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忽然一阵钝痛,我瞪了一眼正咬着我掌心的龙苏,板着脸道:“妖君,莫再装了,你的伤早已好了。”
龙苏歪着脑袋看着我,轻轻的摇着尾巴,一派天真无邪。
我冷笑,作势要将它扔出去:“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龙苏见自己败露了,忙从嘉阖的胳膊上爬下,落地,化成了人形。
我继续读我的书,当这个人不存在。
龙苏笑眯眯的看着嘉阖:“你是怎么发现的?”
提起这个,我一肚子火:“妖君做的好事,还用朕说?”
龙苏俯下身子,贴着嘉阖的耳朵,“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昨晚……”
“滚!”
龙苏看着一脸怒气的嘉阖,有些失望:“我还以为能骗过你,昨晚明明在你耳边叮嘱了好几声,这只是春梦一场,好像效果不大。”
我听着来气:谁会做春梦!而且还是和这个人!
“昨晚你什么时候醒的?”龙苏突然来了兴趣,问着:“我吻你的时候?还是咬你乳尖那会?”
我恨不得缝上这人的嘴,他的嘴里从来没有好话。
“要不就是我进入你身体的那刻?”
我直接将书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又羞又怒。
龙苏一愣,没有想到嘉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随即坏笑一声:“又或者是高朝时?”
我站了起来,决定离这个人远远的,打不过我还不能躲吗?
龙苏一弯腰,将嘉阖打横抱起,一本正经道:“既然你不说,我便来验证一下。”
动静太大,昨晚劳累过度的腰开始酸疼,我白了脸:“别,千万别。”
“肯说了?”龙苏轻笑,多情目中波光盈盈:“晚了。”
我思考着,希望能找到一个能让龙苏打消氵壬念的法子,却悲哀的发现,每次龙苏都是想做便做,我好像未有一次能阻止他的。
龙苏将嘉阖放在了床铺上,笑意盈盈的去解他的衣衫。
眼见着衣衫一件一件剥落,我越发急躁,忽然看见皮肤上那条活灵活现的青龙,我急中生智,忙道:“那天那只白龙……”
龙苏果然停下了动作,他看了嘉阖一眼,笑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想知道?”
我忙点头。
“那个男人,是我名义上的君父。”
龙苏很爽快的说了出来,好似这是件不值得去在意的事。
“你的君父?那他为何如此对你?”
龙苏躺倒在床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睛盯着空中的某处,随口道:“我是蛟,不是龙。他当然会如此对我。”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忙板着脸,害怕泄露分毫情绪。
龙苏看嘉阖一脸古怪,轻笑一声,调笑道:“想到哪去了?我的爹爹可不是龙。”
“爹爹?”我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疑问脱口而出。
“爹爹曾以为,只要他生下龙蛋,就可以和那个男人在一起。”龙苏将手抬起,细细看着掌中的细纹,一脸平静:“可惜,我是蛟,是杂种,不是纯血的龙。”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龙苏,一向自负的他怎会说出如此自嘲的话?
“那个男人知道我爹爹偷偷生下一条蛟后,气得发了疯,将我困在了结界中,抽去了我的筋骨,拔掉了我的鳞片,只为放尽我身上一半的龙血。”
我听得心惊肉跳,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都会感到疼痛,龙苏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吗?”我轻声问道。
龙苏低低笑了一声,合上眼睛,半晌才回道:“疼。”
他的身体被肢解成碎片,几次疼晕了过去,又被更深的疼痛刺激醒来。
敖简就站在结界外,一脸淡漠的望着他,直到确信他身上的血流光了,才收了结界离去。
他躺在殷红的血海中,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点点涣散,生命一点点缩减,但他还是极力睁大眼睛,看着敖简离去的方向。
他痛得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他终究不明白,敖简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只因为,他是蛟?
“这是你要化龙的原因?”
“不,”龙苏摇头,答得坚决:“我看不起那一种族。”
忽又放软了口气:“爹爹至死都认为,那个之所以男人不爱他,仅仅因为他不是龙族。”
“他把自己的血肉渡给我,求我答应他,好好修炼,飞升成龙,去找那个男人。不是报仇,是留在他的身边,替他照顾他。呵呵,他至死都不恨他!”
龙苏说道这里,语气里满是嘲讽:“真傻!他自己无法飞升成龙,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可你还是答应了他,不是吗?”我趴在龙苏身上,用尽全力抱住了他。
“他给了我两次生命,这是我欠他的。”
22.上元节
年关将至,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辞旧迎新,去去这一年的晦气。
我的身子,却是越发的不好了。
本来隔一段时日才会疼痛一阵的心口,如今,一天要痛个好几遍。
脑子也一阵阵的犯浑,终日里迷迷糊糊的。
我本以为掩饰的很好,却被锦弦发现了异样。
锦弦不顾我的反对,强硬的将我扣在了病床上,天天换着法子给我灌药。
唉,我这个儿子,越大越不像话,都敢管到我头上来了。
我终日躺在病床上,日子也过得混沌,一天一天的也不去算计,没事了,就拿本闲书看看,打发时光。
龙苏不知忙什么去了,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找我了,我倒也乐得清静。
我这身子骨,是经不住他的折腾了。
今日,锦弦一大早便过来请安,向我禀报新年的安排。
我强撑着精神听了几句,指点了几处不妥的地方,剩下的,让他自己决定。
锦弦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近日来的国事过于繁琐,他的舅舅不在朝中,失了靠山,只能一个人在党派的斗争中周旋,是有他忙的了。
“弦儿,”我问他:“今日天气如何?”
“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随父皇出去走走。”我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锦弦忙一把按住:“父皇,你的身体……”
“朕在床上呆的快要发霉了,没病也被憋出病了。”
锦弦一脸为难,似还想再劝。
我使了个眼色,喜德忙出来打圆场:“回殿下,御医说了,陛下应该多出去走走。”
锦弦这才松了手,一把扶住嘉阖:“儿臣伺候您。”
“真当朕病的不行了?”我甩开他的手:“朕自己来。”
锦弦忙退到了一边,低眉顺眼的站着。
我在心中小小得意了一下,我这个父皇,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在皇宫里逛了半天,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到了春华园。
春华园失了春景,只有那株梅树,顶着朵朵红梅,顽强的屹立在寒风中。
我抚摸着梅树干瘪的树皮发愣,往昔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
我想我是真的老了。
唯有战败的英雄和迟暮的美人才会回忆过去,因为时光不再,他们已经过了流金岁月,亦不能重来。
心念闪动,我忽然记起这株红梅是如何死而复生的,险些一口气上不来,捂住心口抑制不住的咳嗽:“咳咳……”
锦弦忙扶住嘉阖在石桌旁坐下:“父皇,您歇歇,我们一会就回宫。”
我止住了咳嗽,摆手,示意锦弦跪下。
锦弦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了。
“弦儿,”我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递给锦弦,看着他的眼睛道:“这天下,父皇就交给你了。”
“恕儿臣不孝,儿臣不能接。”锦弦深深一拜,高声道。
我怒道:“你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吗?”
锦弦头贴在地上不肯起来,高声反驳:“儿臣资质尚浅,尚不能担当如此重任。儿臣只愿为父皇的左膀右臂,替父皇排忧解难,常伴父皇左右。”
我握住锦盒的手有点颤抖:“锦弦,你身为吴国的太子,不可任性。”
锦弦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睛看着嘉阖,言语中好似含了无限委屈:“儿臣也是父皇您的孩子!”
愧疚之感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我,心口又是一阵钝痛,我伏在书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弦儿,父皇对不起你。打小,朕便把你当做下一任君王培养。朕记的,你养过一匹小黑马,很是喜欢,每天都要骑着它出宫玩一会。可有一次,锦珠闹着玩,骑小黑马摔断了腿,朕便命人将小黑马乱棍打死。你红着眼睛亲手割断了小黑马的脑袋,抱着小黑马的脑袋向朕请罪……你那一身血衣倔强无比的模样,深深映在了朕的脑海中,朕那时便知道,你可以成为一位帝王!”
“父皇,您别说了,儿臣扶您去休息!”眼见嘉阖脸色越来越差,锦弦忙跑过去扶他。
“弦儿,吴国,没有败坏在朕的手中,亦不能在你的手中衰败!答应朕!要成为一位好皇帝!”
我死死扣住锦弦的手,厉声追问着。
眼看着嘉阖进气多出气少,就要不行了,一双眼睛却亮的可怕,好像是将这一生未完成的夙愿全托付在了锦弦的身上,锦弦急得脑子都懵了,忙一口应下:“儿臣答应您!只要您恢复过来,我什么都听您的。”
我笑了,将锦盒放在了锦弦的手上,最后交待了一句,放心地晕了过去。
醒来不知今夕何夕,只闻见鼻尖萦绕的青草香气,我睁眼,看见了立在床头的龙苏。
龙苏着一身青绿色的衣袍,长身玉立,笑盈盈的看着我。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莫名的想要发笑。
龙苏见我醒了,伸出手摸摸我的脸:“总算是醒了。”
“朕睡了多久?”
“今日是上元节。”
我皱眉:“这么久,年都过了。”
龙苏叹息,眼中闪过一缕暗光:“是啊,都过了这么久了。”
一时无话。
我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发愣,忽然想到:“朕想去逛庙会。”
龙苏看了我片刻,笑弯了一双眉眼:“好,我陪你去。”
我有些兴奋,只觉病也好了大半。
龙苏眼角微微挑起,勾人的神色,倾身吻住了嘉阖。
一吻完毕,我起身穿了便装,勾着龙苏的手指,笑道:“现在便去。”
龙苏低头,吻了吻嘉阖的眼角,轻声“嗯”了一声。
热闹闹的上元节,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我和龙苏并排走在街道之中,感受着民间的喜庆。
当真是热闹,俗气的热闹。
小商小贩挤在街道两旁,大声吆喝着,平常足不出户的女子,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摇曳着裙摆走在人群中。
吸引着我眼球的,却是那两旁挂着的灯笼,异常精致。
我好奇的张望着,恨不得将这些新奇玩意全收在脑海中,一瞬间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象是个对什么东西都好奇的孩童。
龙苏皱着眉,跟着我,亦步亦趋的走着。
我看灯笼,他看我,各忙各的,相握的双手,却不曾松开。
前方有个戏台子在唱戏,一大群人在那里围观。
我来了兴致,拉着龙苏的手向人群中走去。
台上的青衣女子,画了淡妆,扭着水蛇腰,咿咿呀呀地唱着:
“见你诚实直爱慕,
愿将此身托与君。”
我看着身旁的龙苏,想着,他若也穿着那一身青翠翠的衣袍,插着金灿灿的头簪,扭着水蛇腰,在台上唱,定能招惹更多人的眼光,越想越是有趣,眼前的龙苏和戏台上的女子身影交叠,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龙苏看向我,有些迷茫:“你笑什么?”
坏了!坏了!这一看,更像了,我笑得越发止不住了。
旁边的人纷纷转头看向我两。
龙苏气红了脸,恼羞成怒,拉着我走出了人群。
二人一路拉扯,倒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我还在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龙苏抱着了我的腰,在我的耳边低声道:“在笑我就吻你了。”
我忙站直了身形,闪身从他的怀中逃出,摆手道:“不笑了,再也不笑了。”
龙苏瞪了我一眼,一甩衣袖,走了。
我忙跟上。
龙苏是真气了,脚步飞快,一点也不顾及我了。
我又要看这难得一见的风景,又要跟上龙苏,根本忙不过来,结果,人还是被我跟丢了。
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了片刻的迷茫。
忽然想到十二岁那年的上元节,柳不惑第一次带我出宫。
那时也是这般,我只顾着玩耍,结果和柳不惑失散了,迷了路。
我心里慌,却抵不过第一次出宫的兴奋,转了几圈没找到柳不惑,索性自己玩了起来。
天将明时,柳不惑才找到我。
他急得满头大汗,眼睛也罕见的红了,一把将我抱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他的担心,反而将手中的灯笼提给他看,向他讲述我一晚上的见闻。
柳不惑一语不发,拉着我的手回了宫。
今日,我亦和龙苏失散了。
真是好笑,宛若轮回一般。
我苦笑着抬头,寻找龙苏的身影。
视线绕过涌动的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远处的身影。
龙苏在一棵枯败的垂柳下站着,隔着人群注视着我。
我浅笑,摇了摇头,施施然向他走去。
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他,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龙苏挽住了嘉阖的手,道:“回去?”
“嗯。”我低声应道。
这世间甚至繁华,让人流连忘返,我心中越发舍不得了。
如若有下辈子,我只愿投胎于平凡人家,过过真正的日子。
五六岁时做稚儿满街跑,七八岁时老老实实的去学堂,十五六时学一门手艺,十八九岁时得一门亲事,再生一双儿女,热热闹闹,俗里俗气的过完一辈子。
再也不去管那家国天下。
我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天下。
23.大结局
上元节,正德殿。
龙苏躺在我的身侧,合衣而眠。
我睡不着,勾起他的头发在指尖把玩:“龙苏。”
龙苏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复又睁开眼睛,眼神灼灼的看着我,惊讶道:“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微笑,将他的发丝放在鼻尖轻嗅:“龙苏,即将苏醒的龙,是你的真名吗?”
龙苏皱皱鼻子,有些无奈:“我知道这个名字很俗,但这的确是我爹爹的夙愿。”
“龙苏,”我说,用他的发丝盖住眼睛:“朕把心,给你可好?”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好半天没有声息。
我几乎感受不到龙苏的存在了,心慌乱的厉害。
龙苏突然翻身覆在我的身上,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一双秋目水光潋滟,似含了无数情愫。
我隔着屡屡发丝,仍感到了他的注视,脑子“轰”的一声响,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
又听龙苏道,一字一顿,无比认真:
“你是几时知晓的?”
空气温度骤降,山雨欲来的前奏。
我努力镇定了心神,轻笑着勾着他的身体,将身子缩的小小的,躺在他的怀中:“你答应了朕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