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当然以失败告终。
所有人的供述都显示,谢珉无疑是这个团队的核心,而他,也终于在紧锣密鼓的搜查寻找之中,现出踪迹。
那是离容城非常近的一个城郊小镇,三无宾馆的老板在打扫房间时,见到被捆束在椅子上的谢珉。当时他人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无一处好的,不知被喂了什么吊命的神药,还留着一口气。
宾馆老板通知了当地派出所,派出所拿着通缉令一对,立刻上报。在数载的潜藏后,谢珉终于以这样罪有应得的姿态重现在了光底下,被日光映照出腐朽的皮肉和恶臭的灵魂。
他到案后,整起案件终于完完整整的被移交给了国内司法机关。
相关机关对案件进行梳理之后,特意来见谢虞川这个关键证人,进行了询问。
这时候谢虞川的状态已经完全好转,基本与平时无异,接受完询问后,他甚至礼貌性的送人到了大门口,与人握手告别。
来者相互望了望,平和微笑着,态度很不错的说:“祝您身体早日康健,继续为本地税收和就业做出贡献。”
而这也是不会连坐的意思了。
谢虞川转身回院内。
不知不觉盛夏已过了,气温不比从前炎热难耐,微风裹挟着草木香气,轻轻拂过人的面颊。
他走到病房之前,在门前轻轻顿足。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眼睛忽然亮起来,立刻伸手将门推开。
被子被掀开到一边,留下空荡荡的床榻。
整齐摆放在床边的拖鞋已不见踪影。
开了窗户,白色纱帘被吹拂的鼓起,飘摇。
嗒、嗒、嗒。
脚步声从浴室方向过来,少年清越的嗓音响起来:“哥?”
满是惊喜。
谢虞川回过头去。
林溪穿着淡蓝色病号服,脸雪白俊秀,望着他的眼眸如星辰一般清亮,就好像是小动物见到了最最值得信赖的对象一样。
他终于醒了。
医生说林溪的头部受了击打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但生命体征的没有问题的,只让大家耐心等待,而这等待,实在太难捱了。
谢虞川喉头微动,大步上前,将他一把抱进了怀中。
怀中躯体有一瞬间僵硬,脸上的表情是惊讶错愕。
不过很快林溪便放松下来,试着用双手回抱,并试探的拍了拍谢虞川的背:“哥,你怎么啦?”
谢虞川心口酸胀。
“对不起,”他嗓音嘶哑,低头去找林溪,额头贴着额头,“还好你没有事,以后不要这样了。”
林溪眼眸微睁,茫然的看着他。
刚要开口问点什么,嘴唇上落下了炙热的温度。
谢虞川托着林溪的后脑勺,感受到那鲜活的模样和温度,才感觉自己的心重新放进了肚子里。
然而,他再重新抬眸,看清林溪时,却发现,林溪那眼神里分明是惊疑。
林溪脸已红了大半,尴尬道:“哥,你、你是还在生病吗?”
谢虞川一怔。
在CT室外等候许久,又陪着重新回到病房,看着林溪乖乖的坐回洁白的床上,谢虞川走出去,与医生一同到病房门外交谈。
“海马体功能有点受扰,不是大事,只是丢失片段记忆,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医生努力的解释。
但这片段,却囊括了他来容城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谢虞川沉默。
他的沉默给了医生压力,医生结结巴巴:“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因为这不好的经历,他也全都忘掉了,这对创伤后精神舒缓有着很大的帮助啊。”
谢虞川轻轻重复道:“也算好事。”
知情人士闻讯而来, 不一会儿占住了病房的几张椅子。
其实医生本来的意思是要用些熟悉的事物来测试一下林溪的认知能力,结果大家实在太热心了,一个个大活人主动上场, 只给他留了围观的份。
谢意平上来就胡说八道: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大哥啊, 你怎么就忘了我,你来容城特意找我认亲的。林溪一点不信。
萧枫排开他, 跟着张嘴就来:你受伤是因为我们的一起秘密行动,我是你的队长, 你看看我,能不能想起来?林溪迟疑片刻问他:属实的话, 医药费是公家出吗?萧枫悻悻退场。
张九厘排队伍第三, 刚想胡编,林溪先高兴的叫他:“九厘哥, 你也来了。”
张九厘好生欣慰啊,差点儿想哭。
是吧, 每一份五三都会有他应有的回报吧。
他主动担当起了赶走骗子的重任,挨个给人撵了出去。最后还记得自己也跟着退出去,并给林溪和谢虞川两个人关门。
林溪呼出口气, 揉了揉眼角, 一瞥,谢虞川正坐在一旁, 单手托下巴, 含笑看着他。
其实尽管不认识两位访客, 但某种亲切感让林溪生不出讨厌的心。
毕竟丢的只是记忆, 不是感觉。
谢虞川递了水杯过来, 装了半杯温开水,让他润润喉。
大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指上方, 温暖干燥的肌肤,在接触的一瞬间,就仿佛带出了电流。
“我呢,”谢虞川问他,“我是谁?”
林溪一怔。
谢虞川却没有等他的回答,兀自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我去送他们,很快回。”
说着走出去。
房门轻轻关拢,林溪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又用手背试了试脸颊的温度,那里是滚烫的。
……他到底为什么做的而这么自然啊。
他们在医院再呆了几天,做了详尽检查,确定身体再无大碍之后,便出了院。
医院里毕竟人来人往,最好的环境也就是那样,还不如回自己的地方,备好随时待命的康复团队,这样对他们身心都更有利。
这天,办好手续,林溪跟谢虞川坐车来到一处闹中取静的园林,。那园林位于老城区,林荫路上有游客拿着相机在拍照,偶尔有几辆汽车出入,速度都降得很慢,也不鸣笛,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这地方显出与热闹都市完全不同的静谧。
就好像是另一个平静缓慢的世界。
他们的车慢慢的走,在经过许多棵大树后,拐进一处名叫“今园”的住所。
行李被依次搬下来,由管家指挥,放到该放的地方。
林溪被谢虞川牵着,慢慢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头顶葡萄藤上结了一串串紫色的葡萄,他好奇伸手去摘了一颗,居然清香甘甜,很是爽口。
“唔。”他递给谢虞川。
谢虞川就着他的手,低头咬了另一半,随即也点头:“是不错。”
……没有让你吃我那颗啊。
谢虞川又伸拇指摩挲他唇角,将他唇边的果子汁液擦去,动作无比亲昵,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了。
林溪微睁眼睛,片刻后错开,眼睫扇动,去看脚底下别的花和草。
他们一同走过小道,经过小半个园林,最后通过一扇圆形石制拱门,进入一起院落。
院中种了树,树下放石桌凳,还有一口井。这般景致,与他们的雪山小院无二。
林溪快步走上去,双眼亮起。
他用手指抚过石桌凳,又去触碰梅树的树干。
但那是新的,手感很陌生。
因院落而兴奋起来的心缓缓落回去,但依然是安定和宁静的。
林溪回头,谢虞川落后他半步,眼睛一错不错的落在他身上。
林溪猜想,他应该一直在看自己。
“喜欢吗?”
“很漂亮,”林溪说。
他不说喜欢,而说漂亮,谢虞川明白他的想法,问道:“哪里不满意?”
林溪顿了半秒,余光从那些忙着将行李物件们搬进搬出的陌生工人身上擦过去,他不懂现在的情形,不懂这些人是谁,这个地方是哪里。
他说:“没人给家门口的树浇水,会枯死的。”
谢虞川垂眸凝视他,片刻,什么也没说,单手搂着他肩膀,将他往里带。
“去里面看看。”他忽略了林溪对回家的请求。
林溪略觉迷茫,却只得跟着他走了进去。
里面陈设还是和雪山小院的差不多,值得注意的是,添了个狗狗专门住的房间。
林溪好奇的推门朝里看,下一秒,就被一条小型犬扑了个满怀。
定睛一看,那狗长的丑萌丑萌的。
他是很喜欢狗的,马上蹲下来陪玩,带着狗转圈圈。
“叫什么?三三, ”他捏着狗脖子上的吊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觉得就还行。
但以这种调性来看,肯定不是他哥起的名。
他回过头,谢虞川半靠在门口,果然不怎么感兴趣。
“是你收养的。”
林溪立马接受良好,又玩了会儿狗。直到谢虞川过来牵他,说他玩太长时间,病刚好不宜这样。
林溪乖乖跟着。
还好谢虞川马上被别的事情拆去了注意力,管家和工人对一些东西的摆放尚不明白,过来问他。他一一回答,有些还亲自去盯。
林溪起先还跟着,看着那一样样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从车上下来。
其中有些乐器是他的,谢虞川征求了他的意见,放在了特定的地方。
而原本习惯放林溪卧房的钢琴,却摆去了他自己房间。
另外还有一些五花八门的东西,林溪没有什么大意见的,都由谢虞川做主了。
后来因觉得无聊,林溪拿起据说是自己的手机,坐在一边玩。
开机后,不过几分钟,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来。
应该是熟人,因为有备注。
叫冯……胖子?
他这边刚接了电话,那边就倒豆子似的一通噼里啪啦,弄得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根据声音,对方应该是中年的年纪,一听他接了电话,就抱怨他失联这么多天没有消息,好不容易听到了居然还是在医院的病讯,而等对方想去看,特么人去床空。对方一度都快怀疑他被卷进什么黑恶势力斗争了。
……某种程度也猜对了。
他那边说了好几十秒,林溪才有说话的机会,几乎是没有过脑子,下意识的,林溪说:“冯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话说出来,对方哑了火。
而林溪在半秒惊讶和莫名后,自洽了起来,很顺口的继续说:“确实是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现在已经全好了,找个时间见见您,和您道个歉。”
“这话说得,”那头胖子说,“我就是担心你,道什么歉呐,行了,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有空你也给那个姓赵的王八蛋去个电话吧,人才是快疯了。”
那又是谁?
林溪陷入新的迷惑。
大概也猜到他可能刚经历了些事情,精力不济,冯胖只再与他唠叨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
林溪继续翻看自己和社交软件、聊天记录、相册图库等等。
就俩字:陌生。
那重新登录的账号上,999+的消息砸的他人快晕了。
明星?艺人?
……这都什么。
就在林溪因过量信息而晕头转向的时候,一道人影落在他眼前。
高大的影子与他的影子衔接,融为一体。
“别看了,”谢虞川道,“伤神。”
确实是伤神。
林溪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下一秒,谢虞川托住他手臂,带他起身,并很顺手的将手机给拎走了。
林溪晃了晃脑袋。
他看向外面,忽然注意到:人呢?
谢虞川告诉他:“都出去了,他们会住外围,内园只有我们。”
这处园林需要开车进,想想就知道有多大,内园虽是生活起居之所,但也同样大的离谱。
四处静谧,只有风声和虫鸟声,诺大一个地方,唯剩下了他们二人。
林溪怔然。
当天下午,林溪还想要看手机,被谢虞川以“你自己找找”为托词敷衍了过去。
林溪无事可做,只好闲逛。
无人的园林,起先有些趣味,但后来越发觉得孤单。
天色渐暗,暮色落下,林溪回到住处,在厨房围观谢虞川做饭,两人一起吃饭和吃药。
更晚些时候,就寝前,依然按照他们的生活习惯,林溪窝在床上、谢虞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都低头看书,时不时抬头向对方分享有意思的片段。
林溪很快困了,揉眼睛要睡觉。
谢虞川去关了灯。
……然后也睡了上来。
这就让林溪不太习惯了。
黑夜中,身边的床铺塌下去半边,林溪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躺的笔直。
谢虞川伸手将他捞过来,像抱一个大型抱枕,全部团在了自己怀里,并从后方用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
林溪一天内第三次扣问:……他为什么这么自然?
情绪在黑夜之中蔓延,陷入卧房内安静的只听到呼吸的氛围中。
“因为,”谢虞川自如的说,“我离开没多久,后悔了,回来答应了你。”
“………”
他这又比谢意平水平高多少?
又或者谢虞川正在和他开玩笑。
但那不可能,他知道谢虞川是怎样的人,谢虞川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片刻, 他的声音才响在了安静的房间之中:“你……怎么知道我记得、记得那个。”
谢虞川答道:“你躲我。”
自醒来后, 林溪总因他的亲近而变得心理紧张、躯体僵硬。
尽管他又在努力调整,在装作不在意, 但那种假装未免太好看穿。
“别躲我,”谢虞川将他搂的更紧一些, 双手横在他腰间,柔软的大床上, 二人躯体紧紧相依。
在那种过分紧密的姿势里, 林溪感觉到的是一种强烈的占有和不安。
他小声说:“我不是躲你。”
“是什么?”
……是近乡情怯。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林溪已将疑问攒在心中太久, 他不知道为什么谢虞川态度大变,明明在他最近的记忆中, 谢虞川残忍的离开了他们一起居住的小院,他四处寻找,都是落空。
然后他……然后到底又怎么了?
思考回忆太过用力的缘故, 林溪脑子有点疼,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没有什么值得牢记的事,”谢虞川单手轻轻按平他眉心的褶皱, 随后用拇指在他太阳穴一下一下的轻按, 语气带着哄劝, “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 你现在和哥哥在一块, 不是吗?”
“在……一起?”
“嗯,在一起。”
一问一答后, 林溪逐渐安定下来。
谢虞川的话对他总有特殊的魔力,他说没事就没事,说让他放松点,他就真的好像躺进了云层中,四下软绵绵,温暖又舒服。
但他很快想到了别的。
脸颊因此突然爆红。
谢虞川自然注意他突然的僵硬,还以为他头又疼了,干脆伸手将他翻过来,正面朝着自己。
有点翻煎饼的意思。
“还疼?”
热乎乎的呼吸喷在了林溪的眼皮上,他眼睫毛迅速的颤抖起来,染上了一层薄红。
凭借良好视力以及小夜灯的辉照,谢虞川看见了。
他一顿。
两人间静悄悄的,片刻后才有窸窣声响,是谢虞川的手轻柔的落在林溪的脸颊上,拇指按在眼角。
那原本是在为他按摩太阳穴的,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挪了挪位置,在那泛红的眼皮上轻掠,由着他的睫毛刮在指腹,带着一点羽毛挠瘙的微痒泛在心头。
然而他是那样克制,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了。
这样对望不知多久。
不知是谁喉结轻轻滚动,在那样的距离里,很轻易被对方察觉。
“你要问,是怎样的在一起吗?”
成熟男人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却无任何进攻之意,只是一种低沉的询问。
这种感觉很熟悉……林溪觉得,这很像他以前每次在教导他时,循循善诱的那种口气。
教他弹琴,教他读书,教他怎样拿刀叉用餐。
一遍又一遍的示范。
抓着他的手,让他去感受。
如有潮水上涌,林溪心中,有一点好奇、一点莽撞。
好似动物离开丛林时,对外界的新奇、对外界的恐惧。
“……我要睡觉了,”少年突兀的扯过被子,朝旁边翻了个身。
他紧紧抓着被子的边缘,手指几乎泛白。
“太晚了。”
身后,男人的眼瞳如大海幽深,他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后脑勺上。
很快收回,从喉咙底轻轻“嗯”了一声。
“睡吧。”
次日清醒更快的是林溪,他飞快去洗了澡。
出来时,谢虞川正半坐在床头看他。
深蓝色缎带长袍,并不系,从锁骨胸口到更往下的地方,都是隐隐若现的。
林溪让自己看别的地方。
“起这么早?”
“早吗,”林溪看了表……还真是挺早的。
才五点。
谢虞川见他一副窘迫的模样,似乎是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起身。
睡袍随着他的动作,下落至小腿,他的小腿矫健有力,是锻炼的非常好的形状。
他随手抓起旁边挂衣架上的一套衣服,一边穿,一边道:“刚好,这边西山的日出不错,去看看。”
西山的日出?
迷迷瞪瞪的,林溪就被一把揽过,带着往前走。
进了车,上了路,看着两边树林不断倒退,最后停在路的边缘。
容城以平地为主,这边算是城市里唯一可堪攀爬和周末游玩的山。
但大部分人去的都是朝南面,那一边被开发的不错,车能到顶。
而谢虞川这回带他走的是朝北的一面,开发进程稍慢,更有林间野趣。
林溪数次感到担心,让谢虞川走慢一些,怕他大病未愈伤到身体。
谢虞川不以为意,说还不至于。
两人到山顶时,太阳刚冒出一个金边。
山上还有云雾,朦朦胧胧的,挂在崖边的松柏直立着,面朝着远方。
随意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他们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等待日出。
太阳像金色的大饼,一点点的往上升,也慢慢从一种泛红的橙变成璀璨的金。
开始刺眼了,林溪揉了揉眼睛。
下一秒,谢虞川伸过手来,拨了拨他的额发,再挡在他眼前。
“喜欢吗?”他问。
“嗯。”
谢虞川将长腿伸展,单手搂着身侧人。
醇厚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在慢慢的叙说:
“西山上,有谢家的祠堂和祖坟,我回来第一周,来过这里。”
“早上,我自己来看了日出。”
“那天我就很想要带你看看。”
“……”林溪怔然。
“我这个蠢货,”谢虞川垂眸凝望他,“我竟花了那么多时间来明白为什么。”
林溪不吭声,只是回头继续看初生的太阳。
他在想象, 在一个阳光穿过云层、驱散云雾的早晨, 一道高大的身影独自立在崖边,任由寒冷山风吹拂他的衣角, 看着旭日东升,唯一一个念头, 是他。
而那个时候,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
“真好, ”林溪说。
接下来一周, 只要有时间,两人都会去西山看日出、走走逛逛, 感受自然志趣,以及清晨风拂面的那份清爽舒适。
逛得最久的那次, 两人回院时正遇到来送一天食材的车辆。
车辆在距离他们三十米外,减速摇下车窗,车内的人向他们问候。
林溪忍不住投去了目光。
毕竟在疗养康复, 谢虞川没有事事亲力亲为, 像做饭洗衣这些事,会有人在固定时间过来做。但没有一次, 他们会出现在主顾面前。有时林溪都觉得他们简直就像会变化的田螺姑娘一样。
这种感觉颇怪。
而这天他们会停下来打招呼, 是因为车上不仅有服务团队, 还有过来汇报近况的张九厘。
不然也不会不识趣的在这边碍眼。
林溪邀请张九厘一起吃早餐, 谢虞川不置可否。
张九厘直擦汗:“吃了吃了, 你们自己吃不用管我。”开玩笑,他是那么没颜色的人吗?
他声称要在园子里走走, 都不等林溪挽留,便一溜烟的跑了。
林溪只好望向谢虞川。
谢虞川若无其事:“嗯?”
“……”算了,“没事。”
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周围没有其他人的踪影。
只有清晨的鸟叫和虫鸣。
吃完以后,谢虞川还好像不记得张九厘一般,提出去花园认一认他拍来的十几个兰花品种。
林溪说什么也不肯了,将他推去了外面。
谢虞川走后,林溪在梅树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手无聊的揪旁边的草。
已经在今园呆了一周半,快十天,他还没有怎么见过外人,每天都与谢虞川形影不离,说连体婴儿都不夸张。
之前没感觉奇怪,乍见到这么些人,才恍然发觉出来。
林溪蹙了蹙眉头。
他思考一阵,想到什么,刚要起来。
下一秒,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草!”
那话都没说完,来者便被生生一个过肩摔砸到地上,和话音一起落地。
林溪反应过来,低头看去,只见谢意平瞪大眼睛,直瞪瞪的望着蓝色苍穹,一副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模样。
“……”
这石头做的地板,摔起来又多痛林溪完全可以想象,他立马道歉:“对不起,我是……”
“是条件反射是吧!”谢意平没好气的接他的话,气得要死,“是我是我,我不长记性,同一条河我淹死两次,行了吧!”
林溪:“啊?”
他无辜茫然的表情,搞的谢意平越发憋屈。
妈的,哪个叫他是个大冤种的命呢……
林溪伸手将他拉起来,谢意平揉着屁股蛋,嘟嘟囔囔你的抱怨:“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特意趁着舅舅不在来看你,生怕你怎么了,你倒好,上来就一个下马威。”
林溪:“我能怎么?”
谢意平:“能怎么?你自己算一算,前后你都快一个月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节目停播,人影都没,现在猜什么的都有,脑洞没有不十八禁的。”
“公众……”视野?
手机上999+的信息浮现在林溪的脑海之中,那些陌生熟悉的字眼、字里行间激动的情绪,令他眼前突兀的闪许多画面。
谢意平义正言辞:“我知道你是为了找我舅舅采取参加的那档节目,但你在这过程中也都是真心的快乐吧,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怎么能行?”
林溪:听懂了但又没听懂。
谢意平悻悻然。
他正要再开口,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的响起来。
他像老鼠闻到了猫味儿,脸上一秒切成谈笑风生哥俩好的表情:“是啊是啊你这个园子真不错,住上十天半个月……三年五载都一点儿也不会腻呢。”
“……”
身后,谢虞川的身影已然靠近,影子投在地面上,与林溪的交汇。
他俯身,捏去了林溪肩头一片落叶。
接着回身,以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的看谢意平。
谢意平惨遭此种双标对待,不以为意并且感到很是习惯,他打哈哈:“我陪林溪聊聊天嘛,顺带帮他唤醒唤醒回忆,你看他关在这无聊的嘞……”
他是说话不过脑,但“关”字一吐出来,却引得有人脸色微变。
他马上知道自己失言,把嘴一捂。
张九厘:“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他拽着谢意平走。
两人便这样在面无表情的凝视之中,一溜烟的跑了。
原地剩下两人。
谢虞川表情淡淡,说:“吵得很。”
林溪摇头,伸手,悄悄抓谢虞川的袖子。
谢虞川反将他手攥紧掌心,握的非常紧。
“我给你涂药好不好?”林溪仰头看着他,刚才他就想到了这个,“你今天还没有涂药。”
谢虞川望他片刻,颔首。
两人回房间。
林溪从盒子里取出药膏,那是防止皮肤组织增生留下疤痕的凝胶,抹在脊背上时,滑滑的、凉凉的。
受过伤的皮肤和肌肉暂时回不到往日的形态,谢虞川颀长的后背上,有着一道有一道明显手术缝线痕迹。
林溪的手指沿着他的肩胛骨往内,又在脊柱上停留,一节一节骨头往下顺。
像弹奏手风琴。
即便对这些伤疤很熟悉了,但看到时,林溪仍会觉得触目惊心。他几次问谢虞川伤况和来源,都被谢虞川糊弄过去,后来他去问别人,才大概拼凑出了具体的图景。
那样的惊险,即便只是只言片语的概述,也让人心惊肉跳。
……而谢虞川,在那种时候,总会略过自己选择他。
林溪心头酸涩,鬼使神差的,俯下身躯,用脸颊轻轻贴着他的背。
突然的触感和重力让谢虞川一怔。他从前往后的偏过头,余光看见他毛茸茸的黑色短发、雪白俊秀的脸颊。
这段时间林溪被他养出了一些肉,脸上也有气色许多,有了点婴儿肥。
他将林溪的手拉过来,双手握着,贴在自己小腹上。
他是坐着的姿势,林溪则从后抱着他,这样上半身更贴的近了。
“嗯?”
“不无聊,”身后的男孩喃喃的说,“我很喜欢很喜欢……”
“只有我们,没有别的人。”
一股热流涌入谢虞川的心头。
他垂下眼眸,眼神晦暗不明的望着两人交缠的手指。
他捏起那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
“那就好,”他说。
谢虞川松开手,不过很快调整坐姿,反过身来,又一次将他的男孩抱进怀中。
林溪不躲也不避,仰着头颅望着他。
四目交缠,谢虞川开始吻他,先是轻轻的啄,在眉心、鼻尖、脸颊,像是羽毛在搔弄,让林溪痒痒的,接着是深入的亲吻,初初是和风细雨,格外有迷惑性,后来却失了控,如雷暴天气一般霸道,几次都让林溪无法呼吸,不由自主发出了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