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午餐仍不开始。
不多时,有个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贴在谢珉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谢珉皱起眉头:“她怎么会闹?”
对方说的是,歌姬在房间里大哭大闹,不肯见人。但原本午餐是应该由她献唱开局的。
“说是早上有人闯进她的房间,对她……不过没成,只是让她很不高兴。”
谢珉没问是谁。
一如他所说,船上都是他的自己人,他不肯为此惹出任何争执。
他淡淡道:“不来算了,让她自己呆会儿。”
他抬起酒杯,环视一圈在场人,脸上端起那种温和亲昵的微笑:“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忙也跟着端杯,共同向他的方向举起,而后与他一同饮尽。
谢虞川冷眼看着他们。
谢珉转向他,介绍:“各位应该已经知道,这次和我们一起去岛上的,我的小儿子。”
人们应是。
“早就盼着您来了,”旁坐恭维谢虞川说,“我的课题多亏了您留下的资料,才能有所进展,我早就想见您一面了呢。”
“以后就可以经常见了,”又有人加入,“相信有了谢小公子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有好成果的。”
“是啊是啊。”
他们高兴起来、沉醉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有种把谢虞川当做吉祥物的感觉。
老实说谢虞川长这么大,虽然是习惯了他人的恭维,但此刻的怪异却还是让他无法安坐,眉心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他将林溪往怀里搂紧了一点。
林溪“哼唧”了一声,他便低头,问怎么了。
林溪额头上有汗,表情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谢虞川转头,叫人拿温开水过来。
而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餐厅里有人也开始头上冒汗,捂着脑袋,“嘶嘶”的呼痛。
“怎么回事?”谢珉察觉,当即找来下属责问。
下属一无所知:“没有啊,食物、酒水都是正常的,不可能的。”
而且加了“料”的酒喝下去之后,也不会所有人都头疼,那东西能致幻,喝完并不是这种表现。
谢珉面色不虞,他沉着眼眸,脑中念头飞转,最后站起来往外走,并道:“把歌姬也叫过来。”
他健步如飞,是真急了。
谢虞川的目光追过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而收回时,自然的遇到那重新画上伪装的服务生的眼。
他旁若无人的做了个吹口哨的动作,表情还蛮愉悦的。
“设备没人动过,”在匆匆行进的谢珉身边,下属快步追随,向他汇报,“电子眼24小时都开着,红外正常运行,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去过。”
歌姬也赶来,怯生生的:“在、在播放呀,没有不一样。”
谢珉这才不那么紧绷。
他们停在一扇精钢制作的圆形门前,谢珉说:“走开。”
下属赶紧走开两步,背过身去。
他听见门被打开又合拢,是谢珉进入了那密室。
不过短短两分钟,谢珉又出来了。
他亲自确认了那里面的东西没有任何一个人动过。
“可能……是食物中毒?”下属一边开动脑筋一边道,“有人吃了早餐有人没吃,早餐和午餐的食材起了化学作用……”
他还真说中了。
餐厅内,几位有医学功底的研究员已经搞明白了,是早午餐的食物相冲,不舒服的都是吃了早餐的。
食物中毒需要洗胃,船上没有条件,只好饮下大量清水催吐,一时间抢厕所的抢厕所、回房间的回房间,还有人往甲板栏杆一靠,就地喂鱼。
那场面完全就不能看了,和谢珉要的歌舞升平众星拱月的集会偏离甚远。
谢珉没想到出公海第一天就有这种事,心里烦躁起来,扭头就领着人去甲板,叫他们都滚回房间去。
人群四散开,皆是悻悻然。
却未有人注意,角落通道,服务生点亮腕上的智能设备,掠一眼,勾起了唇。
“拿到了,”房间内,小光闪身进来,把勒的他脖子疼的领结解开大半,自己往椅上一横。
“给我。”
一个极小的金属耳骨钉夹被扔过来,谢虞川张开手掌接住。
“设备室里有一盒,我给咱们一人搞了一个——你猜的没错,他还真是用声音在催眠,那里面有个播音设备,分贝和频率都是人耳听不见的,那个歌姬的特异之处就是能听见和唱出这个声音,所以被谢珉当宝。”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谢虞川垂下眼,静谧深邃如海的眸子中,有许多微光闪烁。
小光有些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谢虞川很快抬起头,此刻神色已经全部敛去,他单手捧着林溪的脸颊,将那耳骨钉夹在了其耳朵上。
林溪仰头望着他,乖乖巧巧的。
他忍不住在其额头又亲一下,说:“乖,很快就回家。”
小光受不了他们腻歪,眼神自动飘走,但没一会儿,吃惊的看回来,指着谢虞川:“你的背……血。”
谢虞川朝后一瞥,面色不变,只将林溪放下,自己走进那小小一间浴室之中。
小光知道,他在处理自己的伤。
但在此前,当真没有想到,他的背伤这么严重。
其实那场车祸爆炸才刚过去没有几天,就算有再好的医疗条件,都不可能活蹦乱跳,但偏偏谢虞川一直表现的像个无比健康的正常人,也就叫人忽略了这一点。
……再拖几天,在海上发炎的话,可就很危险了。
正胡思乱想,谢虞川走出来,打断了他:“我有个猜想。”
“啊?”
夜晚,一轮圆月挂在海面上,轮船在海上航行,船上人已经陷入沉眠。
无人发觉,远方,数艘米粒大小的船舶正破开夜幕,踏浪而来。
小光一愣:“你说整船人, 包括研究员也都被控制了?”
确实,中心控制室连接全船的设备,加上平时的饮食中添加药物, 他想要做到的确是很容易的。
“可是为什么?”
这些不是忠心耿耿的信徒么, 与他为所谓的人类进步梦想共同奋斗,乃至于愿意一起漂去一个无名小岛隐世研究。
谢虞川看他的眼神像看白痴:“当然是因为不愿意。”
“……”
“哦。”
不愿意……也正常, 毕竟不是人人都是疯子,而谢珉干脆用这么偏激的手段控制所有人, 就更正常了,因为他是个疯子。
“不正常, ”谢虞川说, “实验已经进行了二十年之久,没有突然全体都要反悔的道理, 这种手段对人的认知水平多少会有损害,谢珉把实验员弄成了傻子, 还怎么做研究?”
小光被绕晕了,“那你说什么情况?”
那日在“赐福会”的情景浮上谢虞川的脑海,许多张面庞走马灯一样掠过去, 除了那位眷恋残梦的之外, 没有一张与现在船上的人重合了。
赐福会和实验室实际成员,泾渭分明, 完全是两拨人。
实验室一直藏在暗处, 人们知之甚少, 所以对实验室成员有诸多猜测。
但现在谢虞川大致可以确定:“他们内部, 很有可能真的认为自己在做一项极其有意义的研究。”
或许这研究出于种种原因而无法公开, 但他们愿意为了科学和真理献身。他们相信研发的终点会是光明的,药物的副作用一定能够避免。
而这个“一定”……
是因为自己。
谢虞川明白了, 他仍然是一个被刻在虚空中的图腾,被当做目标、终点。
小光脑子里飞转,很快懂的前因后果。
他也是聪明人,迅速的道:“那他们现在和谢珉的关系激化到这个程度,我是不是可以设想,实验其实已经走到绝境,目标被证明无法抵达,研究员们倍感灰心,这时谢珉提出人脑燃料论,可这非但没有激励他们转变想法,反而触怒了他们。”
本就面对来自治安力量的重重围堵,又有内部的灰心绝望,于是实验室内发生了一场“叛变”。
“叛变”到了谢珉无法镇压的地步,人心散乱,他最终偏激的选择控制所有人。
“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要培养一批研究员需要的成本实在太高了,需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所以他才想到你。”
“他大概觉得,等到了岛上之后,在封闭的实验环境里,有你这么一个成功案例放在那里,实验员们会回心转意,重新投入到研究之中。”
“再加上你的社会能量,你的聪明才智,只要你想做这件事,那实验室的维系就不成问题了。”
谢虞川没有说话。
他想,是否他的母亲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场景的发生,毕竟她死前最后的愿望,是让他远走高飞。
“走吧,”良久谢虞川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板摩擦,发出了刺耳声音,“去做点有用的事。”
寂静的夜中,女人裙角在木制门框边一晃而过,随后爆发出一身短促的尖叫。
“啊——”
来人捂住她的嘴,炽热呼吸和腥臭口气喷在她耳后、脖颈。
闯入者□□,“你叫谁都没用,这是博士默许的,白天发生的事你还不明白吗?”
被闯入了卧房的歌姬心中惊慌,涌起一股作呕的冲动。
“博士压根看不上你,你不如还是跟了我吧。”
“你胡说!”
“哈哈哈,你自己心里清楚,”力量悬殊,男人将歌姬重重摔到床上,幽暗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将肥肉挤出的沟壑衬的分明,“我不懂什么实验不实验的,老子留在船上,为的可不是多送你们一程啊——”
他像一座肉山一样朝歌姬压过去。
歌姬攥紧双全,正要发出声带极限的高声尖叫之时,忽然从旁横过一只手,将她嘴捂住。
属于少年的独有气息令她瞬间安静下来。
下一刻,肥猪男被一个手刀打晕,摔到了床底。
震惊、错愕,歌姬睁大眼,望着来人。
“请你帮一个忙,”谢虞川抬眸望来,眼瞳如寒冰,省人肺腑,“跟我们来一趟。”
设备室门前。
歌姬明白他们要自己做什么,当下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死活不肯再往前进。
“我不会帮你们开门的,”她道。
小光看一眼她,那眼神莫名其妙。
歌姬没有懂,“谢、谢公子,”她憋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来,“博士非常的看重您,希望您能继续发扬他的事业,您应该相信他才对。”
“是吗,怎么不去劝着满船的、跟随他那么久的同僚?”
歌姬面色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他、他们一叶障目,博士的伟大并不是他们能理解的。”
她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该与同龄人一样烂漫肆意的时候,但蠢到跑来这种地方。
“下船之后就回去读书,”谢虞川淡淡说,“不要跟着个老头发疯。”
歌姬:……怎么会这个时候被劝学。
正当这时,咔嚓一声传来。
门自动弹开了一道缝。
歌姬:“?”
小光活动了一下脖子,抬脚在门上轻轻一踢:“好了,进去吧。”
设备室的设计并不繁复,起码与实验室在贵呷港的站点比起来,是十分简陋的,因此小光只用一点点功夫,就将所有电子设备都摸了个一清二楚。其中既包括声波设备,也包括储存系统。
他了然了:“这里其实是个中心控制室,控制着全船的广播系统,这个系统是被特殊改造过的,我觉得这个倒是可以去申请专利——”
“断掉,”谢虞川干脆果决的打断他,“别废话。”
小光悻悻然。
他走到主机前,输入了一串字符命令,敲下回车,等待程序关闭。
“咦?”他半挑起眉,看着自己输入的命令被拒绝了。
“好像做了加固,大概是因为中午的事情,”他皱了皱眉,“我关不了了。”
谢虞川点头,转头向林溪。
从小光的角度,就只看得见他对林溪说了句什么,而后林溪便朝前走去,单手拎起一张还算趁手的铁艺椅子……
哐哐哐!
椅子将设备砸的凹了进去,电子屏显示在闪过一排毫无意义的红线之后,唰的一下黑了,之后林溪如入无人之境般将周遭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遍。
恍恍惚惚,小光就看见刚上船那天的谢虞川,那天他也是这么把待客室全砸了一遍。
传统家教啊这是……
设备停止运作的那一刻,无形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解除了。
下一秒,整船的广播发出了更大的嗡鸣。
混乱中,许多人被吵醒,出来看情况,这种老师指甲抓黑板的调调成功激发了每个人的烦躁与难受,他们很不舒服的抱着脑袋、堵着耳朵,几乎站不住。
谢虞川:“你带上歌姬。”
小光飞快点头,拎着歌姬走了。
歌姬此刻终于明白这两个人在做什么:破坏电子发生设备,再抓住她,这样谢珉对整船的控制将会失效,船上的研究员一个一个苏醒,最终会变成他独自一个对抗整船,而那种格局之下,他想要做什么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小光离开,谢虞川却在原地没有走。
他逆着人流,迎着嘈杂,面容平静。
外面灯被一盏盏点亮,最后谢珉带着人走近,脸上是酝酿已久的深沉愠色。
“谢、虞、川——”
他几乎咬牙切齿。
谢虞川与他对望,不避也不让。
肉、体与坚硬地板相撞,谢虞川被他当胸一脚踹翻在地,鲜血不可避免的从伤口涌出,浸湿衣服。
谢虞川额头滴下冷汗,抬起头,下一秒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谢珉面目冷酷凶戾:“你太令我失望了。”
谢虞川勾了勾唇,咳嗽几声,声音略显沙哑:“你是失望,还是……害怕?”
“要我说,我对你失望才是,混了那么多年,还是只装腔作势的纸老虎。”
纸老虎?谢珉怒极反笑,手中的枪调转方向,往旁边一射。
周围人被这枪声弄得吓一大跳,忙不迭后退数步。
而林溪则只茫然的皱了皱脸蛋,动也不动,只朝自己脚下看去,他跟前的地板有一个洞,子弹卡在里面,差一点点就要打中他了。
“把他们关一起,”谢珉冷道,“什么时候把歌姬交出来,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熬的过谁。”
这看起来的确是一场比赛, 一边是船上研究员的清醒速度,一边是谢虞川的耐力。
因船上太乱,谢珉没有亲自关押看守谢虞川二人。
但他也是亲眼确认二人被手铐锁死, 关押在船舱深处的禁闭室内, 并命人给他注射了高倍数药物,才终于离开去处理船上的乱子。
禁闭室内没有守卫, 连氧气都很稀薄,谢虞川将林溪搂在怀中, 彼此依偎。
设备停止运作后,林溪和所有人一样, 进入了清醒的程序中。
有那么几次, 他的眼神在黑暗之中变得非常清明,谢虞川看见他嘴唇张合, 着急的想要说什么,然而谢虞川并不能分辨清楚。
谢虞川只能不住的亲吻他、安抚他。
他的虹膜前阵阵发黑, 看东西都开始出现幻影,那是被注入太多药物的缘故。
时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但事实上仅仅只是半个小时, 有人进来查看他们的情况, 看药物是否发挥作用。
小小的屋子,靠坐在墙角的人头颅下垂, 周遭染着浓重的血腥气, 令人忍不住皱眉。
谢虞川被人小心翼翼的戳了戳肩膀。
“你……还好吗?”
谢虞川抬眸, 幽黑深邃的眼睛满是摄人心魄的光辉。
来者一愣, 下一秒, 一道力从身后袭来,勒住他脖子, 把他往后一摔。
他摔的七荤八素,趴在地上双眼冒星星。
“咳咳咳……”
他捂着脖子咳嗽不停,目光控诉的望着林溪,“能不能看清楚再下手!”
来者正是于昭。
然而林溪的面无表情使得他反应过来,林溪还没苏醒。
他目光略复杂的看谢虞川一眼。
“算了,快出来吧,这会儿乱七八糟的,他们顾不上。”
“歌姬呢?”
“甭管了,在小光那儿,”于昭一个脑袋两个大,伸出一只手递过去,示意谢虞川搭上,“还能走吗,我扶你。”
但谢虞川并未理会,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走出两步,林溪也紧紧跟上。
禁闭室外,两个看守被打晕,一条深深的走廊,除了他们没有旁人。
“往这边,”于昭带路,在前面飞快的走,绕过几个弯,到了仓库区域。
谢虞川扫一眼,各种有用没用的杂物堆的比小山还高,角落有个用棉被铺起来的窝,想必他这些天都藏在这里。
三人越过货架往里走,“唔唔唔”的细微人声传入耳中,并随着他们的脚步而愈发大了起来。
“这是?”
货架后的墙边,一个中年男人被五花大绑,头发乱七八糟,满脸愤怒屈辱,被随手扯来的布料堵住的嘴中发出他们所听到的声响。
见到谢虞川和林溪那刻,他瞪大了眼睛,停歇了一瞬,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旁人根本难以解读。
而这人正是那天在晚餐是和谢虞川林溪有过交流的一名客人,整个赐福会只有他留下来。
“认识啊?”于昭弯腰,拿走堵住他嘴的东西。
中年人马上大口呼吸,又被自己呛到,发出震天的咳嗽声。
这里隔音不算好,头顶不断有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但也正因为这样,一些声音顺理成章被掩盖,他们不用担心会引来谢珉的人。
于昭:“认识也好,你们做做他的工作,让他把通信器密码给出来。”
通信器?谢虞川眉心动了动。
中年人将头朝旁边一扭,极度的抗拒。
于昭则解释道,不同于普通船员,在这艘以保密为要旨的神经兮兮的大船上,赐福会金主爸爸其实是保留了通信权的。
“他有个通信器,可以给外界发简单的信息,他们租了一个专门的卫星。我不知道怎么破解,这事小光才会。”
可小光又不在这边,技术流的东西他搞不来。
老实说谢虞川他们再不来,他就要上剁手剁脚威胁了。
谢虞川:“通信器给我。”
于昭将东西交到他手上。
那是像老式大哥大一样的东西,按键还是实体的,黑底上印着字母。谢虞川此刻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分辨这些,他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将之又还了回去。
“嗯?”
“拆了后板,找一个红色,也可能是白色的点。”他尽量放轻放低了声音,保存着体力。
于昭照他说的做,最后将机器还原成了出厂设置。
于昭很惊讶,“你还会这个——你的人在哪,快联系他们过来。我不信你没有叫人来海上,他们是不是不知道位置所以在瞎晃。”
谢虞川看也不看他,闭了闭眼,努力对抗着那激烈的晕眩,“你拨号。”
报了一串号码,等待数秒,显示成功拨出后,于昭很松了口气。
他现在是真后悔上了这条贼船。
可是为了阿凭的身体,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退出。
此刻他揉了揉眉心,犹豫一瞬,到:“谢虞川,这趟我们九尾狐算是一直在帮你,等你的人来了,有个东西我希望你能——”
踹门的巨响让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于昭茫然朝门口看去,门板在灰尘中倒下,一行人站在了那里。
他心中悚然。
“这——”
门口的人二话不说,径直从两边包抄,快步朝他们走来。
于昭不明白怎么回事,他迅速的抓起旁边的中年人,只见中年人面色惨白,眼神流露出愧疚之色。
……这是陷阱!他立刻懂了!
但,这个陷阱是为了什么?
“真是我的乖儿子,”谢珉在那头笑,“就这样把他们的位置交了出来。”
——设下圈套,套出救援的位置,他便可以安排武力进行阻击。
他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歌姬的下落关人,否则他当下直接下重药给林溪,以此胁迫谢虞川,马上就能逼出歌姬下落。
事分轻重,他更在意的是谢虞川的后招!
而且,在这船之中,谢珉居然还布置了重武力!?于昭满脸错愕。
他慌忙之中瞥一眼谢虞川,对方却并无半分棋差一着的挫败。
怎么回事,他……?
说时迟那时快,便是对方人马来到近前的一瞬间,林溪陡然旋出一脚,将整个足有一人高的货架朝前踹去。
前面的人下意识朝后躲开,货架便压着另一个,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往前坍塌。
现场砰声不断,人仰马翻,三人趁乱朝外跑去。
危急关头肾上腺素刺激人爆发出比平时要强百倍的潜力,只过片刻,他们就跑到楼梯上,甩开了跟来的人。
但刚上楼梯,顶上就又有人围堵,大叫着“在这里”扑了上来。
他们无法避免的交手。
说来也是讽刺,林溪和于昭二人的武力大半是拜他们所赐,现在又反过来用来对付他们。
很快,道路被打开,三人朝另一边跑去。
“这边,”于昭指着一个方向,“这边有个实验区,钢板门,能躲一阵。”
然而谢虞川头也不抬,朝另一边去。
于昭:“走错了,那是甲板方向!”开阔平坦的甲板,岂不是更加无处可逃!遖鳯獨傢他们应该利用复杂的船内地形逃生才是。
谢虞川和林溪都没有理他,飞快的走。
于昭一咬牙,内心的挣扎只花了半秒,便跟上二人。
发现他跟来,临到甲板,谢虞川才丢了一句:“我调了直升机。”
直升机并不能飞越那么长的海面航线,除非从近距离的大型船只上出发……
“你让我发的不是……”
“我脑子有包?”
将计就计!
于昭这一刻很不合宜希望自己当初也是把技能点在智力和逻辑上,也就不至于在这里显得像个(就是)陪衬品和摄像头。
他胡思乱想之际,脚步也没有耽搁,很快跟着二人上到甲板。
深夜海面上吹来遥远地区的风,将人的衣角全部翻起,绸缎一般的夜空中星子闪耀,如天神悄然睁眼窥伺人间喧闹。
他们刚上到甲板,突然“轰隆”一声,整艘船陷入的剧烈的动荡之中,于昭不可置信的朝远方望去,只见数艘坚船浮现在了海平面上,与此同时,直升机如蜂巢之中涌出的蜜蜂一般嗡的一下散上了天空,朝他们飞来。
船上的人很快发现了,纷纷跑出来震撼的朝外看。
紧接着,船身再一次摇晃,那是从远方船只投来的热武器,以不可阻挡之势散发着光热。
最快飞来的直升机上,熟悉的面孔,挥着显眼的红色布条,那表情几乎要面条泪,看口型是在说:“可算找到你们了!”
林溪遥遥的抬了抬脸。
张九厘扭头催促飞行员:“快点快点再快点!”
直升机低飞,寻找机会降落。
但随即,飞行员眼中亮光一闪,飞机如笋一般上冲而去,张九厘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还来不及问请什么情况,就听身后啪的一声,有一架倒霉的直升机被火箭炮命中,失去平衡朝旁边侧翻过去。
甲板上的人肩头扛着枪,那是被谢珉迅速调来的武力。
谢珉紧跟其后,望着谢虞川,面色变得极为冷凝,看口型是骂了一句脏话。
可很快他也没有秀反派气质的机会了,侧翻的直升机上跃下四人,顺势就地一滚,从腰间抄出家伙疾驰而来。
他只得也朝后狂奔,直到躲到障碍物之后。
滚滚黑烟,海面波涛四起。
第84章
甲板上简直就乱到了一定程度, 到处都有人尖叫狂奔,有一颗炮弹集中了船舱部分,里头的人四散逃逸, 背景是浓浓的焰火。
意识到空降者必定是来营救谢虞川等人, 追逐者们果决的锁定了他,朝他扑去。
他们三人被团团围住, 相互之间背靠着背,看着离自己愈发近的敌人。
而在更远一些的地方, 直升机上的人也瞄准了这边,或扛枪、或捏紧对讲机, 全神贯注。
如果有一个远镜头拉开, 这一定是极度紧绷也极度扣人心弦的一个场面。
随着扳机的扣响,这画面被打破, 由静转为动。
团团包围的人如狼群一般扑了上来,与谢虞川几人交起手, 远方的狙击手在那头协助,枪法极其精准,往往一枪一个。
如此过了一小会儿, 三人身边竟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无人敢再靠近。
这期间,有更多的救援人员从直升机落到甲板上, 那是训练有素的国际雇佣兵队伍, 他们所使用的装备以及周围数艘承载十足火力的船只, 也都是最最先进和精良的。
相较于有组织的治安力量而言, 他们更像是一把纯粹的武器, 会为使用者执行各种命令,斩向目标, 不见血光不回鞘。
荷枪实弹的雇佣兵落地,一部分进行追击,还有一部分去到雇主身边,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御墙。
张九厘以不标准的姿势落地,狗刨一般连滚带爬朝谢虞川和林溪奔来。
等到近前,摸到两个大活人,他激动的简直要拿小手帕抹眼泪了:“你们安全就好安全就好,你们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是吃不下也睡不着,二十四小时就在这海面飘啊飘找啊找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才终于接到了港口那边站点留守伙伴的电话,说塔台拦截了海上的信号,他们立刻要来精准经纬度,狂飞了过来。
张九厘逼逼叨叨好一会儿,居然还没被谢虞川叫停,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发觉了不对。
再细看,见谢虞川苍白的面色、挺直但仍然微微颤抖的脊背,霎时间吓了一跳:“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