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虞川抬手示意,让他停了下来,先去看道:“先把这里料理好。我们多少人?”
他后一句用了英文,问的是雇佣兵。
雇佣兵向他说眼下的情况,他们有一处留守分队遭到武力阻拦,不能赶到,不过介于雇主钱多没地方花请了数倍于对方的武力,所以眼下船上的人也完全够用。
谢虞川跟着他的描述,朝船上看去,将情况收进眼底。
忽而皱了皱眉:“有人往船里去了?”
打斗和枪战过程中,一方往地形更为复杂、障碍物更多的舱内去,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雇佣兵也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并不惧怕于这种环境。
“都叫出来,”谢虞川果决道。
对方虽然想不明白,但雇主说了他就照办,单手拿起对讲机,让在里面的队员都撤出来。
耳麦里传来抱怨声,大意是讨厌这种外行瞎指挥的行为,但在他的重复命令下,还是都往外撤。
就在这时,“滋啦”电流声响起,随即是□□和呼痛。
雇佣兵立即大声道:“什么情况,收到回答!”
耳麦里仍然乱糟糟,没有回应,他面色铁青,知道进去的队员是被埋伏了。
这时谢虞川扭过头,看了看他们带来的装备:“直接轰。”
雇佣兵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大步朝后,领着人架起了火力,直接朝门一轰——
暴力突破。
其他人有样学样,用硬核武器轰炸船只那单薄的铁皮防御。
船舱在剧烈摇晃,不断有人双手抱头从狭窄的窗户中爬出,大声说着投降。
不断前进的爆破中,这原本偌大的游轮似乎沦为了海面上一片飘零落叶,被炮火轰炸的不成形状。
终于,在滚滚浓烟之中,谢珉带着人走了出来。
很难形容那一刻,父子二人隔着一段并不远的距离对望,彼此间的眼神毫无亲情可言,唯有冰冷的仇恨。
“好啊,”谢珉面容如腊月寒冬,“好啊谢虞川,我真是没看错你,你干的真漂亮。”
谢虞川面无表情回视:“谬赞。”
“你别高兴的太早,”谢珉道,“别忘了我给你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张九厘警觉起来,扒拉谢虞川的袖子,“老王八蛋怎么你了,又给你喂什么了?会不会伤身体?”
“不知道,”谢虞川眼眸藏在烟雾之后,他淡淡的说,“等抓起来,吊着慢慢问就是了。”
有道理。
张九厘马上又改拽雇佣兵队长, 表达了自己“还站着干什么赶紧上啊这又不拍电视还拉慢镜头”的想法。
雇佣兵一拥而上。
只用片刻,护卫着谢珉的人便溃不成军,他本人被两名雇佣兵一左一右扣住, 裹带着往前。
在这种武力值的绝对压制下, 其实谢珉这方真的没有太大反抗余地,更不用说在一开始, 他的人就已经呈现败势,在暴力突破下纷纷抱头鼠窜。
然而不知为何, 他笃定的姿态,仍让人心中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
张九厘皱眉, 刚要说什么, 突然脚下一阵剧烈摇晃,机械构件从内部炸裂的声响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甲板在巨大的张力下开始崩裂, 海水亦从四面八方涌入。
他在炸船!
船内布置了数处爆炸点,爆破一声接着一声, 于激荡中竟还有了几分节奏感。
在海水和火药的冲击之下,整船陷入剧烈动荡,人们东倒西歪, 努力借着周边的栏杆等物体固定自己。
谢虞川第一时间将林溪扯进怀里, 二人踉跄数步,刚在船桅杆下定住, 又被横飞来的杂物撞到, 继续朝前滚去。
周边的人都被冲散了, 雇佣兵用脚尖踢来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 精准的落到谢虞川手边。
他将之捡起, 扎进墙面,从而提供着力点, 借此稳住二人身形。
这种拉扯让他背部的肌肉和皮肤有种撕裂的剧痛,冷汗已经全部打湿了额发,他知道自己应该在大量失血。
但他不为所动,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低头去关心林溪,“撞到了吗?”
话毕却一怔。
林溪正皱紧一张脸,面色惨白,双目赤红望着他。
谢虞川心里一突:“溪溪,你醒了吗!?”
一只手爬上他的面颊,那手心滚烫,微微颤抖。
林溪嘶哑着声音,艰涩的开口:“……我说过了,不要这样。”
谢虞川微怔,他的神情变得格外温柔平静。没有说话,侧过头去,握着林溪的手,在唇边亲了亲。
林溪几乎哽咽。
后遗症还在延续,他从很小时就作为实验品被迫服药,药物开发的基础数据就来源于他们这些孩子,所以某种意义上药物对他们的影响比对其他人要更大。
大脑皮层突突的疼,那种痛刺激到了视觉神经,让他眼前出现重重的影子。
但林溪没有因此示弱,他牙关咬紧,伸手出去,只听得“锵”的一声,匕首来到他的手中。
他扭过头,眉眼紧压,望着谢珉的方向,眼底闪烁着火光。
“溪溪——”
谢虞川想要阻止,但已来不及,林溪骤然拔腿,在乱飞的杂物、摇晃的甲板之上,借着一个又一个着力点,极度敏捷的跃至谢珉的身边。
谢珉在爆炸开始之后,就第一时间朝后退去,那些前一秒还在假意投降的打手立马接应了他,同他一起朝甲船的深处跑。
他们好像对爆炸的节奏心中有数,总能找到间隙进行活动。
爆炸的冲击力和烟雾使得直升机必须拉高飞行高度,而狙击手也难以瞄准,一时间无法发挥作用。
但这些,都没能阻止林溪。
混乱之中,两个身形瘦削的少年从角落里跑了出来,与林溪呈现三角形的站点。
隔着烟雾对视一眼,三人同时扑向谢珉。
海水冲击让甲板断裂,林溪将匕首被重重投掷出去,下一刻,便听见一声惨叫——
鲜血从大动脉喷射而出,谢珉抱着自己的腿,摔在地上打滚,发出猝不及防的痛叫。
同一时刻,直升机上的狙击手摘掉护目眼镜,吃惊皱眉,转问旁人:“那是我们的营救目标吗?他怎么回事。”
那一匕首,看似扎在了谢珉的腿上,对他造成了伤害,实际却让他恰好躲过来自狙击手的爆头。
同伴没有说话,仔细朝底下看去,而底下笔直站立的少年似乎有所察觉,头也不抬的向天比了个中止的手势。
“再观察,”他谨慎的说,“情况可能有变,暂时不要开枪。记住第一命令。”
他们接到的第一命令,是保护。
底下甲板上的人反应过来,一边大叫着“博士”,一边迅速爬向谢珉,拽着他朝后一滚,躲进井字排布的集装箱群之中。
一排火光闪现,十几颗子弹留在了他们经过的地方。
“配方只有他知道,不能让他跑,也不能让他死,”于昭来到林溪身边,沉声说。
海风呼啸,林溪目光寒凉。
他当然知道。
那短短数秒,他连头发丝都在发抖,那并不是害怕,而是极度的专注和紧绷所致。
爆破声已然停止,船面恢复平静,雇佣兵飞快围上来,跟在林溪身边。
直升机中的同伴通过耳麦告诉他们对手所在位置,引导他们前进。
包围圈逐渐缩小,直到某一个点,林溪陡然站住,抬手拦下所有人。
“怎么了?”
“……”
林溪没有说话,他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化,脸颊的肌肉因为过度咬紧而呈现出坚硬的线条:“月光变奏曲。”
“退——!”
所有人都跟着他同时朝来路撤退而去,狂奔之时,身后也响起了震天的爆炸声!
即便撤退及时,雇佣兵们也遭到余波的打击,东倒西歪的匍匐一片。
在浓烟和火光里,少年眼瞳如染了血,神色逐渐暴戾。
所有人都在缓神,没有防备他伸手抽枪,大步朝前迈去。
“喂危险——!”
数人狂呼,却叫不回,只得赶紧从地上跃起,追赶上去。
一道身影却更快的从他们身边掠过,那是追来的谢虞川。
张九厘跟在后面大叫:“你们一个个的是干嘛,花钱请那么多人白请的吗自己上是闹哪样啊啊啊啊!”
……还真的很有道理。
转瞬,那边谢虞川已经追上林溪,二人目光交汇。
什么也没有说,只消一瞬,彼此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庇佑者与被庇佑者,没有了依赖与被依赖的关系,他们相互保护,相互关心,是让对方的灵魂更加坚定的一股力量,是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谢珉,你没有后路了,”林溪看着前方扬声说,“你已经被包围了。”
“你只会这样吗,做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几十年都在阴沟里,不见天日?”
“你的研究员,你的成果,都已经全部被摧毁了,而那并不是我们所做的,是你自己亲手所为……”
伴随着他的话语,海面波涛声四涌,仿佛为他伴奏。
耳麦中传来指引,告知他们谢珉的方位和距离。
二人并肩而行,终于在某个位置站住脚步——
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愈发明显,二人同时垂眸一扫,只见赤红色鲜血从一处集装箱后流淌而出,渗透进甲板缝隙,慢慢蜿蜒。
“出来,”谢虞川上前一步,挡在林溪面前。
“……”
“哈。”
一声轻嗤后,集装箱后的人慢慢露了面。
他的温和儒雅已经全部消失不见,脸上表情变幻多端,并呈现出一种疯狂。
“捉迷藏,被你找到了。”
“我劝你现在束手就擒,”谢虞川面无表情,“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谢珉笑起来,列开的唇上染血,牙缝里也满是鲜血。
他与谢虞川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月光变奏曲,你还记得怎么弹吗?”
“以你现在的出血量,再过十分钟你就会昏迷,海上没有人给你输血,你八成会死。”
“我和你母亲的婚礼上,放的就是这首曲子,她真的很美,在实验室之外,脱下白大褂,穿上白色的婚纱,是为了我……”
“我很想她,她在的时候,一切都很好。”
“这些年啊,我一直都在思念她,我追着她留下的痕迹,做着她在做的研究,想要为她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东西——”
“百年以后,时代焕然一新,我想和她的名字一起,被镌刻在丰碑上。”
“够了——”林溪打断,“不要再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她是科研者,你是贼,搞清楚你的定位。”
谢珉对他怒目而视。
林溪仍继续:“你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王八蛋罢了。”
谢虞川偏头看他,眼眸闪烁微光。
……在为自己出头吗?
海风消失,归于寂静。
谢虞川低低一笑,埋在心中的块垒沟壑一息即散,只留下豁然开朗。
“给出交换条件,交出配方,”林溪冷冷对谢珉说,“我们对话协商。”
谢珉轻蔑道:“你算什么东西,和我协商?”
“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谢虞川站在林溪身边,为他补充。
谢珉望着他们二人,片刻后摇着头哈哈大笑,笑的几乎冒出眼泪。
“我的儿子,你真的很聪明,但是聪明又怎么样呢?明知山有虎,还要为了这样一个对你毫无帮助、只有拖累的毛头小子,跑来我这里。”
“就你聪明,”林溪俊秀雪白的脸上呈现出满满的讥讽,“研究了大半辈子,研究出韩乾萸最后的成果,结果那是什么?被摆了一道是不是。”
谢珉罕见一顿,笑声戛然而止,面容发青。
“是‘还原’吧,那药剂的效果。”
“奋斗半生,一切归零的感觉怎么样?”
“——还原?”
交谈声被风送入后方几人的耳中, 张九厘提问:“什么还原,是我想的那个还原吗?”
“是。”
于昭看他一眼,“是你想的那样。”
韩乾萸做了百分之八十的研究, 留下百分之二十, 给这群人去破解。
他们花了十数年,终于做到消除先前药物对大脑细胞神经元的影响, 帮助恢复原本功能,但是同时, 前种药物对大脑的增幅、对潜能的开发也会丧失。
等于是一切归零。
而且,这种新药要求在服下前种药物后不久进行使用, 否则已经损坏的功能将坏难以复原。
这种成果, 如果是早十年做出来,实验员大概就是换个方向继续干, 但到今天,很大一部分研究员在心理上最终选择了妥协和接受, 认为这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坏。
实验室闹了内讧,有人提出离职, 想要回到正常生活, 还有人想要换个别的项目干,总之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再这么干了。
这就是谢珉铤而走险的原因。
“知道又怎么样, ”尽管谢珉已经失血过度, 面色惨白, 但眼眶里仍然闪动着火苗, “成果已经被我一人封存, 除了我,谁也不知道位置和具体配方。”
“你们二人在这几天已经被大剂量了注入了药物, 没有我,你们可就糟糕了。”
林溪面无表情:“那么多研究员,总有人知道。”
“是吗?”谢珉挑挑眉,他将手伸进衣襟内侧,似乎按住了什么东西,“那你们想赌一赌?”
林溪眼睛非常尖,朝里一掠,瞄见一个圆柱形状金属,捆绑在谢珉自己胸前,同时,他手腕内侧绑着一支小小的控制器,他的拇指正按住上方按钮。
前者是最后一颗炸弹,后者则是爆炸的控制器。
谢珉等于把自己的生命和还原药剂捆绑了起来,以此要挟他们二人。
林溪悄悄后退了半步,在谢虞川手臂的遮掩下,朝后方比了个手势。
谢珉勾了勾唇:“我知道你们都有狙击手,你们可以试试,究竟是他们快,还是我快。我倒下的时候,会不会不小心碰到炸弹的按钮。”
林溪正待说话,谢虞川上前一步,单手将他护在身后。
集装箱后侧,两排雇佣兵如蜘蛛一般攀着大铁箱子,悄然靠近。
他们训练有素,隐匿能力极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谢虞川双瞳紧盯着谢珉,“你不用绕弯子。”
“哦?说说看。”
“我想起来了,母亲临终前,给我的分子式。”
谢珉瞳孔骤缩,一瞬间,他几乎连呼吸都停止。
真的有分子式?居然是当真存在那样的成果吗——
“我可以告诉你……”谢虞川放低声音,有些囫囵的意味。
那让谢珉忍不住抬首去听。
海风带着四面八方的气息,那气息中似乎有些不同的东西,极度的警觉让谢珉脑子里某根神经突然猛地一跳,他下意识感觉到不对,朝旁侧避去。
从高处俯冲的子弹射中他的肩背,那冲击力让他一个踉跄,倒向前方地面,两侧不知何时也冲上来数个雇佣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欲要将他按住。
一切也就只发生在半秒之间,谢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按下手腕上的按钮,但紧接着他的手腕就被林溪强行翻折,脱臼断开,控制器被夺走,朝后一抛扔进海中。
一错一落,林溪朝后撤了半步,落在谢虞川身侧。
他抬眸,见到谢珉阴仄仄的眼神。
那并不是死到临头的人会有的表情。
林溪意识到什么。
火光在一瞬间迸发开来。
“跳——”
几乎是爆发出了余下全部的力气,林溪拉住谢虞川,朝前狂奔,随即往海中跳去。
两人如同抛物线一般,坠进海中。
一轮巨大的圆月铺陈在天空之中,但随着海面船只上青灰色的烟雾缓缓弥漫,那圆月被衬出几分阴霾。
那是一整个集装箱的剧毒物质,在点燃之后,更将这方空气都污染了。
船上的人争先恐后如下饺子一般往海里投,并忍不住骂娘。
谢珉哪里舍得将用自己的生命做威胁!他不过就是转移所有人注意,最后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拿剧毒化学品攻击,从而给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罢了。
海水又冷又沉,激的林溪全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浮上水面,大口呼吸。
随后心中一紧——他的身边并没有谢虞川。
船只上掉落了很多零部件以及破碎甲板,有的砸在了林溪的身上,他无暇顾及,一次又一次的下潜寻觅。
太黑了,水里也太冷了。
在无尽的黑暗里,他仿佛又穿越了时空,进入了狭窄潮湿的洞窟之中。
没有希望,只有沉沦是唯一的道路。
的确是那种药物,林溪想,这种感觉和小时候服用的一样。
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脆弱无依的小孩了。
又一次下潜之中,林溪终于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闭着眼睛,眉心紧蹙,如海底埋藏的神之躯体。
他确信那不是幻影。
瘦削但有力的臂膀托上了昏迷着的谢虞川的肩背,林溪自下而上将他托举起。
痛苦和绝望如潮水退去。
林溪朝上面游去,在力竭前最后一秒,终于突破了桎梏,浮上海面,获得了新鲜空气。
低飞的直升机上,绳索长梯被放下,搜寻者心焦的等待,终于见到他们露头,便在第一时间为他们系上绳索,将他们拉上了直升机内。
两人都像落汤鸡,谢虞川失血过多,是被拔了毛的那种落汤鸡。
“我们现在回自己船那边,带了医生,”张九厘在这时必须格外镇静,“不用慌,不会有事。”
林溪点头,什么也没说。
水滴从他黑色的头发上落下,脸冻的雪白,好似水鬼。
他的头颅在那过程中被什么砸中了,额角淌下一滴赤红色的血。
“快,”但他很平静的说。
飞行员加快了速度,直升机从游轮上空横飞。
游轮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从他们的高度往下看,人群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些横躺原地陈尸,有的在毫无目的的奔逃。
“枪给我,”林溪冷冷的道。
“啊?”
狙击手诧异看他,本要言明此时狙击条件很差云云,转念一想,打不中还不让泄泄气吗,遂乖乖交出装备。
他望向林溪,忍不住睁了睁眼。
风声、海浪声、呼救声交织成一片,随后淡化,像褪色的画面一般破碎、随后消失不见。
林溪整个人都静止了。
直到,他扣下了扳机。
子弹刺破虚空,一往无前。
游轮上迎风乱舞的旗杆从底部断裂,重重朝甲板砸下去。
甲板断裂,各种箱子乱滚,数米长的旗杆横倒在地,激起木屑和各种碎片。
旗杆下攀出一只血手,那手试图挣扎,最终无力落下。
而游轮暗处水上,一支被悄然放下的轻艇也突然失去了动力。
“那、那是——”
是乘乱要逃的谢珉。
但是,不是不让他们杀么?狙击手惊疑不定,望着林溪。
然而很快,那底下,一名虚弱纤瘦的少年缓步走近。
他站在甲板上,先是垂眸望了望血肉模糊、唯有一息尚存的谢珉。
随后抬头,朝射击方向看了看。
凭借良好眼力,狙击手看见他的口型是:
“交给我。”
天亮之时,船只都成功靠岸。
港口已被封锁,治安署联合当地力量对整个区域进行了戒严,医疗队伍已严阵以待,直接把最佳团队、最贵设备拉到港口医院,当场进行手术治疗。
与此同时,公海两座小岛上,治安队员登陆,对系列人员扣押,并对岛上环境全方位取证。
中午时分,一张承载所有相关数据,包括涉事人员名单、研究成果资料、资金来去向等项目的芯片,被人用送餐外卖的形式递到了指定人的手中。
张九厘吃饺子吃出芯片,那滋味真别提了。
快递员来无影去无踪,走后半小时,才被人察觉出不对。
萧枫等人聚集而来,刚要敲门,张九厘走了出来。
“在这里面,”张九厘摊开手,先声夺人。
萧枫上前一步。
张九厘又将之握回去,道:“东西存放在我们这里。直到你们将案件移交给国内司法机关,在国内起诉处理。”
几人面面相觑,有一名治安署官员欲要上前说理,毕竟治安署为之花了大量人力物力,怎么能拱手让人,但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被萧枫伸手拦住。
“好,”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答应。”
张九厘与之对视片刻,面色稍缓。
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因为谢虞川相信。
萧枫面色和心情一样复杂。
他还想说什么,张九厘脸垮了:“别问,问就是不知道,能拍板的都在手术室里呢!”
萧枫:“……”行吧。
数小时后,上下两间手术室先后亮了灯,人被推了出来。
两人进了隔间的ICU,被严密看护。
林溪的指标先一步显示良好,因为他年纪小、受伤轻,身体没有大碍。但因为摄入药物以及后脑受到撞击,他迟迟未醒。
反而谢虞川,麻药过后,很快恢复意识。
他的点滴药水不断,这次很伤元气,过后还有好多场手术等着,但好在没有到要危及生命以及留下长期后遗症的地步。
脸熟的护士用手指弹了弹药水瓶,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87章
谢虞川醒来后, 一度头脑锐利清醒、思维惊人,乃至于他人无法与之对话,因为会感觉他太过跳跃, 有点莫名其妙。
但其他人却也都清楚, 这是药物正在发挥影响。
芯片中关于“还原”药剂的配方被找了出来,他们迅速调集人手进行生产, 经历了二十四小时,成品出炉, 一支幽蓝色透明试管被小心翼翼的从药物实验室捧到病房,在许多双眼睛的监督下, 被打入谢虞川的体内。
药物发生作用的过程出乎意料的和缓, 谢虞川变得嗜睡,一连十几个小时都在沉睡之中, 不过根据实时监测的脑电波以及呼吸心跳来看,他一直在做梦, 至于梦见了什么,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醒来数次,每次都会到旁边林溪那里确认对方的生命体征, 而随着清醒次数的增多, 他的躯体恢复速度也超过了正常水平,医生认为, 这可能和“还原”的药效有关。
这也让更多人对韩乾萸产生了好奇。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到底是拥有多么绝顶的聪明才智, 才能在逝世多年后, 仍然以某种方式控制着事态的发展。
她是成功的科研者?失败的母亲?但这或许都不是答案, 因为每一个人眼中的她都是不一样的,而她只是她自己。
没有用多长时间, 谢虞川恢复了清醒的意识。
他清醒后,张九厘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事件的后续处理,包括芯片的内容和移交国内的需求等等。
但出于兵贵神速的道理,他还是率先将涉案名单先一步提取了出来,递给了双方,方便其进行出其不意的抓捕。
陆续有高层人士和政商两界名流落马,其中甚至有公众形象非常好的知名慈善家。
对该名慈善家的抓捕是秘密进行的,但是,来到他家后,警方发现他已经先一步被人杀死,牙齿拔光,四肢断裂,手法非常的残忍。
随后警方在他家中地下室敞开的保险柜里找到了纸质记录,上面记载着他与几家福利院合作,用伪造死亡证明的方式,偷偷将孤儿运出国边境,从中攫取带血的利益。
就好像是谁特意将之取出,放在那里,亮给警方看。
“从作案手段看,应该是……”
张九厘以省略代替名字,谢虞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另外,”张九厘把他昏迷时现场发生的事情一一描述给他,着重强调了谢珉的下落。
“治安署很关心这件事,加上这次刺杀,他们感觉对方在自己头上动土,所以很是强调要查出九尾狐的下落。”不过这种强调很难落地,毕竟名单之中有着治安署高层的名字,他们内部正是多事之秋,恐怕难以顾忌其他。而这也是张九厘要求对方移交案件给国内机关的原因。
“做的好,”谢虞川表达了肯定,“后续你去处理,尽量配合,不用逐事都汇报。”
“包括谢珉?”
谢虞川半倚在病床前,英俊立体的五官因这段时间的奔波和病累而愈发深刻,脸颊瘦削,显出深陷的阴影,但他神情平淡,反而比往日更加松懈一些。
“是,”他说,“只要确保他被绳之以法,其余也不需要特意汇报。”
张九厘了然,点头应好。
不记挂过往,才是对自己鲜活生命的尊重。
对话很快结束,张九厘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
他在走廊与萧枫相遇,轻轻点头以示问候,擦肩而过时,他见到对方朝相反方向走了去,而那头正站着一个人,头戴鸭舌帽、看不清面容,但从骨骼和站姿看,应该年纪较轻。
又几日之后,对外围涉事人士的抓捕仍然在继续推进,但实验室的人基本都宣告到案。
他们供出了更多的细节,详细讲述了整个实验室的构建和历程。
数年以前谢珉以死脱身,投靠三角区反叛军,从而组建二代实验室,反叛军失势后,他们离开了三角区,投靠了东欧某财阀,吸收了前一次的教训,这之后他们狡兔三窟,在多个地方建立站点,并对所有实验员进行全方位的洗脑和控制,从而保证整个组织都紧密联结。他们本可以在地下继续生长粗壮,深深扎根,但谢虞川联合治安署共同展开的制裁使得他们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这个时候,“还原”成果的出现也给了团队核心会心一击。他们开始从内部被瓦解,走向分崩离析的结局。
谢珉因此采取过激的手段,把主意打到了谢虞川和林溪的身上,希望借此一个小小支点,重新粘合起他的伟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