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史韵父母来了，自己就没再过去看看史韵呢？

……

她甚至都想到如果那天史韵跟着她的晚上，自己走路多回几次头，看到史韵了，或许结局也会不一样。

就这么一直在胡思乱想，直到中午，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跑到背包前，拽出一沓药，先吃了两片儿，剩下的揣在兜里，打车到了出租屋，跑着上楼，敲门，看到开门的陈阿姨还有她怀里抱着的史彤，才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急？”，陈阿姨看沈青满头的汗

“没事儿，他们呢？”，

“去火葬场了啊？你没一起去？”，

“哪个火葬场？说了吗？”，沈青语气很急，

“我以为小韵爸妈会通知你呢啊”，陈阿姨的语气都跟着急起来，这怎么能不让沈青去见最后一面呢，

“没有，您别急了，我自己找”，沈青掏出电话，打给史韵爸爸，关机，

“他们什么时候出门的？”，

“一大早就出去了”，

沈青瞪着眼睛，咬了咬牙，没再吭声。

过了半天，叹了口气，转向陈阿姨，

“彤彤今天乖吗？”，

“乖，今天比昨天老实多了”，

“阿姨”，沈青忽然想说说话，前后两封信，让此刻的她，心乱如麻

“嗯，你说”，

“您说我养史彤合适吗？”，

“阿姨说句到家的话，阿姨觉得不合适”，

“为什么？”，

“你一个姑娘，还没结婚，而且还在上学，怎么都不合适，你以后嫁人咋办？带着孩子不好找婆家”，

“除了我还在上学，其他的对他都不是问题，我可以不结婚”，

“那怎么成啊，你看谁最后不都得有个伴儿啊”，陈阿姨埋怨沈青，

“不结婚也能有伴儿啊”，沈青想起栾琪，嘴角自然的就柔和了很多，

“就算有，那人家愿意你带个孩子啊？”，现在这年轻人都想得什么啊，

“那您觉得我和史韵爸妈比，谁养彤彤更合适”，

陈阿姨想了会儿才回答，

“不好说，小韵爸妈年纪大了，陪这孩子的时间再长也不会有你长，但是他们应该比你会带孩子”，

“未必”，沈青听到陈阿姨最后一句，想起史韵父母怎么对待史韵的，下意识的就撇了撇嘴，

“唉，小韵这孩子……谁最可怜，孩子没妈最可怜”，陈阿姨看着刚刚放进婴儿车里的史彤，直摇头，

“陈阿姨，如果我养她，您能接着陪我们俩吗？”，沈青站起来，走到陈阿姨旁边，一起看着床上的史彤，

“你要真要养，我当然留下来，”，陈阿姨抓了抓沈青的胳膊，又接着说，

“你可想好了，养大一个孩子可不容易，尤其是在北京”，

“嗯，谢谢阿姨，我尽快过来”，沈青说完和陈阿姨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五十二

约定

沈青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的差不多了，出去超市，扫了一堆东西回家，坐在沙发上等栾琪。

栾琪回来的倒是挺早，开门看到沈青还有她面前摆的两个大包，走过去坐在旁边，

“明天史韵葬礼，要我陪你回去吗？”，

“不了，我不回去”，沈青摇头，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栾琪指指沈青面前的包，

沈青低了低头，从包里把史韵的第一封信掏出来递给栾琪，

栾琪接过去，开始读信，读到中间开始皱眉，看到最后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她脸上的表情沈青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栾琪看完信，抬头问沈青，

“她以前和你说过喜欢你吗？”，

沈青点头，又加了句解释，

“那时候她喝多了，我以为开玩笑，并没当真”，

“你……”，栾琪真是服了眼前这祖宗了，大概也明白沈青要做什么了，

“给我个理由，不然就把史彤和保姆接过这边儿来”，

“史韵爸妈一定还会回来的，等我办完领养手续，观望一段时间再看怎么办”，

沈青见栾琪皱眉，抬手抹了抹栾琪的眉头，

“我不想你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自己的孩子，都能那般对待，沈青真是不知道接下来史韵父母会做什么，虽然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但是如果最后把火烧到栾琪这儿，那之前所有的掩饰真是都白费了。

不等栾琪再开口，沈青把栾琪拽过来抱在怀里，

“我每天回来，等一阵儿问题都解决了，我看看就带着孩子搬回来”，

栾琪不想说话，因为这时候沈青还在在意她的感受，她不想再因为只想天天在一张床上睡觉这样的事情难为沈青，抬手拍拍沈青的后背，

“你去吧，过两天我有个朋友要过来，你有空陪我去接她不？”，

“有”，沈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你找过律师了吗？”，

“嗯”，

“那遗嘱现在在你手上？”，

“我这有复印件，律师说办理领养手续的时候找他”，

“你什么时候办，我来安排吧”，

沈青看着栾琪，想了一会儿，才说了句，

“好”。

听到沈青答应，栾琪舒了口气，

“你什么时候过去？”，

沈青低着头盯着眼前的包，

“晚上吃过饭走，行吗？”，

“出去吃，然后我送你吧”，

沈青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行”，

“史韵爸妈都回去了，不在的”，

栾琪看着沈青好像做错事儿的小孩儿的样子，语气跟着就像哄孩子似的了，

“不行”，有一点儿意外的可能都不行，沈青接着摇头。

结果栾琪真的没有送沈青，两个人吃过饭，沈青一个人拎着两个大包，上了出租车。

认识史韵之后的将近二十年，沈青觉得自己一共就做对了这一件事，就是没有让她和栾琪的关系暴露在不该知道的人面前。

许若之前没有见过沈青，照片都没有，可是她在首都机场见到了人群里的栾琪之后第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沈青，在悉尼见了很多这样的情侣了，而栾总和她旁边站着这位，无疑是许若见过最特别的一对儿，两个人在那儿，各站各的，没有任何身体接触，甚至栾小姐右边的一个女人离她更近些，但这些都不能妨碍你看出面前这两个人融在一起的气息，

“栾大小姐，好久不见”，许若上前抱了抱栾琪，然后松开转身看着沈青，故意不吭声儿，等栾琪介绍，

“沈青，我……”，栾琪正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的时候，沈青已经伸出手，接了上去，

“爱人”，许若伸出手的同时，因为惊讶微微的张了张嘴，眼睛却在玩味的看着栾琪，嘴上自我介绍开了

“许若，栾总的狗腿子”，

“听她胡说”，栾琪白了许若一眼，拉过老友的胳膊，往外走，

沈青笑笑，很自然的拉过许若手里的拉杆箱，跟在旁边。

许若在北京住了六天，每天沈青都回家陪她们一起吃饭，该她说话的时候说，其他时候就笑着听许若和栾琪聊，表现再正常不过。中间一天许若故意喊着要去爬长城，栾琪说要周末才有空，许若撇着嘴说她周末就走了，栾琪看看沈青，沈青没吭声，栾琪忽然心疼起来，但还是按照事先和许若商量好的硬着头皮开了口，

“沈青，你有没有空？”，

“我……”，其实沈青想说我有实验要做，说出口还是成了，

“有空”，

“真有空吗？没空我就不去了”，许若笑笑问沈青，

“有空，你准备一下，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那今天早睡，明儿去做好汉了”，听到沈青答应，许若和栾琪都松了口气，许若说要直接和沈青谈，栾琪死活不同意，只好想出这么个单独接触沈青的机会，来试探一下，要不然这次不白来了吗

其实许若挺担心的，这么下去，沈青没怎么样，栾琪都快出问题了，这次到北京她发现，栾琪的情绪竟然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沈青干扰，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哪怕是爱人。

第二天许若和沈青一边爬长城一边谈了很多，一开始许若就摆明了这次自己为什么来北京，然后滔滔不绝的讲了栾琪在澳洲的时候，沈青一点儿风吹草动，栾总就跑去烦她的事迹。最后又说了对栾琪的担心，总之是沈青你要是不好，栾琪就没个好了。

最后沈青和许若约定，定期在网上单线联系，末了沈青甚至加了句，

“我付费”，

不等许若拒绝，又加了句，

“你有义务对咨询内容保密”，

把许若弄得哑口无言，心里念着，栾总口味果真与众不同。

许若回去和栾琪汇报的内容就是，轻微的PTSD，并不严重，要栾琪放心。一向干脆的栾总在许若临走前，没有一天不请教如果沈青如何如何，她该如何如何的，听的许若心里直叹气，爱情，果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五十三

岁月

房租到期，交房租的时候，沈青发现房子已经被栾琪买了下来，而房产证上写的是沈青的名字，打电话问栾琪，栾琪说，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小的投资，房子就先放那等赚吧。

之后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史韵的父母竟然没有和沈青争夺史彤的抚养权，只是史韵妈妈也很快办理了病退，两个人在北京买了房子，离沈青租的房子很近，沈青再见史韵父母，面对这对儿较先前憔悴许多的父母，心生愧疚，如果史韵不认识自己，她爸爸妈妈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吧？沈青这么想着，答应了史韵父母每天过来看看史彤的要求。

如此一来，沈青见栾琪都是背着史韵父母的，偶尔几次带史彤见栾琪，栾琪也是以“青姨好朋友”的面目出现的，史彤小朋友对这个阿姨是喜欢的不得了，以至于后来史彤稍大些，沈青觉得不合适再让这小人精儿见栾琪了，她还念叨过一阵儿，沈青由着她念叨，搪塞几次，史彤慢慢也就忘了。

因为教育小孩子的缘故，每次沈青面对史韵父母的时候都是尊敬的态度，只是在史彤上小学那一年，史韵父母和沈青商量着他们来带史彤，当时和沈青说的时候，其实不是为了争夺史彤的抚养权，而是他们觉得沈青也快三十的人了，带着史彤会耽误她，可是即便知道他们是好意，沈青还是激烈反对，以至于以后这个话题再也没有提到桌面上来说。

沈青按照约定，每两周在网上和许若联系，做视频心里咨询，许医生为了自己好朋友，费心尽力，好在沈青是打心眼儿里想好，从最开始的极度防御状态，慢慢的敞开了心扉，即便这样，许若也是在咨询之后一年左右，才知道沈青对止痛片儿的依赖。说出来就能解决，许若最怕的就是沈青不说，进而经过两个人的努力，在半年之内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沈青的毅力还真是让许若有些佩服。而知道第二封遗书的存在是第三年的事情，那之后两个人又按照原来的频率保持了半年的咨询后，许医生就在一次咨询之后，告诉沈青，再下去，就是我骗你钱了。

沈青领养史彤之后，栾妈对沈青的意见到达了一个顶点，这让栾琪倍感压力，好在栾爸对女儿甚至对沈青的选择都表示理解，一直在替栾琪说话，时间久了，栾妈也被这锅温水给煮熟了。

其实栾爸背着栾琪和栾妈特意到北京找沈青长谈过一次，以一个父亲的姿态和沈青说了很多话，让沈青感动的是，栾爸当时的角度不是栾琪的父亲，而是自己的父亲。栾爸在那次长谈之后，笃定沈青是能让自己女儿幸福的人，也就毫不犹豫的回家给这俩孩子打理后方去了。

栾琪在史韵去世的第三年，和沈青起过一次冲突。那是张教授推荐沈青去一个水平在全球top3的研究所做postdoc，沈青说都没说就拒绝了，张教授虽然替沈青惋惜，却也乐得自己的学生留在学校里接着工作，他问沈青原因的时候，沈青回答，

“因为一个人”，

惹来向来话少的张教授的一句八卦，

“不容易”，

“老师要给我保密”，沈青笑笑，那时候的她已经开朗许多了。

只是回到嘉园国际和栾琪说了之后，栾琪第一句就是问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沈青答有没有她都不会去，惹来栾琪的一次歇斯底里的爆发。沈青才知道，栾琪竟然那么的在意自己的前程，还有史韵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变态，面对发脾气的栾琪，沈青除了心疼，另外一个感受就是浓的化不开的爱。沈青把栾琪紧紧圈在怀里，由着她扑腾，就是不撒手，不论栾琪说什么沈青都不反驳，只是一遍一遍的告诉怀里的人，“我爱你，我只爱你”。事后栾琪跑进卫生间，不肯出来，喊着让沈青快走，沈青第一次让栾琪见识了她无赖的本事和运动的天赋，出去先站在门外给陈阿姨打了个电话，说晚上有事儿不回家了，然后进门儿，甩了下门，站在门口，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卫生间里很久没动静，后来就响起了水声，等了很久，在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浴巾也没围的栾琪开门的一瞬间，沈青噌的就冲了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栾琪挣了几下，没挣开，就不吭声了，其实栾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样的失态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刚才自己说的那都是什么啊，

‘你为了史韵什么都肯做是吧？’，栾总即便再百战百胜，对已经故去的人，却觉得很无力，因为史韵是用生命把自己刻在了沈青的心里。

“你混蛋不混蛋啊？孩子谁不能替你带？谁能代你去美国？”，栾琪在沈青留在北京读博的时候就想过，过几年一定让她走出去，等她回来或者陪她一起走都行，她对沈青因为自己留在北京一直是有些愧疚的。

“你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史韵吧？”，这句话真是说飞了……不过你沈青为什么招惹的就从来都是美女，难道你不该做检讨吗？

……

沈青把栾琪抱到床上，塞到被子里，去卫生间拎了条毛巾，跑回来给栾琪擦头发，擦着擦着就把栾琪给擦哭了，沈青由着栾琪哭，擦完了头发，把毛巾扔到一边儿，抱着栾琪，

“乖了，都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心里想，没有下次了，我这签约工作了，

“以后每天都陪你到睡着，好不好？”

听到沈青的话，栾琪慢慢抬头，肿着眼睛回头看着沈青，

“你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今天不走了，我媳妇儿都哭成这样儿了，打死我我也不走”，

“谁是你媳妇儿？”，栾琪拍了沈青一下，

“我是你媳妇儿还不成吗”，沈青悠了悠怀里的人，

“那你给阿姨打个电话”，栾琪白了沈青一眼，

“打过了”，

“什么时候打的？”

“刚才关门之前啊”，沈青说完哈哈大笑，惹来栾总一顿打

从那晚之后沈青每天至少都要给栾琪擦好头发才走，偶尔也会留在嘉园国际，解决一下两人的需求问题。

更重要的是那天栾琪的爆发，坚定了沈青一定要把自己调整好的信念，也就是在那次之后的咨询里，沈青才和许若坦白了那封之前除了律师再没有人知道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