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下不为例！”

两人吵吵闹闹，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09.第三个故事

两天后。

看着布置好的家，马跃长出了一口气。

虽说林黎说了，东西并不多，也不需要帮忙，但是林黎自己还是跑了两天才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还有七八盆兰草。虽然是养在盆里的，却都空灵淡雅，丝毫不输给在空谷深山里生长的野生兰草。

也难怪林黎当时问能不能挑卧室。兰草喜阴，剩下的那间卧室却是向阳的。林黎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这样问的吧。马跃这样想着，对于自己搬进小一点的卧室这件事也毫无怨言了。

而且，会做饭，会家务，没有不良嗜好，细心打理花草，最重要的是，还有一肚子的故事。有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室友照顾自己，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马跃得意的笑着，然后听见外面林黎喊：“浴室用好了，你也洗一下吧。”

啊，搬家之后收拾东西，真是出了一身的汗呢！马跃兴冲冲打开门出去，迎面直直闯进眼眶的是一个只用浴巾裹着下半身，打开冰箱喝啤酒的健壮男人。

马跃对着那六块腹肌流下了口水。

再看看自己的细皮嫩肉，因为整天宅在家中，别说肌肉了，连雄性激素都分泌不足。

林黎斜眼扫到马跃眼中的嫉妒，关上冰箱门，在沙发上坐下：“不好意思。我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和正常人一样随便。”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马跃冲进浴室，却止不住去想林黎穿便装会是什么模样的。

越想越好奇，马跃草草冲了一遍澡，立刻跑出浴室，林黎却已经关门回了自己的卧室。

马跃好不失望，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住在一起，时间多的是，也就释然了，回到自己卧室，对着电脑发呆。

因为前两篇故事的反响不错，编辑最终为马跃争取到了专栏的机会。但是由于之前作家临时生病缺稿的教训，编辑要求马跃在下月五号之前将故事大纲以及接下来的至少三篇先交上来。

马跃对着电脑抓耳挠腮，毫无办法，最后忍不住去向林黎求助。

林黎开了门，马跃立刻偷瞄。

原来林黎在家是穿睡衣的啊！竟然还是老头子一样的棕色格子睡衣，真是没有品味。

马跃的眼睛还在林黎身上乱转，林黎转身坐到椅子上：“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挑剔我的睡衣吧。”

“啊！不是不是！”马跃立刻把正事搬出来，“就是这样……我知道这很过分，但是现在也就只能靠你一个人了！拜托了！”

马跃双手合十，虔诚请求，林黎眯起双眼，前倾身子，轻声说：“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马跃咽了一口口水，心想，不要是什么太难的要求——不对，以他来说，最可能的就是当死神了吧！

然而，听完林黎的要求之后，马跃愣住：“就这事？简单！包我身上了！”

林黎直起身子抿嘴微笑：“那么，请你好好听接下来的故事。”

“死于非命是如何界定的呢？”

林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岁的成年人了。

张昕一手端着酒盅，一手仍旧拿着一包薯片，反问：“你认为什么是死于非命？”

林黎猜测：“就是，命中注定不应该那样死，却意外死亡吧。”

张昕摇头：“有因皆有果。如果你认为有命运存在的话，那么无论是谁都逃不开命运，也就不存在非命这一说。”

“那么，非命是什么意思？”

张昕狡黠一笑：“你可以认为是非同一般的命运。”

“这算什么解释啊！”林黎笑着伸手拿了一片薯片，然后就地坐下来，打量着四周。

这里不再是村庄，而是城市。林黎在这里读大学，没想到在学校里竟然看到了张昕的身影，就追了过来。两人躲在学校河边一人高的芦苇丛中聊天。

仿佛多年的朋友一般。

张昕看看时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刚要打开，被林黎一把抢过去：“这是什么？”

张昕没有生气，淡淡说：“我叫它，预告本。”

林黎翻开本子，发现上面整齐罗列着姓名，年龄，死因，时间与地点：“传说中的生死簿？”

张昕摇头：“这是从上一任死神手里传下来的宝贝，能提前通知我要去哪里，接什么人。真方便啊。”

林黎追问：“上一届死神？他是谁？为什么有这个？为什么给你？”

“少年，你的问题太多了。”张昕把空了的薯片包装袋丢在脚边，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接人了。”

“等会儿，你要去接谁？”林黎赶紧站起来，没留神踩在薯片包装袋上，脚下一滑，竟一头栽进了河里。

“啊！救命！我不会游泳！快拉我一把！张昕！……”

张昕看着在水中不停挣扎，最后彻底沉下去的林黎，叹了口气：“小子，这就是死于非命。这也是你的命。”

突然，水里伸出一只透明的手，攥住了张昕的脚踝：“我说，你也真不够朋友。”

张昕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他弯腰伸手拽着林黎的灵魂上岸，看他甩去头上的水珠。

林黎抖干净水，站在岸边，看学校保安下水救人，出乎意料的心平气和：“这么说，我就这样死了？”

张昕咧嘴笑：“难道，害怕？”

林黎摇摇头：“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受你影响，觉得死也不是件什么恐怖的事，不过是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而已。”

张昕伸手拍拍林黎的肩膀，摇头晃脑：“我接过那么多死于非命的灵魂，到底让我遇上一个不大吵大闹的了。小子，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做死神？”

林黎摆摆手：“还是算了。我宁愿继续过我的普通鬼日子。我可不擅长对付那些大吵大闹的人。”

张昕听罢，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换上了一副怒不可遏的嘴脸：“你竟敢拒绝？！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你——”

10.给大爷笑一个

“林黎！”

林黎睁开双眼，却看见自己的室友迪子在床下叫自己：“林黎，下节是赵老抠的课，赶快起床！”

啊，是梦啊。难怪自己会那么镇静。如果真的死了的话……

林黎捧起一捧水浇在脸上，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张昕怒不可遏的脸与微笑的脸重合，好像恶魔。

“林黎，快点！迟到了！”室友在催促，林黎赶紧拎着书包跑出寝室。

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林黎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绝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是无论如何，想不到——

“今天来点一下名。”

被学生背地里叫赵老抠的赵老师摊开花名册，开始点名。

点名。

名！

是名字！

林黎如梦初醒。

在梦里，他看过张昕的本子，本子上没有自己的名字，但是却有另一个熟悉的人的名字。

林黎一把抓住身边的室友：“迪子，你放学以后是不是要去河边？”

迪子一脸迷惑：“没啊。去河边干啥？”

林黎松了口气：“那就好……”

耳畔，赵老抠的声音终于钻了进来：“林黎！点三次名了还没喊到就是没来！”

“到！老师我在这儿！”林黎赶紧站起来，全班哄笑。

下了课，林黎和另外几个朋友一起去打球，很晚回寝室，却见迪子还没有回来，就问：“老三，迪子呢？”

“哦，说是出去遛弯。”

“这时候了，溜什么弯啊。我还等着参考他的实验报告——”“不好了！”寝室老小推门而入，脸色煞白，“迪子在河里淹死了！”

“什么？”老三震惊，林黎直接飞奔出去。

河边，迪子浑身泛着青色，肚子肿胀，头上还缠着不少水草。

林黎不敢上前，却在人群中来回搜索：他绝对在这里！

果然，林黎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子的男人混在人群中。

“张昕！”林黎顾不得众人的目光，拉着张昕走到一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梦见自己淹死，为什么会是迪子出事？”

张昕低着头，白了他一眼，摸出本子递给他：“你自己看。”

本子上分明写着迪子的名字，而死因那一栏则写着，受到林黎的提前警告，因为好奇去河边看，失足落水溺死。

“这是什么意思？”林黎手一软，将本子扔回去，“是我害死了他？！”

张昕面无表情：“命都是定好的。别想着改变它。小子，下次别再多管闲事了，否则，会遭报应的。”

张昕甩手走开，只剩下林黎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如果我没有说。

如果我没有说。

如果我没有说。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如果！

林黎说完故事，抬起头，却看见马跃热泪盈眶：“你哭什么啊？”

“因为，还以为你真的就因为这个死了呢！”马跃一把鼻涕一把泪，“而且，这也太犯规了不是吗？明明都知道对方要死，却什么都做不了，让人很不甘心啊！至少，要做点什么来反抗一下吧！”

马跃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抽搐起来。

林黎吓了一跳，伸手按住马跃的肩膀，一手拍着他的后背：“这是故事，不是真的。”

“但是那也——哎？”马跃变脸似的立刻不哭了，“你不是说这都是你以前经历过的吗？”

林黎耸肩：“我只有在第一个故事里说过，那是我小时候的事。”

“那也就是说，迪子没有死？”

林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二十岁那年新中国还没有成立呢，上哪来的大学室友。都是故事而已。”

马跃长舒一口气，立马跳起来：“既然这样，我先把这个故事记下来。还有，故事大纲的事……”

“嗯，你放心。我会帮你完成的。”

林黎面带微笑，马跃蹦蹦跳跳走开。

门刚一关上，林黎将脸埋在双手中。

那不是自己的故事，却是自己经历过的事。因为故事里的死神，就是自己。

那也是一个能看到死神的人，在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提前知道了自己好友的死亡，想要极力避免，却成了造成他死亡的罪魁祸首。随后因为巨大的精神压力而崩溃，在精神病院郁郁而终。

只是最后，负责接他的死神说，那个朋友从来没有怨恨过他。那个人才终于放下心理负担。

林黎揉揉眉头，心想：阿辉，你不会介意我将你的生前事说出来吧？不过，看你和那个孩子现在的关系这么好，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对了林黎。”门闪开一条缝，马跃露出半张脸，“关于你交代我的那件事，给你的兰草浇水，我上网查了一下。你看看这个时间安排行不行？”

林黎站起来，拉开卧室门，接过马跃手中的电脑，嘴角带着微笑。

马跃抬起头，盯着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淡淡微笑，突然说：“林黎，你笑起来会更好看一点。”

“是吗？”

林黎低下头，对着马跃绽开笑容。

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眼睛深处潜藏着狼一般的欲望，马跃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算了，当我没说……”

11.魔女

八月中旬，林黎依旧忙碌在各个事故现场，马跃的小说连载正式开始。生活似乎越来越顺利，只有一点让马跃感觉不满：“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故事大纲啊。明明我是执笔人，万一因为不知道结局，中间露出破绽怎么办？”

林黎刚回到家，黑袍子上沾了血，他解开纽扣，将袍子脱下来，往浴室走，认真说：“放心，我会帮你检查一遍之后再交稿。”

“不要！”马跃跟去浴室，“你就把结果告诉我不行吗？林黎和张昕最后究竟怎样，林黎又是怎样变成死神的？还有张昕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啊！”

林黎就是不松口，洗过澡后，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马跃靠着门框，咬着牙：“我都答应了宋雪下次联谊的时候会提前告诉她结局的。就求你这一次！”

林黎手一抖，一筐萝卜掉在地上，他没有理会萝卜，转身伸手抓住马跃的手腕：“你说联谊是什么意思？”

马跃下意识后退，却被林黎紧紧拽住：“那个，就是七夕晚上的一个小小的见面会，让杂志社里的编辑啦，作者啦之类的，互相见个面——”

“不准去。”

林黎黑着脸拒绝，马跃不服：“凭什么！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啊！别看我平时是比较废柴，但是我也想好好写文章的！我是有理想有追求的！”

“总之，就是不准去。”林黎坚决拒绝，却一个理由都不给。

马跃争不过，摔门进屋：“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整个屋子，一下子安静了。

马跃抱着抱枕躺在自己床上，越想越生气。

本来，自己是个自由自在的业余作家，虽然没什么钱途，但是凭着自己的兴趣爱好挣钱养活自己，按着自己的习惯生活，没招谁也没惹谁。千不该万不该，那天下午出去交电费，然后就招惹上这样一个死神。

照顾自己又如何，给自己提供素材又如何？之前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不也很好吗？你以为你是我的什么人啊！竟然敢阻拦自己出去参加联谊？我要去联谊，其实是——

马跃翻了个身，在心里咒骂：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管你了！

“马跃。”

林黎敲门，声音平静。

马跃梗着脖子就是不理会。

林黎又敲了一下：“刚刚是我不对。你什么时候去联谊都可以。”

“哼！”本大爷当然要去！不需要你同意！

林黎又说：“但是，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嗯。”马跃拖着长音回应：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生前很想当作家，但是这个遗愿还没有实现就去世了。如果可以，你能带上她吗？反正，能看到死神的只有你一个人。”

马跃考虑了好一会儿，拎着抱枕去开门：“男的女的？”

林黎嘴角抽搐了一下，答：“女的。”

马跃别扭了好一会儿，小声问：“女朋友？”

林黎顶着青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只是普通朋友。”

“包我身上了。”马跃露出笑脸，像个得到了糖果奖励的孩子一般。

那之后，林黎换上长袍去找那位女死神，马跃一个人走进厨房，转了一圈，打开窗户大声喊：“你妹的林黎！你把晚饭做完了再走啊！”

回应马跃的，只有狗叫声。

马跃一把关上窗户，气鼓鼓得开始洗萝卜。

三分钟后，马跃垂头丧气的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做菜：“啊啊，好像真的是没有他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