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怎么回事？”

“什么离婚……？”曹绍辉顿了一下，没接话，发现汪飞还拎着他的领子扯着他呢，于是推了一下对方的手说，“放开，你他妈快勒死老子了！”

“我问你离婚怎么回事？”

“你他妈大晚上的吼什么？”

“曹绍辉，回答我，离婚－到－底－怎么回事？”汪飞一字一字说的咬牙切齿，

“过不下去就离了，能怎么回事？全中国离婚率这么高，我离有什么奇怪的，你他妈放开老子，快被你勒死了……”

“曹绍辉，我他妈再问你一遍，到底为什么离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子要知道为什么就不离了，这个你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

“呵……你不知道？我知道！是为了我吧？”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曹绍辉说的有点不自在，

“曹绍辉，你是同性恋吗？”

“谁他妈同性恋了！”

“还记不记得我大学时候跟你表白过，老子那时候没喝醉，老子是喜欢过你，但后来老子不喜欢你了，老子有男人喜欢不稀罕你了，今儿我接这摊子，是因为那是我男人，因为我爱他，你可听明白了曹绍辉，老子接这摊子接的心甘情愿，死也死得心甘情愿……”

汪飞说这句的时候，眼里是冷的，话也跟参了冰渣子一样，冷的刺人，曹绍辉直到此时才不悦的皱了皱眉，

“没人他妈惦记你，你他妈爱谁谁！”

“是，我他妈爱怎样怎样，那你他妈一天到晚一脸圣母相给老子跟前跑什么跑？我为我的男人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你辞职了硬要插一杠子什么意思？我他妈求你了吗？今天你又离婚？呵……曹绍辉，真他妈够义气啊？你这么做问过我愿意了吗？怎么着？让我感激涕零吗？要不要老子给你跪舔啊？……”

“汪飞你够了！”曹绍辉一把甩开汪飞，已经被他刺激的有点上火了，当初选择跟彭雅丽离婚，他承认是因为汪飞，但不全是为了兄弟情义，就如他那天想的一样，陪着汪飞走了这条路，是死是活真不知道，他死了没关系，可是不能连累自己的女人，所以当时彭雅丽又闹着说离婚的时候，他二话没说，拉着对方就到民证局了；直到换完了本子，彭雅丽都没反应过来，家里面的所有东西，他都留给了这个女人，一个人拎了几件衣服出来租在了一个合租屋里，这事儿他没跟任何人说，离婚那天，他喝了一天一夜的酒，也醉了一天一夜，第三天又装着没事人一样出现在汪飞公司；

“够了？哈……我还没感激你的兄弟情义怎么就够了？老子是同性恋，其它的感激方法不会，今天就肉偿吧，老子也让你见识见识男人间的玩儿法……”

汪飞红着眼扯自己衣服的时候，曹绍辉当胸一脚就给他踹床下了，跳起来就开骂，

“汪飞，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老子当你兄弟，就你这种人，老子他妈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别以为刘明亮喜欢你，就全世界男人都惦记你，老子辞职离婚是老子愿意，当年老子跟你说过，老子当你是兄弟，一辈子就是兄弟，别他妈拿你那点破事来恶心我……”

“我没你这种兄弟！”

汪飞喊完了就冲上来回了曹绍辉一拳，两人心里都不痛快，瞬间就扭打到了一起，这是他们做了十四年的兄弟，第一次打架，打的毫不留情，住的是个标间，两人施展不开，就从床上打到床下，从窗口打到门口，“哗啦”一声，镜子都被不知道谁一拳砸碎了，汪飞一个闪神，被曹绍辉按到了地上就又是一拳，扯着对方又扭打了半天，忽然汪飞一松手，平静的说了声，

“不打了！”

曹绍辉瞪着眼，这一拳没有再砸下去，而是忽然间像是被抽走力气一般，放开汪飞，顺着就地躺在了一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汪飞开始低低的哭泣，压抑的像是受了多大委曲的孩子，之后一拳一拳砸向旁边的地面，连砸在碎玻璃上被割出一条一条血痕都好像没知觉一般，曹绍辉当时看到他手上的血溅出来，一轱辘就坐起来了，赶忙过去抓住，可是汪飞像是没有知觉一般，还是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砸……

“小飞，别闹了小飞……”

汪飞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眼中的泪一滴一滴往下落，被曹绍辉按住的手，还在不停的挥，看着汪飞似乎有点不对劲了，曹绍辉才有点急，赶忙将人拖起来扔到床上，汪飞还是那个空洞的表情，还是一拳一拳砸向床，白色的床单瞬间被他手上的血迹染出一片一片腥红，

“小飞，小飞……你看我！汪飞……汪飞！”

曹绍辉为了防止汪飞继续无意识的自虐，只能一边尝试跟他说话，一边按着他的双手不让动，这人先是挣了一会儿，之后就貌似平静了，眼神还是空洞，但泪已停了，曹绍辉没敢松懈，又过了一会儿，汪飞尝试着缩了缩身体，开始不停的颤抖，

“刘明亮，你在哪儿呢？刘明亮……”

呢喃的话从嘴里出来，是曹绍辉从未见过的脆弱，记得他说接下这个公司的时候，笑的云淡风轻，他和债主们谈判的时候，笑的胸有成竹，他对公司整改的时候，笑的从容不迫，可是此时，他却像个无助的溺水者，除了呼救似乎连伸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汪飞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身后有个人紧紧将他箍在怀里，怀抱是陌生的，气息却熟悉，他尝试着动了一下，身后的人无意识的把他胳膊箍的又紧了紧，虽然浑身疼的想死，但汪飞竟然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卫生间传来阵阵水声，汪飞抬了抬手，发现右手被包的像个粽子，浑身开始疼，昨天两人打的毫无保留，今天才开始后悔，因为太特么疼了！自从刘明亮失踪之后，汪飞经历的煎熬没人能体会，一方面担心刘明亮人身安危，另一方面又要收拾这个烂摊子，每天都怕自己一个撑不住放弃了，可每一个决定又逼着自己不能放弃，他就像一个气球一样，几乎每天都在刷新自己的承受底线；如果将汪飞比作一个武林高手，帮别人和自己疗伤已经耗费了他七层功力，应付无聊挑战者的打打杀杀又耗完了他最后的三层功力，当他凭借最后的一点真气站在那里装腔作势的时候，曹绍辉怀着一腔热血冲了过来说要帮他，“离婚”这事就像是曹绍辉无心的最后一撞，所以汪飞终于崩溃了；如果没有曹绍辉插这一脚的话，汪飞不会有这么大压力，哪怕公司最后撑不了三年就倒了，大不了他一个人去坐牢，可是曹绍辉为了这事辞职又离婚，就将汪飞逼到了一个求生无门求死不得的状态；昨天说的话是气话，曹绍辉的每一个决定他都能理解，就是因为太理解了，所以才无法承受。

卫生间门打开了，曹绍辉围着浴巾出来，身上貌似一片一片青紫，看着有点惨不忍睹；汪飞没说话，径直就往浴室走，

“诶，你手~”

“没事！”

汪飞出来的时候，曹绍辉已经收拾好了，

“你吃什么，我给你带上来！”

“不用，一起出去吧，顺便让服务员过来收拾一下！”

“今天先不回了吧？”

“还有五百公里，你要开的动就今天走，反正我手是受伤了！”

“那就明天吧，妈的，平时看不出来你打架这么狠，差点给老子拆散了！”

“拆了大不了再给你拼回去！”

“我操！”

关于昨晚的不快，随着两人都发泄完，这一页就这么翻过去了，汪飞没有再和曹绍辉讨论他离婚的事，也没提遇到彭雅丽的事，吃完饭后，两人溜达了一圈，还去泡了个澡，药蒸了一下。

28、2006年——间歇性

回到上海第二天，处理完公司的一些事，汪飞才对曹绍辉说，

“你现在住哪儿呢？”

“就公司附近～”

“带我去看看”

“不用吧？就睡觉的个地方”

“走吧，你开车，我手胳膊还疼着呢”

到的是个新小区，外面看着还可以，结果进去以后，汪飞就不淡定了，可能是个两室一厅，客厅被隔出两个小单间，曹绍辉带他进的就是其中一间，一张单人床，一个电脑桌，一把椅子，床上被子堆的乱七八糟，被子上是几件衣服；曹绍辉拖了椅子过来，让汪飞坐，然后自己边去整理床边说，

“待会儿带你去这边吃湘菜，刚发现个地方，小菜馆儿，味道一定够刺激，我吃了一次，没敢试他们推荐的那个什么变态辣鸡翅，那天我看到一哥们吃的嘴都肿了，要不我们今天去试试？”

曹绍辉说完以后，发现没人回应，于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汪飞双手捂着脸，整个人垂在椅子上，试着又叫了一声，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在曹绍辉准备转身走向对方时，汪飞突然蹦了起来，随手抄起桌子上什么东西就摔在了墙上，紧接着抓起椅子就往墙上砸，曹绍辉愣了一秒，迅速转身扯住了对方的胳膊，

“汪飞你他妈疯了？”

汪飞边挣脱边继续将椅子砸向旁边的电脑桌，那种表情歇斯底里的让曹绍辉都有些害怕了，

“汪飞你冷静点！……汪飞！”

“刘明亮，我操#你大爷！”

曹绍辉用力的再次箍住汪飞的胳膊，那人直到挣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冷静下来，之后，声音恢复如常，

“你勒到我胳膊上的伤了！”

“啊？”

“我说你勒我胳膊上的伤了，能松松手吗？”

“汪飞，你没事吧？”

“待会儿去吃你说的那家湘菜吧，我饿了！”

如果不是地上的椅子断了条腿，此时汪飞平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让曹绍辉差点就怀疑刚才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小飞，你这一阵一阵的，怎么还间歇上了！”

“放心吧，我没疯，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而已！明天带上你的家当跟我住公司，过两天我找房子！”

“简单住的地方，不用麻烦！”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曹绍辉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自从刘明亮“失踪”后，汪飞整个人都变了，具体变在哪里说不清，可能藏的更深了？可能变得更强势了？还是说话更不容质疑了？……想了很久之后，曹绍辉脑子中闪现一个词：“亡命徒”！而且是有点心理变态的亡命徒；这样的结论虽然有点对不起汪飞，可他现在就给人这种感觉：手里拿着一副烂到不能再烂的牌，却可以坐的很稳，笑的很诚恳，表现的很有底气……一出手便跟人梭哈，若有人敢跟的话，他可能会把自己的命当赌注！尤其是这次在出租屋里冷不防的一下，事后又跟没事人一样去吃吃喝喝，曹绍辉当时想，汪飞现在这样，会不会有个人死在他脚下了，他也能淡定的把对方一脚踢开，然后该干嘛干嘛？不过不得不说的是，汪飞现在在公司很有“威信”，这种“威信”并非只因为他是公司的老板，还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场，似乎你只能相信他，跟着去做，另外别无选择！

曹绍辉搬到公司第三天，汪飞就把房子租好了，两室一厅，拎包入住，然后两人一起搬离了办公室，再之后，汪飞让行政给他印了名片，头衔是公司“副总经理”，看着这个，曹绍辉还挺乐。

11月底，汪飞又联系到一批渣料，之后12月、1月，两人就行业里各个工厂，办事处的跑，虽然有时候谈来谈去，这一天就似乎在跟这些人吹牛放炮，但用汪飞的话来说，先混个脸熟。

曹绍辉刚开始接触车的时候，每天都兴奋的恨不得住在车上，可是短短几个月这样跑下来，真如汪飞当时说的一样，“让你开到想吐！”，首先这小标志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车，而且汪飞买的还是二手的，跑市里感觉不出来，一上高速跑到100码以上就开始又抖又飘，开一天高速下来，胳膊都是酸的；有一回遇上高速上堵车，两人为了赶时间，开到凌晨三点多，当时曹绍辉在副驾驶上休息了一会儿，转头的时候差点没吓死；车速飙到了110，汪飞开着车眼睛竟然眯起来了，脑袋点一下，就赶忙摇摇头继续开；这事曹绍辉想想都后怕，110码的小破车，随便哪儿撞一下，两人就玩完了！后来他就没敢睡，一个劲儿的跟汪飞说话，随便聊，聊公司，聊行业，聊刘明亮，聊彭雅丽，最后还聊了聊非洲饥民的食物问题！凌晨四点进了宾馆，汪飞往床上一爬就不动了；曹绍辉睡到中午醒来才发现，汪飞早就按约定去跟客户把生意谈完，把合同也签了，他打电话的时候，对方正“神清气爽”的跟客户拼酒呢。

春节放假前一个星期，汪飞把全公司人都叫着开了个会，给所有人，打了一遍鸡血，晚上公司尾牙，喝酒喝到兴奋处，几乎所有人都过来跟他表忠心，表示明年愿意继续跟着汪飞一起拼，而他基本上是笑着来者不拒。次日通知财务发年终奖，公司所有人双薪，曹绍辉也不例外，如此一来二去，年后来上班的员工，倒是一个都没少；汪飞心里很清楚，留下的这些人，有他们留下的理由，但一定不是想愿意跟着他一起赌，所以年终的所有项目不能减，更不能省；他除了要让这些留下的人相信他外，更重要的是给他们留下来的基本理由，那就是无论公司如何，他们一定不会吃亏！

公司的事忙完，汪飞才开始发愁怎么跟汪振华林丽君解释刘明亮的事，平时不回家可以说忙，过年总不能也忙吧？直到现在他都没跟家里人提刘明亮“失踪”的事，因此有时候林丽君还会打电话说，让两人一起回家吃饭。一进家门，汪飞就觉得有点压抑，但仍旧强打起精神微笑着说，

“妈，刘明亮姑家有点事，他急着赶回去了，春节前可能暂时不回来！”

林丽君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扭脸擦了擦眼睛，

“妈？怎么了？”

“小飞……你还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妈，我……”

“人有消息了吗？”

“……还没呢~”

“如今你该做的决定都自己做了，我们说什么也晚了，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量力而为，别把自己逼的太狠了！”

汪飞听到这话，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出来，之后勉强笑了笑，才说，

“放心吧妈，我心里有数！”

汪振华由始至终没说话，只是林丽君进了厨房后，过来拍了拍汪飞的肩膀，叹了口气，说，

“你去厨房给你妈打打下手吧！”

本来刘明亮的事，汪飞瞒的挺成功，可是因为曹绍辉离婚搞的曹婶婶特别闹心，某次跟林丽君聊天，不小心说到这个，一激动就给说露嘴了，最后汪振华一细探听，才知道刘明亮失踪，汪飞把公司接下来还债的事；虽然夫妻两对刘明亮颇有微辞，但无奈自己儿子已经做了决定，他们只能默默的支持。

相对于汪家，曹家的年过的也不轻松，曹绍辉离婚后两个星期，曹家老两口就知道了，因为事情的关键在曹绍辉，曹婶婶劝了几次没用，曹伯伯都动手了，结果曹绍辉就跟铁了心似的，死活不松口；离婚的时候，两人就是换了个本子，家里的共有财产，还有儿子怎么安排，夫妻两默契的谁都没提；曹绍辉在汪飞公司办的工资卡，又悄悄给彭雅丽放家里了；公司放假后，偷偷摸摸的回了一趟家，一进家门，一股子尘土味，茶几上他的工资卡也落了一层灰，直到此时，曹绍辉才有些慌；打电话给彭雅丽，那边不接，又打电话给他岳母时，一开口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曹绍辉硬着头皮，边听他岳母一个劲儿的数落，边厚着脸皮给道歉，半个多小时之后才换来彭雅丽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