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你别恶心我。陈钺，我早就说过，除非我最后死在你手里，否则我以后的事都和你没关系。”
　　“你越界了。公主，你住城堡，我睡贼船，咱们俩不是一路人。”
　　闻辛看一眼靠坐在隔间角落，眼睫垂覆的陈钺：
　　“我走了。快下雨了，你早点回别墅那边吧。”
　　雷声隆隆，躺在军绿色训练垫上的alpha怎么也睡不着。
　　山中夜鸦一声鸣。第N次回味破碎的镜片和陈钺的表情后，闻辛愤怒地捶了一下水泥地面。
　　他翻身坐起，拨通了一位有交情的缉毒局探员的电话，先问陈钺在没在会议室，又问他在没在自己的房间。
　　得到对方语带忧虑的否定回答，闻辛立刻冲向车库。
　　暴雨如瀑。果不其然，陈钺自己的车不见了。
　　“该死的大近视眼，病秧子……无组织，无纪律，任意妄为！”趴到地上仔细确认过新鲜车辙，闻辛气得在开始进水的车库里打转，“打可以，骂可以，讲道理就不行了？大小姐脾气…我管他去死……”
　　两眼冒火的alpha最后决定把一切都交给命运：
　　“是花，我就去把那个混蛋逮回来。是字，我就回屋一觉睡到天亮。”
　　五分钟后，一辆防弹越野车咆哮着，吠吼着，撞破连接天地的电流和雨幕，冲向满载未知与危险的大山中。
　　——车库角落，一枚硬币疲惫地躺在水里。
　　它想：混蛋折腾我几十回，你爱去就去吧。


第25章 二十五
　　闷雷滚滚，暴雨滂沱，千万道水箭迎上千万支木戟。蓝紫色电流撕裂夜空，强行剥褪山野漆黑的甲壳，露出内里鼓动的白肉。
　　依照经验，熟悉地形的闻辛先将雨势告知战训基地的专案组，建议他们带齐卷宗资料，走地下通道，避进有独立发电机、远离山坡面的防灾建筑内。
　　随后，闻辛联系了他公司的义务救援队，劳烦经验丰富的老哥们预备起来，以防不测。
　　沿着唯一一条能通车的山行道，闻辛油门踩到底。爆竹一样的alpha用急吼吼的探照灯扫射路面，搜寻陈钺的踪迹。颗来音岚
　　陈钺今晚的状态很反常。
　　打，不怎么还手。骂，不怎么还口。
　　小脸雪白，手腕冰凉，讲话奇奇怪怪，看他的眼神也软绵绵的。
　　只受了轻微伤还有点不适应的闻辛认为有三种可能。
　　第一，虽然陈钺没了信息素，但他还算一只alpha，他快进易感期了。
　　第二，陈钺的公主病持续发作中。
　　第三，陈钺的低血糖又犯了。
　　——无论是哪一种，这个被家族内外的小人盯着，被诸多政敌恨着的狗东西大半夜冒雨开车跑出门，都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欠揍行为。
　　电闪雷鸣，透亮的云层中仿佛藏有无数恶魔的眼睛。
　　闻辛撞开横在山路中央的残枝：“操，一进组办案就不带保镖……等找到他…老子非把他那点臭毛病印成宣传单洒遍全城。”
　　闻辛在国立大学蹭课期间，不止一次两次三四次撞见过陈钺。
　　蜷在二手车里，吃三明治盯梢的陈钺。
　　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站在树荫下监视他的陈钺。
　　闻辛无法理解陈钺这种超级富豪，“白金公主”的职业选择。但他能理解陈钺对“亲手抓捕闻辛”的执着。
　　因此两个alpha一碰面准没好事。
　　例如那一天。
　　闻辛还没踹到陈钺肚子，脸蛋煞白的陈钺就先一步向后栽倒，雪崩似的，滚下图书馆安全通道的楼梯。光洁额头登时见血，断裂的金属镜架差点扎穿陈钺眼睛。
　　“……我操，碰瓷？陈钺，你大爷的…喂！喂！”
　　闻辛狠踢陈钺几脚，发现额头冒冷汗，睫毛直打颤的alpha是真晕了。
　　闻辛暗骂一句，丢下书包，抱起陈钺就往校医院狂奔。
　　历史悠久的国立大学校园占地面积广袤。赤日炎炎，汗流浃背，胸口染血的alpha跑着跑着，就笑出了声：
　　“饿了几天啊？”
　　“白瞎一身好皮肉，好骨头……漂亮妹妹原来这么弱？那还整天跟我横个屁。”
　　顺利抵达目的地，闻辛老老实实挨过校医老师一顿臭骂，“不负责任的男朋友”又任劳任怨地跑到便利店扫货。
　　厌恶甜食的alpha包圆了雪柜的冰淇淋，一半用来感谢医生救他狗命，另一半全塞进陈钺嘴里慢慢融化。
　　闻辛很努力，效果很显著。
　　恢复意识的陈钺与爱心人士闻辛一言不合，直接滚塌了病床，双双被校医院拉黑。
　　他们当时，或者每一次都是为什么一言不合，这一秒的闻辛早已忘得干净。
　　刹车踩到底，回忆戛然而止。
　　踏上归途的车头朝着战训基地的方向。发动机熄了火，轮胎陷进泥坑。
　　闻辛扯开止咬器，大步跃下。
　　被雨浆涂抹成半透明又被灯光笼罩的陈钺腰背挺直，正规规矩矩地站在报废的车边，冰雕一样，画像一样。
　　唯独他慢慢转向闻辛的脸，艳鬼一样。
　　随着闻辛的靠近，陈钺的表情越来越淡，仿佛快要消失。
　　enigma冷漠地看着暴雨中肌肉轮廓毕露的alpha：“没感情？”
　　蜇人心肝的刺痒像一群艳丽的毒蛇，沿着闻辛粗糙的神经，迅速从胸膛爬满四肢百骸。
　　忿懑的雷声灌满闻辛耳道。下意识地，情绪和信息素驱使身体本能反应，alpha挥出重重一拳。
　　陈钺睫毛一动，只阖上眼。但熟悉的、足以砸裂头骨的肉体疼痛并未如期而至。
　　上一秒，闻辛手臂青筋暴起，骨节几乎要撞破透青的皮肤。
　　下一秒，alpha拎起陈钺衣领的手狠命往自己胸前一拽。
　　“陈钺，你有病吧。咱俩这五六年是怎么过来的。你心里没数？”
　　“硬的玩够了，就想跟我玩软的。你在期待什么？我对你，能有什么正经的感情？”
　　“我今晚来找你，不过是因为我闲的，我睡不着，老子乐意。”
　　“你我都爱得罪人。万一你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得第一个背黑锅。毕竟你——”
　　闻辛盯着陈钺微启，泛白的嘴唇。
　　露出犬齿的alpha微微一笑，轻轻一嗅：“嗯…怎么这么甜啊，宝贝儿。”
　　说完，像土匪抢新娘，闻辛弯腰，直接把陈钺头朝下扛上肩。
　　“下次不好意思当着其他大人物的面吃糖，就跟哥哥说。”颗睐印兰
　　把陈钺整个人扔进副驾驶前，不要命的臭流氓用力拍了拍enigma的屁股：
　　“我们家大小姐又馋了。我必须得负责到底。”
　　天地颠倒，两人撕扯间，专门购自出山口加油站超市，某品牌雪糕的包装袋顺着陈钺的裤袋滑了出去。
　　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小块掉进泥泞雨洼，又被alpha厚硬的军靴底和无情的车轮碾没了。
　　“操，我记得这里原来有啊……”闻辛头和手几乎都挤进了陈钺身前的手套箱里，乱动、乱翻，“又是哪个兔崽子偷吃…嘿，可算让老子找着了！”
　　被安全带捆在副驾驶上的enigma轻轻推开闻辛的头，瞟了一眼不知道融化过几遍，形状奇怪的巧克力，抿紧嘴唇。
　　闻辛甩了甩挂满水滴的脸，一放手刹，油门发动，钢铁巨兽温顺调头，挣脱泥泞。
　　alpha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剥了巧克力的皮就往陈钺脸上抹：“陈钺，你大爷的…痛快点，把嘴张开。”
　　“闻辛。”陈钺一开口，就止住了闻辛的作恶，“你认识我妈妈？”
　　“嘶，你又咬我手……认识啊，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闻辛用陈钺的脸擦净可可渍。alpha眼神专注，直视前方路况，“你妈妈是125案的检察官。”
　　含着巧克力的陈钺心一沉。
　　——1.25特大杀人，强奸，组织、强迫卖淫，协助组织卖淫案。
　　“我算是和她有点交集。”闻辛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我几岁的时候，我杀了两个试图碰我弟弟妹妹的‘客人’。”
　　“我那会儿吃不饱，太矮，只能杀两个。杀完人，我就放了一把火，带着剩下的孩子们逃出了那家孤儿院。幸亏这一次我们碰见了院长妈妈。”
　　“我知道那些畜生……狗改不了吃屎。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后来，我跟那些雇佣兵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听见被告的名字，才知道是你妈妈替那些再也不会长大的孩子们报了仇。”
　　陈钺轻声说：“……1.25案，是十三年前的案子。”
　　“闻辛，你是怎么长大，怎么活到今天的。”
　　拨开黑雾的雨刷来来回回。攥紧方向盘的闻辛笑容依旧：“坏人都是从小培养的。我命大啊，和你说几次了。”
　　英俊的alpha认真地看向缄默的、眉眼寂然的陈钺：“公主，哥哥求你千万别多想哈。恩情不会通过母子关系传递。”
　　“我尊敬林检，是一码事。我讨厌你，我乐于惯着你的怪脾气和臭毛病，那些都是另一码事。如果带着这种复杂的有色滤镜看你，很容易影响我的行为和心理，影响我对我们俩关系的判断。陈钺，我——”
　　就在这时，山顶忽然传来一声绝非天然的巨响，半幅天空被极具标志性的火焰染红。
　　坐在副驾驶，靠近山壁一面的陈钺蹙眉。职业素养相当高的alpha瞳孔骤缩：“……KP5炸弹。”柯睐音岚
　　待温柔的震颤休止，刹那间，卷积巨木的泥沙铺天盖地而下，岩板土方代替雨滴，汹涌地冲向了两个渺小的人类。
　　逃跑，一个都活不了。选择，可能保住一个。
　　危难关头，迎着泥石流来的方向，闻辛作出选择：换挡，猛打方向盘，油门刹车切换如神。
　　车身调转，由闻辛所在的驾驶位正面迎击发动偷袭的伥鬼们。
　　可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钺忽然轻轻勾起嘴角。
　　他扯断安全带，扑到在闻辛身上，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的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乍然蔓延。
　　伴随着比较激烈的剧痛和怪异的刺痛，在意识消失前一秒，闻辛觉得，似乎有浓烈的烟在烧，酒在酝酿，毁灭的森林在重生。
　　“闻辛，记住我，记住你说的话。”口中甘苦参半，添一点腥的enigma最后告诉alpha，“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影响你对我的判断。


第26章 二十六
　　“郁先生，该起了，不是答应您儿子要送他去补习班吗？”
　　暗淡晨光泄入这幢极其隐秘的金屋。沉浸在充斥淫靡气息的枕头里，睡眼惺忪的郁锦言还以为是新收的omega在温温柔柔地叫他起床。
　　等等，不对。
　　他声音怎么这样哑，信息素也……
　　不，绝不可能是他。距离那件事才过去几天？！
　　alpha的压迫感如旱灾降临，驱散风雨。
　　郁锦言鼻腔一热，头顶酥麻，毛骨悚然。
　　可他稍稍一抬头，刚瞥见一支缠满绷带的强健手臂，便被尚未冷却的枪管顶住了太阳穴，被黑沉沉的靴底踩塌了腰。
　　“醒了？来，翻个面。”
　　伴随着alpha一记血腥意味浓重的低笑，勾结暗网杀手和首都几个小家族，共谋袭击闻辛与陈钺的郁部长爆出一声非常适合屠宰场的嚎叫。
　　爆炸案发生后第三天，集齐七张病危通知单的闻辛率先恢复意识，强行离开了ICU病房。
　　他的弟弟妹妹全在，上到二十几岁下到两周岁，谁都没拦。
　　这只向来不听话的高危型alpha倒也没给医生护士和陈钺的部下们添太多麻烦。
　　被麻醉枪和电击防暴网谨慎对待的闻辛只是面无表情地，像一堵勉力支撑的惨白危墙，僵在陈钺病房前发了一个小时的呆。
　　释出少许安抚信息素，散发莓果酸甜香味的alpha把头摁在探视窗上：
　　“我先醒了。我去办事。”
　　氧气罩和玻璃同时氲染呼出的白雾：
　　闻辛酒窝很深：
　　“公主，那晚是我输了，今天是你输了。”
　　“召集人手。”
　　全身多处骨折，但头脑非常清醒的alpha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睡在雪堆里，病白寂寞的陈钺。
　　闻辛转身，大步离开，边走边告诉立刻开始掏出手机发送信息的言笑，“联系官邸，打个招呼。我对即将发生的一切负全责。”
　　闻辛脚步一顿，回身正对神情凝重的孟珂和郑骧，语气轻松地叮嘱：“我留在这里没用。你家出个人跟我走，把前期调查得到的情况和案发现场都转给我。孟姐，你们也抓紧时间拟个单子。”
　　“我不太懂正经人管这叫什么…赔偿？让步？利益交换之类的。反正，你们想和能捡回半条命的大人物们谈什么条件，什么对陈钺以后的发展有利，都写下来。我一并转达。”
　　第五天早上，陈钺依旧处于重度昏迷状态。
　　胸腹，左腿和右脚踝都包裹一层方便肢体活动的液态金属外骨骼，胸闷心悸的闻辛正站在始作俑者的床榻前，心情不太美好。
　　机车夹克套在病号服外面，上臂戴着便携式给药泵的alpha把一袋砍下来的左手扔在浑身瘫软的郁锦言枕边：“郁部长，这些是你雇佣的杀手。其余的部分被我拿去测试炸弹效果了。”
　　听着郁部长急促的粗喘，alpha眉角被挡风玻璃划破的细口一动：“何必呢，有钱挣，没命花。我的悬赏金和陈钺的命就那么吸引人吗…嗯，陈钺的确是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