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印握着手机,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就拿着手机在那儿。
电话因为响太久没有接,所以自动挂了。
几秒钟后,邹印又重新拨打了过来。
蔺伽年这回确定邹印不是错按的了。
他停顿半晌,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久,传来邹印的声音:“今晚我骗他们了。”
蔺伽年似乎怔了一瞬,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骗什么了?”
邹印握着手机,寂静了一会儿,才道:“我其实,那个时候不是在想老爸。”微微一顿,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了。”
“……”
没有听见回答,邹印又自顾自地再说了一遍:“我想你了,伽年哥。”
酒店房间里是长久的寂静。
蔺伽年也不知道这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挂的,是他挂的,还是邹印挂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呼吸都乱了,完全无法控制住似的,扔下手机,走到邹印面前。
邹印抬起头,看着蔺伽年。
他的眸底有水光,黑白分明,圆圆的眼睛因为困,略微有些耷拉下来,还显得有些不清醒。但越是这样,便越让人想要狠狠地……欺负。
蔺伽年把邹印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他。男生的喉结微微一动,漆黑的眼底似乎有火光在闪烁,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他的声音低哑,眼神像是要将邹印整个吞进去,“你是不是只要喝醉了,就会断片?”
邹印似乎听不懂,“什么是断片?”
蔺伽年没有说话。
他看着邹印。
几秒钟后,邹印开了口,似乎想说什么。
下一刻,他的所有话语却被堵住在唇间。
邹印的眼睛微微睁大。
哪怕再不清醒,都会因为此时此刻的异样感觉,而清醒片刻。可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这个吻完全夺去了思考的能力。
邹印感觉自己被捏着下巴,被迫抬起头,滚烫温热的唇覆着他的,慢慢地深入吮吻,带着些侵略性的辗转啃咬,一丝丝的刺痛过后,是更疯狂的掠夺。连呼吸的余地都不留,要将人硬生生地拆穿入腹。
邹印睁开眼。
只能看见蔺伽年漆黑的眼,那双有时候笑起来弯弯的,有时候又冷又野的眼睛,此时此刻充满欲望和情绪,像是要将人整个吸进去,比浩瀚星辰还广阔。
邹印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倒在床上。
外套从床上滑了下去。
蔺伽年两腿分开跪在邹印身边,双手捧着邹印的脸庞,又一次吻了下去,吻得比上一次更深、更重,听到邹印发出些许断断续续的声音,他才慢慢拉回些许理智。
蔺伽年垂眼,手指擦过邹印微微泛红的眼尾,声音很低:“你喊也没用。”顿了顿,“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不犯法。”
邹印被亲得人犯迷糊,晕乎乎的,嘴唇红润,带着水光。
蔺伽年低头看着他,手指顺着邹印的脖颈往下,“反正你明天……什么都想不起来。”他想要撩起邹印的衣服,可是不知想到什么,手指却停留在邹印的腰间。
许久的沉默以后,蔺伽年却将邹印的衣服放了下来,“算了。”
他起身,直接进了浴室。
洗了个冷水澡出来的时候,邹印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蔺伽年:“……”
邹印第二天醒来,第一反应是自己昨晚又他妈喝断片了。
可那只是个汤圆,只是个酒酿圆子啊!
邹印已经不敢想象昨晚的事情,冲到浴室去洗漱完以后,又把蔺伽年也拽起来,因为集合时间快要到了,两个人还没吃早餐。
等两人换好衣服下楼去吃早餐,去自助式餐厅拿油条的时候,邹印舔了一下嘴唇,觉得有点疼。
他问蔺伽年:“我嘴唇是不是裂了?”
蔺伽年看了几秒钟,然后道:“是。”
邹印说:“那我回去拿润唇膏。”
蔺伽年端详了一会儿,“你这个涂润唇膏没用。”
邹印问:“为什么?”
蔺伽年道:“你这个明显是咬破的,得等它自己恢复才行。”
邹印:“……咬……破?”
他端着盘子的手都开始有些发抖,“我昨晚没干什么吧?”
蔺伽年环抱双臂,“没干什么,就是强吻了我而已。”
邹印瞬间崩溃道:“你放屁!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
他喊得有点大声,餐厅里的人都回过头来。
蔺伽年立刻伸手搂过邹印的肩,“一大早的,别说脏话。说起来,我这个被强吻的人都没说什么,你那么激动干什么。”说着,手指微微勾了勾,“来,叫声哥哥,我就原谅你,不然我就把这件事告诉……”
邹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可能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开口:“哥哥。”
说完好久,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寂静了多久。
邹印看着蔺伽年,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在蔺伽年的亲自教导下,变得越来越厚了,竟然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蔺伽年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人继续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开始吃早餐。
蔺伽年吃着吃着,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邹印喝醉后,说的那句,“我想你了,伽年哥”。还有他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时,泛红的眼尾,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以及刚才,邹印的那一声,“哥哥”。有点软,如果在床上这样叫他……
蔺伽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废料。
邹印埋头吃到一半。
坐在对面蔺伽年突然低声骂了一句:“操。”
邹印抬起头:“?”
邹印:“一大早的,别说脏话。”
蔺伽年:“……”
到了拍摄场地以后,天却突然变得阴暗,转眼间就下起了小雨。
于是今天的拍摄就暂且延后,等到雨停再开始。
蔺伽年和邹印回到民宿。
一回到房间,邹印就往床上躺了上去,困得想继续再睡一觉。他缩在被窝里,本来想来个回笼觉,但是一闭上眼,脑袋里全是昨晚玩走心环节的时候,蔺伽年说的那些真心话。
再然后,就是蔺伽年说他强吻了他。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邹印用被子蒙住脸。
这么一胡思乱想,原本的睡意就不见了。
邹印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坐起身,看见蔺伽年坐在桌边,开着电脑,手里正在用平板翻看着什么东西。
因为天阴下雨,所以窗帘是拉开的,雨水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一颗颗再顺着玻璃往下滑,淅淅沥沥的声音很轻微。蔺伽年戴着金边眼镜,用平板看东西,看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
邹印盘腿坐在床上,看了蔺伽年半晌,问:“你在看什么?”
蔺伽年抬起头,转手把平板给邹印看了一眼,“缪欣给我整理的,一些发给你的邀约,有综艺有电影也有电视剧的片约,我正在看。”
邹印愣了一下,“有那么多人找我吗?”
“找你的人确实不少,”蔺伽年看久了,把平板放下,伸了个懒腰,“但是制作和阵容都很差,基本上是那种网剧或者很低成本的电影,综艺也是糊咖聚集地,你去了也只能是一个扑。”
邹印不太懂这方面,“不管怎么样,去不应该是比不去好吗?”
蔺伽年摇头,“高质量,所有的东西只有高质量才能有发展的前途。山寨永远是山寨,低质量低成本的电视剧和电影也一样,如果乱参加,以后还很有可能成为人生污点。”
邹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蔺伽年拿起平板又看了一会儿,“但是有个电影,我觉得导演和阵容都不错,让你去演男二。但是这个电影……”
他故意停了下来。
邹印问:“什么电影?”
蔺伽年深深看了邹印一眼,突然压低声音,“恐怖电影。”
邹印没由来地起了点鸡皮疙瘩。
他最害怕就是鬼片,小时候看过一部鬼片,可能并不可怕,但是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伴随了他整个童年,简直就是童年阴影,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害怕。
蔺伽年耸了耸肩:“我还蛮喜欢这部电影的,但是我觉得你不行。”
仿佛“你不行”是个开关一般,邹印瞬间就反问道:“我怎么就不行了?”
蔺伽年道:“你不是怕鬼吗?高中的时候,去鬼屋那次……”
邹印立刻打断蔺伽年的话:“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不怕了。”
蔺伽年看了邹印几秒钟,“真的吗?”
邹印很肯定地回答:“真的。”
“那一起来看个鬼片。”蔺伽年立刻把平板支在桌上,挑眉道:“你要是真能不大喊大叫,那就证明你不怕鬼,我就给你接下这部片子。”
邹印:“……”
中计了。他现在真的很想润,可是他不能润。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窗外的雨声渐大,从淅淅沥沥变成沙沙声,窗帘半开着,窗外阴暗暗的,没有半点阳光,房间里关掉了几盏大灯,只剩下一盏小小的台灯。
邹印和蔺伽年并肩坐在桌前。
电影才刚开始放片头。
邹印尽量不把目光放在屏幕上,试图盯着虚空的一点,以此转移注意力。可是旁边的蔺伽年比他还吵,一会儿喊“头没了,喷了好多血”,一会儿叫“哇你看到吗,刚才那个眼珠子掉出来了”之类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半个小时之后,电影进入了一个平缓期。
邹印勉强看了几个镜头。
但是感觉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种半折磨半犯困的状况下,邹印突然感觉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忽远忽近的,而且还伴随着恐怖电影里的风铃声。
邹印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瞪着蔺伽年:“你叫魂呢?”
蔺伽年挑眉,“这不是看你快睡着了。”说着,他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伸出手,碰了碰邹印的耳朵,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被蔺伽年的手指碰到的地方,瞬间就有一阵麻意。
邹印微微偏头,试图避开蔺伽年的触碰,“半年前打的。”
蔺伽年端详了一阵,“看不出来,乖宝宝居然打了耳洞,戴了耳钉。”
邹印:“……你才乖宝宝,你全家乖宝宝。”
蔺伽年:“嗯,你说得对。”
邹印:“……”
感觉蔺伽年的手还要再碰过来,邹印偏头过去,“别碰,还发炎着呢,疼……”
话没说完,却停顿了一下。
昏暗的房间里,挨得极近的距离,彼此吐息可闻,几乎要碰到对方的鼻尖。蔺伽年处于背光的地方,窗外那一点点的微光透进来,把他的轮廓都给模糊了。他戴着的金边眼镜,眼镜上映出了邹印的模样。
邹印看见自己的眼神,全部都被蔺伽年锁进眼底。
几分钟的寂静,邹印别过头去。
他说:“别打扰我看电影。”
中午大家下楼吃饭的时候,周晔娜说:“听导演组说,千岛湖镇的西边有热气球可以坐,不过他们好像打算把热气球当成是最后的大奖,赢了的小组才能坐着。”
蔺伽年把碗里的青菜挑出来,塞给邹印:“你想坐吗?”
邹印因为感冒,还有些恹恹的,“谁想上天谁去上,我可不想上天。”顿了顿,“而且我们的小组,差了别人十几分,赢不了。”
确实是赢不了。
因为他们这个冒险小组几乎完全摆烂了。
下了一天雨,邹印和蔺伽年在房间里呆了一整天,看了几部电影,除了第一部是鬼片,其他都是爱情片,包括《泰坦尼克号》。
晚上睡觉前,蔺伽年不知道从哪里借了一把吉他。
邹印躺在床上刷手机,蔺伽年就坐在窗边给吉他调音。
在邹印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蔺伽年弹起了吉他。
弹的是《我心永恒》。
邹印的睡意散了许多。
他背对着蔺伽年,侧躺着,听着蔺伽年慢慢地弹着,纯音乐从指尖流淌而出,温柔而缱绻,很好听。
弹完一首,安静了好一会儿,蔺伽年突然问:“你还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泰坦尼克号》重映,你说想去看,我也答应了。但是最后,我有个临时的活动,就没能回去江城。”
邹印没有回答。
他当然记得,也记得那一天,他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三个小时,直到电影放完,直到所有情侣和观众都离开,他手里拿着两杯没有喝的可乐,身边放着一捧爆米花,当时已经将近午夜十二点,电影院的人走完了,街上寂静无比。
也没有等邹印回答,蔺伽年就继续道:“活动一结束,我就往回赶。但是飞机又延误了,迟了两个小时才到。”
那天,他一下飞机,就往电影院赶。
但是电影院早已是关门,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邹印依然没有回答,当做自己睡着了,闭着眼,背对着蔺伽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蔺伽年出去把吉他还了,等到回来以后把灯关了,邹印才慢慢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很想告诉蔺伽年。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在意偶尔一次的失约或者失落。
没有看到的电影可以以后再去看,没有做成的事情可以以后再一起做。哪怕当时会失落,可只要再见到蔺伽年,只要有蔺伽年在身边,他就会重新充满电,满脸笑容,无比灿烂,那些失落难过都会抛在脑后,哪里还会记得那么多不开心。
那个时候,他的世界只有蔺伽年。
他的世界都是蔺伽年。
邹印闭上眼,不再去回想过去。
第二天,天晴了,所有人都出发去拍摄。
导演组宣布了整个冒险活动的最终奖励是乘坐热气球,观赏千岛湖全景,另外几个小组的嘉宾都跃跃欲试。
在最后的体育比赛项目上,那几个小组拼了命地争夺。
只要蔺伽年和邹印这一组,彻底摆烂。
蔺伽年问邹印:“你真的不打算努力一把,上个天?”
邹印指了指自己,“我,感冒未愈,你,老弱病残,谁来上天?”
蔺伽年单手搭着邹印的肩膀,侧头看着邹印,“你说清楚,谁老弱病残。”
邹印毫不愧疚:“低血糖的某人,只要我不盯着吃饭,一天不知道能晕几次的某人。”
蔺伽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高中的时候,三千米我可是赢了你的。”
邹印想了想,“今时不同往日,你不会还以为自己很能跑吧?”
蔺伽年眯了眯眼睛,“要不要比一个?”
邹印:“输了怎么样,赢了又怎么样?”
像是有那么一瞬,和回忆交叠。
记忆里那个少年淡淡地回答:“追到了,我就答应你,做你男朋友。”
邹印看着蔺伽年。
蔺伽年也在看着邹印,像是跟他想到了同样的东西。
邹印突然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阳光,还是别的什么。
眼前蔺伽年的身影,好像和六年前那个身影重合。
不知过了多久,蔺伽年终于开了口:“追到了……我请你坐热气球。”
邹印笑了一声,“谁要你请。”
好像鼻子有些酸,但他笑着,也就掩盖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站在约定好的起跑线上,目测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
“三、二、一……”
几秒钟后,耀眼的阳光下,仿佛和记忆重叠,两个少年突然开始发力奔跑,几乎不分差距,同时冲向终点,像是要跑着穿透时光,回到遥远的过去。
这天中午,蔺伽年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配了一张照片,是蔺伽年和邹印在热气球上面,下面的人拍的。两个人离镜头很远,几乎看不清脸,但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两人的青春气息。
蔺伽年的配文是:“热气球。”
邹印用大号回复了一句:“耻辱的热气球。”
粉丝们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热气球变成耻辱了,不过热气球很漂亮,彩虹色的,在蓝天下格外美丽,伴随着两个男生帅气但模糊的眉眼,迅速登上热搜。
综艺拍摄结束,蔺伽年和邹印从杭州回了江城。
刚回到江城,蔺伽年就转机去了北京,参加一个电影节的红毯。他没有让邹印去,留邹印在江城休息。
一个星期以后,《非常探险》最新一期播出,迅速登上综艺榜的高峰。
播出的第一个晚上就连上了三个热搜,分别是:
#这是恋综吗#
#蔺伽年空降《非常弹现》#
#皮影戏#
邹印偶尔看到这些热搜,基本上都是姜志峰转发给他的。
有一天晚上,姜志峰实在忍不住,打电话过来,问:“小印子啊,哥问你,你和蔺伽年真的没有复合吗?”
邹印正在自己家收拾从杭州带回来的行李,手机开了外放,“滚,别叫我小印子。”顿了顿,“我跟他要是能复合,早几百年都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
姜志峰道:“可是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嘛。”
邹印觉得好笑,“你说天时地利我都信,人和怎么个和法,你倒是跟我说说。”
姜志峰竟然真的认真开始分析起来,“你看,如果这个综艺不是剪辑出来的效果,那我真的要说,蔺伽年他喜欢你,而且很喜欢,你看这个综艺里只要有你们两个的片段,哪个镜头他不是在看你,不是在看你就是在逗你笑,就是在跟你打闹。”
邹印低着头,把干净衣服拿出来,其他生活用品也都一一拿出来,抱着牙刷漱口杯进了洗手间,再出来的时候,才开口道:“那又怎么样?”
姜志峰被噎了一下,“这不是证明他还喜欢你吗?”
“可是我不喜欢他了。”邹印把行李箱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而且,就算我还喜欢他,我也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姜志峰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邹印也反问道:“你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姜志峰沉默了很久,“感情这件事,哪里有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要情投意合,一切不都是有可能的吗?”
邹印拿着手机进了房间,“可是事实上告诉我们,是不可能的。”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
邹印感觉手机震了震。
他垂下眼,看了一会儿,才对姜志峰道:“蔺伽年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接一下,看看是什么事情。”
挂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电话前,姜志峰说了一句:“你们两个好像反转过来了。”
“……”
邹印挂了姜志峰的电话,接起蔺伽年的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音乐声,还有主持人昂扬的声音,蔺伽年似乎在会场外面,慢悠悠问:“在干嘛呢?”
邹印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蔺伽年道:“合同上写着的呢,我可以随时关心你的情况。”
邹印无言,片刻后,才道:“在收拾行李。”
蔺伽年顿了一下,“收拾完了?”
邹印看了一眼客厅,“差不多……快收拾好了。”
“这么快收拾好了。”蔺伽年找了个阴暗的角落,咬了根烟,点了火,“我刚刚打电话过来,就是想叫你先别收拾。”
邹印:“?”
他听见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怎么了?”
蔺伽年咬着烟,声音有些含糊,“准备去一趟日本,带你一起。”
邹印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要去日本?”
蔺伽年吐了一口烟,“有一部电影,导演是之前银川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我之前跟他合作过,也算是我的半个师父。我觉得他的作品很好,他最近正在筹拍一部新电影,我想推荐你去,但是导演现在在日本,所以我们要去日本找他。”
安静了一会儿,邹印道:“是……费户导演吗?”
蔺伽年有些意外,“你知道?”
邹印:“我看过他的电影。”
费户,今年六十二岁,多部电影入选电影节,皆斩获电影节大部分奖项,电影有希区柯克的风格,最著名的代表作是《橡树下》,讲少男少女的爱情,讲人性的枷锁,讲爱情的绝望和破灭。
邹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听到费户的名字。
离他那么近。
蔺伽年还要带他去见费户。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蔺伽年也没有催促邹印回答,慢慢地抽完了一根烟。
一根烟的时间过去,邹印终于开了口:“算了吧,人家大导演,名气这么大,肯定不缺演员,而且那么多影帝影后,他怎么会选我。”
蔺伽年笑了一下,“费户导演有用新人演员的习惯,你不知道吗?现在的影帝影后,得到过这个奖项的,哪个不是演过他的作品出道的,他们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么一个影帝影后的奖项,后来也没有别的再超越这些的奖项了,你怎么不可能?”
可邹印还是觉得自己不行,“我……”
蔺伽年接话:“你觉得自己不行?”
邹印没有吭声。
“能不能自信一点,嗯?”蔺伽年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我好歹也算是你在电影圈的前辈了,前辈说的话,都不相信,你还相信谁?”
邹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没有太多想,就说了一句话:“我谁都不相信。”
包括我自己。
都不相信。
电话那边寂静了一阵。
蔺伽年掐灭了烟,“去试一下吧,什么事情都要尝试一下。”顿了顿,“你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出发去日本,就算没过,也当做去旅游了,我到时候应该还会带上缪欣和张行,再带几个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也算给他们放个假,出来团建一下。”
邹印没忍住,笑了下,“你这个老板当得还真是大方。”
蔺伽年:“那当然,我最大方了。”
邹印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有点紧绷,“你这样捧我,如果捧到最后,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你后悔了,怎么办。”
“我不会后悔。”蔺伽年道,“我做事情从不后悔,更不会想结果。”
邹印半天没说话,蔺伽年忍不住道:“想那么多干什么,哥哥,当红顶流陪你游日本,你还求什么?”
邹印没绷住,“你怎么这么自恋。”
蔺伽年道:“过奖了,跟你学的。”
邹印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蔺伽年已经道:“我要回去会场了,不然等会全部出来找我,就尴尬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
邹印握着电话站在那儿。
蔺伽年说自恋是跟他学的。
他不是,他没有,他不承认。
可耳边,却像是被吹来一阵风,风里带着柔软的夏天的气息,那个小少爷蹦蹦跳跳的,对着冷脸帅哥蔺伽年道:“嘿,你被我这么可爱的人喜欢,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开心?”
然后就是蔺伽年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怎么这么自恋?!”
回忆如潮水,转瞬能将人淹没侵吞。
出发去日本的那天,?韩@各@挣@离是一月三号。
一飞机几乎有将近一半的人是蔺伽年工作室的人,全都是跟来团建的,甚至还有人愿意自费在日本多留几天,当旅游。
抵达东京的机场后,先在一个酒店下榻,第二天去了小樽。
小樽和电影《情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正好这几天都有下雪,这座美丽的玻璃之城,被笼罩在柔软而纯洁的白雪中。
蔺伽年没有直接带邹印去拜访费户。
两人在小樽逛了一圈,把《情书》的取景地走了一遍。
蔺伽年穿得很清凉,戴着个渔夫帽,全黑的冲锋衣,背着一个斜挎肩包,像是一个出来旅游的男高中生。
相比起来,邹印穿得就比较保暖了。
厚棉衣,手套,加围巾。
下雪天的地面有些湿滑,邹印后悔自己没有穿雪地靴出来,走路走得艰难,他一抬头,就看见蔺伽年站在不远处的前面,向他伸出手。
邹印看着蔺伽年,突然就觉得,其实如果没有六年前的那些事,如果他和蔺伽年是第一次认识、相遇,那么此时此刻,他一定会坠入爱河。
但是,现在邹印看着此情此景。
他知道,和很多年前一样,蔺伽年永远走在前面,有时候走得慢,还会停下来等他,有时候走得快了,他就看不见蔺伽年的身影了。
追不上,也没法追。
蔺伽年伸出的手在半空中,似乎觉得邹印不会来握住了,手指微曲,准备收回去。
没想到,下一刻,邹印伸出手,握住了蔺伽年的手。
邹印借力走了上来,问蔺伽年:“什么时候见导演?”
“不知道。”蔺伽年回答。
邹印看了蔺伽年一眼,确定蔺伽年没有在开玩笑,也就没有再问。
两人在小樽里闲逛了一整天。
最后邹印走累了,坐在街边的一条长椅上,看着蔺伽年在不远处的娃娃机边上,认真而又专注地抓娃娃。
又下雪了。
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眼睫上。邹印抬起眼,往上望去,天空已经被阴云笼罩,变成了模糊的雪天。
雪纷纷落下来。
一只绿色的小恐龙出现在眼前。
邹印垂下眼。
蔺伽年抓了一只小恐龙,递给他。
邹印没接。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雪中,静静的。
不知过了多久,蔺伽年先收回手,蹲下来,一根小指头拎着小恐龙。他蹲在邹印面前,抬头看着邹印,“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邹印扯了扯唇角,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应该开心?”
蔺伽年想了想,如实回答:“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说过,很想来日本,很想看看小樽,想来《情书》的取景地看一看。”
邹印微微垂着眼,看着蔺伽年:“你都说了,是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