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寒灵犀
寒灵犀  发于:2015年10月31日

关灯
护眼

——

徐拓朗对辣椒不过敏,他之所以挺不住,是因为当时为了压制灼辣喝了许多不同种类凉的饮料,如此一来,肠胃先受不了,人也就扛不住了。

这是由一只红煎椒引发的“血案”,徐拓朗躺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直抽气,他已经拉肚子拉到连骂脏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脑中勾勒出报复管箫的快感。

比起身体所受的痛苦,徐拓朗心里更委屈。他的父母有各自的生意,平时都很忙,现在他病假在家,却只有今天新来的保姆阿姨过来表示关心。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心里的痛,生在富贵之家,其实也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好。

徐拓朗昏昏沉沉忘了时间,也懒得抬头看一看床头的闹钟,他睁开眼睛不动,只看到窗帘背后的光线似乎暗淡了——那就是天晚了,徐拓朗也饿了。

敲门声响,保姆阿姨温和的声音传了进来:“拓朗,醒了么?吃点儿东西吧?”这里是名义上没有等级之分的天 朝,不是老爷太太遍地的东南亚,保姆称呼徐拓朗不必太过戏剧化。

徐拓朗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声音,算是作为回答,保姆便推门进来了。

保姆先把托盘放在床头柜,然后伸手扶徐拓朗坐起来:“先喝点儿粥吧。你目前没有恢复过来,别的食物有可能刺激到你的肠胃。”

保姆阿姨或许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可惜时间在她眼角眉梢切出了痕迹,辛苦劳作在她指尖磨出了老茧。她的眼光里没有一丝跳跃,只有平平淡淡。那平淡,让人安心。

真正的天 朝劳动妇女往往自带真正的母性光环,这种朴质的、慈悲的光环,往往在其不经意间流露,却又往往是徐拓朗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最为依赖的。纵然徐拓朗平日里拳打八面、脚踢四方,可一旦失了气力没人照顾,他就变得像是一只缩了爪子的大猫,孤独又可怜。

保姆阿姨又在徐拓朗背后踮了两个大枕头、在徐拓朗胸口挂上餐巾,这才端起托盘里的粥碗:“这是阿姨特意为你熬的粥,以前阿姨的儿子身体不舒服,喝了这个粥就好了,你也试试?” 语气像是哄小孩,又没有刻意低龄化。

徐拓朗没来由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来。其实一开始他是拒绝家里请保姆的,先前好几个都被他气走了,他觉得保姆是爸妈派来监视他的。也许这位新来的阿姨运气太好,在徐拓朗最软弱时给予关心照顾,于是挽救了自己的事业。

保姆阿姨原本是要喂徐拓朗的,徐拓朗却坚持自己来。阿姨出去之后,徐拓朗终于得到机会深吸一口,把那股鼻酸的感觉压下去。粥是带着淡淡咸味的,保姆阿姨担心徐拓朗躺了一下午嘴里没味道所以在粥里放了少许岩盐。粥入口即化,显然经过精心熬煮。只一口,徐拓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鼻酸就转化成眼热,男子汉的眼泪无声滚落,滴在碗里。

好久了,那是刚念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徐拓朗的奶奶还没有去世……奶奶是个质朴和蔼的农村老太太,做得一手好饭菜,奶奶也擅长熬粥呢。那时候徐拓朗爸妈的感情还很好,那时候他回家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可以吃,那时候他开门就可以听到奶奶小碎步的声音……那时候的一切都成了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那时候的一切再也回不来了。

这碗粥的味道是否与奶奶熬的粥的味道相像,徐拓朗已经体会不出来了,但这粒粒米的软香,却让他一直坚硬的内心莫明柔软起来。人们在某种时刻总会难以自制地联想许多事情,于是徐拓朗又莫明想到管箫。他是羡慕管箫的,他羡慕管箫与他相仿的年纪却能保有那样清澈的眼神,无辜而无染。人们一旦羡慕,就会放大别人拥有的,而忽视自己得到的。徐拓朗思绪乱飞吃完一碗粥,他不知道,管箫亦曾经羡慕过他的背影。

手机忽视响了,徐拓朗费力够到,来电显示是妈妈。徐拓朗心里有怨气,伸指想要按挂,手指刚要落下又停了,最终还是接通:“喂?”

“怎么嗓子都哑了?儿子你还好吧?妈妈在印度——你在家么,用不用去医院啊?”

“不用,新来的保姆阿姨把我照顾得很好,不用担心。”

对话匆匆结束,徐拓朗甩了手机慢慢缩到被窝里,他并不想让妈妈觉得他需要照顾,他只是想在妈妈面前表扬保姆阿姨。对他好的人,他就会回报;他刻意成为一个坏的男生,却仍然保留有好的是非观。

拉肚子不是什么大毛病,以徐拓朗的体格,即使不吃药,睡一晚也就好了。

这一觉,直睡到太阳升起,错过了早自习。徐拓朗索性多懒一会儿,在家吃完午餐,下午再去上课。

保姆阿姨以为徐拓朗仍未痊愈,不敢打扰,只得去尽心准备午餐。

阿姨做的饭菜特别香,徐拓朗的胃口特别好,吃到心满意足打饱嗝之后,他优哉游哉去学校——手里拎着果汁。

——

管箫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仇人找到学校来了。

包婷婷,这个化成灰管箫都能认出来的年轻女人,以家长名义混进学校之后,将管箫堵在课间操后的操场:“你们母子真是阴魂不散啊,居然追到城里来了!说,你们是不是私下去找管林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认清现实啊,你们这是在破坏我和管林之间的真爱!以前我懒得和你们计较,现在我要告诉你们,我!怀!孕!了!我怀了管林的孩子,你们母子再也不要痴心妄想了,滚回你们的农村老家去吧!”

管箫冷冷看着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深深鄙视父亲管林找小 三居然找了这等没素质上不了台面的泼 妇。管箫不打算和包婷婷对呛,他非常明白,就算他此刻说得包婷婷无地自容,也只会加重这个女人回到管林那里颠倒黑白、挑拨离间的法码。

真是一个蠢女人!管箫已经对包婷婷做出评价,她自以为得宠就肆无忌惮来闹,这有什么意义呢?其实母亲邓娥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包婷婷已经赢了——看来,父亲管林暂时不打算跟包婷婷结婚呢,离婚协议一事,包婷婷八成是不知道。

管箫冷淡的态度、睥睨的眼神,只能让撒泼的包婷婷越来越愤怒,当这个女人最终忍不住想要冲上前来撕打,围观的老师们适时冲出来将她劝走。

有理不在声高,管箫无声胜了这一场。然而,在这个人心不古的混乱世界,大多数人认不清现实和真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越来越频繁;公道不在心人,颠倒黑白才是人们乐此不疲之事。管箫完全没有料到,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们的谣传之中,他的母亲和他,已经被定为“小 三”和“小 三的儿子”。管箫,这个现实中的受害者,反倒成了众人鄙视的对象。

第 11 章

这世上不乏脑子清楚、逻辑正常、明白事理的人,可是这样的人太少,少到掉进脑残堆里顷刻间就被淹没。胡榕和曹平平等COS社成员自发护在管箫身边,防止多嘴多事的同学对管箫造成伤害。然而,千夫所指的后果远远超乎所有人想象,午餐后洗饭盒的时间,曹平平慌慌张张跑来告诉胡榕:“快!管箫被刘迪拖走啦!”

同样是高二年纪一霸,刘迪的名声比徐拓朗差多了。徐拓朗只是拳头硬爱打架而已,刘迪却是跟社会上的小混混关系匪浅。虽然胡榕不知道刘迪曾经下晚自习后带人堵过管箫,但她本能知道事情坏了,一面吩咐曹平平去叫人帮忙,一面自己跑向办公室。

胡榕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替管箫操心,她心里只是想着:曹平平的哥哥是曹成,曹成跟徐拓朗混在一起,也是打架的一把好手。不过,曹成未必愿意帮忙……在学校里,还是老师靠得住一些。

可是午餐时间的办公室哪里有人?胡榕只好掏出手机打给班主任阮丁香。

结果,阮丁香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说道:“胡榕啊,你是我们班的学习尖子,别的同学的个人事情还是不要参与的好。管箫家里出了那种事,现在闹得满城风雨,我看他不一定能继续留在学校呢,谁都别管了吧!”

胡榕当场愣了:这……刚才真是一个为人师表者说出来的话么?

世界难和平,学校生活也不再单纯,那些一心教育育人、师德崇高、无私奉献的老师们渐渐老去,许多年轻的知识分子只为薪水高假期多就匆匆走向教师岗位,这是全社会的危机。园丁,培养一朵美丽的花需要数年时间,扼杀一朵美丽的花只需要一铲子。

胡榕无比失望愤怒之际,一道仿佛镀了天使圣光的声音传进她耳朵:“你站在办公室门口发什么呆?那个会做菜的霍比特人呢?”

徐拓朗来势汹汹,他要向管箫讨个说法。那个霍比特人昨天居然用煎红椒坑了他一把,真是big胆!不过,徐拓朗手里却拎着一盒果汁,显然是信守诺言带给管箫的——没错,徐拓朗就是这么口是心非、矛盾无比的男人!

胡榕也是聪明,一眼看到果汁就知道管箫大概有救,赶紧长话短说把情况顺了一遍,然后不放心地问:“我也不知道刘迪把管箫拉到哪里去了,你应该知道的吧,毕竟你们都是……那啥,你帮帮管箫好不好,好歹是同班同学。管箫的手要是被打断了,就再没有谁带好吃的菜了……”

徐拓朗大少爷内心是傲娇无比的,他怎么能够容忍别人把他想要“教育”的人带走呢?抬手把果汁往胡榕手上一塞:“给我拿着——知不知道刘迪带走管箫的时候身边跟了多少人?”大少爷终于记得管箫的名字了。

“蛤?”

徐拓朗白了胡榕一眼,果然学霸女生都是死脑筋!“果汁是本少爷买给霍比特管箫的,你拿着不许喝!”徐拓朗不再理会胡榕,转身即走,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他确实知道刘迪把管箫带到哪里去了。

——

曹平平向曹成求救,曹成瞥了他一眼,淡淡说:“不是发誓不跟我讲话了嘛——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居然能让你曹平平破坏自己的誓言?”

曹平平明白现在不是拿乔的时候,只得忍气吐声:“这一次算我求你……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改天你也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

曹成太了解曹平平,于是丝毫不客气:“这可是你说的。”先是叫上同班的宾海几个,然后去隔壁叫祝春林。

祝春林刚好挂了电话,笑道:“挺好,徐拓朗已经给我打电话了。老 子早就看刘迪那个傻 逼不顺眼了,一起去吧,揍他 丫的!”

——

十三中教学质量只能在H市排中等,校园风景却在所有学校中排上等,面积大、绿化好。学校占地面积大的好处就在于,学生多了许多活动场所,其中有一些是被某些学生势力把持其他人不敢染指的,譬如科教楼的天台。

科教楼离教学楼区域有一段距离,天台是坏学生抽烟喝酒约架的“圣地”,几乎每一个十三中的学生都知道,老师们却不知道也管不着。

管箫乖乖跟着刘迪往科教楼走,他配合,一路就少了恶语推搡,不会引起路过师生的特别注意。管箫知道,就算没有包婷婷来学校胡闹,刘迪也不会放过他,因为那晚他趁对方不备撞了对方一个四脚朝天。管箫也知道,这一架是非打不可的。正因为心里有数,所以管箫才选择先不吭声,尽量把事情控制在极小的范围之内。打架不可怕,但如果因为打架被学校老师捉到现场,那就麻烦大了。

午休时间很长,躲在科教楼天台抽烟的几个高一年级的小伙子一见刘迪过来,赶紧起身,点头哈腰上烟。

科教楼是整个学校最高的建筑,从学校任何其它建筑都看不到科教楼天台的情况,很适合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到了绝对主场,叼着烟卷的刘迪开始抖腿了:“怎么着,怎么不跑了?你不是挺会跑的嘛!”

管箫不吱声,而是眼光扫过估量对方人数。刘迪和他的狗腿子们,再加上高一几个“烟民”,一共十三人,管箫自忖仅凭一己之力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许多人,他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

刘迪不知道管箫心里诸多算计,他继续展开语言攻击:“我说怎么总不吭气娘娘们们的呢,原来是小 三的儿子!”他这边人多势众,已然胜券在握,反而不那么着急打管箫一顿,他要让管箫身!心!俱!创!

这些言语对管箫完全没有杀伤力,他定定看着刘迪:“你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刘迪狠嘬一口烟,又猛喷一口:“嘿嘿,一开始是看你小子不怎么顺眼,想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你小子敢撞老 子,老 子咪 咪都被你撞肿了!”在众小弟的一片笑声中,又说,“这梁子咱们算是结下了!现在你又是小 三的儿子——小 三是社会的毒瘤啊,小爷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对你实行‘爱’的拳头教育!”语气痞得没话说,十足二 流 子。

管箫仍然盯着刘迪,语气平淡:“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是男人就单挑!”这一句话是刘迪完全没料到,他噎了一下,左右看看,然后啐了一口:“行啊!你小子有种!小爷恩准了!”

管箫表面不动声色,内心是高兴的。擒贼先擒王,在明知不能以一敌众的情况下,制服对方的头儿才是上上之策。事实上,管箫不怕打架,许多人都被他瘦小斯文的模样匡骗了,其实他从小到大打架从来没输过。他敢于单挑,不仅仅因为打架经验丰富,还因为他学过武术——管箫的外公年轻时曾遇高人传授防身之术,外公疼外孙,就把那防身之术隔代传给了管箫,当然,这也得管箫自己肯学能吃苦。事实上,管箫之所以个子长不高,有一半的原因在于他从小习武。

看到刘迪跃跃欲试,管箫又说:“等一下!单挑之前咱们先把话说清楚!”

刘迪不知是计,仍然不忘占口头便宜:“说清楚?一会儿你输了情愿给我当小 三么?哈哈哈,老 子对男的没兴趣!”

“无论打赢打输,这场打完了,我们之间的事也就结了,不要再胡搅蛮缠。”

“哟!听你这意思,就算我今天把你打得半死,你也没有怨言咯?”

管箫不回答,反问:“你敢不敢答应?”

“一言为定!”

管箫终于露出笑容:“你说你喜欢妹子,那我就把你这边胸也打肿——给你丰了胸,饥渴的时候你可以自 摸!两边一般大,手感更真实!”

轻易不对撕的人一旦开口,揶揄嘲讽技能不要太夸张。刘迪说了半天话管箫不为所动,管箫一句话刘迪就大怒。

刘迪率先出手。他是有把子力气的,拳头伸得又快又狠——管箫也同时伸手,以右掌接对方拳、卸力、拖带一气呵成。刘迪完全处在懵的状态,只觉得拳劲打在棉花上,然后手腕一阵剧痛,他还来不及叫,身体就被管箫拖带过去。

一众狗腿子完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看到刘迪似乎脚软了一下然后身体就向管箫扑去——谁能想到一瞬间发生了这么多动作?

管箫左手已经握拳蓄力收在腰间,只等刘迪身体被拖带过来贴身之后照其肚子出击。管箫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他的手段的,这般算计实在迫不得已,再者,肚子是块软肉,打在上边既给了刘迪教训又不容易让人瞧出破绽。

也许命中注定刘迪不应该挨这一记闷拳,天台通道门口猛然传来一声:“管箫!”

是徐拓朗!来了好多人!

管箫不愧是打架经验丰富的老手,硬生生收了左手拳力,右手牵引之力却不减,配合刘迪身不由已的靠近,他再来一个侧滑——哎呀!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