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伽年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邹印继续道,“也没有什么旧可让我恋。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如果我永远恋旧,那么我会死在回忆里,我不想做那样的人。”
“所以,”蔺伽年漆黑的眼固执地看着邹印,“你不喜欢小樽了吗?你之前写的日记里,说能够来到这里,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
邹印的心在颤抖,但声音比谁都平静,“蔺伽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一直’、‘永远’,人都是会变的。”
周围安静了下来椒???????樘。
雪一直在往下落着,很安静、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蔺伽年问了一句:“所以你也不再喜欢我了,是吗?”
这一次,邹印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蔺伽年,看着那双曾经让他无限沉迷的漆黑眼睛,那双狭长的,笑起来似桃花,不笑起来又冷冰冰的漆黑眼眸。
此时此刻,这双漆黑的眼眸这样专注地望着他。
如果放在从前,他该有多高兴。
邹印不敢想。
可现在,看着这双眼睛,他只想哭。
时至今日,看着这样一双眼睛,邹印还是不敢承认他不喜欢。甚至他想说,用了六年时间,他都没有办法忘掉眼前这个人,没有办法真正做到承认,他不喜欢了。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喜欢蔺伽年。
可是,他不能说。
做了就是错,他们是注定不能走到最后的。
雪越下越大了,雪花落在眼睫上,让眼睫都成霜。
邹印轻轻眨了眨眼睛,对蔺伽年道:“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蔺伽年没有说话,抬起头看着邹印。
邹印别过脸去,轻轻地道:“一年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不要说六年。伽年哥,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邹印了,我不会再逗你笑,再缠着你,再没心没肺,再说大话做白日梦,更不会再像小太阳一样。所以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蔺伽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
邹印的心脏微微一颤。
蔺伽年蹲在他面前,抬起头,眼底的情绪很柔和,“你不爱笑,不爱缠着我,不没心没肺,都没有关系,换我来逗你笑,缠着你,带着你没心没肺,让你跟我一起做白日梦。”
邹印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值得。”
不等蔺伽年开口,邹印就站起了身,慢慢地道:“我真的不值得,蔺伽年。以前我很自大,觉得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可是现在不敢这样想了,因为我知道……我不值得,也不配拥有。”
蔺伽年在原地没有动。
“就到此为止吧。”邹印转过身,沿着下雪的路往回走,声音飘散在风雪中,“协议结束,我们就分手。”
身后没有任何声音。
邹印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一直走,视线越模糊,不知道是被风雪迷了眼睛,还是别的什么。他抬手轻轻擦过脸颊,感觉到了湿润。
原来,在这一刻,邹印才突然明白,原来,拒绝是一件让人这么痛的事情。
心脏像是被千万根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来,痛得要崩溃。
邹印像是没头苍蝇般一路地走,走到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才意识到,他好像迷路了。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街灯一盏盏地亮起,周围都是陌生的街景和人。邹印突然就觉得,真的要忍不住哭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人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
熟悉的,轻快的声音又响起,“来接迷路的小狗回家咯。”
邹印差一点没绷住。
他用尽全力把眼泪憋回去,瞪蔺伽年:“谁是小狗?”
蔺伽年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走啊,去不去吃日料,哥哥请你去吃,偷偷的,背着他们,日料还挺贵的,那么多人一起去吃得把我吃破产。”
邹印看着蔺伽年。
过了很久,邹印道:“你真的好烦。”
蔺伽年也看着邹印。
半晌,他道:“还好吧我觉得。”
邹印想把蔺伽年的手臂抖下去,但是没有成功,“我已经拒绝你了。”
蔺伽年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当初我拒绝了你那么多次,你也没有离开,还不一样天天缠着我。我说过了,现在换我缠着你了,你别觉得烦就行,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会一直缠着你,直到老死的。”
邹印绷着嘴角,“我觉得你很烦。”
蔺伽年“啊?”了一声,“什么?风雪声太大,我听不见。”
邹印:“……”
蔺伽年搂着邹印的肩膀,“走走走,饿死我了,吃日料去。”
两人去到日料店,邹印才发现蔺伽年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了。日料店里没有一个顾客,老板亲自下厨为他们服务,不时还跟蔺伽年说几句日语聊聊天。
邹印在旁边撑着下巴,看老板工作,半晌,目光落在蔺伽年身上。
日料店的灯光柔软昏黄,照在蔺伽年的脸庞上,将他的眉眼衬得更加英俊,少了些冷淡,多了些柔和。他脱了冲锋衣,摘了帽子,头发有些乱,更显得年轻。
蔺伽年跟老板用日语聊天,声音多了些少年的味道。过了一会儿,老板上了一道寿司,蔺伽年先把那一盘递给邹印,“尝尝,海胆寿司。”
邹印在蔺伽年的强烈推荐下,沾了点芥末,结果被辣得流眼泪。
蔺伽年在旁边笑得很大声。
老板也在笑。
蔺伽年见邹印终于咽了下去,问:“怎么样,好吃吗?”
邹印回答道:“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儿费眼泪。”
蔺伽年把原话转述给老板听,老板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吃到一半,老板送了他们一瓶清酒。
蔺伽年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问邹印:“要喝吗?”
邹印看了一眼,就立刻往后挪了挪椅子,“不了,你自己喝吧,我发誓过不会再喝酒的。”
蔺伽年点椒???????樘了点头,“也是,一个酒酿圆子就能让你断片,这清酒还不知道怎么样呢。”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道:“等下不还是我吃亏。”
邹印:“……”
两人吃着日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声,而且像是有人在叫他们俩的名字。
邹印和蔺伽年回过头,结果看见工作室的一行人站在门口,一脸震惊,隔着玻璃门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大老板和老板娘出来约会偷吃日料居然不带我们!”
邹印:“?”
蔺伽年:“??”
邹印差点被一声“老板娘”气背过去,蔺伽年起身,走到日料店外,跟一群工作室的小姑娘说了半天,最后还是把一张卡交到她们手里,让她们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刷这张卡。
于是这群小姑娘瞬间作鸟雀散,一下子就扑棱着翅膀开心地飞走了,去买买买、吃吃吃了。
蔺伽年回到店里,身上带着寒气。他坐回邹印身边,扶着额:“痛失一张信用卡……”
邹印很贴心地拍了拍他的肩,“没关系,大老板嘛,就是要出钱又出血的。”
蔺伽年抬眼,看着邹印,“也是,以后这些钱给老板娘管,这样她们就不会看我好说话,就缠着我了。”
邹印:“……谁老板娘?”
蔺伽年道:“不知道,问一下她们。”
说着就要拿手机打电话。
邹印一把摁住,“您继续喝,慢慢喝。”
浅酌了几杯,蔺伽年对邹印道:“对了,费导的电影,你了解多少?”
邹印想了想,“知道得不多。”
蔺伽年:“知道多少?”
邹印:“知道他要拍新电影。”
蔺伽年:“……”
过了好一会儿,蔺伽年没忍住,笑了出来,伸手去捏了一下邹印的脸,“行啊,居然敢跟我开玩笑。”
邹印很意外自己竟然没躲开,怀疑是被蔺伽年的酒气给感染了。
蔺伽年又倒了一杯清酒,道:“这个电影内容咱们圈内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我拿到了第一手的资料,所以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很详细的内容。这部电影叫《陈锋》,可以说是一部同性影片。里面有两个男主角,都叫做陈锋,而且是兄弟。哥哥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也姓陈,给他改了名,但是哥哥一直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长大以后把名字改了回来。原来被拐走孩子的那家人,因为四处寻找不到陈锋,母亲很痛苦,就再生了一个儿子,也取名叫做陈锋,可以说是一个替代品的存在。”
“后来,机缘巧合的某一天,哥哥陈锋外出打工,遇到了在读大学的弟弟陈锋,两个人因为名字而结缘,后来慢慢地就因为彼此之前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而相爱,很快就坠入爱河同居了。但是好景不长,有一次弟弟陈锋的母亲来家里,遇见了哥哥陈锋,哥哥陈锋发现弟弟陈锋的母亲,是他曾经的生母,母亲查了资料以后也发现,哥哥陈锋真的是她走失多年的儿子。”
“后面怎么样就不用多说了,哥哥陈锋和弟弟陈锋彼此相爱,却发现彼此是兄弟,一时间就陷入了崩溃的情绪中。他们试图跟对方分离,可是因为血缘关系没法分开,最后两个人决定私奔,逃到一个很远的城市去。可就在一个晚上,他们相爱的事情被他们的亲生母亲发现了。母亲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犯了病,死了,亲生爸爸被气得半死,进了医院。哥哥陈锋离开了这个家,弟弟陈锋也悔恨至极,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想要放开对方的手。后来你猜怎么样?”
被蔺伽年突然一问,邹印原本听得入神,一时间怔了一下。
邹印摇了摇头。
蔺伽年道:“陈锋死了。”
邹印的心脏微微一紧,“哪个陈锋。”
蔺伽年道:“哥哥陈锋离开家以后,为了赚更多的钱,供弟弟上大学,给他的亲生母亲挣医药费,还要给两人未来更好的生活,去干了贩毒的事情,他死得很简单,就是在运输毒.品的时候,被另外一个团伙的人埋伏袭击,死得也很惨。那天晚上,因为哥哥陈锋一直没有回来,所以弟弟陈锋出门去找他,在路上找到了哥哥的尸体,之后就是抱着他哥的身体,一起跳下旁边的悬崖了。”
邹印听完这个故事,都觉得心脏接受不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到时候如果真的要演,他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蔺伽年突然伸出手,勾住邹印的脖子,压低声音,“对了,告诉你一件事,这部电影……尺度很大哦,就是哥哥和弟弟的那些事情,都会拍出来的。”
邹印:“……”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带上了一艘贼船。
邹印侧过头,要说什么,却忽然顿住。
两人挨得很近,眉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蔺伽年的身上有淡淡的清香,和酒香,带着诱人的气息。日料店里的光线暗暗的,柔软昏黄,气氛暧昧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能这样吻上去,不顾一切。
邹印的将目光从蔺伽年的唇上移开。
他说:“没关系,只要对象不是你,我跟谁拍大尺度戏都行。”
吃完日料,蔺伽年又和老板聊了几句,才跟邹印一起离开了日料店。
沿着回去的路走,雪越下越大了,两人走得也很慢,邹印特别放慢了脚步,因为蔺伽年喝了酒,他怕蔺伽年一不小心就扑街。
走到半路,路过一家专门卖玻璃工艺品的店。
蔺伽年说想进去看看。
邹印也无所谓,就跟着一起进店里去看了。
店里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玻璃工艺品,不愧是在当地最出名的玻璃工业,琳琅满目的玻璃工艺品摆在货架上,蓝色与淡绿色的交织色彩,让人感觉到了冬天的冷意,但店里很温暖,反而更想要触碰这种冷色调的物品。
邹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这么多耐心陪蔺伽年逛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还陪他挑选玻璃灯,选了半天,最后蔺伽年还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搞得他想锤爆蔺伽年。
买了一只玻璃灯,两人离开了小店。
蔺伽年拎着那盏玻璃灯,对邹印道:“你快看,好不好看。”
邹印懒得看,“不想看,不是我选的,不好看。”
蔺伽年便伸手勾住他脖子,“给我看!”
邹印差点被勒死,“你吗……”喘了一口气,“行行行,好看,你选的最好看,你选的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蔺伽年总算是放开了邹印,“那当然。”顿了顿,自言自语似的道:“我选的男朋友也是最好看的。”
“……”
邹印侧过头,去看蔺伽年。
几秒钟后,他道:“别自作多情,我们是协议的。”
蔺伽年好像没有听到邹印说的话,指了指天上,“快看,好圆好大的月亮。”
邹印抬起头。
他看了很久,收回视线,问蔺伽年:“天上哪里有月亮?”
蔺伽年却始终抬起头,固执地看着天空,“有,我看到了。”
邹印伸出手,在蔺伽年眼前晃了晃,“不会喝醉了吧?”
蔺伽年拿开邹印的手,结果就不放开了,“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
邹印被冷风吹得鼻子通红,“喝醉的人通常都会说自己很清醒。”
蔺伽年把手里的玻璃灯塞到邹印手里,慢条斯理道:“如果你不能证明我喝醉了,那就不要说我喝醉了,要不要我走直线给你看?”
邹印:“……从你刚才说天上有月亮开始,你就已经醉了。”
蔺伽年拒绝承认:“我没醉。”
邹印不想跟醉鬼聊天,拽住蔺伽年的手,“行吧,你没醉,但是现在雪越下越大了,老板,走快点,我们再回不到酒店,就要变成雪人了。”
蔺伽年任由邹印拖着手。
走了一会儿,邹印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牵着蔺伽年的手。
邹印猛然松开手,回过头去看蔺伽年
男生戴着渔夫帽,低着头,似乎真的醉了,只剩下个分明的下颔,冲锋衣没有拉好拉链,左边肩膀的衣服都掉了下来,一整个不守男德的样子。
邹印走上前,帮蔺伽年把衣服拉起来。
蔺伽年抬起头,“热。”
邹印:“热你个头,现在零下多少度你知道吗?”
蔺伽年盯着邹印看了几秒钟,突然道:“我好像有点困。”
邹印道:“困就对了,你喝醉了,跟我回去睡觉。”
蔺伽年没动,继续盯着邹印,过了很久,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走了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邹印:“……?”
渔夫帽遮住了蔺伽年的眉眼,但他微微抬起头,便看清了那张脸,那双眼。
不得不说,蔺伽年酒量很好,喝了这么多杯清酒,脸上都看不出一丝红晕,依然冷白的肤色。衬得那双眼睛更漆黑,周围的街灯一盏盏,落在他的眼中,像是点点的星光。
蔺伽年看着邹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低得听不清了,“我好……”
邹印问:“什么?”
蔺伽年的唇动了动。
邹印微微凑近,“你刚才说什么?”
蔺伽年慢慢地垂下眼,没有再说话,整个人都微微有些摇晃,像是要靠在邹印的身上。
也是这一刻,邹印突然就听清了蔺伽年的声音。
他说的是:“我好想你。”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叹了一口气,声音更轻更低了,“这六年,每一天都是。”
邹印的身影微微一僵。
沉默了半晌,邹印强忍着胸口的气息起伏,垂下眼,别过脸去,想要退后一步,避开眼前这种似暧昧又非暧昧的情景:“我跟你说,我知道你是千杯不醉的,别在这里给我借酒装……”
话音未落,身前的人突然倾身靠近过来。
下一刻,唇被柔软的事物堵住。
酒香味瞬间溢了出来。
邹印猛地睁大眼睛。
雪纷纷地往下落,弥天漫地,小樽的街上亮着灯火,颇有欧洲风情街道的气息。这个地方没有一个路人,可能是位置偏僻,也可能是雪下大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邹印的眼睫微微一颤。
蔺伽年的渔夫帽轻轻碰到邹印的额头,他微微侧头吻着他,辗转缠绵,慢慢地深入,不给一丝余地暧昧。
邹印颤抖地闭上眼。
他想推开蔺伽年。
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手里的玻璃灯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在拎着,肯定会掉落在地上,碎掉也不一定。
在这一刻,邹印已经没有脑子去想,蔺伽年究竟是真醉了,还是故意的。
他想起六年前,自己还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也有无数次想要制造各种机会,去亲蔺伽年,可后来都鉴于脸皮太薄,放弃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
脸皮变厚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也有可能,蔺伽年是真的喝醉了。
就算是真的醉了。
邹印闭着眼,眼睫颤抖着,感觉雪落在眼睫上冰凉凉的,可全身像是烧起来了一般,像是要在这一刻沉沦放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蔺伽年离开了。
蔺伽年的额轻轻抵着邹印的额,声音低而沙哑。
他说:“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
回到酒店,刷卡打开房间门,邹印拎着蔺伽年的后脖颈的衣服,像是拎一只猫一样。
蔺伽年已经彻底睡过去了。
邹印掏出手机,很想对缪欣说,把你的扑街老板领回去。但是想了想,觉得不好,毕竟蔺伽年也是他的老板,而且缪欣毕竟是个女人,总不能跟蔺伽年共处一室。
于是只能把蔺伽年丢回床上。
蔺伽年沾了床就开始睡觉。
邹印把蔺伽年身上的外套和帽子扒下来,犹豫片刻,还是不打算给蔺伽年洗澡,要么他自己醒过来,要么就这么躺一晚上。
但很快,邹印就发现这是一张大床。
如果要让蔺伽年就这么睡着,他就必须忍受蔺伽年身上的酒味。
虽然这酒味也不是很难受。
但邹印有洁癖。
洗了澡以后,衣服不能再沾上除了沐浴露之外的其他味道,不然他会很难受,并且想回去再洗一次。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邹印刚想把蔺伽年从床上拽起来。
这个时候,手机的铃声突然很剧烈地响了起来,听铃声仿佛都能感觉到打电话的人的急促和催命似的的心情。
邹印看了一下,是蔺伽年的手机。
他一开始没打算去看,但那个电话响过以后,又响了一边,硬是把喝醉睡着了的蔺伽年吵醒了。
蔺伽年眯着眼,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名字。
是缪欣。
他把手机递给邹印,含糊道:“帮我接一下。”
邹印接过蔺伽年的手机,把电话划开,接听。
缪欣的声音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听起来特别崩溃,“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能不能谈恋爱也别这么明目张胆,你们被人偷拍,照片马上要传到网上了,幸好我截下来了,花了好多钱啊!”
蔺伽年慢慢坐起身,撑着额,“什么照片?”
缪欣简直要被气昏厥过去了,“我发给你,你们自己看。”
过了一会儿,照片就弹了过来。
第一张照片还没什么,是在小樽的雪天里,蔺伽年蹲在邹印的面前,仰头跟他说话,身后没有行人,雪景将两人笼罩在其中,纯洁而安静。
第二张照片,是邹印……一只手牵着蔺伽年的手,一只手拎着玻璃灯,走在雪地里。这一张只拍到了背影。
邹印好像突然意识到,第三张照片会是什么了。
果然,蔺伽年的手指一翻。
下一张照片,两个人在雪天里接吻。
邹印:“……”
蔺伽年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邹印怀疑蔺伽年是不是又睡着了,刚要去看,结果蔺伽年长按照片,保存了下来。
邹印:“……?”
蔺伽年把这三张照片都保存了下来,重新躺下来,接通了和缪欣的电话:“买回来了就行,没别的事了吧,没事我就睡了。”
缪欣:“?这叫没事?下一次如果我没有盯着,你这些照片就流到网上,流到微博上去了,你也无所谓吗?”
蔺伽年已经闭上了眼,手机放在耳边,“没事,无所谓。”
他开的是外放,邹印也能听到。
手机那边安静了很久,缪欣问:“六年前的事情你不害怕再次发生吗?”
蔺伽年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着眼,声音有些沙哑,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道:“再大的事情……都不会比这六年更糟糕了。”
缪欣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半晌,她终于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道:“真是气死我了,出来度假不安生就算了,还得吃狗粮。你们两个下次注意点,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别以为自己的老板和老板娘就能为所欲为。”顿了顿,“我还得去查一下偷拍的人,想办法把他们给告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邹印:“……”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看着蔺伽年的睡颜。
蔺伽年蜷缩着睡着了,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眉眼,乍一看,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都睡不舒服。
邹印看着蔺伽年,伸出手,指尖停留在半空中,像是要帮他撩开额前的碎发。
但是过了很久,邹印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他刚转身就要,突然就被人拽住了手腕,往回一扯。
邹印没提防,整个人从床边被拽了回去,几乎要扑在蔺伽年的身上。幸好及时撑住在两侧,不然就要把蔺伽年压成肉饼了。
邹印还没有发作。
下一刻,蔺伽年睁开了眼。
对视的一瞬,邹印觉得自己好像被名为蔺伽年的“摄魂怪”吸去了一半的魂魄。
蔺伽年漆黑又清明的一双眼睛看着邹印,说出来的话却不太清醒:“你可以趁现在我喝醉了,欺负我。”
五分钟后,邹印揉着肩膀,坐在床上。
浴室里传来蔺伽年的歌声,是一首《算你狠》,快要被他唱出了秦腔的感觉:“一杯二锅头,呛得眼泪流,生旦净末丑,好汉不回头,你若要走,我不会留,强留的爱情不会撑得太久……”
邹印:“……”
几分钟后,蔺伽年又把这首《算你狠》从头唱了一遍。
邹印忍无可忍,冲到浴室门口,“你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再揍一顿!”
浴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蔺伽年道:“我没穿衣服。”
邹印莫名觉得耳根发烫,梗着脖子道:“你穿没穿衣服关我什么事!打你还管你穿不穿衣服!”
下一刻,浴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邹印几乎是瞬间抬手捂住眼睛。
“那你打吧。”蔺伽年的声音伴随着氤氲的水汽游荡了出来,“反正,我全身上下都被你看过了,不穿衣服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邹印咬着牙捂着眼睛:“你是流氓吗?给我穿好衣服。”
蔺伽年:“流氓的人是你吧,趁醉把我睡了,还想翻脸不认人。”
邹印从脖子红到了脸,又红到了耳朵,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就差没有蜷缩起来了。他艰难地道:“我卖身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一时没有听见蔺伽年的声音。
安静片刻,邹印感觉到蔺伽年往前走了几步,带着他身上的氤氲水汽和橘子般的沐浴露清香。邹印捂着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头差一点就要磕到酒店的柜子。
蔺伽年手疾眼快上前一步,护住邹印的头,才避免了一次很大声的碰撞。
邹印的头就撞到了蔺伽年的手心。
这样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蔺伽年便顺势单手撑在柜子上,微微垂下眼,看着邹印,声音几乎贴在他的耳边,“你要不,睁开眼看看?”
邹印:“我就算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睁开眼。”
几秒钟后。
邹印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蔺伽年:“你穿了衣服在这儿装什么?”
蔺伽年细细端详着邹印的表情,“你看上去还挺失望。”
邹印:“滚。”
他转身就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想跟蔺伽年说话,结果看见蔺伽年双手扯住衣服下摆,把衣服往上一拽,就脱掉了衣服,腰线很分明,腹肌更是劲瘦有力。他脱了衣服以后,才在衣柜里翻翻找找。
似乎察觉到,蔺伽年往这边看过来。
邹印猛地别开视线。
下一瞬,他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你干嘛突然又脱衣服?”
蔺伽年很无辜地道:“这衣服有点儿味儿,我换一件。”顿了顿,“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你怎么就突然回过头来了。”
邹印意识到自己说不过蔺伽年,便凶巴巴丢下一句话:“我要拍照发给你粉丝,告诉他们你不守男德。”
“跟男朋友在一起要守什么男德。”蔺伽年找到了一件衣服,套上以后,走到床边,看见邹印已经躺下睡了,被子拉到头顶,但被子拉上去,就露出了下面的脚。
蔺伽年垂着眼,看着邹印露出外面的脚。
那只脚的脚背白皙,脚踝也有些纤细,看上去很好握。
他歪着头,片刻,也不知为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上挠痒痒似的,让人不受控制地就弯下腰,握住了邹印白皙的脚踝。
邹印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看着蔺伽年握着自己的脚踝,突然就感觉那种场面有点难以言述。脚踝被滚烫的掌心贴着,像是一把火,一下子就从脚烧到了头上。
如果此时此刻可以,邹印的脑袋一定在冒烟。
想骂人的话居然骂不出。
邹印眼睁睁地看着蔺伽年把他的脚塞进了被子里,盖好,拍了拍,若无其事地道:“别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