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瞬间又回到辗转反侧的上半夜, 手指下意识卷曲,却忘了那正搭在谢虞川的袖子上, 于是那点细微动作也都被捕捉。
两人共坐一张长凳, 凑的很近,相互能闻见对方的气息。
林溪微窘, “怎么还有你这样问的。”
想了想,又慢慢的说:“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在的时候,感觉很安全,也……很慌张。”
没有料想到后面这个词, 谢虞川略诧异的低下头, “慌张?”
林溪望着他,眼瞳微闪, 眼睫毛难以自抑的扑动。
“………就是现在这样。”
四目相望良久, 谢虞川伸出手去, 摸摸他的脸颊, 又揉乱他的头发, 把他抱在怀里。
他似是叹息:“想过你长大了,喜欢谁, 跑来和哥哥说,没想过是这样。”
林溪也将头倚在他肩上,闷声说:“我让你为难了是吗,我这个麻烦精。”
谢虞川略感好笑,捏了捏他鼻子。
“你不是也说了,我就是喜欢你麻烦?”
“……”
他语气亲昵,甚至有些不一样的暧昧。
林溪胸中似有小鹿乱撞,茫然的抬起头看他。
这是什么意思?林溪心中有些侥幸的猜测。
他不敢开口,怕美梦的泡沫一碰就碎。
谢虞川却牵起了他,将他带到床铺边。
“睡觉,不要胡思乱想,哥哥守着你。”
林溪在他的安排下躺进被窝,不肯闭眼,仍然用一双明亮的眼瞳望着他。
谢虞川无奈,顷身上前,在他额前轻轻一啄,“可以睡了吗?”
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次日林溪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灿烂日光通过未严密拉拢的窗帘映照进来,昭示着这是个好天。
静坐着醒了会儿神,他掀被子下床,推门走出去。
客厅里几个人听见动静,齐刷刷暂停正在说的话,回头看他——脸颊微红,带着刚睡醒的枕头印子,头发略显凌乱,家居服袖子挂在手腕处,关节瘦长雪白。
“溪溪,”叶心眉笑眯眯打招呼,“醒了?这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
林溪打了招呼,叫了声姐。随后,谢虞川起身走过来,高大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温声道:“饿不饿?”
一说的确有点。
谢虞川摸摸他脑袋,领他到开放式厨房,端了小盅的汤给他喝。
林溪本要接过来,谢虞川说烫,替他拿着。
林溪就只用拿着小勺子,一口一口的喝。
喝毕,得到一声“乖”的评价后,又被亲了亲头顶,送回房间去换衣服。
看他重新进房间,谢虞川转回身,去客厅。
……对上了两名客人瞪大的双眼。
萧枫:“午饭还没吃,我就饱了。”
叶心眉则嘴唇微张,诧异的说:“你、你们这是……?”
这两人从前也亲昵,但绝无这种暧昧的、黏的能拉丝的氛围。
这让她内心一阵古怪。
她明明是建议两人分开一阵,断开连接,正确冷静的审视自我与彼此的……
结果眼下看来,反而起了反作用。
谢虞川对二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单手端了咖啡坐下,泰然自若。
林溪很快换好衣服出来,坐在谢虞川的身边,好奇的加入这场谈话。
“你们在说什么?”
两名客人对视一眼,由叶心眉说:“溪溪,治安署派了外勤队员去多地,查到了一些洛林的相关信息。”
是关于陈林如何成为洛林。
调查显示,陈林就容城人,他的父母做小生意,已有二胎,在某次陈林失控打伤弟弟后,他们决定放弃陈林,将他转给同乡介绍的大龄单身女人领养,同时应女人的要求,对治安署上报陈林的死亡信息。
那女人在几年后去往欧洲,与一名落魄贵族结婚,但这只是为了给陈林一个合适身份,他们之间实际没有任何关系。
治安署的画师根据这两方的描述绘出一张女人的肖像,又经过辨认和进一步查询,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出一名有留学经历的重点大学医学优秀毕业生,而此人在有过一段大型医药公司研发岗经历后,消失于行业中。
“我们猜测,这个女人是去了实验室做研究员,为了收集成功实验品信息,在组织的指导和帮助下把洛林带了回去。洛林从那之后一直生活在实验室团队里,从他的行为特征来看,他是自愿、认可的。”
“我们从前从没有在乐坛听过他的任何消息,但他在林溪出现之后,突然横空出世,证明药物研究进程,起码在他身上,可以实现靶向开发,也就是,依据研究者设定的目标对所指定的脑域进行刺激开发。”
至于为什么偏要针对林溪……
“我亲自去了一趟远郊的镇子里,”萧枫接过话,站起身,走向玄关柜。
他取了他自己带来的双肩背包,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再递给林溪。
“陈林的父母保存了一些他以前用的东西,我们都带了回来,其中有这个。”
林溪不明所以的接了,打开,顿时动作一滞。
那盒子是由透明包装袋所封起的一只小口琴,已经很旧了,但因为昂贵的材质其色泽仍然温良漂亮,把手处的花纹虽已斑驳,但还是见得出工艺的精良。
连谢虞川也忍不住侧目,出声:“这是……”
这是他初初离开谢家,游荡到玉亭乡时,曾常拿在手中把玩、又在几次见面后赠与给小林溪的小口琴。
两人都是一阵愕然。
“拆开看看没事,痕迹都提取保存了。”
林溪的手指碰到翠绿色盖板的外沿,慢慢的往下,在那琴格处轻轻拨弄。
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脑海里。
在洁白到不留一丝瑕疵的房间里,在呛人的消毒水气味中,有一个背对他的身影,穿的是白大褂,拿取试管和不同药剂的动作简洁有序。
林溪闭了闭眼……
转头,转过头来。
他想要看看那是谁。
“——溪溪,”谢虞川的呼唤声从很近的头顶响起来,“想不起来别想了,看着我!”
这声音冲散了画面,也带走了那种与记忆并行的针刺一般的疼痛。
林溪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说:“我……我好像想起一个实验室。”
三人一愣。
“是那个时候,是在三角区的时候。”
三角区的训练基地里,也有一个实验室。
他和几个小朋友依次被带了进去。
那个做实验的人走了过来,可是他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
“好了,”叶心眉害怕激进的回忆唤起他的心理创伤,连声说不用再想了,“已经很有帮助了,林溪,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我们大人的责任。”
谢虞川捧着林溪的脸,“溪溪,我们进去休息一会儿。”
林溪想说自己并不是玻璃做的人,不过看到他紧紧皱起的眉头时,选择了同意,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他在房间呆到临近中午,提醒谢虞川,外面还有客人需要招待。
谢虞川见他呼吸平稳面色红润,才顾上那两人,留了他们在家吃饭。
二人都是受宠若惊。
……直到谢虞川叫了酒店送外卖过来。
尽管没吃到他亲手做的饭,但星级酒店外卖的水平还是很不一般,让二人吃的很是满意。
饭后,萧枫又接到信息,知晓一些新进展,拉着谢虞川一起说,叶心眉则在阳台看林溪练琴。
他的琴艺并未落下,手指跃动间带出优美的旋律,甚至于,叶心眉从那曲子里听出更为丰沛的情感,如同静谧湖泊上,羽毛皎洁的一双天鹅在交颈缠绵。
“……”她不由得又一次生出怪异的情绪。
于是在一曲结束,林溪轻轻转动手腕时,她说:“溪溪,你想清楚了吗?”
林溪不解:“想什么?”
叶心眉不语,朝外面的方向轻抬下巴,那儿,两个男人正在说话。
林溪这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
“当然,”林溪说。
叶心眉几近叹气:“可是这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吗,溪溪,你不能谢虞川要什么,你都给。”
林溪一怔, 随即低头摸了摸鼻子,道:“心眉姐,的确是我自己喜欢他。”
叶心眉并不相信, 反问他:“你又是凭什么知道这一点的呢?”
林溪哑然, 他可以知道,但他的困难是, 如何说出来、让大家相信。
他需要一次又一次的向所有知情人解释,他当真是出于本心的喜欢谢虞川, 这种喜欢的心情和众多平凡芸芸众生所有过经历过的是一样的。
“你知道吗,像叶玉茗那样仅仅在浅层受控的患者, 其实至今也无法摆脱控制人的影响力, 全赖外界的不断提醒,以及控制人本人的彻底远去, 才能独立的生活。”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是否为你选择了合适的守卫者,因为谢虞川他本人这样的情况, 好像也不是多么适合照顾他人。”
“那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错了,真希望能够有时光倒流的方法, 我宁可亲自来照顾你长大——”
叶心眉越说越自责, 表情也变得低落。
这让林溪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暖意。
他想自己不必烦恼,因为他是如此的幸运, 在每一个人生阶段都会碰到对自己好的人。
“心眉姐, ”林溪微笑着打断她, 在日光下, 钢琴边, 他的侧影俊秀立体,带着一种温暖的光泽, “你不是一直说,我是你见过成长的最好的孩子吗。”
“请你继续相信我。”
叶心眉怔怔看着他,半晌,轻轻叹气。
她向后倚靠在透明的玻璃推拉门上,这时忽然感到身后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扣了两下。
二人齐齐向外看去,只见谢虞川就站在门后,脸上表情沉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林溪一愣:“哥?”
门被从里向外打开,谢虞川看了看他们,并未说什么特别的话,只是道:“突然有些事情,我得出去一趟,下午你好好的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乱跑——叶医生请你帮我看顾一下溪溪。”
叶心眉自然是点头答应,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有什么事情,突然这么着急要出去。
两个男人匆匆离开,留一室寂静。
林溪蹙眉片刻。
他也觉得古怪。
不久,林溪送走叶心眉,自己开车去了谢氏集团大楼。
秘书室里静悄悄,员工们不知什么时候走的,许多人连电脑都没有关,文件也还歪斜的摊开放在桌上,瞧着是因为临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非常着急的样子。
门口传来轻响,是车小尼匆匆走进来,一眼看见林溪,擦着汗说:“溪溪你还真在这儿,老板他们还忙着,让我陪你回,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跟餐厅说做一下。”
他说着来林溪身边,要接过林溪随身带的小包,领他出去。
林溪却不动。
林溪问:“发生什么了?”
车小尼:“…………”
嘴巴关紧又张开,犹豫再三,他终于低声说:“老爷子向道德委员会提交了书面弹劾案,要求其介入,行使一票否决权,现在他们都已经赶到了。”
“理由?”
“………谢虞川,弑母。”
林溪瞳孔骤缩。
——老爷子提出书面报告,说谢虞川涉嫌杀死著名学者、谢氏长媳韩乾萸,不配做谢氏集团的掌舵人。
他给出了两份档案的复印件。
第一份,是谢虞川在少年期打伤过自己母亲的记录,有入院记录和照片为证。
那档案其实是曾经韩乾萸自己亲自提交过给道德委员会的,证明这个孩子从青春期时就攻击性极强,性情恶劣,她要求谢家的信托基金将之除名,剥夺他的继承资格。
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了。
谢虞川在那时就已经声名鹊起,在几场真刀实枪的商场试炼之中,他高超的智商和冷静果决的性情已经为同行所知晓,面对这样一个精彩绝艳的少年继承人,一点家庭纠纷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第二份,是数年前的一场绑架案。
这场绑架不是秘密,在事情发生的当年,就有许多人知情。
只是那个时候谢家对外统一的口径是:母子二人双双被绑架,母亲重伤而亡,儿子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而到今日,谢老爷子却提出,绑架伊始,一场雪崩已经夺走了绑匪的性命,使这场行动夭折在最初。
而母子二人则是由救援队在一个山洞之中被找到的,少年的谢虞川瘦弱不堪、呼吸微弱,但生命迹象仍在,而韩乾萸则已死亡,小腹有一处致命刀伤。
那刀就握在谢虞川手中。
因为谢虞川当时还未成年,他自己也是最后一个幸存者,所以调查潦草结束。
苏醒伤愈后,谢虞川更完全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在老爷子的主张之下,所有人都被封口,这件事也就彻底成了谢家的秘密。
老爷子这一方面的陈述,联结成了荒谬离奇但却逻辑严密的链条。
谢氏信托基金的道德委员会紧急介入,经过一番审查以后,将压力给到了谢虞川这边。
乌云密布,不知从何处来的飓风愈发猛烈,这栋大楼被笼罩在风雨之中。
从欧洲赶来的道德委员会委员们齐聚在高层会议室中,进行着一场有关于整个集团未来走向的讨论。
他们并排坐在长条形红木长桌上,齐刷刷的用严厉的目光望着正中央的男人。
谢虞川就一个人,单独一张椅子,脊梁骨笔挺,阴暗的天光从窗户透进来,勾勒出他凌厉冷峻的五官和面容。
他没有低头,也绝不怀柔。
集团的高层们全都在外面紧张的等候,起先还有人悄悄议论,后来就不了。
四下静谧,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墙面上,代表小时的指针转过了好几圈。
夕阳落幕,月上中天。
那里面的门终于被自内而外推开。
人们纷纷站起来,紧张的看过去。
出来的是谢虞川。
他一个人在里面,对着数十位委员的质疑,答辩了整整五个小时,但连头发丝都没有乱,其形貌一如开始那样冷峻平静。
有人想问情况,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抬手制止。
那人便怯懦缩回去。
“都回去岗位,”谢虞川淡淡说,“还没到那种程度。”
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情绪稍缓。
他们目送着谢虞川进电梯。
那背影依然挺拔如山。
可是…………怎么会呢。
那,可是弑母的指控啊。
谢虞川回到办公室内,不出他所料,林溪果然还是在等。
他歪头靠在大办公椅上,黑色皮质与他的雪白面颊形成很鲜明的对比,眼睛阖着,但睡得不安稳,眼睫毛在轻轻的颤。
谢虞川走上前,轻轻抚了抚他额前的头发。
这小动作让林溪醒了。
揉着眼睛,年轻男孩仰脸望着他,“好了?”
“嗯。”
“那要回家吗?”
“要。”
他们一起回去。
在停车场里,张九厘跑来,给了他们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鱼。
“是宋委员叫人专程送的,”张九厘道,“他在马来捕捞的,说胜在新鲜,非要我拿给您尝尝。”
林溪心中稍松。
两人一同到了家。
谢虞川将盒子放在玄关上,抬手解开自己的衬衫领口的两粒扣子,换了鞋,以一个更为舒服的姿态走进自己家中。
林溪的目光跟着他走,看到他敞开的领口下,凸起的喉结露出,带着十分明显的雄性特征,肩膀宽阔,与腰成一个十分匀称的倒三角,身下是一条西裤,昂贵的面料勾勒出有力的大腿肌肉。
而这样一个人,回家直接进了厨房。
林溪站在大理石台外侧,看着谢虞川熟练的适用不同规格的菜刀剖杀活鱼,再将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小片,放在粘板上。
他身上系着一条灰色的围裙,都不用抬头,就能准确的找到厨房内各种器具以及调料的位置,再娴熟的加入锅中。
这姿态令林溪悬了一整天的心,缓缓地落进了肚子里,感到了熟悉的安全与妥帖。
因为做这道菜需要花的功夫比较多,所以他只做了这道,其他的都令酒店送了外卖过来。
星级酒店的服务生毕恭毕敬的向后退去关上门,留他们二人坐在餐桌前。
他们好好的用完了这一餐,没有让任何事情打搅。
饭间,谢虞川说,自己正在与道德委员会的成员接触,目前委员们大多摇摆不定,并不打算因为这件事情而发难。
这个委员会是在许多年前由谢家的先辈所设立的,在特定条件下,拥有对谢氏集团事务的一票否决权。
可是这种权利已经多年未曾行使过,这一架机器在成年不用中,已然生出许多铁锈,启动时嘎吱作响,犹豫不决。
谢虞川面容淡淡:
“用春秋笔法写故事,谁不会呢?”
“他们的观望并不是在等待事情真相的揭晓,而是要看我们两方究竟何时决出胜负。这是一群懂得明哲保身的老狐狸,绝不会在这趟浑水里面把自己的衣襟沾湿。”
林溪听他说话,看着他。
许久后,顷身上前,用双臂搂住他。
“累吗?”
谢虞川抚摸怀中人的黑发, 感到一种由心底而生的舒服和放松。
林溪问他累不累,当然是累的,但他的处境就是这样, 这件事情, 没有人比他更有能力、更有责任。
既然选择了开始,就只能继续做下去。
他已然逃避了许多年, 不可能再逃。
林溪让谢虞川坐到沙发上,自己没坐下, 而是绕到背后,给他一下一下的捶打揉捏肩颈。
他没怎么做过这些, 不一会儿, 谢虞川就发笑,让他别忙活了坐过来。
他单手搂着林溪, 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谢虞川穿的是外面的衬衫,高定的料子很硬挺, 衬衫微敞着。
安静温暖的客厅中,灯光昏黄,偶尔可以听到楼栋中邻居说话、洗碗的轻微声响, 但那声音像隔着一层厚被子, 传到耳朵里时是模糊发闷的。
“我碰过你吗?”他忽而问。
林溪发蒙,抬头看他, 见他闭着眼睛, 神色淡淡。
一时间怀疑自己刚才幻听了。
但谢虞川接下来的话让他确信自己没听错。
“为什么说, ‘我要的你都会给’, 她的口吻, 是这样没错吧。”
“……”
血液冲到了天灵盖,好险以这个姿势, 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林溪头皮略微发麻,说:“……你听错了,没有这回事。”
“没有吗?”
“没有。”
谢虞川睁开眼,垂眸朝林溪看过去。
“亲你了,还是……?”
“都说了没有!”林溪的嗓音里带上了恼怒,像小动物炸了毛。
这让谢虞川略觉好笑,以及怜惜。
即便林溪极力掩盖,可是聪明如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对方语气、肢体的变化呢,更何况林溪还是他一手带大的。
心中某个猜想几乎已经得到了确认。
他甚至大概能猜到是在什么时间。
而后来林溪为什么会突兀的向他表白,叶心眉又为什么向他提出一段“独立期”……都有了解释。
“如果有的话,抱歉,”他说。
林溪沉默片刻,失落道:“抱歉什么,没有什么值得抱歉的。”
谢虞川不再说,嘴唇在他头顶发间轻轻一碰。
林溪一怔。
谢虞川抚摸着他的后脑勺,什么也没说。
静静倚坐,时光悄然流逝。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鱼肉完全煮老了。
两人最后悻悻然坐在餐桌前,一人一半,艰难的把那条可怜的跨越重洋、坐了轮船飞机汽车的名贵鱼吃进了肚子里。
如果不是亲手做的,真的可能就要倒掉了。
完成该项任务,两人都松了口气。
彼此对望,忍不住笑起来。
“走走,消食,”谢虞川扶额提议。
“好。”
两人去了小区的花园。
鹤云间是住宅密集度很低的高端小区,主打城市森林,绿化率很高,数栋洋房之间相隔甚远,他们所住的还是楼王栋,四面树丛环绕,人走在其中,基本碰不到其他住户,有种私享后花园的体验。
两人牵手走着,偶尔闲谈几句,林溪不想问谢虞川如何处理道德委员会,怎么对付谢老爷子,更不想去剖他多年心事。
只这么走一会儿。
两人走到半道时,遇到一对遛狗的夫妻,被遛的法斗胖得很,走了几步路就死活不肯挪动了,赖在地上非让人抱。
夫妻俩蹲在地上,苦口婆心的教育那小胖子。
林溪看的乐起来。
“想要再养条狗吗?”谢虞川也笑着问。
“可以吗?”林溪问。
“当然。”
林溪的确是有点想,动保志愿者小姑娘这几天都有给他发三三狗的照片,看着挺可怜的。
他和谢虞川详细说了,又给谢虞川看照片。
谢虞川对这条狗有印象,林溪为它发过寻主信息。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响动。
林溪颇感异样,直觉般看过去,见到一条瘦长的身影,在昏暗夜色下,如一道幽灵魅影。
这个人在观察他!
“——是谁在那里!?”
林溪皱眉快步过去,而伴随着他的动作,那人也被惊动,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动起来。
一叫就跑,绝对有问题,这下连那对散步的夫妻也感觉不对,大叫起“保安快来!”。
小区是号称绿化率百分之七十,树木层层掩映,人走在其中很容易便丢失踪影。
但,追踪者是林溪。
他的身手快到了极致,脚尖点地,足弓紧绷,像猎豹一般跃过灌木丛。
那人也快,可惜对小区地形不熟悉,很快被林溪接近,抬手一抓,揪住了一条胳膊。
对方抬手挣开,力气很大,林溪无法牵制住他,被他挣扎开,同时,那人又反身飞出一脚,朝林溪踢过来。
林溪向左闪身躲避,对方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逃跑,而是又重重砸下一拳。
岂料林溪的躲避只是假动作,当即就踢出一脚,而那一拳当然就落到了空处。
阴暗中,对方嗓音沙哑的“哈”了一声:“不错嘛,身手倒是一点没忘。”
林溪瞳孔骤缩,脑海中如被流星砸过,无数陨落的碎石激荡起重重幻影,他认出了来人:“陈林!”
数秒之间,两人已过了十多招。
又一拳砸下时,林溪本以为对方会躲,但对方却生生承受,并一勾嘴唇,扔出一样什么东西,朝向正是那对夫妻的所在。
林溪一惊。
好险那边谢虞川反应迅速,拉住那二人,躲闪开来。
重物落地,原来是扔了随手捡的石头。
这样一秒钟的耽搁中,洛林跃过一丛灌木,背影变小。
谢虞川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眉头皱的紧紧的。
收回视线,他往林溪身边走,伸手要按林溪的肩膀:“别去追——”
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林溪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滴下的冷汗,显然是极其痛苦的模样。
谢虞川箭步上前,一把搂住林溪向下软倒的身形。
在旁边夫妻惊诧担忧的目光里,他将年轻男孩打横抱起,快步去停车场。
夜深,做完一切诊疗,谢虞川带林溪回家,让他早些睡上床休息。
他站在房间的露台上讲电话:“没有受伤没有吸食药物,是心理上的刺激。已经在家了,你不用来。”
“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溪溪想了起来,洛林的确是童子军成员,和他是同一个实验组的。”
林溪告诉谢虞川,谢虞川又告诉萧枫,童子军计划有实验室的深度参与,他们将孩子们分成几个组,分别使用不同配方和浓度的药剂,林溪所在组是实验最成功的,几乎大部分“训练”卓越者都出自他这个小组。
“他们每隔几天都会被观察,都会被带去注射。”
“那阵子,以及那之前的起码半年以上,实验室的大本营就在一个离那里很近的地方。”
电话那边,萧枫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治安署的内部的蛀虫显然比他猜想的还要多。
他们以为当年那场追缴已经将邪恶铲除干净,却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完全在实验室的掌控中,实验室成功隐藏了自己,逃脱开来。
“…………”
“我飞一趟本部重刑犯监狱,亲自问那几个罪犯,这几天和你林溪自己多加小心。”
“好。”
挂掉电话,谢虞川转回身,但刚看到房间内时,脚步就顿住了。
林溪想换一件更舒服的睡衣,但谢虞川把他身上这件的扣子系太紧了,他脱的时候卡住了脑袋,再努力几回又缠住了头发,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他听见露台玻璃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近。
最后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笼罩他。
林溪脑袋都被闷在衣服里,视线模糊,只感觉身下床垫陷下去一些,大概是谢虞川跪或坐了上来,接着为他一点点的解开缠在扣子上的头发。
头发有阵子没剪了,赵充要他留长些配合节目效果,他便没动。
早知道会有和扣子打架的时候,就不听这个建议了。
没有衣服的遮挡,白皙的皮肤和腰线都露在外面,时间一长,略有些起鸡皮疙瘩。
在温暖的躯体靠近时,下意识轻轻瑟缩。
“冷?”
“还好。”
大手扣上了他的腰,手掌紧贴着,臂膀环绕,体温传递过来,驱散了那一些寒意。
林溪身体前倾,仰着头。
他的肌肉薄而流畅,上半身虽然瘦,但不柴,年轻的肌肤在灯光下透出绸缎一样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