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孩子是唐钰平日接触不到的,唐钰的成长环境太单纯了,跟他差不多的孩子家里总该有几个庶出兄弟了,因此唐钰跟他们总说不到一块去。现在有这样一个背景的书童在身边,也许能帮他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人处事。
“那就先让他跟着钰儿吧。”
唐宁话落,席瑞连忙松了手,立刻磕了三个响头,“谢谢主子恩德。”
那妇人喜极而泣,一把搂住席瑞,摩挲道:“这下好了,这下好了,阿瑞啊,你可要好好干,不负大人的恩情。”
唐宁挥挥手道:“好了,外面雨大,本官一时半会走不了,你先跟着你婶婶回去,有什么事都安排下,本官走时会叫你的。”
随即,唐宁又买了些粮食馒头给他们带上,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三人。
“唐大人真是宅心仁厚,这孩子给大人添了这么多麻烦,大人还肯收留他,许他前程,大人心胸之开阔让裴某佩服。”
不得不说与这位裴先生相处十分舒服,刚刚唐宁处理事情时,他就像隐形人一样让人忽略他的存在,等事情完了,他再借此攀谈,本是他把人带过来的,这会绝口不提,十分之识趣。
裴先生想打探唐宁这个新任雍州同知的底细,而唐宁也有心从裴先生身上先了解了解雍州情况,至于能不能套出对方的话就得看各人说话的本事了。
在这方面,初出茅庐的唐宁显然不是裴先生这个疑似忠王幕僚的对手。
据裴先生自己说,他不是忠王幕僚,而是福寿郡主的先生,福寿郡主嫁人后便留在忠王府教忠王几个庶出的孙子。此次出门是为了因为福寿郡主新寡,想回娘家守寡,他奉命去接回郡主。
至于雍州官场的情况,他深居王府,少有接触,若是硬要说出什么,自然是王爷忠厚宽仁,官员勤勉上进,百姓安居乐业。
反倒是唐宁,被这个老狐狸不知不觉套了不少话,要不是谢白筠在旁打岔,恐怕说的更多。可惜谢白筠身份敏感,不敢表现太过,引起这个老狐狸的猜忌。要知道各个藩王之间也是暗潮汹涌的,尤其有实权的异姓王爷与没实权的宗室之间更是顾忌重重。
饶是如此,唐宁也被对方把自己家里有什么人都摸得八九不离十。
因为下雨,天黑得很早,这一天虽然没有赶路,天气也好,但众人还是早早吃了饭各自回房,若是明天不下雨的话还要早起赶路的。
回了房又是二人世界,早上二人被打断情绪又悄悄地回复。
待得谢白筠洗完澡从屏风后面出来,就看到唐宁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对着灯发呆。
灯下看美人,柔和的灯光氤氲在唐宁的脸庞,弥漫在他素白的内衣上,形成一种朦胧的意境。
谢白筠看痴了,只愿此时长存。
第九十九章
“还在想白天的事?”谢白筠拿起干布,轻柔地替唐宁擦起了头发。
唐宁微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谢白筠呵呵笑了两声道:“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肯定比他还厉害。”
唐宁靠在椅背上,稍稍仰起头,深深呼了一口气,道:“他先夸了钰儿,接着谈到自己没有孩子,喜欢小孩,问我家有几个孩子,接着问都是谁的孩子,再问我的兄弟都在哪儿呢,娶妻了没有,我本以为他会打听我的人脉关系,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过我的同僚,同窗以及师从何处。”
唐宁突然睁开眼,转头问:“你说他到底图什么,我两个兄长都不是官场的人,我的出身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
这些都是只可意会的事情了,谢白筠不好说,便微微一笑,又把唐宁按回去,继续擦头,“起码他知道了你的兄长都不是做官的。你呀太小看自己了,你固然没达到目的,但他也没从你这讨到什么好处。”
谢白筠的话让唐宁安慰了许多,心神一松,人便迷糊起来。
迷糊中,唐宁恍惚做起了梦,他梦到谢白筠替他擦完了头发,转到他身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那种湿漉漉的触感仿若实质,而梦中的他居然没动,他在等待谢白筠的唇慢慢下移,他是如此期盼着……
外面闷雷炸响,雨声阵阵,唐宁猛一睁眼,入眼的便是谢白筠棱角分明的下颔,随即他才感觉到自己竟是被谢白筠抱了起来,还是公主抱。
“我弄醒你了?”谢白筠低头,把唐宁往上托了托,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刚刚你睡着了。”
梦中的心跳犹在,但唐宁感觉不到那让人心跳的触感。
外面风声雨声,屋里却充满了昏黄的灯光,温暖而暧昧。
这样的夜晚就是人内心驭望的沃土,借着雨水的滋润迅速发芽疯长,抛去所有束缚地自由长大。
借着这股冲动,唐宁还上了谢白筠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嘴角。
两个人的胸膛紧贴在一起,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渐渐融合在一起。
谢白筠先是一震,接着眸色蓦然幽深。
下一刻唐宁便被按倒在床上,呼的一声,油灯被什么东西打灭。
夜深了,外面气温骤降,终于有了秋的凉意,雷声渐息,雨还在下。
屋里的两人却一片火热,唐宁觉得自己就像外面的天气一样,久旱逢甘霖。
算上前世,他活了几十年,却从未有过这样刺激的体验,仿佛要把这一生的热情都给燃尽。
他就像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任由谢白筠翻云覆雨,翻来覆去地摆弄。
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忍不住求饶,谢白筠依然不放过他。
唐宁是被雷声吵醒的,撩开帐子一看,外面已经是黄昏了。
他连忙起身,腰间一阵酸痛,人立刻又倒下去了。
唐宁这才彻底醒了,想起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不由脸上一阵发烧,幸好谢白筠不在,要不然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正想着呢,大门一声吱呀,谢白筠一手热水,一手托盘进来了。
“我睡了一天?钰儿和鸿宇呢?”唐宁见着谢白筠,没多想话便自然而然地出口了,仿佛二人是几十年夫妻一样。
“哪有一天,才晌午呢,外面下雨,天暗。”谢白筠边说着,把托盘上的菜往桌上一放,接着往铜盆里倒满热水,把手巾放进去泡了泡,再捞上来挤干,递给唐宁道:“擦擦脸吧,鸿宇和钰儿他们在楼下吃饭呢。你起来做什么,我跟他们说你病了,你就不用下去了。”
谢白筠从柜子里那处一叠薄被,塞到唐宁腰后,扶着他靠在床上,唐宁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前天床上铺的篾席已经收了起来,这会床上铺的是草席,上面垫上一层褥子。
谢白筠在屋里一刻不停地转悠,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几子摆到床上,把端上来的菜粥和一碟小菜放上去。
唐宁长这么大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感动,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白筠说着便伸手摸他额头,“果然发烧了。”
不知怎的,听到谢白筠这句,唐宁突然想到前世画小说封面时,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耽美小说,做完这事之后会发烧几乎是常识。谢白筠早年也是阅尽千帆的,难怪会说果然,不禁酸道:“世子大人果然懂得不少。”
果然两字加了重音。
谢白筠快冤死了,他府上那堆侍妾男宠早八百年就遣散了,这么多年他守身如玉,有什么需要都自给自足,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好多男宠了,没想到唐宁居然还记得,还吃起了这陈年老醋。
但是谢白筠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之前唐宁可没有在意过他的黑历史,或者在意却不说,果然入过洞房以后就是不一样,他能感觉到他在唐宁心目中的地位明显不一样了。早知如此,他当初就应该先把人办了。
当然,谢白筠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理智告诉他,如果他那么干了,他和唐宁可能早就断交了。唐宁外表看着虽然温和好说话,其实内里是十分倔强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于是谢白筠笑得更加温柔,端起粥碗,对着勺子吹了吹,“哪有,我是想昨天夜里凉,怕你吹了风着凉。”
唐宁避开凑到自己眼前的勺子,服务太周到也让人不习惯啊,“我自己来,我还没病倒不能自理。”
谢白筠也不勉强,他对唐宁的了解比唐宁自己都深,虽然他很想亲自喂,但他知道唐宁不习惯这一套。
身上又酸又痛还头疼,唐宁喝完粥便裹上被子沉沉睡去,期间舒鸿宇和唐钰都来看过他,甚至就连郡主都打发丫鬟来送了药。
别人以为唐宁是真的因为天气骤变而得了风寒,可舒鸿宇摸过唐宁的脉,发现唐宁是因为发炎而发烧,至于怎么发炎的,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立刻拉着谢白筠出去好好干了一架。
两人虽然从没打过,对对方的实力却自有评估,总的来说半斤八两,舒鸿宇资质比谢白筠好点,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大侠;谢白筠做不到大侠,但他心思诡谲,经验丰富,搞定尚且青涩的舒鸿宇不是难事。
打完,谢白筠还一语双关道:“小子,你还嫩了点。”
舒鸿宇还击道:“所以我等得起。”
雨连着下了三天还是没有停的迹象,唐宁休养了三天总算恢复了元气,只是身体好了,心里却更加着急了。
不仅是因为行程被拖住,更是因为一句话:大旱之后必有大涝。
他身为雍州同知,身负建设水利的责任,雍州地处下游,如果这雨再不停,等他到了雍州做的就不是防洪建坝而是排洪赈灾了。
到了第三天,唐宁身上好了,雨也转成毛毛细雨了,唐宁再也等不下去,打算收拾收拾就出发。
走之前他还得和裴先生告个别,虽然二人各自打着小算盘,但毕竟是都是读书人,很多方面都有共同语言,且裴先生是个极擅交际的,相处几天,二人都有些惺惺相惜。
从裴先生那里出来,唐宁想了想还是去了郡主的院子求见,毕竟他生病时郡主送过药。郡主正在守夫丧,应该不会接待客人,唐宁本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就罢,不想郡主竟然请他进去。
事已至此,唐宁只得跟着侍女进了郡主的院子,驿站院子不大,进门就是客厅,但侍女领着唐宁绕过客厅,越走越深,最后竟然上了楼,进了郡主的闺房。
唐宁心头怪异,但想到大昭宗室贵女大多脾气古怪,福宁公主还捏过他的脸呢,也许这个福寿郡主也一样不拘小节,跟福宁公主一样是个蕾丝,所以对男子没什么顾忌?
福寿郡主的闺房很大,不知用的什么熏香,屋子里十分清幽,有股若隐若现的佛香,却又比佛香清冷许多。
看到面前竖起一道纱帘,唐宁反而放下心来,这个郡主还是有些分寸的。
不一会,纱帘后面映出一个女子婀娜地身影。
“臣雍州新人同知唐子安请郡主安。”唐宁连忙行礼。
“不必多礼,你身子好些了?”
“多谢郡主关心,臣已无大碍。”
“这么快,我还想若你还是不好,就亲自去看你呢。”
“额,多亏了郡主赐的药,臣才能好得这么快,郡主大恩,臣必永记于心。”
纱帘后面一阵清脆的笑声,宛如少女,光听这声音,旁人绝不会相信帘后之人是个三十岁的寡妇。
唐宁听到这悦耳的笑声汗毛都竖起来了,太渗人了,跟西游记里的女妖精笑起来差不多。
郡主笑够了,道:“那……你怎么报答我?”
“嗯?”送点药还要报答,真拿客气话当真了?唐宁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套话说太多,顺口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郡主瞟着唐宁,眼神带钩子似的。
“这……”唐宁脑中飞速转动,这郡主什么意思,她想得到什么好处?她是忠王的嫡女,在雍州就是公主,他一个小小的同知能给她什么?难道她想插手政务,要笼络他传消息?
唐宁越想越深,脸上却犹疑道:“郡主想要臣做什么,臣定当竭尽全力。”
突然一只纤纤玉手从帘中间伸出,冲着唐宁招了招。
“来,进来。”郡主的语气仿若在诱哄幼童。
唐宁不动。
“进来呀。”帘后之人转而撒起了娇。
“郡主,这于礼不合。”
“你呀,白长了这张脸,内里怎么跟那些酸腐老头一样。”
话落,郡主就撩开帘子,自己出来了。
唐宁立刻垂下眼帘,闪避一边,不敢抬头。
福寿郡主伸出保养得宜的手就往唐宁肩上搭。
唐宁缩了缩肩膀,郡主的手落了空。
“你怕什么,”郡主终于不高兴了,“我又不要你娶我,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以你的出身,我让你做我的入幕之宾都是抬举,你给个话吧,做还是不做!”
唐宁万没想到福寿郡主是这个想法,刚刚守寡就要养后宫,说不定没守寡的时候就养了不少了,好在他见识了福宁公主的彪悍,福寿郡主相对来说算是个正常人了,所以唐宁还保持着冷静。
正常的女人若是处在福寿郡主的位置上,有权有势还有自由,未必不想养后宫。但是理解归理解,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就不行了。
“多谢郡主抬爱,微臣愧不敢当。”
“你有什么可愧的,我又不要你负责,只是露水之欢罢了。至于名声就更不用在意了,我在雍州有自己的府邸,雍州同知也不用住在官衙,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呢。等你干满三年,我就跟母后说说,给你升一级。只要你还在雍州我就保你前程无忧。”
看来这个福寿郡主还真上心了,话语里满是势在必得。
这差事看着十分不错,白睡还有钱拿,还不用负责,好处很多,坏处很少,就算爆出来了,也顶多算是风流的名声而已,况且这郡主长得不赖。但是唐宁一点也不想被包养,十分坚定地拒绝道:“与这些无关,臣已心有所属,至死不渝。”
“哦,你说的是和你一起的谢白筠吧?”福寿郡主不以为然道:“我正想和你说呢,你和他也不可能成亲,反正都是风流一场,不如我们三人一起?”
这下唐宁是真惊悚了,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道:“啊?”
“他虽然黑了点,但是气韵独特,不愧是昆南人,说来他还是我表哥呢。”
“你怎么知道他是……”
福寿郡主一笑,斜倚在唐宁身上,风情万种道:“我不至于连自己表哥的名字都记不住。那天早上你喊他时我就知道了,别的不说,单看样貌,你们还真是相配呢,我看着都心动不已。”
唐宁:“……”这郡主不会还是个隐藏腐女吧?
正说着呢,门突然被打开,谢白筠阴着脸跨了进来。
第一百章: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我们走,跟个疯子废什么话!”谢白筠看都没看福寿郡主,拉着唐宁就往外走。
这福寿郡主的下限出乎唐宁预料的低,唐宁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决定以后遇到什么公主郡主之类的生物就躲远点。
福寿郡主丝毫不见生气,似笑非笑道:“听说,镇南王重病,已经几个月没见客了,他把兵符给了谢白笙。”
谢白筠脚步一顿,唐宁也皱起眉头。谢白筠庶出的兄弟姐妹有十几个,都是在昆南出生,谢白筠出生在京城,并没有见过他们,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熟悉自己的这几个兄弟。
年纪小的不足为虑,但是几个年纪大的都是谢白筠重点关注对象,尤其这个谢白笙是他的大弟,颇有些能力,生母又很得镇南王宠爱,谢白笙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他的同胞兄妹,他们自成一股势力,在镇南王府搅风搅雨,称王称霸、早就把心养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