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现在对贾代善还窝着火呢,听到这话,直接道:“老大家的敢害敏儿,怎么我还教训不得她了?老大这个没心没肺的,当初我就瞧他不是孝顺懂事的,果然,现在妹妹都这样了,还记着他媳妇儿呢。”
贾代善恼怒地啧了一声,咬着牙喝道:“你胡说什么呢,老大也是你儿子,这些年,他哪里不孝顺了?!你别逮着个错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干的,张氏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她心里自有计算,害敏儿,她能得什么好处?那死了的丫头不过就是那么一句,你就认定了是老大家的?!”
贾母的想法却不是贾代善三言两语就能打消了的:“怎么就不能是她?要是跟她没关系,安雅那丫头能这么说?安雅这都死透了,不是装的,这样心存死志的人,还能可以冤枉她?拿命博?以往敏儿就跟这张氏不和,闹了多少矛盾,张氏心里能有不记恨的?你记得张家的那个二爷吧?明明身体健康得很,却在快要被提拔的时候突然就死了。媳妇孩子也被张家找了个借口打发到别院去了,再没人见过。谁知道张二爷是怎么死的?张家人的手段,你怎么就知道张氏不会?我现在只要一想到敏儿哭得那个伤心模样,我心都要碎了,你倒好,还帮着张氏说话!”
“你别张氏张氏的叫,现在什么都还不肯定呢。”贾代善不满道,“先头老大家的那样子你也看见了,像是心虚的样子吗?像是做过的样子吗?只有心怀坦荡的人,那才敢这样理直气壮呢!”
对此,贾母只尖叫着喊道:“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
贾代善再没办法,只能放下话,道:“你现在也别跟我争,你只管放心,敏儿是我女儿,我从小护着长大的,谁都别想欺负了她。老大家的,我不会冤枉她,安雅的事,我也会去查。等到查出结果来,要真是老大家的,随你怎么办。要不是,你也给我消停点!”
“还有什么好查的!”贾母愤愤不平,到底在贾代善的威压下不敢再多说了。
张氏被变相的禁足了,可以在荣国府内自由的进出走动,却不能再出门赴宴做客,走到哪里,都有下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张氏不得劲儿,干脆也懒待出去,自己憋在了屋子里。
索性贾赦却是极相信她的,和她一路回屋的时候就坚定说道:“你的为人,我信得过!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此后待她,以前如何,现在也是如何。区区几句话,平常的态度,却让张氏在成婚几年后,再次找回了当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来。
贾瑚听闻消息,反应却要激烈得多。直接闯进了张氏的屋子,阴着脸道:“母亲,这事是谁做的,你心里可有头绪?”
张氏对着贾瑚,也不隐瞒什么,直接说了自己的怀疑:“我觉得这事,你二婶的嫌疑最大,她可向来不是宽厚的人儿,你敏姑姑前次害得她小产,这个仇,你二婶没那么快忘!”又把王氏在林家的表现说了一遍,“我回来是越想越奇怪,以你二婶的性子,就算是幸灾乐祸,也没理由待你敏姑姑这般和颜悦色轻声细语的!”事出反常必有妖!由不得张氏不怀疑王氏。
贾瑚了然的点点头:“有了怀疑的对象,那我们就仔细查一查。这事说来直接的元凶还是安雅,母亲,你身边的人现在不方便,我会请师傅借我两个人,去查查安雅家,要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就好了。”
张氏却没有那么乐观:“你回来前我就问过,安雅与家里人,关系并不很好,她生母早逝,后母进门就把她卖了,安雅自进了府,也好些年没回去,要从她娘家里发现线索,怕是并不容易!”见贾瑚皱眉,张氏便笑笑,道,“你也别忘心里去,安雅就是那么一句话,难道还能就定了我的罪?我害贾敏,有什么好处?我没做过的事,谁都别想冤枉我!”
可这么一来,张氏的嫌疑就永远也洗不清。贾母贾代善还不就此厌恶了张氏,还得再加上一个林家!
幕后这人,这还打算一箭三雕呢!
贾瑚哪看不出张氏隐藏在笑脸下的忐忑与焦急,明白张氏这是在宽慰她呢,沉声道:“母亲今儿在太太面前这般强硬,怕是惹恼了太太。”
张氏笑笑,招过贾瑚理了理他的衣裳:“今儿我若稍微软弱些,怕就不能回来坐在这里了。以太太的性子……”她今天要是稍微表现出了顺从,以贾母霸道的性子,只怕这谋害小姑的罪名就落在她身上再拿不下来了。她若毁了,贾瑚贾琏就是第一个倒霉的,甚至还要毁了张家几代的名声。那张氏宁肯得罪了婆婆,反正,这个婆婆从来也都不喜欢她!
贾瑚想想,也理清了里面的事,张氏的这份慈母之心不由得他动容,忽而笑道:“母亲你也别担心,既然咱们知道了谁才是最大的嫌疑人,那总有办法抓出漏洞来的。她在内宅里,不能亲自动手,总有人帮着她,人一多,就容易出错!我们总能拿到证据的!”
便是找不到,总能做出一个!
张氏欣慰地看看贾瑚精致的脸庞,并不很把这话放在心上:“你得心意我明白,只是这事不是你插手的,你只管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贾瑚并不接口,笑了笑,只道:“母亲,你放心吧!”
像徐家借了两个得力的人,贾瑚吩咐了一通,正要让人去查证据,突然停了下来,挑起了眉头笑道:“我这又有了个新主意!”叫了那两人过来,前前后后让人帮着打听仔细了再来回话!
这次,他要二房不死也脱层皮!
第七十一章
安雅本姓凌,出生在京城外三百里开外的凌家村,这里背靠着山脉,村民靠山吃山,平时种田外,也时不时进山打些猎物找些山珍回来补贴家用,相比起来,村子里的大部分村民生活都还算可以,只要风调雨顺,总能衣食无忧。
安雅的父亲打猎的功夫就很不错,是当地一个比较好的猎手,每年总能从山里带回不少猎物,家里家境很是不错。本来,安雅的日子过得应该是很不错的。可惜,她的命不好,才四岁时,就没了娘。
没娘的孩子像颗草,凌父是个粗鲁汉子,怎么可能照顾好个娃娃,凌家家境又不错,很快的,凌父就娶了继室,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在安雅的后娘怀孕又生了下个男孩儿后,安雅的日子便越发难过起来,五岁多,就要照顾弟弟,帮着干家里的活,小小的身子,每天被支使得团团转,身子越发瘦弱。偏就这样,她后娘还不甘心,安雅七岁那年,年景不好,她后娘便找了个借口把安雅卖了出去。本来为了多拿钱,是想直接把安雅往那脏地方卖的,可巧人言周教了几天,那人牙子搭上了京里的同行,要把孩子往高门大户里卖,那人牙子一瞧,卖的钱不少,还能搭上人脉,赶紧把这一批孩子里拔个的挑了出来送进了荣国府,这才有了后来的安雅。
安雅也是个有气性的,到了荣国府后,便再没有跟家里人联络,只埋头做事,一心一意当自己是贾府人,这才最后引起了管事的注意,最后被派到了贾敏的屋子里。
当初,便是贾母也是赞过安雅懂事忠心,是个好的。没想到最后却是……
贾瑚很不解,安雅这些年得到了府里大部分人的交口称赞,那就表示要么她心机深沉骗过了大多数人的眼睛,要么她是真的对贾敏忠心耿耿尽心办事才得了众人的好感,但不论是哪一样,她都不该这样轻易地挑了这个时间点去勾引林如海才对!
林老夫人才给林如海塞人,安雅是贾敏身边的侍女,应该知道贾敏的态度,可她偏在这风口浪尖的往上凑,若她忠心,勾引的事就不会发生。若她真的心机深沉,就该知道自己这一去绝对讨不了好,贾敏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会饶了她。当然,这结局可能不一定是死,但被卖出去、卖到贫困山里、青楼肮脏地儿的可能性却极大。安雅小时差点被卖到那种地方,应该很清楚这种地方的苦才对,怎么会在明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往上凑?
如此奋不顾身,为的是谁?!
贾瑚派出去的人在五天后终于回来了,贾瑚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他们询问打听到的消息——这几天里,贾母对着张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处处刁难,贾代善的态度也渐渐变了,从开始还会阻拦贾母一些到如今几近于袖手旁观,贾瑚知道,要再不赶紧翻盘,只怕张氏的名声就要彻底臭了!
帮贾瑚做事的两个人都是徐家招揽的护卫,其中王午还是在徐家呆了二十几年的老人,林端早年则是跑镖的,都是极干练的人物,门路也广,只是说起贾瑚交托的事,还是不由得啧啧叹息,“忒的是最毒妇人心,老话说的,可真没错!”给贾瑚细细说起他们在凌家村遇到的事。
“公子吩咐后,我们就日夜兼程去了凌家村,路上赶得急,所以到的时候也比贾家人去得早,也是凑巧,我们在路上还遇到了林家派出来的人,到了地儿,就干脆化了名,一会儿扮作贾家的,一会儿办成林家的,都是私底下给了好处问人的,公子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还有第三拨人去打听了安雅家。”王午给贾瑚解释了一遍,贾瑚笑笑:“王大叔办的事,我还能不放心?师傅就说,有您在,什么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王午笑了笑,很明显的心情大好:“老爷谬赞了,我一个粗人,哪当的老爷和公子这番话?”话归正题,又说起了凌家村的事。
“我们仔细打听过,安雅家里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凌家家里田地虽少,养活几口人却没问题,凌父是个不错的猎手,又正当年,一把子力气,平日进山打猎上街叫卖,闲时再去街上做点工赚钱,家境还算不错。他续娶的那个婆娘在这些年里给他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性子挺泼辣,又喜好占便宜,在当地的名声却是不怎么样。这几个孩子如今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根本做不得重活,所以凌家的家计还全担在凌父身上,日子过得去,但也不能说很宽裕。”
贾瑚理解的点点头:“一个人要养活一家七口,也是不易。”
林端啧啧摇了摇头:“七张嘴巴,要养活可不是不容易?凌父平日能打猎还好,他废了,这一家子可就废了!”
贾瑚忍不住笑道:“林大叔可是话中有话啊?怎么凌家出事了吗?”
王午和林端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了复杂地神色,道:“要不是公子吩咐,又提前说了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指不定我们就把这事当成意外了,倒是没想到,那个死了的丫头,手段这么狠辣!”
贾瑚奇怪:“这是怎么说的?”
林端江湖上混惯了,这次也有些被惊到了,看着贾瑚道:“公子可知道,凌家出什么事了?”贾瑚疑问的望着他,林端才叹息道,“那凌父进山打猎,谁知道从哪里竟跑出来一只成年野猪,好似是受了惊,凌父根本敌不过,虽然极力逃跑,到底是受了伤,被野猪撞断了腿,后来凌父为了逃命,拖着伤腿又爬树,伤上加伤,回来的时候,又倒霉被蛇咬了,不是很毒的蛇,却也有毒性,恰好咬在伤腿上,那条腿,彻底没救了!”
贾瑚被他话里透出的意思惊住了:“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事儿是安雅……”
林端没说话,王午是亲眼看见了凌家如今的窘境的,不由对安雅有些看不惯道:“凌父这一伤,首先便是要花钱,他本来就腿部重伤,又中了毒,请大夫吃药,家里的积蓄就去了大半。谁知道,祸不单行,不几天,他家的大儿子在塘里游水,被溺死了!”贾瑚拧起了眉头,却又听王午道,“问题就是,这大儿子是和二儿子一起游水的,两人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道怎么的小孩子起了争执,那大儿子溺水喊救命的时候二儿子根本没往心里去还当他是在玩笑,等后来去救时,什么都晚了!”
贾瑚看林端王午的脸色都不对,狐疑道:“难道这二儿子还有什么不对?”
王午点头:“可不是?这老二在凌家排行第三,上头有大哥大姐,当然,不是指安雅,大哥大姐排行为长,最得凌父看重,后面的小妹小弟年纪小,嘴巴甜,也很招凌氏夫妇的喜爱,就只有这老二,从小木讷又听话,凌父凌母并不很喜欢他,大儿子死了以后,凌母伤心之下,拿棍子把这老二打了个头破血流,还是村里人来劝,这才止住了!”
贾瑚不由得心惊,要是这一切都是安雅在背后搞鬼,哪怕是有怨有恨,毕竟是生父弟弟,安雅能下得了这手,果然狠辣!
谁知王午又接着说道:“凌家老二被打后,受了惊,伤势也重,得了场风寒发高烧,差点命都没了,凌家又花钱去请大夫给他看病,虽说没花多少钱,可毕竟也是支出,加上凌父那边的开销,凌家的积蓄可是彻底没了。”
“凌父的腿经大夫诊断再不可能好了,身体中了蛇毒后也伤了元气虚弱下来,以后怕是不能再长期辛劳,这一来,凌家就没了进项,只靠着那几亩薄田,根本嚼用都不够。六口人吃饭,四个小孩子,一个病人,全靠凌家那婆娘照料,忙起来,孩子便疏于照顾,结果一天晚上,最小的那个女儿和儿子一起玩时,不小心溅了火星出去,烧着了屋外的茅草,结果起了大火,凌家的房子全烧了,虽然人没事,可里面大多东西都救不回来了,家居摆设统统烧了个精光,凌家,彻底毁了!”林端和王午说完这些的时候犹自面有余悸,“现在凌家在当地村子里,那是数一数二的倒霉人家,现在住的破茅草屋子还是亲戚朋友帮衬着建的,为了给凌父看病,家里的地都卖了两亩,以后吃穿还不知道从哪里来呢。一家子,如今是面黄肌瘦,凌家那婆娘风评又不好,如今满村子的人都说是这婆娘招来的孽债,克夫克子呢!”
贾瑚越发奇怪了:“下这么重的手,要说只是记恨后娘虐待,这未免也太过了,难道凌家还做过什么不成?”
说起这个,林端倒是缓和了些对安雅的鄙弃,叹口气,道:“公子说的是,我们找了个村里土生土长的老人打听,才知道,原来安雅,还有个同胞弟弟!就跟她同一拨,被卖了!”
贾瑚眉间一跳:“她弟弟……”
林端王午说到这些的时候也有些同情安雅姐弟,可怜道:“我们打听过,当年要卖孩子的时候,凌父对安雅无所谓,对原配生的长子却还有些感情,特地请人一定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家丁,也算有个出路。安雅被卖的时候,她弟弟已经卖出去了,是当地一户有名的善人地主家,在外风评很好,从不虐待下人。我们查过,早三年前,安雅提拔成了三等丫头的时候就有托人去打听弟弟,当时她弟弟过得还不错,据说被那家的少爷看重,要变成书童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贾瑚不明白,要是这样,安雅不是该放心了吗?
林端大了嗓门道:“要是没有凌家人去骚扰,当然就好了!”原来,安雅弟弟平安被卖的近,虽说当初被卖的死契,可那主人家是慈善人,对下人也好,并不很苛待,凌父也就常去看他,平安的月钱,大半都补贴了家里。可谁知道,就是这样,凌母还是看他不顺眼,越长大,平安眉眼就越好,凌父几次露出口风,想把平安赎回来,凌母哪里肯?凌家村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凌母也是有些门道的,时日久了,就起了歪心思,面上顺着凌父,凑钱把平安赎了出来,人才到家不几天,很快村里就来了批拐子,把平安拐走了。林端等人追下去查,平安最后却是被那人牙子言周教成了小倌,最后送给了富商,不过几个月,就被虐杀了。
碍于贾瑚的年纪,林端王午并没有把话说透,只是模模糊糊给贾瑚说了一遍,贾瑚又不是真的单纯痴傻,哪能不明白这里面的事儿,登时觉得这凌母活该的今儿这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