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以来,我的生活天翻地覆,人生被彻底摧毁又重塑。我经历过最糟糕的处境,但是也因此,我遇见了真正善良的人,帮助我走过低谷的人。对恶的姑息恰恰是苦难的不尊重,对善意的不尊重,更是对我自己的不尊重。”
他看向唐越彬,一字一句道:“我绝不原谅,绝不谅解。我请求法庭依据法律,对唐越彬从严量刑,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唐越彬被捕的消息,为这场轰轰烈烈的与关于迷踪的讨论达到了热度的顶点。
姜危桥早就跟平台的人打好了招呼,许多信息被隐藏。于是吃瓜的人们知道的真相也仅限于唐越彬为了争夺家产,给阮尚霖泼脏水,泼脏水不成就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阮尚霖是无辜的。
小三竟然是唐越彬的,孩子也是唐越彬的。
车祸不是意外,竟然是唐越彬早就策划好的。
豪门大戏争相上演,让吃瓜群众大呼过瘾。人们的注意力不在阮尚霖的情史这件事上,反而集中了所有注意力去扒唐越彬的八卦。
等姜危桥拿着各项数据报表要去跟唐彦说这个事情的时候,姜危桥还是有些唐彦反倒有些轻松起来。
“我已经想明白了,聊这些事情的人根本不在乎我的父亲的名誉,大部分人……他们只是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讨论些什么,让茶余饭后的时间显得没有那么的无聊和匮乏。”
于是可以随便恶意中伤。
于是可以只言片语就判断一个人。
于是可以随时遗忘。
至于所评判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样的人,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们根本不在乎。
唯一在乎这一切的人,只有他。
这四年来,自车祸起就戴在他身上的枷锁,随着一切真相浮出水面而大白于天下。他带着的沉重枷锁,也随着阳光烟消云散了。
快到中秋的时候,一审判决下来了。
不过唐越彬自然要垂死挣扎,还准备再次上诉。
可是这没有关系,已经足够大快人心。网上的热议声不断。
“别刷手机了。”姜危桥从他手里拽走手机,于是唐彦面前一空,“也不知道当初忽悠你安装社交媒体软件是好是坏。现在都刷上瘾了,一天刷六七个小时的,不工作的时候吃饭也刷睡觉也刷,你倒是多看看我啊。”
唐彦还没有接话呢,从财务室出来的老乙龇牙咧嘴的:“救命啊……这热气腾腾的狗粮,真的要我老命了。我先回家了——”
“走什么走,晚上有饭。小甲在后厨安排着。”姜危桥招呼。
“什么好事情,特地打烊,生意都不做了,这饭可有点贵啊?”老乙一想,问,“难道是……你俩喜酒?!”
姜危桥苦涩:“哎呀我倒是想,你问问Boss同意吗?”
老乙看唐彦。
唐彦脸色很平静:“明天中秋节,乙叔,咱们自己人,一起吃个饭,团建。”
“哦……”老乙点点头,拍拍姜危桥的肩膀,“你这个……确实有难度。”
“呵呵。”
中秋节前一天的迷踪,中午饭结束后,就挂了闭店半日的牌子,打了烊,给店员们艺人发了一盒月饼,五百块钱购物卡,然后放了半天假。大部分人都快乐地回家了,就剩下他们几个。
三个人从楼上下来准备去吃饭的地方的时候,胡师傅和广师傅也从唐氏餐饮新租的中央厨房赶过来,天气还热着,胡师傅一身汗,一边跟广师傅争得不可开交,刚迈进门就看见唐彦三个人,于是争执暂时搁置,哈哈大笑着过去打招呼。
芒种房早就准备好,二饼和孟沉在里面闲聊。
见他们一行人进来了,连忙把位置挪了出来。
又等了十来分钟,厨房送餐的提示灯就亮了起来,胡师傅自告奋勇随着去厨房拿餐,很快就跟小甲两个人推车过来,热气腾腾的迷踪招牌菜便摆了一大桌,十全十美,恰到好处。
酒都满上。
大家说让唐彦发个言才好动筷子。
唐彦举着杯子想了半天,最后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收获了一片鄙夷的嘘声。
可是酒还是喝了。
一人一杯,他遇见谁都说上一句谢谢,实实在在地喝完了手里的酒,等开始动筷子吃菜的时候,唐老板已经醉了,晕晕乎乎地看着大家瞎闹。
然后他抬头看向房顶。
古老横梁结构已经做了加固,上面是透明的玻璃,看得见帝都朦胧的夜空。
他像是卸下了无数重担。
身体虽然有着物理上的重量。
可是心灵早就展翅而飞,轻飘飘的,迎着未来,展翅高飞,向上再向上。
这一夜漫长,可是又如此的愉快。
时间转瞬即逝,等他们散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两点。
大家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陆续叫了代驾,姜危桥挨个把人送上车,看着代驾开车出去,这才问他:“他们都走了,我们呢?”
“从迷踪到家,也就三公里不到,我们走回去吧。”唐彦说。
怎么看两个人半夜三更要回家都是很麻烦的事情。
可是他的想法姜危桥向来支持,二话不说推着他出了迷踪,锁了大门。
转身就来到了夜深人静的马路上溜达。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一个饭后散步的距离。
对于唐彦这样靠轮椅行动的人来说,其实多有坎坷。起伏弯折的人行道,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上下下的台阶,都成了很难逾越的障碍。
还没走到第四个路口,电动轮椅就已经被拦在了突然出现的深坑前面,绕了好几圈,都找不到过去的路。
唐彦还在这边发呆,姜危桥已经干脆地把他拽起来背在自己背上,一个大跨步就过去了。
“轮椅!”唐彦在他背上回头去看。
“别操心,二饼后面跟着呢,他一会儿会把轮椅先送回迷踪。”
“我可以自己回去。”
“让你坚强起来,不是让你逞强的意思。”姜危桥说,“你这个速度,到家天都亮了。”
……确实,再一个小时就四点,四九城就要醒过来。
唐彦于是在他背上趴着,不动了。
重逢以来,唐彦哪里这么乖巧听话过,姜危桥很是受用。
他背着唐彦,在几乎无人的大马路上一路往东山墅走。虽然是大热天的,姜危桥的衣服可没有应季减少。
今天穿着件浅粉色的牛仔外套,里面一件薄得可以看见胸肌的低领湖蓝色真丝背心,下面搭配了同款真丝阔腿裤,脚上严严实实的穿了一双老爹鞋。
唐彦扶着他肩膀,只觉得两个人紧密贴着的地方很滚烫,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夏天的威力一点没有减少,汗冒出来,湿透了他的胸口。
唐彦不舒服地在他背后挪动,被姜危桥拍了拍屁股:“别动啊,我酒劲儿上来了背着你一会儿走不了直线。”
“你不热吗?”唐彦忍不住问他。
“热。”姜危桥老实承认,“但是你不懂,这就是时尚。而且你也没少穿。”
“那不然怎么办?”唐彦说,“我腿也不好看,穿短裤的话,就算我自己不在乎,别人也会被吓到的。”
如今他已经可以很坦然地提及自己双腿的事,以及周围人的看法。
“我觉得好看。”姜危桥背着他边走边说。
唐彦刚想开口说你这是看习惯了,接着就听见姜危桥补充:“不穿最好看。”
……唐彦闭上了嘴。
可是姜危桥从来不懂沉默是金的好习惯,还在跟他絮絮叨叨。
“我感觉你最近是真的太忙了,还是应该找个时间好好休一个假。回头带你去度假。”姜危桥说,“去马尔代夫吧,怎么样,不算远,我问田秘书借一下那个湾流G750,轻松就到。”
“去马尔代夫干什么?我又不能潜水。”
“我在那边租一个岛,到时候咱们一起开游艇过去,没有其他人,就咱们两个,到时候咱俩都脱光光,你裸体给我看。”
唐彦现在想让姜危桥闭嘴。
“然后我在沙滩上给你支个躺椅,咱们一起躺在那里,涂上防晒霜,看太阳落山。如果不想走,就继续待着,我陪你看银河,看日出。”
唐彦沉默了许久许久。
“姜危桥。”
“嗯?”
“你打算……陪我看多久?”他问。
姜危桥脚步一顿,他看向远处,从这个街道过去右拐,就是东山墅,再往里走就是唐彦的别墅,是家。
唐彦的问题如此的平常,可是蕴含了一些什么东西,是他期盼了很久很久,梦中都想得到的东西。
“彦彦哥……”
“我啊……”他迈开大步继续走,神色如常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我就一直陪着你,陪到你不想看了为止,多久都可以。”
“多久都可以?”唐彦又问他。
“是,多久都可以。”姜危桥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唐彦没有说话,把头埋在他的背后脖颈处。
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好奇怪,唐彦的心好像也在扑通扑通地跳,他能感觉到他们的心跳如此的合拍。
姜危桥在这一刻感觉自己成了青涩的情窦初开的少年人。
为了一句话,为了一个眼神,为了一个承诺。
不安地期待着。
“……我知道你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和我说……甚至和我外婆之间,有着某些约定。这些事情让我耿耿于怀,应该要问清楚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觉得这些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可以这样吗?”唐彦小声问他,“姜危桥,重逢以来你做了很多,我感谢你,只是……我还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吗?”
在经历了这么苦难之后。
他应该用什么来说服自己,这不是另一场有代价的暧昧游戏。不至于在交付全部的真心,卸下所有的防备后不再会被伤害。
这个问题,任何回答都显得单薄而无力。
于是姜危桥没有回答。
他背着唐彦一路走入了东山墅,走到了22号别墅的门口,再远处漆黑一片的是23号别墅。
姜危桥察觉到了唐彦的目光,于是停下了脚步,安静地等待着。
然后他听到唐彦说出了那句话。
“我想去看看。”唐彦说,“我想回家看看。”
“好。”
姜危桥没有犹豫,他从22号别墅的花园里,拿出了修剪树枝的剪钳,然后背着唐彦到了23号别墅的门口。
那里面寂静荒芜,像是被人遗忘在了世间。
他抬手剪掉了门上的锁。
“咣当”一声,在半夜异常地响亮。
似乎不止是从这道锈迹斑斑的门上落下,更是从唐彦心底落下的锁。
姜危桥没有犹豫,推开两扇铁门,从废弃的满是杂草的院子里走过去,站在了23号别墅的大门前。
木质大门上繁复的花纹像是诉说着曾经主人对这里的热爱,唐彦抬手抚摸这些纹路,它们曾经鲜艳的色泽在他脑海里浮现,似乎推开这里,就能看见记忆中父母微笑的脸庞。
似乎一切都能重来。
有一瞬间,他有些犹豫。
他害怕被刺痛。
害怕落泪。
害怕悲哀再度把他拉入泥淖。
可是他和姜危桥贴得那么近,这里不只有他,还有另外一个心跳。
他知道,他相信,无论再如何下陷,姜危桥都会拽住他的臂膀,把他从最深的泥淖中拉出来,回到这世间。
于是他鼓起勇气,推开了大门。
进入的热风,卷起了一层细细的尘埃。
他们找到了总闸,打开后,屋子里的一切都在灰尘之中。每一个被遗忘的过去,都鲜活了起来。
在光亮下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似乎只要他眨眨眼,父母就会从厨房转出来,像梦中一样,微笑着拥抱他。
——彦彦,欢迎回家。
唐彦在这一刻落泪。
“爸……妈……”他哽咽着低声回答,“我回来了。”
唐彦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平复。在这期间姜危桥没有打扰他,等待他完全平静下俩,才背着他出来。
等走出23号别墅,唐彦回头瞧了一眼,对姜危桥说:“我想把这里重新装修,然后住回来。”
“好啊。”姜危桥很平静地说,“千好万好还是家里最好了,搬回来应该的。”
等走到22号花园里时,他将唐彦放在走廊里那张摇椅上。
“彦彦哥,你等等我。”他说着推门进去。
独留下唐彦一个人在廊下,院子里那盏小夜灯摇曳。
池塘里的青蛙呱呱叫着,鱼儿们在浅水中缓缓游荡。
他听见了脚步声,很快,姜危桥推门而出,拿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放在唐彦膝盖上。然后他蹲下,看向唐彦的双眸,
“你刚才在路上问我的问题……其实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姜危桥道,“在漫长的岁月面前,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更何况是我这种有前科的人。”
唐彦打开来,里面是一份资产报告,还有几个房本,包括姜危桥在国贸的那套房子,还有韶华娱乐的股份转让书,以及一张银行卡,密码贴在上面。
“我所有的资产都在这里。可能还有些基金,市场未收回投资,韶华的股份等等。如果全部折算现金,离场带走小一个亿问题不大。”姜危桥道,“你如果想要,都拿去。全部资产完全转移到你名下。不止如此,我还准备了一份申明,我未来所获得的一切资产,都自动转移到你名下。假设未来你愿意与我结婚,成为合法伴侣,我愿意签署婚前协议,与你进行婚前财产切割,不分得你一丝一毫的财富。”
唐彦愣住。
“你母亲当年从唐家撤出,为了你父亲自愿放弃了慈鑫所有股份,光是这块儿就是小百亿的财富,也绝不可能参与继承权的竞争,为了这份情谊,她付出了所有。有人说爱情不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可是一个人愿意舍弃所有财富,其实另一种意义上已经是抛弃了他所拥有的社会地位,还有财富带来的权力。这样沉甸甸的付出,足可以佐证这份情谊的珍贵。”姜危桥道,“我比不上你母亲的财力。但是对于你,我愿意倾尽所有。这样……能不能证明,我爱你,没有掺杂别的东西。”
“你这是……”唐彦有些艰难的开口,“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开局,太糟糕了。在最糟糕的地方,做了最糟糕的接触,带着最糟糕的意图,”姜危桥说,“我不知道怎么挽回注定一塌糊涂不纯粹的印象。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自证方法,就是这样。我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换你回头再看我一眼,再爱我一次。”
他那么地平静,温和地陈诉这段话。
仿佛这段话已经在他心里说过无数次了。
仿佛他早就在等待这一刻。
“值得吗?姜危桥……用你奋斗了这么久的一切,来换一份看不清摸不着的情感?”
姜危桥拿出胸兜里那只真丝帕子,擦拭唐彦的泪。
“值得啊。”他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了。”
他微笑着,用眼神描摹唐彦的脸颊,就像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存在。
“唐彦,我爱你。”姜危桥道,“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反复确认的事实。我曾错过了你,但是我不想一错再错。你呢?你爱我吗?你还爱我吗?”
唐彦眼前模糊,他低头,一连串的泪滴落在了那个装着无数文件的档案袋上。
泪水带走了心头最后一丝担忧。
洗涤了被沉积在这段感情上更多的复杂的存在。
于是心头一片清明。
那个答案清晰了起来。
就在心底,呼之欲出。
曾经所伤害过他的,都已经被抛下,未来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可以再让他恐惧。所有的不安在面前人的承诺中,都开始褪去。
人可以获得新生。
心也可以再次痊愈。
于是得到了鼓舞,被遗忘在心田外的勇气回流。
“爱。”他有些颤抖地说出了这个字。
这个字眼儿本身似乎也有着某种魔力,一旦被说出了口,就成了风暴,成了洪流,震耳欲聋、呼啸而来。
“姜危桥,我爱你。”他又说了一次,这一次他坚定了起来,“我还爱着你。一直都是。”
姜危桥笑了,心满意足。
“我就知道是这样。”他狡黠地说。
于是爱人在月光下相拥,然后亲吻。
就好像回到了那时年轻的岁月。
接下来的事情那么地顺理成章又迫不及待。
姜危桥抱着他进了屋,根本等不及上到二楼,在楼下的沙发上拥抱,急促的要把对方扒光。
这样的急促,以至于一同滚到了地上。
还好为了不让唐彦摔倒,早就换了厚厚的地毯,于是唐彦陷入了地毯里,衣服扔得到处都是,他像是被拆开的礼物一样躺在那里,有些羞涩的要遮掩自己,被姜危桥按住了手腕,在他脖颈处亲吻。
“挡什么,彦彦哥最好看了。”姜危桥说着一本正经的情话,一边做着非常糟糕的事情。
明明是夏日。
明明开着空调。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如此焦灼。
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后,连呼吸都变得滚烫炙热。
汗水像是带着温度,滴落在皮肤上后随时随地似乎要蒸发。可是很快地密集的吻就落下,让人更无法集中注意力。
姜危桥十分卖力,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还一边恶劣地问他:“彦彦哥,我做得对不对?做的好不好?”
唐彦被他逼得眼角泛红,声音也七零八落,终于是听烦了,抬头气息急促地埋怨他:“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那可不行。我现在一分钱没有,未来的钱也都归你。还不得卖力点儿讨好你,免得到时候你让我净身出户。”
说完这个,姜危桥真的更卖力了。
唐彦简直要被他气死。
搂着他亲吻,堵住了姜危桥那张什么话都敢往出蹦跶的嘴。
情和爱绕了上来,缠住了彼此,于是两个人谁也跑不掉,深陷于这摊蜜中,耽溺于此也心甘情愿。
迷踪分店的装修也告一段落,挂上了云鼎居的牌子重新开张。
唐彦开始逐渐把重心转移到针对新菜品的研发上面,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中央厨房。
而姜危桥离开韶华也有点时间了,邵兵对他意见那是相当的大,扬言他再不回去管事儿就把他从业绩榜上摘出。
于是姜危桥也只好乖乖听话,停止和唐彦的腻腻歪歪,回去敷衍邵兵。
23号别墅也准备重新装修了,姜危桥约了设计师晚上过去,于是韶华还没上班就偷摸溜出来,去中央厨房接唐彦。
等快开业了邵兵发现他溜走了,气得破口大骂。当然恋爱中的男人肯定会不理睬他的,手机直接关机。
等打车到唐彦公司楼下的时候,还正好遇见卖花的花车,姜危桥挑了一把玫瑰,在楼下站着,等了一会儿,唐彦就下了楼。
姜危桥看到他还有点差异:“我还没给你发微信,你们肯定还在忙。我们这是不是就是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感。”
“……你想多了。邵兵电话打我这里了。”唐彦说,“推测了一下,就知道你在下面等着了。”
“这就是来自灵魂伴侣的默契。”
姜危桥的我行我素唐彦都习惯了,他干脆就没继续纠正:“走吧,约了设计师不是吗?别迟到了。”
“我没开车。”姜危桥委屈,“不对,我也没车啊,车都作为赠予财产给你了。我身无分文。”
唐彦被他逗笑了,从怀里掏出车钥匙:“我开车了,走吧。”
就在上个月底,他重新进行了驾照考试,并且正式拿到C5驾照。姜危桥特别开心,用刚发的热乎的工资给唐彦定制了一辆车,从此也能享受到有司机的感觉了。
两个人刚上了车,唐彦系好安全带,兜儿里的手机就震动了。
不只是他的,姜危桥的手机也同时在震动。
很多时候,人都有一种预感。
在这样的时刻,这样同时来电,似乎预示着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两个人对视一眼,掏出了手机。
一个来电是田高格,唐彦的来电则显示唐正初。
唐彦有些犹豫起来。
“你接吧。既然电话打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姜危桥似乎推测出了什么事情,挂了田高格的电话,“估计是一个事儿。”
唐彦点了点头,接通了来自唐正初的电话。
【我是唐正初。】电话那头,唐正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紧绷严苛,可是唐彦还是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大舅,这个时间打电话,是出了事吗?】唐彦问他,【是不是外婆。】
唐正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没有否认,低声道;【你外婆病倒了……想见你。】
唐彦上次见郑千琴,还是在慈鑫总部的那次,后来有要约郑千琴的时间,都被各种婉拒了。
那之后他一直忙在餐饮的事情上,几乎没有怎么有嫌隙。
然后突如其来地就接到了这个消息。
虽然有了一些准备,但是依旧显得仓促。
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开口问:【很……严重吗?】
【很严重。】唐正初顿了顿,【是肺癌……已经扩散到淋巴了,晚期。】
唐彦开车的时候脸色发白,堵在路上的时候有些仓皇无措。姜危桥让他不要分心,剩下的事情他来安排。
于是唐彦边开车边听见姜危桥跟设计师道歉,又电话通知了中央厨房的几个人说唐彦最近可能要消失一阵子,最后才给邵兵电话,听着邵兵在电话那头一顿说他。
他心里空荡荡的,等姜危桥终于安置妥当了一切,才开口问他:“……危桥,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办法……”姜危桥说,“其实在大部分事关生死的问题上,我们能做得太少。”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去医院?”
“你外婆的情况我了解一些,四年前就已经发现患了肺癌,那时候是早期,经过一系列治疗后,各项指标好转,但是大家都知道肺癌五年存活率低,果然半年前复发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些?”唐彦问,“你和我外婆之前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姜危桥犹豫了片刻,回答道:“是,我和你外婆之前有约定。”
唐彦没有接他的话,一路专心开车,这态度就是等着他自己坦白……多少已经有些霸总的架势了。
姜危桥于是继续讲:“你不是之前在问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为什么耽误了这么久。我虽然跟你说了一些,但是说得多少有些含糊……最开始我找了好多门路想要见你,一来二去他们都认识我了。我只要一在医院外面出现,你那个楼层的保镖就嘲笑说痴心妄想的我又来了。我想了无数办法,根本见不到你,直到你出院,直到你被接回家……唯一一次看到你还是有人偷拍的葬礼视频里。”
“后来呢?”
“后来我就摆烂了。我清楚地认识到,如果不是你想要见我,我这样的人,根本连你的衣角都摸不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郑女士找上了我。她那个时候刚刚确诊,你的状况并不好……她为你筹划了很多,包括我这个看起来并不太成器的可能性,也列入了她的考核范畴。”
“坦白说,你不是我的第一选择。”四年前,郑千琴在他那间残破的屋子里出现,冷眼瞧着他给植物人母亲擦拭身体的时候,说过这句话,“你甚至都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
“那您为什么来?”他问。
“……因为你很有名。”郑千琴回答他,“你闹得太大了。所有的人都认识你,护士、医生、保安,连慈鑫的门卫,都认识你。你不再出现后,他们议论纷纷,说‘那个傻小子怎么不来了’。于是我听说了你……你想挽回唐彦?”
姜危桥把变凉的毛巾放回温水里洗净,继续擦拭母亲的面容。
“想,做梦都想。”
“理由呢?为了唐彦的钱?为了同情?怜悯?为了自己刚一分手他就出事,所以产生的不必要的救赎情怀?”郑千琴连续反问。
姜危桥笑了:“哪里有那么复杂啊,郑女士……只是因为我爱他。”
“你这样谎话连篇的人,应该知道我不可能相信你的说辞吧。”
“你信不信,都是这样。”这几个月姜危桥受尽嘲讽,他对郑千琴这个态度见怪不怪,也不指望她信,毕竟不久前,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他给母亲擦拭完脸颊,又去擦拭她的胳膊和手掌,然后顺着她干瘪的肌肉纹理按摩。
过了好一会儿,郑千琴开口:“我快死了。”
姜危桥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不是指自然老去。”郑千琴道,“我肺里情况不太好……虽然是早期,但是五年存活期并不乐观。”
姜危桥停下了动作,终于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老人家:“所以您是……”
“我生了四个孩子,其他几家和后备,我并不担心。就算一辈子庸庸碌碌他们也能获得远超常人的优渥生活。可是唐彦……唐彦的母亲是我最爱的孩子,唐彦现在也是我最心疼的人。我不能不为他做一些准备。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和多人聊过了,能够陪伴他的人,能够让他站起来的人……很遗憾,我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到现在也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选择。”郑千琴摇了摇头,“但是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你是我的无奈之举。”
“所以我是凑合的那个?”姜危桥笑起来,丝毫不觉得被嫌弃了,“没关系,您在我面前跟我聊这些,说明意向我了。我可以向您保证,选择我,不会让你失望。”
郑千琴用那双锐利的眼神打量他。
而姜危桥也坦然地接受了她这样的打量。
郑千琴摇头:“你现在不行。你现在太糟糕了,你应该更好一些,才配得上他。而这需要时间。要几年,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