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丽……”

“我告诉你曹绍辉，卖房子你想都别想！”

“我这不正跟你商量呢嘛……”

“没得商量，房子卖了，我跟小天住哪儿？睡大街啊？你一大男人好意思？为了你兄弟，让你老婆孩子睡大街？”

“雅丽，你看这哪儿的话，咱们以前租房子住不也挺好的，再说，又不是一直租，小飞说，三年，只要三年就能把钱都挣回来，你想想，那些大老板们几百上千万的都相信他了，咱们就帮他一把又怎样？再说了，三年之后，等小飞赚了钱，让他直接还我们套房子，当投资了……”

“曹绍辉，你是不是真当我傻啊，方俊杰借钱的时候，你跟我说三个月，结果呢？我提心吊胆的过了半年，如今是你兄弟汪飞，三年？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姐夫说他欠了多少钱，就算他真有那个本事，卖房子这事儿也没商量！”

“那是我兄弟啊老婆，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是吧？”

“曹绍辉，那你就非得把你老婆跟儿子逼死？”

“这哪儿跟哪儿啊！”

“曹绍辉，这事儿今天为止了，我就一句话，你要卖房子，可以，咱俩离婚，你去帮你兄弟，咱俩各过各的！”

曹绍辉再进汪飞公司的时候，那边正在开会，员工内部会议，关于人员去留的问题，还是那个会议室，汪飞还是坐那个位子，微笑着抽着烟，说，

“今天坐的都是自己人，咱公司什么情况相信各位应该比我清楚，我也就不跟你们绕圈子了，公司现在资产是一千万，但在外投资的不到年底都撤不回来，剩下的都是固定资产和无形资产，换句话说，公司帐上现在一毛钱没有；我的计划是，只留有色金属贸易一个部门，金融投资部，一来我不懂，二来公司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分散投资；各位都陪公司走到今天了，我汪飞说一声谢谢，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我们还能再共事，这个月交接完，在财务这边多领两个月工资，咱这部门就散了；财务部用不了这么多人，我会根据大家平时的情况，留下三位，其他人也是两个月工资，当然，如果谁不愿意留的，也可以提前跟我说，待遇一样；留下的人，我提前跟各位打个招呼，三年内工资待遇不会上浮，三年后，工资升50%，所有考评制度我会重新审核制定，愿意跟我一起赌的，咱们就赌一把，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

汪飞开会完回了办公室，曹绍辉就跟进来了，看着他，汪飞都有点无语，

“大哥，你要真想来我们公司打扫卫生，我就真给你留个位子，你这一天起来，不用上班吗？”

“你刚才说你们公司帐上一毛钱没有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绍辉，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不是担心就能解决问题的，你听我的，如果你真担心我，那你就回去好好上你的班，如果我哪天真背到把公司整垮了，也好有个吃饭的地方不是？”

“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我想知道，你公司帐上没钱，你拿什么运作？”

“放心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自有我的办法，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不会自寻死路，相信你兄弟一回，行不？”

汪飞的办法是，把他和刘明亮的房子卖了，因为房子产权在他名下，所以操作起来也快，虽然这几年房价涨的有点离谱，但他们那房子也就筹出来一百多万，然后汪飞把车也卖了，换了辆二手的标志；银行肯定是贷不出款的，高利贷也不能借，所以说实话，年前他就指着这一百来万“见证奇迹”了。让他没想到的是，曹绍辉给他拿过来70多万，一问是跟他二姐夫那儿借了一圈，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曹绍辉把工作辞了，要跟他一起干；听到这个消息后，把汪飞差点气死，

“曹绍辉，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老子以前赚钱的时候，叫了你八十遍你不来，现在你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一块儿找死啊？”

“我这是带着钱来投资的，怎么叫找死呢？”

“投你大爷，拿上你的钱滚蛋！”

“钱是我姐夫借的，利息都付过一年了，你不能看着我亏吧？”

“那就钱留下，人滚蛋！”

最终的结果是，钱也留下了，人也没滚蛋，用曹绍辉的话说，他工作也没了，只能每天跟着汪飞混吃混喝，不然只能去街上要饭了！

曹绍辉辞职，彭雅丽是一个星期之后才知道的，当天晚上回去两人就吵了一架，第二天彭雅丽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彭雅丽见曹绍辉不仅没去接她，连个电话都没有，气得带着孩子回来，当天晚上又吵了一架，最后闹到婆婆公公那儿；曹绍辉跟自己爸妈说，

“爸，妈，小飞现在一个人把事儿都扛下了，刘明亮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身边连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你们一直也把他当半个儿子，总不能他出了事咱不管吧？钱上的事，我帮不了，那我就到他跟前，哪怕帮着跑跑腿也行，他现在这个情况，至少身边有个自己人！”

说实话，对曹家人来说，汪飞就跟半个儿子没什么区别，当然汪飞待他们也对得起叫这么多年的伯伯婶婶，公司没出事之前，过年过节的不说了，平时只要回去看一次他自己父母，就一定会来这里转一圈，曹绍辉结婚那年，汪飞回去看到他大姐在村里过的挺紧巴，于是二话没说，在镇上买了个门面借给夫妻俩开了个店，租金一分没收，连他们开店的钱都还是汪飞借的；汪飞回上海第一年，曹绍辉三姐夫工伤被压断了腿，工厂跟着扯皮，说是理赔却一直没动静，三妹儿一个女人家的，除了哭也没主意，这事儿前前后后都是汪飞跟着跑的……如今曹绍辉做了这个决定，曹家两位老人也为难，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回头只能给彭雅丽说好话，曹绍辉这边快闹翻天了，汪飞那里一点都不知道，因为这人每天还是乐呵呵的来跟他“混吃混喝”。

9月中旬的时候，汪飞这边弄了一批金属渣料，给的价格很低，但别人要求是现金支付，这生意无论对公司业务员还是汪飞，都是第一次接触，所以很谨慎，因此他计划出趟差，结果走的当天，车上坐着笑眯眯的曹绍辉。

跑的是山东，见了货，又带着样去做了化验，等结果的时候，两人让人介绍着，把当地能找着的厂，差不多都转了一遍，才三百来万的货，下游不愿意打订金，公司钱又不够，不过汪飞以货款安全为由，跟人谈判了一天，终于将货分了三批，亲自送到下游，一来一去，两百万把这批货算是吃下了；因为这种渣料的价格在市场上不够透明，而且做的人不多，所以这一趟下来，利润近30%，比想象中高出很多。回程的时候，曹绍辉显的很是兴奋，

“我操，你这也太好赚了吧？跑一趟比我一年工资都高，难怪你敢跟人说三年！”

汪飞只是沉默的笑了一下，说实话，这笔生意对他来说是个意外，当时跟人说三年的时候，不负责任一点讲，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当然即便做了个开门红，汪飞心里也并不轻松，因为高利润高风险的生意，可遇而不可求，天时地利人和，还得看你的运气，一个弄不好，说不准一年白折腾，相对于曹绍辉，他没那么乐观；

“妈的，没想到老子也能做生意？跑一趟下来，都他妈能买套房子了，哈哈……”

曹绍辉的兴奋点除了做成一笔生意以外，还因为开了一路的车，两年前他跟着同事热热闹闹的学了个驾照，结果除了驾校那段时间，以后根本没机会摸车，这次算是开了个足瘾，虽然胳膊僵的都有点酸痛了，但还是兴奋。

曹绍辉的兴奋持续到进家门前，本来他计划跟着彭雅丽臭显摆一下，结果没想到一进家门，就是一盆冷水；先说他跟汪飞这次出差，前后两个来星期，就出去前两天的时候，他想着给彭雅丽打了两个电话，结果这边还生气着呢，也没接；后来两人每天累的，一进宾馆倒头就睡，像汪飞那么有洁癖的人，有几回都是衣服都没脱，爬着就睡着了，所以这电话一直也没打；彭雅丽因为曹绍辉辞职这事，本来还没消化完，但看着婆婆公公和儿子的面子上，勉强是从娘家回来了，本来想拿捏一下的，结果曹绍辉那两个电话后，竟然两个星期连个音儿都没有，好不容易她拉下脸给对方打了个电话，结果人还按掉了，这火就噌噌噌往起串；好巧不巧的是，就在曹绍辉回来的前一天，家里被入室了，半夜听到客厅有动静，以为是曹绍辉呢，打开灯一看，两人均是一愣，彭雅丽的反应是，把卧室门一关就开始尖叫，而那小偷估计也是个新手，东西还没翻到，吓得赶紧跑了；报了警，110来做了记录，彭雅丽的眼泪就没断过，又生气，又委曲，因此曹绍辉一进家门，就闹上了。

彭雅丽又哭又打又吵的闹了一上午，曹绍辉说什么也没用，气得顶着一脸的青紫在沙发上抽了半天的烟，后来又把曹父曹母都惊动过来了，彭雅丽的气也还没消；不过当时彭雅丽哭闹的时候，有一句话戳的曹绍辉心里半天缓不过来，她说，

“曹绍辉，你一天起来兄弟兄弟，你跟你兄弟一样吗？汪飞他孤家寡人一个，他怕什么？就是被要债的逼死了也就死他一个，你呢？老婆孩子一堆，你跟着被逼死了，我们娘儿俩还有好日子过？……”

彭雅丽虽然说的是气话，但听在曹绍辉耳朵里却如一盆冰水一样，从头到脚浇了他个透心凉，冷静下来之后才开始仔细琢磨这次跟汪飞做的这笔生意及他揽下的这些债；这两个多星期，两人又是取样，又是送化验，又是谈判，又是押货的，虽然感觉没什么，但汪飞每一件事都做的非常谨慎，他跟着刘明亮做了这些年的生意，比自己清楚其中的风险，这批货但凡中间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他们这钱就打水漂了，是不是会血本无归不知道，但公司能不能撑完今年就真不好说了；难怪汪飞虽然每天累的爬床上就能睡着，但有几次发现，貌似凌晨四点多他就靠在床头抽烟了，他有压力，只是自己当时不能体会罢了；如今再想想汪飞这债，他说是两千多万，以现在公司这点资金基数，就算是一年翻一番，三年也不一定能番出两千多万，这个汪飞肯定很清楚，直到这时候，曹绍辉才发现，汪飞真的是在找死，他是不是想拖着公司等刘明亮回来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这钱三年内是还不上的，如果还不上会怎样？坐牢？还是真如彭雅丽说的，被人追杀，曹绍辉不敢想了，越想冷汗出的越多；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汪飞死活不让自己跟他干！

想通这些以后，曹绍辉就更不能放着让汪飞一个人去送死，这是他最重要的兄弟，他得陪着这人一起拼一拼，哪怕到了最后真落到被人追杀的地步了，自己还能帮他挡挡刀不是？未来什么样曹绍辉不敢再想了，不过，正如彭雅丽说的，他不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跟着一块儿冒险。跟彭雅丽这些年，虽然吵吵闹闹，但她是自己的老婆，是除了母亲以外，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有时候彭雅丽脾气一上来，就嚷着说要离婚，不过曹绍辉却从未动过这个念头，说都没说过，在他的观念中，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老婆同样也是一辈子的守候，可是如今，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两全齐美。
27、2006年——暴发

汪飞醒来的时候，还不到四点，睡了都不到四个小时，可是一醒来就异常清醒，刘明亮当初租这间办公室的时候，特意弄了个休息室，如今这就是汪飞的住处；这个写字楼的租金不便宜，可是汪飞不能省这个钱，因为只要地方还在，那些债主们就能安安生生的让他缓口气。洗漱完之后，站在窗口原地跑了半个小时，这是汪飞最近给自己安排的健身项目，因为有一天他不小心把胳膊划流血了，结果自己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伤口一直流血到不流为止；当意识到这个行为已经有点过了以后，汪飞决定以健康的方式给自己减减压。

汪飞发现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越来越强了，再没把握的事，遇上了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平时一句话说出来，自己都听不出真假，有时候想，如果一个人可以到了把自己都骗了的程度，是不是就证明离精神病不远了？他每天迈出休息室前，总要练习一下微笑，宠辱不惊的微笑，先骗自己，之后再欺骗所有人。

9月份的公司报表，毛利72万多，很不错的开门红，看到这个业绩，留下来的员工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跳动着的火焰，汪飞依旧微笑的云淡风轻，像一个胸有成竹的高手侠客。

10月份，公司的报表毛利是31万，虽然与上个月相比，差的比较大，但汪飞还是带着所有员工，放假两天，连着周六，周末，去海南痛痛快快玩了四天，即便对未来他心里还是没有一点把握，但他得让员工们自己感觉有把握。

11月份，汪飞那天是和曹绍辉出差回来路过合肥休息的时候，在一个超市遇上的彭雅丽，当时曹绍辉开了一天的车，回宾馆就睡了，汪飞一个人出来晃了一圈，正好旁边有个大超市，准备进去买点东西，结果就看见了彭雅丽，

“嫂子，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儿呢？”

彭雅丽看到是他，先是一愣，继而愤愤的扭身就走，汪飞当时先是诧异，然后才追上去拉住对方说，

“嫂子……”

彭雅丽一把甩开他，抬手就是一耳光，

“我没你这种兄弟，也不是你嫂子！”

汪飞用舌尖顶了顶发麻的那侧脸，才注意到彭雅丽通红的双眼，吸了口气才说，

“嫂子，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是因为绍辉辞职跟我这儿上班的事，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公司连累了他，我也绝对不会坑他……”

彭雅丽这时眼泪刷的就下来了，但还是愤愤的说，

“曹绍辉在哪儿上班，是死是活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汪飞，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嫂子，您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曹绍辉可真是让我开了眼了，你们兄弟可真够义气，你这边为了一个男人扛下一身的债，有本事你自己还啊，你拉上曹绍辉什么意思？他当你是兄弟，你就这么坑他的？如今好了，因为你的事，我们离婚了，你满意了吧？跟你够讲义气了吧？曹绍辉他一天起来，把这个也当兄弟，那个也当兄弟，这是就你们跟他做兄弟的方式？不坑死他不罢休是吗？……”

汪飞听到“离婚”两个字，脑袋就像被狠狠的敲了一棒子似的，眼前都开始闪金花了，下意识的抓住彭雅丽的胳膊，急切的问，

“嫂子，您说离婚是什么意思？”

“别碰我，我不是你嫂子！”

彭雅丽刚才又哭又说，这儿猛的一喊，周围其他人都开始侧目了，但汪飞此时顾不上其他人，再次抓过彭雅丽，颤抖着问，

“嫂子，离婚到底怎么回事儿？”

彭雅丽一下子变得特别激动，一把推开汪飞，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东西就往他身上扔上，边扔边哭，

“你别碰我，我没你这种兄弟，我也没曹绍辉这种男人，你不喜欢男人吗？正好，你们兄弟俩过去吧，我告诉你汪飞，你就是把曹绍辉坑死了，也是他活该……”

最后是超市工作人员过来制止的时候，彭雅丽才哭着跑掉的，汪飞当时晕晕忽忽的，就往宾馆走，进房间看见曹绍辉还在床上睡着呢，他把门一关，冲上去扯着领子就把对方从床上拎起来了；曹绍辉睡的迷迷糊糊，冷不防被这么一扯，吓的一个激灵，看到是汪飞时，才放松了说，

“是你啊，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