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如何得到谢家主家青眼的嘛,怕是脑路九转十八弯的归到慕云嘉那优秀的舞台表现上了。
这些讨厌的反派角色略过不提,也是在第二天的白天,林溪终于从沉眠中苏醒。
不醒也不行,他这病房都快演起霸王强抢娇花了。
“你听哥和你说,没有关系,咱就当被狗咬了被驴踢了,脏的是他不是你,谁没踩过几坨狗屎呢?小爷我要知道这老舅玩的居然这么离谱,早拿炮仗塞他嘴里给他炸天上去了。”
“所谓三岁看老,我那老舅明明年纪最大但最不受重视,为什么?就是因为……”
“……哎茗茗你上哪去,我这正想和你说说我小时候故意拿辣椒水换他洗发油的事呢!”
谢意平伸出尔康手。
而叶玉茗缩在阳台门边,握着把手,看样子很想把自己关出去,离开这里。
“我、我……”
“你是有点热是吧,想出去透透气,”谢意平接了他的话茬,特别的理解,“我这小舅,他也不是多靠谱一人,空调开这么高还给林溪捂毯子,这么厚重的爱谁吃得消,要不怎么到今天还是个单亲爹地呢。”
叶玉茗:“…………”他漂亮的脸蛋上布满茫然,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怕会给这位同情心泛滥救风尘情节发作的大少爷舞台,等会儿说起来更没完了。
“他是嫌你烦,你自己少根筋,还说别人。”
“怎么说话呢,谁少根筋,那他本来就三十好几了也没个对象,带个崽还丢——”
“丢”字停在嘴边,谢意平蓦地一怔。
他意识到什么,扭过头去,见到了林溪。
林溪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半倚在床头,神情明朗,先前那种昏沉已然一扫而空。
他没再穿病号服,谢虞川让人带了质地更为细腻的浅色单衣给他,穿在身上宽松而舒适,他的头发因为有人照顾打理的缘故,即便睡了长觉,也并不乱,而是贴着雪白的脸颊,显出一种柔软清秀的气质。
谢意平把嘴巴张成“o”字。
“你醒了!”叶玉茗很惊喜,撒了门把手,两步上前来,“我还以为要过很久呢,你还有没有哪里疼?”
林溪摇头,又看他,“你还好吧。”
叶玉茗其实伤比林溪要重的多,脑袋用纱布包裹起来,如玉的脸颊尚有淤青和刮痕。
不过他笑着:“我没事呀,我去给你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催不用叫,注意到这边动静,看床的大夫便跑了进来,给大老板的人开了各种询问和检查,确保他是好转了。
一番折腾,心放进了肚子里,大夫又唠叨:“不要有大的情绪波动,不要劳神伤身,不然还有得反复,知道没?”
是对林溪和叶玉茗两个病号说的。
两人都点头,大夫才心满意足出去。
留下三个少年,林溪看看他们,又看看别的地方,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谢意平哼哼,“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你套了我那么多话,结果搞事情却不叫我,不仗义。”
去砍你老舅,叫你?
林溪选择沉默。
密室和血光还历历在目,他揉了揉太阳穴,一切记忆其实都很清晰,从开头到结尾,其实整个过程谈不上容易,也发生了一些超出他预料的意外,但他此刻却没有太多负面的知觉。
……大概是见到了想见的人,又被妥帖照顾了的缘故吧。
林溪再一次用目光扫过二人,停了半秒,又轻轻的掠过去。
很敏感的察觉出来什么,叶玉茗在这时贴心告诉他:“谢总临时有事出去,怕你会醒来,让我们陪着说会儿话。”
林溪微怔一秒,很快点点头,“这样。”也没问什么事。
“我大舅在监管医院急性心衰,差点挂了,”谢意平直接嚷嚷出来,“太爷爷刚好也在那边,简直乱七八糟,小舅赶去坐镇。”
叶玉茗小脸都蹙起来,“说、说了不让我们说……”
谢虞川接那通电话的时候,他刚好想来看看林溪,也那么巧遇到了摸过来的谢意平,凑在了一起。
谢虞川不让他们两个多话,省的林溪劳心,谢意平却好叛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血浓于水的小堂弟难道是什么外人吗。”
“……”
“……”
叶玉茗茫然。
林溪漠然。
“所以你看见了,他是这样的智力水平,不是故意要烦你,”林溪如是对叶玉茗说。
谢意平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他们了,要一起歧视自己的智力水平。
对这件事,林溪一直就挺困惑的,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是……?”
“这还用说,”谢意平自信、笃定、胸有成竹,“你和小舅多像啊,我第一回 见面就觉得了,虽然长得不一样,但你们表情神态是很像的,再接触下来,你们吃东西口味一样,说话的调调一样,听古典看歌剧,哦连酒都喜欢同一款,对了,最离谱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林溪微睁眼,认真的倾听。
“你俩连骂我拐的弯抹的角都一模一样!”
“……”
“——这款笑也一样!”
林溪不知该不该笑了。
谢意平看他终于有点活泛的样子,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当哥当的也算无师自通。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些相似,并不是一定是血缘关系,长期生活在一起,也是会慢慢不分你我的。
“算了,你以后就知道了,”林溪顿了顿,对他们道,“是让你们陪我说会儿话是吗?”
两人点头。于是真的陪林溪聊起天来。
先讲了这几天的事,集团势力的全面倒戈、谢虞川的杀伐果断,节目播放量的增加、舆论的发酵,说是在林溪不知道的时候,赵充给他搞了套职业运营,下回见面准保要磨他。
林溪又向谢意平问谢家的豪门旧事,谢意平也都一五一十说,还是觉着不是外人。
最后还说起来,这两天气温升高,许多花一夜间开了,容城的好季节已经悄悄来到。
林溪看向外面,只掠一眼,对他们说:“我有些困了。”
叶玉茗立刻起身,谢意平本来不肯的,被拽了两下,只得也起来,跟着走了。
重归一室寂静。
林溪走去阳台前,朝外望,看见远处几树白的、粉的玉兰开了苞,缀在枝头,十分好看。
有人将外套脱了悬在手边,去摘最近的一枝。
林溪靠在那儿静静的看。
又过了一阵子,开门声、脚步声从身后响起来。
林溪握住栏杆的手指陡然收紧,却没有转身。
如果仔细看,他此时是完全静止,分毫不动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梦境。
“溪溪?”
开了门,看人没在床上,谢虞川微愣,他朝里走,果然在阳台上逮到了人。
谢虞川眉头皱起来,穿这么少,还吹风。
他将东西放了,拿起披肩,快步去,从身后给林溪拢上,刚要说什么,忽而微微一顿,因他察觉到手指下的身体在轻轻的哆嗦。
谢虞川选择继续原本在做的事情,扶着肩膀让少年转过脸来,将布料掖到脖子下,让柔软的细绒蹭在脸颊边。
林溪不吭声。
谢虞川搂着他回屋,想着他这次吓坏了,大概又觉得自己在做梦,便捋了捋他鬓发:“嗯?怎么不说话?”
林溪却转而坐去床边,白皙的颈子垂着,眼睛看向床头的花。
一枝白色的玉兰。
他终于回过头,用双眼望谢虞川。
但说的是别的话:“外面和九厘哥一起的那个员工,我见过他。”
谢虞川:“……”
“那时候我刚来容城没几天,迷了路,他给我指路,还带我去了工厂改造艺术区。”
是“空”所在的街道,林溪就那样第一次认识了冯胖,又拿起了心爱的乐器,苦闷的心情稍作舒缓。
“你告诉我,那是偶然,还是安排?”
林溪的表情几乎能用平静形容, 如果不去看他在袖子里攥紧的手指的话。
很快谢虞川也告诉了他:“是我的安排。”
……果然,林溪想。
喝醉后的照顾、藏在手机里的关怀、谢意平莽撞的友谊……其实他一直都在的。
从到容城起,自己的所有动向, 他都看在眼里吧。
所以连这种事情都安排好了。
其实早已猜到, 但此刻林溪心中的滋味仍然难以言喻。
他再一次低下头去,看那一支玉兰。
如果没有看见谢虞川亲手去摘, 那这花就和其他空运购买的鲜切花一样,只是美丽而已。
林溪压下情绪问:“慕家, 也是你的安排么?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世?”那次自己也向慕新荷确认过,帮慕家找到自己的, 其实是张九厘。
谢虞川斟酌了一下, 却说“是,也不是。”
“嗯?”林溪疑惑的看过来。
谢虞川便软了心肠。
林溪的身世, 谢虞川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起初, 他也只当林溪是那个保姆的孩子。
那年小林溪情况好转、开始说话,谢虞川听医生的建议,说要给他创造更多的交流场景, 做好社会化疗程, 所以带着他去了一些地方。
大江南北的没个准,有时乘坐卧铺, 像普通的赶路人, 有时走专属通道, 关闭整个营业点, 只给他们服务。
殿堂级的音乐厅里, 小林溪坐过人家的琴盖,和语言不通老顽童的一起咯咯笑;中世纪便存在的教堂里, 胡须一大把的牧师在布道,小林溪困的脑袋一点一点,小小的呼噜声在教堂格外清晰,谢虞川不得不在异国他乡冒充了一下日本人……后几年再想起来,还有点庆幸林溪那时候还不记事。
谢虞川并不是十年前就这幅模样,有些成长是他和小孩一起共享的,在那个过程中,总难免有点磕碰——主要是小林溪磕碰,他一米九多,总让小孩趴自己肩膀上,搞得小孩常常被门框撞(……),所以逛完那一大圈,在五月返程,谢虞川完全就是松了口气。
他们就在那个时候经过了玉亭乡,小林溪童年时的居住地。
玉亭乡地处偏僻,山坡不知名的花开了,从雪山上蜿蜒下来一条小溪,汇入河道。
小林溪趴在他肩头,将脸贴在车窗,指着下面,说“要”。
他们便进了一趟乡,去住过的竹林小屋里看了看。
也是这时候,他从村里其他人口中知道,林溪养母在冬天跳河死了。
据说她在自己丈夫病逝后就开始精神失常,那一阵子,她见人就说小孩的事,让别人帮她找她远在首府容城当小少爷的儿子,旁人当她胡说八道,躲着她走,谁知就没两个月,她自杀死了。
他们说,这女的把儿子卖给了人贩子,愧疚疯了,所以胡编乱造。
谢虞川却觉得不像。
他就从那个时候留了心眼,查出了真相,知道他的小朋友,本来可以有健全幸福的家庭,顺遂完美的童年。
但那时毕竟已经迟了。
如果林溪亲生父母在,倒是需要考虑,但余下人,谢虞川不觉得谁有资格接过他的人。
他还是那样和小林溪一起生活,没有改变。
直到后来,直到他必须要离开他的桃花源,做他必须做的事情,他才狠心放手。
他其实让人把慕家查的很清楚,报告上无一处不显示他们家风优良、关系和睦,经营着状况不错的连锁餐厅,全家其乐融融。
他让张九厘去安排。
而他,一直盯到林溪上了车,才走。
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没有完美的安排,就算再严密周全,事情也总有漏洞。
谢虞川已经意识到,什么斩断联结才有的真正独立,哪有什么实际意义,一直不分开不就好了。
林溪对他,眼下是想岔了,以后会改,又或许,不改了,又有什么关系?
谢虞川捡了一些重点说着,林溪低头听,说完,也不说话,让沉默蔓延。
直到眼前的视线被遮挡。
是谢虞川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源,让他眼前不再有别的东西。
“我……”
林溪开口,又忽然顿住,察觉到谢虞川在用拇指摩挲他的下巴。
并且,力道很轻的,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这样的姿势和角度,能让林溪的脸部表情清晰、毫无遗漏的被谢虞川收进眼睛里。
接着,那手指向上,在他眼角抹了一下,没感觉到水痕,略松口气。
林溪一怔。
某些情绪反而很不争气的涌了上来。
谢虞川只得叹气,“我实在是不放心你。”
担心他受委屈,担心他遇到危险,担心他一个人不知道要去哪儿。
担心最后竟还都成了真。
“……”林溪眼眶渐红,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谢虞川去摸他脸颊,手腕上的智能表震了震,六点的整点报时响起。
他忽想起什么,眼神转到了另一边去。
林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旁边床头柜上,放了一个汤盅。
——是谢虞川从家里煲好带过来的汤,汤盅带加热层,一路温过来刚好到时候,再不盛出来就太烂了。
“是你爱吃的,”谢虞川说,“这会儿吃得下吗?我给你盛。”
林溪点了两下头,像小鸡啄米,看的谢虞川又觉他可爱,去挠了挠他的下巴,才转身去盛汤。
他一身昂贵西服,动作利落,完全已经是成熟男人的姿态,可林溪却看见雪山小院下,初学厨艺的青年如临大敌的揭开汤锅盖,以检验重大实验成果的庄重态度,从里面舀出一碗……乱七八糟的黑暗汤。小孩围着他转个不停,跳起来想看,被他木着脸按住脑袋,压在自己腿边。
谢虞川动作一顿,低头看去,一双手箍住自己腰,脑袋埋在了胸前。
他还端着碗,那碗里,色香味俱全。
谢虞川没有动作,直到胸前的衬衫渐渐被打湿了。
“……”
“你、还说,我醒来,你就会在。”
谢虞川抬起手,那宽大有力的手掌托住了怀中人的后脑勺。
“哥哥错了好不好?以后,不管去哪,都带着你。”
哭过之后就好多了,林溪眼睛红红的,被他牵到小桌子前,盛好汤,两人一人一碗,面对着面。
林溪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谢虞川察觉到了,什么也没有说,都由着他。
等用完晚饭,把碗具收好,谢虞川推门要出去,这时听见房间里有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当下顿住脚步。
他回过头去,是林溪跟着站起来。
林溪想要说自己只是想收一下椅子,但这时谢虞川折了回去,把手给他,“来,我们去和护士问问是不是该挂点滴了。”
护士:谢邀不挂。
于是谢虞川带着他的小尾巴去医生办公室,问恢复情况,医生也同样谢邀,不知道他干嘛一天要问三遍,这又不是玩游戏磕红药,嗑完血条就能更新了。
谢虞川只得又带小尾巴去花园溜达消食,给他看被自己薅了的那一颗玉兰,中途遇到两个私立医院的高管,面不改色的回应人家的问好,当没看到他们盯着两双交握的手时诧异的眼神。
——各家有各家的情况,不足与外人道。
溜达完,天快暗了。
回病房,燕谈鸣端坐在门口等着。
见他的表情,知道有正事,谢虞川让林溪进病房去,自己留在外面听他说了四十来分钟。
之后,回去病房,推开门那瞬间,谢虞川微顿,立刻走进去,反手把门锁起来。
林溪在翻东西,赤着脚,露出雪白的脚趾。
“鞋呢?”
林溪左右看看,没看着。他去洗完澡出来,躺上了床,想起重要的事,又下来找东西。
就把穿鞋给忘了。
“是在找你的东西吗?抽屉里看看,”谢虞川走过去,指给他,“我让人在谢大那房子里搜了一圈,应该没有漏。”
林溪翻开,那抽屉里有自己的随身用品,也有自己当时被扎针时带在身上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但他不是找这个。
“我……我记得我后来有去谢逢程的书房,拿一些东西。”
谢虞川深深的看他一眼。
林溪从那眼神里体味到什么,提起的那口气松了下去,他沿床坐了回去,“你拿了就好。我听他们说,谢大手里有个名单,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要的。”
“你为这种东西去冒险?”谢虞川的语气极其不赞成。
林溪立即微睁眼看着他,秀气的嘴角抿着。
谢虞川便不往下说,放缓了自己的表情语调,“以后不要这样了。”
林溪看他一会儿,却嘀咕说:“才不冒险。”
千日防贼,他不喜欢。
如果现场判断有必要,他会拉警报,吃不了亏,而如果自己不清醒到不记得警报的地步,那动手的动静外头的人也不可能听不见,况且到这时候…………警报救的还真不是他本人。
谢虞川没听着,他去床另一边找到鞋,绕回林溪面前,半跪下来,大手托着那雪白的脚,一只一只的穿好。
林溪低头看着,半响问他:“我这回帮到你了吗?”
“我不用……”
“别人都有人帮,你也要。”
谢虞川一怔。
他迅速的明白这话的意思,心底热了起来。
诺大一个谢家、谢氏,人人依仗他,期盼他……
那热意在心底盘旋,变成温情以及更厚重的东西。
“下次别这样,”片刻后,谢虞川还是这样说,但加了一句,“你比那些东西重要。”
第37章
上前拉了被子, 把人塞回床上,谢虞川从床头找了本书给林溪,让他打发时间, 自己则去了一旁工作。
林溪靠在床头, 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又觑一眼去了桌前的谢虞川。
好像确实有很多工作的样子。
他只好把注意力定在了书上。
书上文字密密麻麻密密麻麻, 也就看了一会儿,林溪的眼皮子就重的不行, 脑袋一点一点,脱离了脖子的控制。
他先前精力体力过度消耗, 情绪又大起大幅, 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哪还会想看这种大部头书籍。
没几分钟。
谢虞川从工作里抬起头来, 轻轻推开笔记本,走上前去, 捡起那掉在床上的书。
将书归好,他抽掉小懒虫背后的靠枕,用手托着脑袋, 将他平放进被窝里。
林溪瞌睡在这一刻稍醒了, 但他不想睁眼睛,脸在那掌心蹭了蹭, 便埋进了枕头中。
谢虞川给他掖好被子, 站在旁边, 隔着被子轻轻的拍, 一直等到他呼吸深沉匀长, 确认睡着了,才走开。
夜色温柔的铺开。
又几日, 林溪身上的药物已经完全代谢了,他的状态恢复如常,身上外伤也都结了痂,基本是再打十个也没问题的状态。
谢虞川每天都呆在林溪的病房,只在非常有必要的时候,才会离开医院,去处理一些需他出面的事务,每到这个时候,林溪就用手机跟叶玉茗几个打四川麻将,有次不知道谁还把徐晓亦拉了进来,让他被人轮流挣了几百块钱,简直气哭了。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林溪和谢虞川两人呆在一块儿,在这一间小小的房间里。
谢虞川亲自去把林溪的琴拿了过来,白日里处理工作的间隙,会认真听一会儿,问林溪这阵子练了什么曲子。林溪时不时也凑过去,看看他在忙些什么,有些能看懂,有些不能,但都不要紧。
如此往复几日,谢虞川这种以医院为终极据点的作息终于把张九厘搞疯了,新就任大老板,在股东会决议后足足一整周都不露面,成天的在医院开远程视频会,全天下都没有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找林溪,求他快点出院,恢复正常生活,这样谢虞川才肯回公司去上班。
林溪其实也不是很情愿,但到底还是懂事,看完他九厘哥发疯后,只再多住了两天就出了院。
出院这天,谢虞川被安排了媒体见面会,他继任谢氏成为新主的消息已经在行内传了一阵子,再压下去,恐怕又要谣言四起。
在他沉寂的过去多年,谢氏由谢云杉谢媛夫妻俩代管,二人只是中规中矩、谨小慎微的将集团传统海运业务延续了下来,许多次的政策变迁以及新风口上,不管智囊团怎样极力游说、抓耳挠腮,他们都没肯冒险,这让谢氏在许多新兴市场毫无建树,乃至于原本的市场份额也被挤占了一部分。在风云变化无穷的商场,谢氏期待更加有企图心的掌舵人。
谢虞川不是真的像林溪以为的那样什么工作都不做,过去数次商场大事中,常有他在幕后的身影,只不过是隐而不宣罢了。这次回归,他锋芒毕露,展现了惊人的手腕与魄力,令所有人暗暗心惊,也就更加期待他的首次公开露面。
媒体见面会是十点,谢虞川在这之前先把林溪送出了院。
他在车上戴着耳机,同人聊工作,大多是简短的命令句,只中间切到合作伙伴,才换了外文长谈。
林溪看车窗,玻璃窗上影影绰绰是谢虞川俊美无俦的侧脸,而再往外望去,是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城市仍是那座城市,但此刻他的心境已与刚到这里时截然不同。
后颈微微痒,林溪回过头去,谢虞川倚坐在座椅上,眉头微锁,严肃板正,并没有在看他,但手伸了过来,顺着他衣衫的后领,细细的捋过去,将内翻的领子折了出来。
“……”
林溪继续看窗外,脸也倒映在玻璃上,唇角微翘。
车一路行走,最终回了鹤云间小区。
司机保镖提着大包小包,谢虞川拎着琴,林溪抱着一只玉兰。
“东西先这么放,不用收,”谢虞川没有进屋子,将琴递给林溪,“溪溪,白天自己就别出门了,可以找朋友玩,晚上我来接你。”
没想到他这么急,连进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林溪掩去情绪,点了头,说好。
谢虞川看看他,思索半秒道:“发布会太乱,怕照顾不到你,出什么岔子,你想来的话,自己要记得一直跟着我,我让他们在我旁边加个位置。”
加……位置?
林溪当下反应过来,马上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虽然谢虞川承诺他,去哪都带着他,但这个倒真的还不至于………
谢虞川看他真心不想跟,也就没再说,抬手揉了揉他脑袋:“你一个人在家不怕吧?”
四个保镖:?
林溪:“……”
欲言又止,最后确实无法止,林溪告诉他:“哥,我满三岁好多年了。”
一顿,谢虞川低低一笑,“好,那哥就走了。”
谢虞川带着司机走了,但把保镖留在了门外,那儿有个小厅,茶水点心都有。
林溪落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坐进沙发发了片刻呆,又起身,自己去把那些在医院添置的各种生活用品提了进来。
房子好几天没住,也没落灰,因家政每天都会来做清洁。
林溪环顾一圈,这房子,原先住着不觉得,现在看,还是嫌清冷了点。
他一个人的东西,只能填满一个小小的角落罢了,更多的地方,还是那股样板间的味道。
谢意平那回信口雌黄其实也说对了一点点,于他和谢虞川而言,这样一套房子只是许多固定资产中的一部分。
林溪从前对财富没有太大认知,谢虞川也不教他这个,是到了容城以后,渐渐形成了认识。比如慕家有营收不错的生意,超过大多数人,是富裕人家,谢家是老牌豪门,在各行业有盘根错杂的关系网,富裕之外又多一个“贵”字。还有更多的人,温饱无忧,但车房压力山大,为了博取一个好未来,需要付出很多很多。
林溪自己,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
林溪兀自坐了会儿,大房子的空旷所带来的不适悄然滋长,他主动进房间去,把自己的东西摆了出来。
到谢虞川的生活用品,略琢磨了会儿,还是没有拿出来,让它们留在了收纳袋里。
到中午,林溪吃着家政做的菜,手机上被发了一个链接。
他点进去看,是上午谢氏的发布会,飞快的上了实时新闻。
会上,谢虞川的继任是重大炸、弹,此外,他还宣布了新的重大项目,回答了记者或官方或尖锐的提问,从头至尾,他都不急不缓,沉稳有度。
林溪按住屏幕,保存了主图。
接着,手机继续叮当做响,十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被发了过来。
“我好酸呐,”正在现场用餐的谢意平抱着手机,“以前这种会我都坐主桌的,结果中午吃饭我还得说我要拍照给你,才放我来这桌。哼,这帮人,不是叫我太子的时候了是吧。”
林溪挨个存图,并保持沉默。
但谢意平可太无聊了,大人的会总是这么难捱,他孜孜不倦跟林溪聊闲天:“你出院了是吧,住哪儿?回不回老宅住?”
林溪:“……”
“还有,节目还录不录了,现在寻亲成功,要不就不折腾了吧?不过小舅也忙,你没事去玩玩也没问题。”
林溪:“……”
这两个问题,是让人怀疑谢意平现场偷了哪个访谈记者职业天赋的水平。
林溪敷衍他:“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时候说?搬不搬呐,我听说太爷爷去看过你两回了,我跟你说,三楼朝南有间房,是我爸妈想留给闺女的,没生成,一直空着,那房间可好了,你来我就让人清理去。”
被烦到了,林溪只好回:“节目还录。住哪没所谓,听我哥的。”
“你哥?你哥谁?我吗?”
林溪:“餐桌上有核桃吗?”
谢意平当即扭头问旁边他妈妈:“妈,核桃有没有?”
谢媛女士莫名其妙,瞅了几眼,长桌上靠主位那端有盘菜,配菜有点核桃沫,“那儿呢,怎么了?你不爱吃核桃呀,是谁骂你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