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救活他,求求你!”容桓斩钉截铁地道,面色决绝,“司湘,你我相识十几年,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有这件事,我请求你救活
朗墨!”
司湘瞪着容桓,胸口剧烈地起伏,久久,微微一笑。
“我答允你,殿下。”破碎地呢喃着,似是在呻吟,司湘倒退了几步,水眸里幽幽的,说不出是怒是怨,“只是,我要问一句:你就从来
没想过我吗,没想过救回伤重的朗墨要耗费我多少心力,你就不担心,我会为救他而折寿十年吗!”
容桓瞪大了眼,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然情到深处,便是无情。”司湘唇边浮出了倨傲冷厉地笑容,最后看了他一眼,水袖一展,人已向门外一步步踏出,“从此之后,你
我只有主臣之谊,我对你,再无半分念想。”
风从门外直直吹进来,烛火摇晃,映在容桓眼眸里一片死寂。
蓝重羽重重叹口气:“殿下当真冤枉司神医,臣方才看了,朗将军颈间那一剑,看起来深入骨髓,实际上却是徒有其表,司神医用了障眼
法,瞒过了所有人啊。”
容桓身子一颤:“这么说,我……”他急忙起身,向门外冲出去。
19.夜来风雨朱颜老
容桓急步走到司湘的房门口,见大门紧闭,却有浓郁的药草味透过窗子而来,他低低地开口唤道:“湘儿,我来向你赔不是。”
“臣此刻正在给朗将军施针,请恕臣不能给殿下请安了。”淡漠到了极致的声音,疏离的口吻,令容桓陡然一阵气闷,呆了半晌,却是无
言,终是举步走了,推开了另一扇门。
“殿下。”剑谜抬起眼,就要掀起被子行礼,容桓急忙一个箭步窜过去按住他,“你都这样了,还管那些个劳什子规矩做什么!”
“谢殿下。”剑谜看着容桓阴晴不定的脸,沉声问道,“将军现下如何了?”
“我不知道……”容桓颓然坐倒在椅子里,眉毛快要拧做一团,“司湘正在尽力,我很害怕,害怕他就这么去了,我不知道,若是失去了
朗墨,我不知道我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现下首要之事,还是应当查明真相,还殿下清白。”剑谜沉吟。
“是啊。”容桓失魂落魄地喃喃着,“明明我们在一起,说着体己话,那么温馨,谁能知道着阴谋诡计来得这么快呢。”跌坐在椅子里,
容桓头脑中渐渐清明起来,回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
司湘身手矫捷招数狠厉,但朗墨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若论武功,简直云泥之别。他怎会轻易地让她挟持?他被劫持之后,只会给朗家
军造成阻碍,也就是说,朗墨是为了保护他,心甘情愿地受制于人。可是,他又为什么要吞下毒药,一死了之?
只剩下一个解释,那便是朗墨已经明白幕后黑手是谁,而他又不能反抗,两面夹攻之中,将他逼上了绝路!
容桓的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谁说朗墨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情意,容桓啊容桓,你怎么这么傻!
不知知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剑谜淡淡地道:“殿下终于想明白,此次幕后主使了?”
不等容桓回答,蓝重羽推门而入,禀告道:“殿下,朗老将军求见。”
容桓拍案而起,眼中掠过一刹那的狰狞,拽紧了手心:“老东西,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长袖一甩,蹭蹭几步迎出门去。剑谜望向了蓝
重羽,后者明了地点头,跟随着容桓走出房去。
“臣给太子殿下请安。”立在厅堂的老将军一身素衣,神情平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气定神闲。
容桓不吱声,施施然在椅子坐下,却不请朗老将军同坐,老将军白眉一振,已然明白了几分,终究是阅历丰富之人,面上依旧八风不动。
容桓满面和气地温言道:“不知老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臣前来,想请殿下将我儿朗墨交还给臣。”
“令郎在我这里,我会令司神医尽力救治,想必老将军也不想放弃令郎吧!”容桓挑眉冷笑。
“生死有命。”老将军声音沉沉缓缓,说出之言却是冷冷地,“殿下当我朗家军的毒药,是纸做的玩具么?”
“生死有命,好一个生死有命!”容桓终是崩不住了,倏然色变,将手中酒盏砸到地下摔个粉碎,唇角狠狠地笑了,“你为了杀我,连自
己的儿子都牺牲!好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老将军冷喝一声:“殿下此言差矣,我儿吞下毒药,其中情由,难道就没有殿下一分子吗?”
“你!”容桓目欲眦裂,阴冷着脸看着朗将军,目光狰狞若鬼,“告诉你,朗墨救回来也就罢了,若是救不回来,就算是尸体,我也要他
和我同葬!”
朗老将军闻言变色,眯起眼睛道:“我儿一生血拼沙场,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岂容你如此侮辱他?”
“他这个人是生是死我都要定了!”容桓怒极反笑了,一字字道,“你说我对他是侮辱,你又把他当成什么,一枚棋子,冰冰冷冷毫无感
情?”
老将军抖着唇,还想再说什么,容桓拧身就走:“老将军息怒,朗墨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多活两天,您还是好好保重身体吧!”容桓冷笑三
声,长袖一甩,“来人!送客!”
老将军最后看了容桓一眼,唇边冷笑一瞬而过,整整衣冠缓步去了。
屋里只剩下重重喘气的容桓,还有一脸叹息的蓝重羽。
帘幕东风寒料峭,落叶正黄,合着秋风簌簌落下了,心里一片凄清,到嘴边,却是无言。
自那一日起,司湘便紧闭房门,再没有走出来过。
“婢子来报,司神医已经五天不眠不休,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蓝重羽忧心忡忡地饮下一杯热酒,“云太医已然远离朝政,司神医可
是太医院唯一可以为我所用之人,若有不测,必然动摇大局。”
容桓负手来回踱步,纵是心急如焚,却始终闷声不语。
“今日便是极限。”剑谜沉沉地说道,“若是过了今晚,司湘还没有出来,不仅朗将军回生无望,就连司湘也有生命危险。”说罢,望向
了容桓,容桓接触到剑谜那别有深意的眼神,心中陡然一颤。
殿下,若到了那个时候,你是要保住朗墨呢,还是司湘?
他站定了,面色一分分苍白下去。
怔忪间,有声音由远及近。“殿下,门开了,门开了。”婢子一路小跑,顾不得行礼,就仓促地跪倒在容桓面前。
屋里三人闻言一振,容桓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冲了出去。
闯进门去,一眼便看到了司湘,珠帘之后,她伏在案边,似是终于熬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里。
“司湘,多谢你——”容桓欣喜若狂地冲到案边,伸手拉过她,疲累不已的女子终于闻言抬起脸来。
剑谜在瞬间张大了眼,陡然间倒抽一口气。
多日劳累之后的她鬓发散乱,玉钗缠绕着缕缕青丝,然而那如瀑的长发之下,竟然是一张布满褶皱的脸!
“你……”
窗外日光正好,班驳的光影映入容桓的眸子,却遮掩不了眼睛里的刺痛。容桓禁不住倒退几步,堪堪站定了,半晌才张了张口,声音象是
摩挲的沙子,生涩而粗糙:“司湘,你的脸!”
司湘虚弱地喘着气,抚摸着自己的脸,模糊的笑了一下,抬手指着床上的朗墨:“他活过来了,你是不是很欢喜?”
一句话尚未说完,她身子一晃,显然支持不住了,剑谜飞身而上,将她打横抱起来。“殿下,快宣太医吧!”
“不用宣人来了,我这副模样,太医院谁都束手无策。”把头靠在剑谜的肩头,眼波随着光影流转,她絮絮地诉着,“过度耗费心力,使
我的容颜一夕苍老,恐怕连我师兄都没办法了。”
“司湘……”容桓脆弱地抓住了司湘,冰冷的手指抽搐着,沉重的心跳压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生痛,痛得无法呼吸。他张开嘴,拼命
地抽着气,却不知泪水早已打湿了脸庞。
“男儿有泪不轻弹,殿下你还是小孩子么?”司湘幽幽地笑了,却不复神采,笑容在苍老的脸上显得愈加的凄凉,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抹
过容桓的嘴唇,“可是这一次,是为了我,我很欢喜。”
锦帘低垂,铜炉里的那一抹沉水香燃尽了,细碎的残香扑鼻,掩不过一室的药汤味。
不知过了多久,烛光中,眼帘缓缓睁开了,眼波流转,一池清寒。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容桓狂喜地俯下身子,手却是轻缓地将人搂紧了,仿佛朗墨一碰就碎了。
“我…我还活着。”朗墨不相信地低声喃喃,“还是你也死了……”
“不许你说死,我们都不会死。”容桓捧住他素净清冷的脸,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泪水无声地滴落下来,落在心上,陡然一阵刺疼。朗墨抬手抹去容桓脸上的湿凉,依旧苍白的唇边露出了苦笑:“朗家军此时如何了?”
“父皇下令将朗青下狱,秋后问斩。”容桓闻言,脸色冷了下来,然而盯着朗墨惨白的脸色,终是怜惜地吻住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可是,这件事若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只得这样做。你有你想保护的人,同样,我也不想再起波澜。”
“我……”眼波轻颤,仿佛碎成了千万片,一池狼藉,朗墨低声喃喃,“朗青何辜,他只是替罪羊。”
“朗青何辜?”容桓眯眼冷笑,“司湘何辜!剑谜何辜!你何辜!我又何辜!”
朗墨闭上眼,浑身轻颤,仿佛风中抖落的枯叶。容桓的心狠狠地被扯痛了,一把将人抱住:“别这样,你这样,是要疼死我吗……什么都
不要想了,你这条命,既然回来了,我就不许你再如此轻贱它!”
朗墨思绪万千,只觉什么都想不明白了,头都微微痛了起来,他低叹一声,不再说话了。容桓见状拧眉,急道:“你就不能安心养伤么?
非要让自己累死才算完事?”痛惜地低叹一声,在朗墨额头印下一吻,“来来,快把这药喝了。”
朗墨缓缓摇摇头。容桓瞪着他半晌,将那药汤喝了下去,忽地扣住了朗墨下巴,撬开牙关,将那药汁一路硬灌了进去。朗墨眼波一横,半
是吃惊半是嗔怒,却抬不起手来挣扎。两人唇齿相接,渐渐地,朗墨眸子里变得一片迷蒙。
容桓心头一跳,忽的眯起眼来,薄唇含笑:“我喜欢你。”他柔声低喃,手探出去想要朗墨的衣裳,朗墨忽然抬起手在容桓肩头砸了一拳
,一个翻身把容桓压在底下,冲着容桓的嘴唇就咬了下去。
20.云雨未定雪又来
容桓靠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身边熟睡之人,伸出手轻轻替他拨开粘在额头的发丝。
这时候,轻轻地传来了几道叩门声。
朗墨眉轻轻皱了皱,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多年沙场保持警惕的习惯,令他在深夜时常夜不按枕。容桓怜惜地替朗墨掖好被角,轻轻起身,
整理好衣服,才缓缓地走过去开了门。
晨光中,朗墨缓缓推被坐起。望一眼昨夜被容桓撕坏的衣裳,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舒爽的新衣,素来冷漠的面孔上渐渐露出一抹笑
容来。
正在出神,门吱呀一声开了,响起了容桓欣喜的声音:“你醒了。”他坐到朗墨身边,在朗墨耳畔暧昧的吹着气:“身子还好么?还累么
……”话音未落,面上忽然挨了一记,容桓疼得龇牙咧嘴,却是笑嘻嘻地凑了过去:“能够一亲芳泽,就是让我怔时死了,我也甘愿!”
“你是大夏的储君,有上天庇佑,自是命高寿长。说这些个晦气话做什么。”朗墨蹙眉,斜睨着他。
“我这是真心的。”被那琉璃色的水眸瞪着,容桓心头没由来一阵心悸,脱口说道。“你若不信,改天我束手就缚让你压一回,绝不反抗
,怎么样?”容桓腆着脸蹭过来,在朗墨惊讶地目光中吻了上去。
一室春意盎然。
香闺中,帐子里的女子正在卧床休息,过度的疲累使她陷入了沉睡,呼吸均匀。
雕花门被轻轻推开了,容桓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守在案边的剑谜神色一动,容桓抬手止住他的话头,待走近了,才轻声问道:“她怎样了
?”
剑谜轻叹一声:“仍在昏睡中,我没有叫醒她,让她好好休息。”
“嗯。”容桓蹙眉,不再说话,半晌低叹,似是惋惜,更多的是愧疚。
“我对不住她。”容桓颓然坐在椅子里,低声喃喃,“这情分,我今生今世也还不完。”
“假以时日您登上皇位,就是对司湘最好的回报。”剑谜道,“殿下,昨晚我和您说的事情,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容桓浑身一震,窗外下着雨,朱红色的屋墙在夜色中一片灰暗阴冷。
就在他与朗墨情浓似水的一夜,剑谜深夜前来。
“殿下,蓉儿方才派人送信来。”剑谜欲言又止,压低了声音,“娘娘有意促成两国联姻,将青罗公主许配给殿下。”
先前那位北静王之女容静婉,母后虽然十分中意,实际也不过是为了牵制拉拢北静王的一颗棋子,不比如今眼前的青罗,既是母后自家亲
戚,又贵为燕国公主,若是联姻成功,不仅可以巩固万里山河,使边疆安宁,而且可以令母后在帝后之争中掌握主动。此举一剑双雕,母
后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容桓微微冷笑了。
剪不断理还乱,明明心有所属,却不得不接受他人,是情缘纷乱,还是命数多舛?容桓低低叹息。
“这一次,我答允母后,启程前往燕国,迎娶青罗。”
“臣有句话,不知当将不当讲。”剑谜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容桓微弱地一笑,“你为了护我,连性命都不顾,我早已将你视作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剑谜沉静的神色微微一震,释然地微笑。
“娘娘此一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剑谜沉吟,缓缓道,“殿下手中那一半藏宝图,终于要派上用场了。现下陛下年事已高,而且,因
您有胡人血脉,陛下对您始终忌惮。据臣所知,此去燕国迎娶公主之后,殿下便会得到另一半藏宝图,娘娘希望您将那一处宝藏找出来,
壮大我方的势力,助您登上皇位。”
容桓闻言,慢慢地转过身来。
剑谜漆黑如墨的双瞳,眨也不眨地盯着容桓每一分表情的变化。
“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吗……”容桓幽幽地笑了,“他可是我父亲呀,却始终对我心怀忌惮,难道真的是天家无骨肉吗?”
“殿下……”剑谜低首叹息,“朗墨,您准备怎么办,同去燕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