长相和他能否一致。
如今不一样了。
胡裴有贤者之名,再有魔琴明铮相伴。这样的成就连一个读书几十载的成人都不能做到,却被一个九岁少年达成,怎能不慕?
一时之间,胡裴走哪里都成为注目的焦点。
入国子大学后,学子们夹道蜂拥高喊胡裴二字,亏得轩辕端来得早,帮他挡开一众学子。
课堂上,太史令见胡裴都点头赞声“有美君子,如苍梧翠竹,敏行而继芳躅,妙哉。”
胡裴得了他这一点评,不得了,更是名声大噪。
贤者后继人,谁都是啊,但唯有胡裴被大儒内定了。
天机传人、当朝太士,沈天心回府时听闻金都传讴,心血来潮加句:“倘若胡裴再年长十岁,我必娶他入门为丈夫。”
这可不得了。
沈天心年近三十,至今洁身自好,乃是天下第一奇女子。
虽偶有传闻过她豢养清人,但都没有证实,甚至她府上出入的侍从侍女都没有夸她不好或传出其它香艳绯闻,乃是真清贵人士。
世人便有“天女的目光之高,非神人不可入目”的说法,这灵均不就是神人入世,与天女堪称绝配?
但是,君生我已老,人世一大悲啊。
这又成了金都一段扼腕悲闻。
东都轩郡王轩辕五听闻沈天心这段话,着实踢碎了好几张锦凳。
伴随沈天心这句话,胡裴已经不止名动金都,他的名声向各地道府传扬而去。
胡府里得一众小辈都被胡裴的名声带成金都的热点人物。
胡坤、胡琛早已成亲,胡棠还没有,小一岁的胡阳因这茬名声事件,婚事也被早早提上进程。
后丞府梵信的夫人托冰人上门,想给女儿梵音辞定下六少爷胡阳。
相中胡棠的五官之一,秋官司寇宁啸大人也托冰人上门,同二房的文璋夫人定下胡棠。
胡棠的婚事容易,但是八小姐胡韵珊的婚事就犯了难。
老七胡芸翎未定,先定下妹妹就有些暗里龃龉。
在这一点上居衡夫人主动去寻文璋夫人,坦然说“三房本是弟,先给胡韵珊定下,算不得越过胡芸翎。嫂子该如何便如何。”
胡韵珊得知后大闹一翻,嫌弃居衡夫人多事,自家娘亲也拎不清。
她喜欢得是六皇子轩辕月,岂会随便被定下?
在胡府东西院唱大戏、订婚迎娶得几个月里,胡裴已经向季雪康行过拜师礼,敬过拜师茶,正式成为太宰的门生。
在文章上,季雪康的学问也抗不过国子大学太史,便在人脉上给胡裴使了劲。
以胡裴如今的名声、他身后的先生季雪康、再及家世地位,便是高居五官地位的官僚在道上见到他的马车都会停步相让。
一次二次后,胡裴知此不妙,便让胡林记下几府马车标记,再看来往车辆时,优先避让一旁,等这些有身份的人先过去再上路。
这种举动又让他得了谦逊知礼、先生教导有方、家训明规的好名声。
高调过后的胡裴便听胡云深的话,致力于学,慢慢地减少露面的机会,再次低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