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番外——笨笨8368
笨笨8368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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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彦这聪明人对上温良这种谨慎木讷的呆子也算碰上克星。他本来对那杀手下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叶闻天——温良若杀了那杀手,便是叛了长佩宫;若温良不杀那杀手,叶闻天必死无疑。

谁知道温良骨子里有股混劲,脑子也比平时表现的聪明百倍,直接对那杀手说,除非杀了他,否则别想动叶闻天一根汗毛。

颜似玉弯下腰,撕开他的前襟,健壮的胸膛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日为救个知己,这血性男儿当真是豁出了性命。便是颜似玉,要回忆起上次见到他发狠的模样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颜似玉看着他与其说是恭谨,不如说倔强的神情,心中已软了。一个男人,若没有点儿死不悔改的脾性,又怎能称之为男人?温文如是,温良亦当如是。

他顺势抱住他,柔声道:“本宫知道你与叶闻天意气相投,但他已代表江北军向陛下投诚,你还是小心些好。你对他一片赤诚,焉知他不会将你当做自己晋身的机会?就算他也真心实意,将来本宫和陛下少不得要兵戎相见,到时候你们兄弟又该如何自处?”

这番苦口婆心,温良领会了,却不知悔改,垂下眼道:“若当真兵戎相见,末将绝不会徇私。”

不会徇私,颜似玉觉得这话可笑。他扯住他的头发迫使他直视自己,道:“你总是选择会让自己痛苦的人。”

“你又想到了大哥。”温良看着他乌黑的瞳孔,分不清里面压抑的痛苦究竟来源于自己的倒影还是眼眸本身,忽然心口发闷,自嘲道,“末将与叶闻天相交,所想的……大概和大哥当年与殿下雨中对弈时一样吧。”

“大胆!”颜似玉下意识怒斥道。

温良却梗着脖子沉声道:“大哥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放不下!”

颜似玉一时不能适应他的强势,恍惚放开他的头发,当真开始想自己为什么这么放不下。

雨中对弈,难得知己,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到头来,竟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而且温文对他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到死都在算计他。

若温文没有死,这么多年过去颜似玉只怕未必会对他念念不忘。

若温文没有和颜似玉针锋相对,颜似玉也未必会每当想到他就心口疼。

可是温文死了,而且是在不断反抗的过程中被折磨死的,从此就成了颜似玉心上的一块疤。活人没法和死人比,如今权倾朝野的颜似玉也早已不再有浪漫的少年情怀,这块疤似乎失去了治愈的机会。

“大概是因为本宫喜欢他?”颜似玉冷笑一下,假惺惺地若无其事,连他自己都瞒不过去。

温良却放过他,不敢逼得太紧惹他心伤,甚至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冲动之下提起温文,转而道:“殿下,江北军离西麓太远,北边的边境也要提防北戎趁虚而入。陛下未必有兵力对长佩宫动手。”

颜似玉心神稍定,背心完全靠在椅背上,提醒道:“还有江淮的杂牌军。起来吧,你跪久了不是膝盖疼?”

温良心中一暖,站起来顺着颜似玉的眼神坐到他左侧的椅子上,低声道:“老毛病了,难为殿下还记着。”

颜似玉记得自己手下每一个股肱之臣的大小顽疾,无论是心头的还是身体上的,轻描淡写关怀一句都能让他们感激涕零。而其中,温良是他了解最多的一个,毕竟朝夕相对了这么多年。

“你下雨天都睡不安生,本宫能不记得吗?”百年修得共枕眠,颜似玉有时候想想,自己能遇见温良其实很幸运,“除了江淮军,淮南军内部也并非完全可信。你久滞京城,淮南军营那边早被惦记上了,四年时间足够父皇的人买通几个高级将领。本宫那位父皇啊,恨不能把本宫的家底都掏空了送给他的宝贝儿子!”

自从启帝去世后,他就再未掩饰过自己对启帝的不满之情。从组建自己的班底开始,颜似玉就完全没有防备过自己的亲生父亲,而如今他与颜烨争权最大的妨碍之一,就是启帝埋在他长佩宫里的人。

温良坐在椅子上躬身道:“殿下放心,淮南军是末将一手锤炼出来的,只要末将在军中露面,谁都无法作乱。”

温良对淮南军的控制力确实远胜依靠家族承袭主将职位的林松,颜似玉当年实际上折服的只有温良一个人,却能引淮南军全军造反,虽然其中有朝廷拖欠军饷赏罚不公等原因,温良在军中的威望也不可忽视。

想到这里,颜似玉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右手指敲击在长椅的扶手上细细思索片刻,抬头道:“本宫有办法让你离开京城,但统领的不一定是淮南军,有可能是到江北军中去,更有可能是去淮河军。你要做的,就是控制好一切能控制的兵力,哪怕带不出第二支淮南军,也要让他们不能站在你对面。”

温良是他明面上最有力的一张牌,放在京城里确实可惜,不如投进军中,也许能带来意外之喜。若能想办法拖延开战日期……江淮军未必便不能成大事。

第11章

温良愣了愣,锋芒内敛的眸子骤然一亮,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愁,纠结在一块儿,喃喃道:“必须出兵吗?”

他不忍百姓再遭兵祸,在颜似玉眼中却是这大名鼎鼎的武将终于被京城的偏安日子磨去锐气,厉声道:“必须!”

他两道细细描画的眉挑起,如举起的刀锋,女子的妆容藏不住男子的野心和狠辣。

温良想起了少年时他描绘的太平盛世,也想起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

在梦中,颜似玉不是颜似玉,富丽牡丹披了满身,也比不上他脸上的温柔的笑容。

这个笑容温良是见过的,可岁月带走了这段记忆,只留下这似乎只能在梦中偷偷潜到颜似玉脸上的笑容。

知足常乐,早已深深陷入野心的沼泽中的颜似玉,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没得到的,殚心竭虑想要夺得;得到的,步步为营想要守住。

“如果我不杀了他,他会杀了我。”

颜似玉黑沉的眸子永远睿智,朱红的唇吐出的话语总是这般尖锐致命,直直戳进人的心坎。

温良在他眼中太直白,就像一把刀,握住了,总不会飞到天上去。

“去江淮军吧,”他柔声劝道,却是十拿九稳不会被拒绝,“一来,江北有你的好友叶闻天,想来不方便;二来,若你真的从江淮军中训出一两支强军,对我朝边防也有益处。”

入情入理,温良怎么能拒绝呢?除非,他愿意见他死。

他只能屈服,为颜似玉尽自己所能,越陷越深,万劫不复。

颜似玉没有留温良住宿,他还记着他之前说起了温文,小作敲打。

所以,唯一一个能与他过夜的男人也离开了。

看着夕阳一点一点往下沉,颜似玉理了理自己稍有凌乱的衣裙,轻叹一口气,往后宫去了。

那里面还有他愚蠢的母亲。

人一旦离开母体,就不再是母亲腹中不依存不得活的附属品。两颗心脏,里面装着的人和事可以截然相反,却包裹着相似的皮囊。

太贵妃,颜似玉和颜如花的生母,一个在丈夫死后生无可恋的女人。

颜似玉看不起她的懦弱无争,可每当注视着她那张被时光忽略的美艳的面孔,他都忍不住想到代替他早早离开人世的双胞胎姐姐。

如花,似玉。

他从未温润如玉,她也没有机会经历过花开的美好。

如果一切已无法改变,他愿意做出一些补偿,在母亲面前无声忏悔。哪怕永远不会有人明白,这仅剩的温柔。

温温和气袭龙斿,薄晚轻云忽便收。

杀手所持之剑,多以快狠奇诡着称,而温和的剑,在快狠之外,更多一丝缠绵的柔。

这柔,柔了剑锋,好端端的高妙剑法因这一丝温柔,终究少了一分毒辣。

即使如此,天下第一杀手终究是天下第一杀手。

柏青云勉力拨开四剑,终于被一剑刺中腿部关节,整个人无力地跌在地上,地上立刻多了一片浅浅的红。他身上已深深浅浅落了十几个伤口,衣裳浸透鲜血都黏在身上,动一下都是剥皮般的疼。

可他依然在逃,逃到今日,再不能逃,他已经迟钝的大脑仍想着逃。

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他只希望能用寥寥无几的时间把消息传给自己的主子:

——温和叛了!

“你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的。”温良白衣如雪,鲜血从长剑的放血槽滴滴点点落在地上,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微微垂着,似乎也不忍见如此高义之人死于非命。

温温和气袭龙斿,薄晚轻云忽便收。

柏青云在长佩杀手中排名第三,擅长轻功身法,武功专走偏门,长佩四杀手中唯有他最胆小懒散,温和也是直到生死关头才有机会见识到他的韧劲。

柏青云瘫倒在地,大量失血让他脸色发青,早在几个时辰前他重伤的手臂已经无法很好地控制武器,带在身上反而影响速度,所以他几乎没有在身上留武器,仅有的十几枚暗器也都放了出去,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寸铁:“兵符,是你偷的?”

他随时有可能失血而死,温和没有必要再骗他,神色复杂道:“我帮了那人一点小忙。”

正是那日他临时决定帮那人偷兵符,才会冲动之下露出破绽,被当值的柏青云发现。

“哈哈,哈,哈,”柏青云深深后悔自己到现在才想明白他那日的异常,笑得毫无半点欢愉之情,更像是垂死的喘息,“可怜你那二哥,要为你赔上一条性命。”

“你不用再动摇我,我既然这样做了,就想过后果。”温和这样说,真假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这时柏青云能抬起头就会发现,第一杀手的表情是多么迷茫,就像一个天真的大孩子。

他已杀了很多人,握剑的手染满鲜血也不会打滑,却很少在自己的决定下杀一个人,因为他不好杀。就算有人偷了他的酒钱,占了他包下的花魁娘子,抢了他的马匹,他最多也就笑笑忘了。这些他都不在乎,而他真正在乎的东西,没有人能侵犯。

柏青云没有抬头看温和,他只是绝望地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一点流进泥土,心中什么都没有想,口中的话语却像本能一样吐出来:“我是从小被殿下收养的孤儿,到死了,也没什么牵挂。只求你,放那人一条生路。”

温和奇道:“那人?”

“一个杀手,也是我的师傅。”柏青云的声音越来越无力,“他的武艺未必比你差,但他年纪太大了,干我们这一行,一旦上了年纪,再好的技术也没用。偏偏,他不服老。我还曾想着,给他养老,现在看来……”

温和听着他的呼吸渐渐微弱,直到消失。

他没有直接走开,而是先站在远处用三棱刺刺穿了柏青云的脖子,再走近给尸体浇上从附近镇子买来的菜油,一把火烧了。

要完全把一个人烧成灰,光用菜油是不够的,人体内虽然也有油脂,但到最后总会剩下一些烧焦的配饰骨头之类的东西。

温和不敢留下首尾,就地挖个坑把这些东西全埋了。好在柏青云到最后是完全放弃了抵抗,除了骨头和发簪之外没有烧不掉的东西,都不难处理。

温良曾对温和说起过对长佩宫中有一位绝顶杀手,温良立刻就从“那人”联想到了这位高手。虽然柏青云武功不济,但他的暗杀技术确实远胜自己。

温和长叹一口气,明明没花多少力气,却打从心底觉得累。

柏青云在四杀手中是最没上进心的一个,也是和他关系最好的一个。从柏青云身上,温和能感觉到强烈的生机,这个年轻人和他一样,杀人是为了“生”,甚至比他对“生”的定义更加明确。

柏青云的“生”,是他的师傅吧。

温和居然有点羡慕他,或者说羡慕他的师傅,这样被一个人记挂着。

而他,大哥死了,三哥成了敌人,二哥……怕会被自己连累,处境艰难。

也许他也应该找一个人记挂,到死的时候,说出这样一段叫人羡慕的遗言。

温和这样想着,脑海中首先出现的居然是一张俗艳的脸——颜如花!

他使劲晃晃脑袋,把这诡异的联想晃出去,虽然殿下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实际上武功比他还高,心机更是深沉,哪里需要他记挂?

可是,殿下其实很寂寞吧。一个女人这样苦苦支撑,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怜惜。

温和把埋有柏青云遗体的坑踩实,再次深深叹一口气,大哥真是那个可恨又可怜的傻女人杀的吗?

他帮人偷兵符时想的,只是阻止一场兵祸,这是大义;如今如何面对殿下和二哥,却是私情了。

更难以解决的是,兵符真的丢了。

偷兵符那人发觉温和并非真的背叛颜如花后,就把兵符托付给了别人。温和杀了无数皇上一派的官员,居然丝毫没有发现兵符的踪迹。

万一兵符真的落入陛下手中,殿下可就危险了。

因此温和不得不停止对大哥死因的追查,全力寻找兵符。无论大哥是不是殿下杀的,只为了二哥他也必须先找到至关重要的兵符。

至于柏青云之死,长佩这么多敌人,要猜疑到温和身上真不容易。

第12章

温和早已寻过一遍兵符,思索几遍都没有丝毫头绪,加上此次还未真正办事就不得不杀了杀手里与自己关系最好的柏青云,心里头堵得慌。

他坐在马上也不执缰绳,握着一株白色迎春花发呆,反正兵符的下落没有头绪,马儿带他到哪就去哪找吧,总走不出淮南境内。

“喂,那呆子,你手里是什么花?”

正走着,忽听身后有女声叫喊,清亮悦耳,倒令温和头脑一清。

他控制马儿转过身,见是个小麦肤色的劲装少女,腰间别一把弯刀,牵马的姿势和一身装束,竟是江湖老手的模样。

女子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自古穷文富武,大户人家更不会轻易让女儿抛头露面,便是偶尔有一两位女侠,也多半生得丑如男子。眼前的女子虽然在时下人看来肤色太黑,但五官艳丽,明眸皓齿,实是草莽中难得的美人。

温和喜欢美人,看见美人就高兴。死在他手底下的人太多太多,江湖上遇见的美人又太少太少,所以他几乎是立刻把柏青云抛之脑后,两根手指拈住花枝摇头晃脑道:“花,就是花,白白小小的鲜花。”

那女子也是老江湖,听他言语轻薄,啐他一口,骂道:“小白脸,现在倒不呆了,找死!”

温和瞧她有趣,嘴上愈发不把门:“原来你也知道我脸白,你且仔细瞧瞧是这花白还是我的脸白?”

“当然是花白。”那女子遇上无赖也不怕,伸手拔出腰间弯刀,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温和,似乎在琢磨从哪下刀。

“喂喂喂,明明是你先勾引我,现在拔什么刀子?”温和连只手遮天的襄安公主都不怕,此时倒是怕了这个顶多有点武艺的大姑娘,一边连连摆手,一边十二万分冤屈道,“本大仙乃是由这白迎春花得道而成,怎会花比脸白,明明是一般白!”

那女子瞧他面如冠玉、白衣负剑,似是名门子弟,主动出言本有相交的意思,没想到此人金玉其外,说话却轻浮孟浪,偏偏自己还觉得他这样俊俏得很,瞪着眼羞恼道:“少胡说八道!”

其实温和一向以风流而不下流自居,今日也是愁过了头,存心闹一闹把烦心事都抛于脑后。他挥舞着手上的白迎春,一本正经道:“姑娘莫要不信,白迎春百年难得一见,本就是天生灵骨,修炼成精也比寻常俗物容易百倍。”

那女子到底年轻,看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带着点儿炫耀本事的口气道:“那还请大仙告诉小女子,你习的是什么仙法儿,竟穿京城景秀坊的上等成衣、骑只有武将才能骑的淮南琉球马,腰间的佩剑若本姑娘没有看错,怕是齐大师的手艺。大仙好阔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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