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凰——陌夕夕
陌夕夕  发于:2015年0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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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完了?那我送你回去。”君凰不去理会他的逞强,强硬地将他搀起,半扶半抱着走。

“你!”温舒身上无力得很,不得不贴着他的胸膛,眉宇间怒意纷纵。

温舒满面虚汗,苍白的脸如倒影于幽蓝波光中的白云,身子直往下沉,君凰索性靠着墙直接坐到了地上。

“君大哥!原来你在这里。”温和谦逊的声音从石阶尽头响起,青衫温雅的男子缓步走近,轻瞥一眼,惊呼一声,关切道,“呀,这不是温公子吗?他这是怎么了?”

那动人和顺的声音如同催命符,逼得温舒剧烈地呛咳起来,低哑道,“放开我!”温舒反掌在君凰肩上使力一推,借力闪向一旁,背脊撞上坚硬的墙面,墙面与骨骼相砥砺的痛楚只忽略不计。

“温公子,让君大哥送你回去吧。地上凉,你身子未大好,可万万躺不得的。”沈笑笙走到他前方,蹲 来,同情而怜悯地看着他,说着贴心善意的话。

“温舒,身子要紧,不要跟你自己过不去。”君凰待要再去扶他,却被温舒眸中乍现的惊怒和厌恶摄住。

“滚!”君凰,君凰……他竟会联合沈笑笙来羞辱他。现在是怎么样,君凰和沈笑笙一唱一和,在他面前秀恩爱,讽刺他孤家寡人、痴心妄想吗?罢,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温舒恨得牙根痒痒。

他蜷缩在墙角,冷冷地轻蔑地看着君凰。

“笑笙,你先回去。”君凰转身对沈笑笙说,俊朗的眉宇间蒙着一层阴霾。

“君大哥……”沈笑笙疑惑不解地望着他。

“回去。”

“可是,温公子他……”沈笑笙指了指温舒,犹豫着说。

“我叫你回去,马上,现在。”君凰低吼一声,指向他来时的道路,眼底突然涌现出暗沉如夜森冷凌厉的色泽。

被君凰突然显露的暴戾吓懵了,沈笑笙呆立一瞬,委屈地垂下眸子,咬了咬唇,强颜欢笑道,“好,我这就走。君大哥,好好照顾温公子。”

沈笑笙听话地背过身去。在君凰和温舒看不见的地方,那卑微的神情即刻换下,面上从容不迫,目光清冷如远山静水,笑意优雅冰冷。

温舒高傲,大约不会听君凰解释什么,嫌隙和隔阂日益加深,这两人也该彻底决裂了……

若还没到这个境地,便让他再添把柴火,烧得更旺些。

沈笑笙顿住脚步,回头细声道,“君大哥,不用急着回来,晚饭我会自己吃。”

君凰阴沉着脸,点点头,只想他快点走。

第二十一章:恍如隔世

君凰试图抱起他。

温舒决绝地避开他的触碰,一手撑着地面半支起身子,手背青筋浮动,俯伏于地面颤着身子咳嗽着,一声紧似一声,“滚!我叫你滚,听见没有……”

“小予……”君凰突然轻声唤他,眉眼柔和,那么温柔,仿佛对他充满了怜惜,

温舒倏地双肩一颤,舒予,他当年用的假名。他一时有些恍惚,连带着记忆不小心错乱了时空,想起一些遥远得如同隔世般的回忆。

落雪从苍穹洒落下来,将万丈红尘绵延成一望无垠的雪白。他任性地一个人都不带,独自出府,结果被冷风一吹,还未好全的风寒又严重了,发起烧来。

他艰难跋涉于雪地里,颤颤巍峨地走着。

“先跟我来。”那时,这个玄袍曳地眉目疏朗的男子直接拉过他的手,笑容恣意张扬。

一个和他完全不同的男子。他可以比任何人心狠手辣,但永远不可能笑得如同太阳一般温暖。

是的,温暖。落雪已停,暖阳初升,阳光打在他身上还是没有什么暖意。可是,这个人的笑容让他觉得温暖。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微笑着任由他牵着走。即使他知道此后的人生将会天翻地覆。当时,他似疯魔了般想着,随便了,随便他带着自己去哪里,哪里都好。

一日交付于心,此后春去冬来,他便从未想要放弃。

即使此后,这人恨自己入骨。但他临事决断从不后悔,跟这人走不悔,杀沈笑笙亦不悔。

“你叫我……什么……”温舒抬起一张惨淡的脸,脸颊瘦削地没有肉,下巴尖尖的如同一把锥子,淋漓的汗水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不过半秒,他便整个身子重新歪倒在君凰怀里。

君凰看不下去,不顾他挣扎用力地抱住他,他的指甲在君凰的手背上划开一道狭长的红痕,“小予,小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从来不说对不起,可他愿意做任何事只要温舒好过一点。

“不许,不许你再叫这个名字。”温舒气息不济,压抑地低吼。知道吗?温舒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怜悯。

“好,你不让叫就不叫,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以为你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要我为你生气?”温舒眼里的火焰如流星横贯长空。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

温舒食指压在 ,一声尖锐的哨声直冲碧霄,惊得树叶间的落雪簌簌地落下。

两个人影鬼魅般在温舒面前落下,黑衣黑履,黑巾覆面,“参见公子。”他们是温舒最精锐的暗卫,只听令于温舒一人,他们的信条便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铁木扶着温舒,他掏出身上备的药,温舒就着他的手服下,看向君凰,“我只问你一句话,君凰,你老实告诉我。”

君凰点头。

“你是不是比较希望,刚开始我就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在宁小世子面前出现;林顺造反的时候,我也不必使手腕铁血镇压,你让我放过林风眠的时候,我乖乖地罢手,不说什么‘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君凰愣了愣,“温舒……我……”

“说,我要听真话。没关系,是我要你说的,我保证我不会生气。”

他轻声道,“林风眠是无辜的。”他从来不需要温舒为了惊鸿阁操心那么多,他也不稀罕惊鸿阁成为什么武林第一,甚至不稀罕这个阁主,什么人相当,他愿意退位让贤。如果温舒是女子,他比较想和温舒离开,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他是不知好歹,对于这些事,他对温舒一直心存怨言。

温舒眼中的光芒遽然黯淡下来,烟花燃尽了,只余灰烬。君凰的话,否定了他为他做的所有,他没想到他两年的心血,全心的付出,竟只换得他的怨。

“原来我两年来为了惊鸿阁兢兢业业,在你眼里,是我多管闲事。呵呵……”温舒阖眼一瞬又睁开,看着君凰的目光冰冷决绝似是从未相识,他竖起三根手指,吃力地咬牙出声,气息低弱却字字刻骨,“君凰,我温舒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若和你再有半分瓜葛,就让我众叛亲离……”

“温舒,不要……”君凰摇头看他,这个嚣张霸道傲慢的男子,惊鸿阁的阁主,一方霸主,武功天下无敌的青年剑客,竟然流露出哀求无措的神色。

温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如同一尊玉雕,一字一伤,“就让我……咳咳……众叛亲离,一世凄苦,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再不看君凰一眼,疲惫地说,“送我回去。”

“是。”铁木抱起温舒,转瞬间绝尘而去。

君凰追出去时,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暮色渐沉,残阳消失西边的山林,天际呈现出死寂的冷白灰蒙。

君凰失神地伫立在院子里,偶尔路人走过,古怪地看着他,他也忽略不管。

迟钝地按上左肩,他疲惫地在石块上落下,怅然若失。

素色的窗帘半掀,月华潺潺漫过树梢,越过窗棂,自温舒冷白精致的脸庞流淌而过。

温舒安静卧于衾间,眼圈发青,“铁木,保护君凰的人手都撤回来吧。”

“公子,可是……”看在君凰愿意为了公子费心搜寻解药的份上,可以再观察一阵子。而且君凰是孤身出来的,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我说撤回。”温舒美眸一掠,那眼神不怒自威,让人心头震颤。

“是。属下明白。”

他已经为那人做了所有他该做的,他不该做的,阴谋阳谋三十六计全都用了,他是耍尽了心机手腕,可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他好?

而君凰甚至怪他,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勉强,那人不仅没有一点心动,甚至连基本的尊重都不肯给他,逼得他说出那样绝决狠毒的誓言。

情到深处无怨尤,而他终于心生不甘,满怀怨怼,便不该再继续了。

回头看去,这两年一路走来,他委曲求全,竟是那么心酸和苦涩。

他是谁,他是温舒啊,他曾令得当今圣上纡尊降贵软言好语求他回朝,他是名满京都惊才绝艳的温舒。呆在君凰身边,隐忍得久了,他竟差点忘记了他曾经是怎样意气风发潇洒不羁的人。他于惊鸿阁永远是外人,客人总有走的一天,他该离开了。

君凰,恭喜你,终于耗尽了我所有的感情与期待,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摆脱我了。

第二十二章:人家之流

“夕印,夕印……”

女子抱着双膝,缩在椅子里,全无反应。

季扶苏掀开被子,边咳着,边慢腾腾地下床。

“夕印,我没事了,你摸摸,我好好的。夕印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反正啊,我这辈子,就是要死缠烂打地跟着你啦,你赶都赶不走的。”季扶苏吃力地蹲 ,脑中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却笑着拉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夕印兀自低着头,深深地埋起来,她始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将自己封锁起来,不闻不问,不听不看。如同一个玩偶,没有思想,没有意识,乖顺地任人摆弄。

“夕印,你饿不饿,我肚子好饿喔,我想吃你做的椰蓉枣糕……”季扶苏拉着她的手,软软蠕蠕地开口,像是在……撒娇。

“夕印,你两年没有回天医谷了,不过你种的贴梗海棠一株都没有死哦,你看我也是有种花的天分的。”

“夕印,你冷不冷,我好像有点冷诶,你要不要加件衣服?”

……

季扶苏得不到回应,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能自得其乐,喋喋不休说了一通,吵得人耳根子不得清净还不罢休,“夕印,我可是个美人噢,你抬头看看我嘛!从小师傅就说,我该长成一个女子,你当男子比较合适,每次你都好生气,你看见我笑,就更生气了,总是要狠狠瞪我一眼才罢休。夕印,那些事,你还记不记得?其实,夕印,我不是在笑你,只是觉得你当男子,我嫁给你也没什么不能的。只要跟你在一起,我都愿意的。夕印,你抬头嘛,看看人家美不美嘛?嗯?”

季扶苏嘟着嘴,美眸流转如春花烂漫,即使女子看不到他也秋波暗送得非常起劲。

厚!

天理何在!这是个大男人啊大男人!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那副搔首弄姿的恶心模样,想吐了有木有?

女子倒吸一口气,霍得抬起头,脸色黑黑的,张口就骂,且是破口大骂,完全不给他留一点余地,“还人家,还美不美?真让人恶心!季扶苏你够了,你这辈子还可以更娘们吗?你还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吗?洛里啰嗦说这么多,你烦不烦呐!听得我耳根子都要出茧子了。那些个贴梗海棠我早就不要了,它不死我就把它拔了干净;还想让我伺候你,给你做椰蓉枣糕,门都没有,下辈子都不可能,你要是饿了,有钱就去饭馆,没钱就去要饭,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告诉你,你那套小把戏,我十岁的时候就看腻了;冷,冷你不知道加衣服吗?季扶苏你是真的想死吗?想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等我走了,你给我死远点!”

夕印这完全是泼妇骂街的架势,怎么狠毒怎么骂,季扶苏微笑着听着,没有半分不痛快或者不耐烦,桃花眼微弯,似氤氲着浅浅淡淡的雾气,荡漾着粼粼波光,缱绻而温柔,宠溺地看着她。

原本,这就是他的目的,他说那些,就是要引她开口。

等夕印骂完一通,冷着脸拍着胸口喘气,他身子还不舒服得很,面色仍是灰败的惨淡,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勾唇浅笑轻轻柔柔地开口,“夕印,我好像头有些晕……”

说完,竟软绵绵地往地上倒。

夕印立刻将人抱住,半扶半抱地将他拖 ,泪珠盈睫,轻声说,“季扶苏,你不要吓我。”声音微微 ,全没了方才的强势无情狠毒。

微微漏入的光线落在床上,被褥盖住了他的身子,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季扶苏紧闭着双眼,眉心紧紧地锁着,细长若柳的眉蹙着,脸颊边渗出隐约微薄的汗迹,嘴唇呈现出淡淡的紫色。

床头的案上搁着水盆,一旁也搁着一条毛巾。

夕印吸了下鼻尖,她走近了伸手湿了湿毛巾,搅干后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擦上季扶苏颊边的微汗,动作放得轻轻柔柔的,生怕弄伤了他似的,与她平日的行径全然不符。

低头看一眼床榻上的那苍白却依然美得让人心旌摇曳的人,夕印动作一顿,眼睫也不易觉察地微微颤了一下。

微微出神,如果,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心尖止不住一颤,她根本不敢去想那个结果,她承受不了。忽然感觉手腕一冰,低头,却是一只大手握了上来。

他的手那么冷,似乎体内有一团冰雪摧折着他。

他握得那样紧,似把全身的力道都狠狠落在了她的手上。

季扶苏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呼吸这个时候微微加速了几分,缓缓地扬起一个弧度,腮帮子微鼓,极轻地呢喃,“夕印,你就知道欺负我……”

夕印看着他,看着这人的虚弱和眼底的怜惜,自己都这样了,还想着耍宝逗她!

她强装出的冷静恶毒的模样终于崩塌,她抱着他的手哭起来,“季扶苏,你坏,你怎么可以这样吓我?虽然我欺负过你那么多次,可是你怎么可以拿性命开玩笑?你的药明明带在身上,为什么不吃,你说,你为什么不吃,你知不知道,大夫说就差一点点,再晚一点点没人发现你,你就醒不过来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就算我说错了话,我骂错了你,我让你骂回来还不可以吗?就为了惩罚我吗,你要是真有个万一,你想我怎么样,是内疚愧疚自责一辈子,一辈子郁郁寡欢,记着你是被我害死了的,还是我也一刀抹脖子去陪你?”

季扶苏想要碰碰她的脸,抬起手却无力地垂落半空,被人一把抓住紧紧握着。

他眼底似点缀着亿万颗闪亮的星子,软绵绵地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啦!”

夕印瞪了他一眼,嘴角 着,满脸不屑的表情,却如他所愿地转移了关注点,“季扶苏,你再给我说一次‘人家’试试,你拿出点男子气概好不好,真受不了你!”

季扶苏瞥了一眼还被她握在手里的手,乐呵呵地看着女子色厉内荏的撂下狠话,那样子像只炸了毛的猫,可爱得很。

“人家知道了,人家下次不敢了啦。”季扶苏乖巧地开口。

“季扶苏,你个变态。”

“夕印,别骂那么大声,你吵得我耳朵嗡嗡响,头晕恶心反胃……”季扶苏眉梢微蹙,好虚弱地说。

“鬼才信你!”说是不信,说话声却压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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