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到的,是刘迪和管箫同时摔倒,而且刘迪正好压在管箫身上。
第 12 章
尽管管箫摔倒之前已经卸去自己身体的下挫之力,但无奈身体之上压着一个刘迪,这一通假摔其实摔得不轻,再加上天台地板是粗水泥的,稍微膈着一下都疼呢!管箫虽然是习武之人,但这身皮肤却是实打实的高中生皮肤,隔着衣服挫在水泥地上,皮肤不破也得有红痕。
多亏了徐拓朗多此一举的喊声,刘迪不仅没有挨到拳头反而占了大便宜。他突然之间“推倒并压着”管箫,这让原本就思想不纯洁的一众高中生不免心生遐想。
刘迪的手腕还在痛,他本能感觉不对劲想要立刻爬起来。双手撑地支起身体,刚刚好跟躺在地上的管箫四目相对。
管箫眼里的冷淡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水汪汪的纯净无辜。这种转变,仿佛季节更迭一般自然无声亦无迹可寻。那是两汪深不可测的湖水,刘迪一颗心没来由就扎进湖水里潜入,再也浮不出来。
一瞬间的吸引未必就是因为爱情,刘迪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有一种愧疚感,愧疚自己不应该欺负管箫这样瘦瘦小小的学生。这感觉,正如当日徐拓朗光着身体按住管箫准备开揍时的感觉。
谁都有弱点,只不过,这世上吃软不吃硬的人太多。
刘迪迟钝了几秒,徐拓朗就几步上前掀开他:“你特么原来好这一口!这算强 女干你知不知道!?”
刘迪搞心思已经乱,气势也就弱了,辩白时都红着脸:“我们在单挑!”
结果,一开始给刘迪上烟的那个高一男生神补刀:“迪哥,您这单挑有点儿诡异啊——您喜欢他直接说就得了,不必搞这么大动静,这种事大家都懂,其实没什么的。”
一人挑头,立刻有另一名猪队友跳出来:“就是啊迪哥,别搞相爱相杀这一套吧,挺虐的。”
人正青春时,有许多事情是经不起撺掇的。譬如某男生和某女生原本只是朋友,他们周围的朋友老是起哄他们在一起,结果他们就真的就朋友变男女朋友。刘迪其实原本搞不太清楚自己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这时被众人一顿乱说,更是没了主心骨,只觉得脑子里一群蝴蝶乱飞:“老 子是直男!随便你们怎么说!”甩下这句话逃之夭夭,比跟人打架打输了跑得还快。
管箫躺在地上已经傻了:这叫怎么回事呀?这就是所谓的躺枪吧?早知道还不如揍死刘迪呢!
其实这也是管箫自作自受,谁让他的假摔摔得时机那么好?就连一直旁观的刘迪小弟和高一学弟都产生误会——他们只看到刘迪莫明奇妙挥完拳就向管箫扑过去,然后就是压倒;遑论刚刚赶到正好看到精彩一幕的徐拓朗等人。
徐拓朗带了不少人,终究这场架没有打起来。刘迪被“流言蜚语”逼退,徐拓朗就伸手去拉管箫。
管箫抬手,这才感觉后肩撕痛,咬牙皱眉之际,徐拓朗就瞧出来了。
徐拓朗扶管箫起来,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吩咐道:“别动,我帮你看看。”不由管箫拒绝,直接掀开管箫的衣服。管箫的后肩红了很大一块,并且伴有破皮流血。徐拓朗啧了一声:“我带你去医务室吧!”
于是,接近三十个观众亲眼目睹了刘迪“含羞”逃逸、徐拓朗“贴心”护持管箫去校医务室的整个过程。这个过程之中,没有哪一个观众说出一句打断的话,人人专注于脑补一百年。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节漕了。
——
校医替管箫后肩上好药,嘱咐管箫在床上趴一会儿等药水起作用以后再走。
徐拓朗一直坐在旁边盯着,他也不说话。
管箫被盯得觉着别扭:“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估计还得躺一会儿呢。那个……谢谢你赶过来。”虽然徐拓朗赶来帮了倒忙,管箫不得不说违心话。
徐拓朗继续盯着管箫,表情里看不出情绪。
“你真是小 三的儿子么?”徐拓朗突然问。
管箫只觉得后背抽了一下,膝盖莫明其妙痛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的智商比那些造谣者高许多呢——我十六岁,那个女的二十多岁,我妈快四十了,你觉得我妈有那个能力做小 三吗?这合理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常识问题,试问天下有几个男人放着二十岁的年轻女人不要,偏偏去找四十岁的老女人?只有在谣言中这些假设才成立,只有无脑者才会忽视这最简单的常识而轻信谣言。正因为无脑者和脑残者太多,我大天 朝的明白人反而没有生存空间、反而受人耻笑甚至唾骂。
徐拓朗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题很蠢,因而底气全无:“所以……那个找你麻烦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小 三?”
家庭问题是扎在管箫心里的一根倒刺,每每被问及总会让他浑身不舒坦。管箫敷衍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言难尽。”他不想跟徐拓朗多说什么,诉苦只会让自己更加软弱,对于解决现实问题无济于事。
徐拓朗从来不屑看家庭伦理电视剧,他觉得那些剧情太造作。可当造作的剧情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时,他又有些同情受害者。大约在徐拓朗这样年纪的学生还保有半分赤子之心,他们对是非的判断还没有被社会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言论和思想污染。
两个人的世界离得就像罗马城到长安城那么远,却又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徐拓朗是不了解管箫的,他从未刻意主动了解别人,他从管箫的表情里读不出太多信息,却仅凭感觉推断管箫生活的不易。
因为同情,徐拓朗感觉到一种特别的责任:“管箫,你以后跟我混吧!”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小说里的大侠向被欺负的小老百姓伸出援手,形象高大极了。
可是管箫无法理解徐拓朗这种跳tone的逻辑:“跟你混?”
徐拓朗捋起袖子秀出漂亮结实的二头肌:“跟我混,有我罩着,保管刘迪不敢找你麻烦,那些碎嘴子的学生更不敢说你坏话!”
管箫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这是什么鬼!
管箫跟刘迪单挑,双方有言在先,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许再找对方麻烦,这事已经结了,根本不需要徐拓朗罩着。至于那些碎嘴子,就让他们说去吧,反正管箫心理承受能力超强——他连直接面对包婷婷都可以保持淡定,一些个谣言算什么!反倒是如果跟着徐拓朗混,只怕会混出更多麻烦来。
心有此想,管箫拒绝得很干脆:“我转学只是为了读书,不是为了当混子。”这种事情没什么好犹豫的。
“我擦,你骂谁是混子呢?”徐拓朗大怒,大少爷不能容忍自己被拒绝,“你可别后悔——看你这矬样也不像是会念书的,不装 逼会死啊!本少爷只不过看你可怜,你特么简直烂泥扶不上墙,黑狗坐轿不识抬举!”
听到学渣徐拓朗居然骂出一句歇后语,管箫把头埋在枕头里大笑。这世上有一种人,被激怒的样子特别可爱——徐拓朗死也想不到管箫会把他定义为可爱。
徐拓朗跳起来一脚踢在床腿上:“笑你妹啊!”
管箫强忍住笑,从枕头里挤出一副正经脸:“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不能跟你混,你和你的兄弟都那么高大帅,我怎么能够拖你们的后腿呢?别人要怎么看我是他们的事,我管不着,我只要做自己就好。”观察到徐拓朗脸色稍缓,管箫忽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听胡榕说你昨天下午没来上课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其实管箫这句关切问候实在多余,徐拓朗已经生龙活虎站在他面前,可不是已经好了么?管箫不傻,他之所以这样问,只是为了转移徐拓朗的注意力,如果徐拓朗继续在让管箫跟他混的话题上纠缠不放,那就不好收场了。
果然,徐拓朗的思维已经被管箫牵着走,闷声答道:“也没什么,现在已经好了。”他原本想拿辣椒说事好好教训管箫一番,但一来眼下管箫趴伏在床上的样子着实可怜,二来自己因为贪吃而导致肠胃不舒服说出来似乎有点儿丢人,索性不提了。
不管医务室内气氛如何变化,窗外依然晴空万里。
——
谣言是一场顽疾,没那么容易消失,在背后对管箫指指点点的仍然大有人在。管箫不是阮玲玉,他没有觉得难堪,反而更加抬头挺胸。他转学是因为母亲偷偷求了父亲,所以一开始要对包婷婷千防万防,现在包婷婷闹也闹了,管箫反而觉得轻松不少。人们的误会比起他初到H市的压力,完全不值得一提。
管箫当然不会休学,这让班主任阮丁香很窘迫。她做了有违职业道德的事情,内心有鬼使得她甚至开始刻意疏远胡榕。
时间向前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第一次月考在匆匆中结束。
管箫算是比较倒霉的,他转学来的时间不怎么好,才在班上混了几天就直接面临考试。管箫的成绩其实相当好,但他并不打算显山露水,所以在考试时故意犯错。管箫现在仍然是众人议论的“焦点”,他可不想再在校园里引起什么话题,好的坏的都不要。
最后一门考试完毕,曹平平蹦蹦跳跳来到高二七班找管箫:“小箫箫,今天别急着回家哈,社团有排练活动。”
COS社长就坐在自己身边,社团活动却由别班的社员来通知,这让管箫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等到被拉到社团活动室,社长胡榕才如实相告:后天H市有一个动漫节,社团准备参加动漫节的COS展比。
管箫本来是要拒绝的,但一听COS展比如果得名次就有奖金,他就连忙点头答应了。
世界就是如此丰富多彩,有人是吃货,有人却是钱奴。
第 13 章
月考之后刚好有两天假期,从时间上看参加后天的动漫节是没有问题。
但,排练有很大的问题。
Cosplay的精髓在于还原二次元的人物,像管箫这种很少接触岛国文化甚至动漫文化的高中生,让他还原岛国经典动漫中的二次元人物谈何容易?管箫只看过诸如《葫芦娃》之类的国产早期经典动画片,可是让他COS《葫芦娃》里边的人物也完全不现实啊!再说,有王祖蓝和马栏山坡姐珠玉在前,国内再想超越COS葫芦娃和蛇精病,简直难于上青天!
一个人的喜好,有时对事件的影响很大。社团已经决定全体COS扶桑国一代漫画大师高桥留美子的经典之作《乱马1/2》,不仅因为这部作品认知度高,更因为社团有现成的道具服。偏偏对管箫来说,乱马神马草泥马没什么区别,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乱马1/2》。
所以说,在坚定活在现实世界的少年人面前,二次元三次元四次元之间的次元壁不可穿越。
胡榕内心的草泥兔组团狂奔不止,但她还是耐下性子首先对管箫进行科普:乱马是一个倭国习武少年,他和他的父亲为求武艺精进到天 朝修行,不幸双双不小心掉进受诅咒的泉水中。从此,只要被泼冷水,乱马就会变成姑娘,他爸就会变成熊猫;被泼热水,他们就会恢复本来的面貌。
管箫是一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孩子:“哦我明白了……不过,乱马可男可女,如果我COS他的话,那我岂不是也要……”
胡榕紧紧握住管箫的手,以谍战片中地下党接头的语气说道:“同志,您对革 命路线的理解太透彻了!没错,党需要你既扮男人又扮女人!实不相瞒,你第一天到社团来试的那套红色衣服,就是乱马的服装!”
管箫心里抽了一下,眼睛不自觉四处瞄,瞄到社员们个个露出腹黑的笑容。管箫发自内心地感叹:“就为了匡我,你们居然合力演了这么一大出戏!?不至于吧!?你们……你们不去国 安部工作实在太可惜了,真的!如果派你们潜伏在对岸,也许台 湾早就收回了。”
中华文明博大精深的表现之一就在于语言理解的多样性,管箫一句感叹其实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赞扬社员们演技高计谋深,二是揶揄社员们居然无耻地算计他。
但,博大精深和多样性对上厚脸皮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胡榕把管箫的话自动理解成赞美,并且继续热心解释:“原本呢我们是想让平平来诠释乱马这个角色,可惜他太娘太妖,没办法还原男儿身乱马的硬气。还有最重要的是,平平他个子有点高,乱马的道具服装不下他。”
管箫看向曹平平,曹平平捂着胸口哼了一声:“乱马可是主角,妹妹你知足吧!”
管箫只觉得两只膝盖都痛,“妹妹”是什么鬼?赶紧收回眼神问胡榕:“那……平平COS什么角色?”
“九能小太刀,就是九能带刀学长的妹妹。话说九能带刀学长是个长相帅气的傻瓜,他暗恋变成姑娘的乱马……”胡榕对《乱马1/2》的角色如数家珍,“小太刀的特长就是整天穿着高叉体操服、手舞彩带在房顶跳《舞娘》。”
管箫脑补了一下曹平平穿着高叉体操服跳《舞娘》的样子,内心的草地上居然凭空出现了许多来自南美洲的神兽。在世界观被震碎之前,管箫挣扎着问:“社长你自己COS什么角色?”
“你爸爸,泼冷水变熊猫的那个!”
管箫:“……”这是要认真参加动漫节而不是单纯为了逗 逼么?这……能拿到名次?早知道会是这样,那就不应该答应的啊——还好,毕竟COS的是乱马,不是奥巴马。如果COS奥巴马的话,是不是先得给自己刷一层漆啊?
说到底,管箫之所以选择参加这次活动,是因为听说得到名次就有奖金。虽然胡榕也说了,奖金的大部分将作为社团的活动资金,但,那也是堂堂正正赚钱啊。于是,当赚钱的希望在管箫看来变得非常渺茫时,他就难免泄气。
排练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天色将晚各自回家,反正明天还有一整天。临走前胡榕把几册《乱马1/2》的漫画塞给管箫,嘱咐他一定要跟据漫画内容揣摩人物性格。
管箫急匆匆接过,他要快点回去。因为今天周五,妈妈不必全天待在顾主家里。
赶到城中村小院,妈妈还没有回来,房东老太太告诉管箫:“十分钟之前你妈打电话过来,说是顾主希望她每周留下的时间长一些,她答应了。那家顾主的孩子念高中,家里没人照顾挺可怜的。以后啊,你妈只能每周日的下午回来一次。”
管箫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他和妈妈来到人生地不熟的H市,彼此是唯一的亲人。可是同城却只能一周见面一次,这对于习惯了妈妈在身边的管箫来说是一种对幸福的剥夺。管箫和妈妈都没有手机,他也不知道那位顾主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无法时时跟妈妈联系。他不担心妈妈的安全,可是他很想听妈妈亲口跟他说一说工作时间的变动。
生活中有许多困难无法迈过,简单总结在一起,大多因为没钱——这是一个脱离了所谓精神趣味的低俗的答案,却常常让心有天下报负的英雄好汉处处受制、寸步难行。基于此,管箫才对金钱格外感兴趣,因为真的穷怕了。如果有钱,他和妈妈都不必过得如此辛苦、战战兢兢。
“管箫啊,你妈妈为了你才这么辛苦拼命。你将来出息了能挣钱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妈妈,知道吗?”
老太太说的话,其实就是最让少年人不耐烦的“老生常谈”。年轻人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常常选择性无视那些长辈的话,然而年轻人大多是莽撞的,到他们吃了亏年龄大了才明白,要这在世上混要成功,聪明和勇敢只占一半,经验却占了另一半。老人们唠叨的,有时未必具有现实指导意义,有时却是他们对一辈子生活经验的总结。譬如孝道,这是维持一个家庭和睦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也是作为晚辈必备的传统道德和责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