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韵放了电话，换了衣服，和陈阿姨交代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到的时候，李姝已经坐在那儿了，上前打招呼，

“你好！”，点头坐下，

“你好！”，

李姝打完招呼站起来

“喝什么？我去点”，

“橙汁儿就好”，李姝点头离开，

史韵看着李姝的背影，思绪万千，能做的却只是等待，一会儿李姝端着咖啡和橙汁回来了，其实她根本不喜欢喝咖啡，只不过好像受沈青影响极深，却很喜欢点咖啡。

把橙汁儿递给史韵，然后坐下，看了眼表，也不早了，直接进入主题，

“你喜欢沈青吧？”，

听到李姝的话，史韵一愣，然后点头，眼色里尽是防备，

李姝看到史韵毫不犹豫的点头，叹了口气，可惜只有一个沈青……

“你知道沈青是我们那届的高考状元吧？”，

史韵点头，却也有些糊涂，不知道对面的人想说什么

“你一定不知道她没考上一中，是自费生”，

“啊？”，这句倒是让史韵很惊讶，高考状元竟然是自费生？这有点儿离谱，

看史韵一脸惊讶，倒是在意料之中，

“中考最后一科儿的时候，沈青打车去考场的路上，遇到人拦车，是一个摔倒在路边的孕妇，然后她要司机师傅停了，打算送孕妇去医院，结果那司机二话没说，车费都没要，调头就开走了”，

李姝顿了顿，脸上有怒气浮现，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还是一样忿忿不平，要不是那个缺德的司机，哪至于那么麻烦，

“沈青就扶着孕妇，接着拦车，终于有司机停车愿意拉她们了，一听沈青要去考试，让他帮忙送去医院，立马就要开走，呵呵”，

李姝说着都能想起来当年夏天，少年沈青和她说这段儿经过的时候，脸上不屑的表情，

“沈青就直接跟着上车了，一直送到了医院，付了车钱，把孕妇交到医院急诊那儿，才离开去考场，结果她到考场的时候考试已经开始超过半小时了，不准入场了”，

李姝叹了口气，那年的沈青本该是中考状元的吧，她好像从来没问过沈青有没有后悔，她光顾问她经过，帮她骂人了，

“她少了一科成绩，其他就算都是满分儿，也不够一中的，好在她父母知道了，也没说她什么，花了两万块，让她自费进了一中”，

李姝说完闭了嘴，看着史韵，

“嗯，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史韵看向李姝，李姝也不回避，面对史韵，

“要沈青做本不是该她做的事儿，会毁了她”，说完之后，一脸严肃，沈青不懂得拒绝，不代表她周围没有人懂。

“沈青和你说什么了吗？”，史韵挑挑眉，心里有些不痛快

李姝摇头，

“她吃饭中间离席，总是要给我解释的”，

史韵点头，李姝应该知道所有事情了

“沈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是她自己说了算的”，

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李姝抬头，

“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李姝摇头，

“那我先走了，再见”，

史韵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第一次被人洞察了纠缠沈青的心思，只想马上离开，她心里也觉得李姝说的话并不是全无道理，那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得不离开，然后告诉自己，自己作的没错，她不过想要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她又没有逼沈青喜欢自己，她只是喜欢沈青而已。

看着史韵离开的背影，李姝叹了口气，心里念着，沈青，你个混蛋。

六月的某天，沈青电话响起来，号码没记录，却熟悉的很，史韵爸爸，沈青念着，你可算想起还有女儿了，第一次很情愿的把电话接起来，

“你好！”，

“沈青吗？”，史韵爸爸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嗯”，

“小韵还在北京吗”，

“在，她挺好，你要她电话吗？”，

“嗯，给我吧”，

“138xoxoxoxo”

“谢谢”，

沈青放下电话，给史韵发了条短信，告诉她，她爸爸问电话了，要她好好和父母谈谈，那边短信一直没回，沈青猜是正在打电话呢，

过了很久，史韵的电话进来了，

“我爸妈要来北京看我”，语气里的开心连电话这头儿的沈青都被感染了，到底是一家人。语气也不觉得就欢快起来，

“太好了”，

当晚沈青和史韵推着史彤在散步的时候，看见史韵晃啊晃的，忍不住就笑了，

“你说你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走路还晃来晃去的啊？这幸亏是我推着车，不然小彤彤不被你晃晕了啊”，沈青说话的时候嘴角歪着，史韵回头看的有点儿呆了，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还生气啦？”，沈青推着婴儿车走过去，也停下，看着史韵，

走进了才发现，史韵眼里流露并不正常的光彩，假装没看见，低了头，理了理史彤嘴里的奶嘴儿，接着往前走，

“我好像在你旁边走路就很容易晃啊”，史韵跟上去，不依不饶，沈青说她喜欢男人，并没说她不喜欢女人。

“嗯……”，沈青不吭声儿，史韵也不再说话。

转到小区门口，沈青没有像以往一样送史韵母女上楼，而是和史韵告别离开，到了家才发现手机落在了史韵那，心里隐隐不安，可是这会儿回去拿，显得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也就算了。

陈阿姨见史韵回来了，迎上去接了史彤，

“沈青呢？”，

“直接回去了”，

“手机落这儿了，你们这帮孩子啊”，陈阿姨指了指茶几，抱史彤去睡觉。

深夜时候，史韵躺在床上，手里是沈青的手机，那天李姝的邀约，让史韵觉得对于沈青她知道的太少，太少，虽然知道这不是她翻看沈青手机的理由，但人要做什么，总是很容易给自己找到借口，哪怕再拙劣的借口，都可以，就这样，史韵鬼使神差的就翻开了沈青的手机。

最先进去看的是照片，手机里都是彤彤的照片儿，甚至有一张还是全裸的，史韵看这嘴角就不自觉的翘起来。然后是通讯录，第一个就是栾琪，估计是为了排序，前面特意加了个字母A，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史韵的脑袋轰的一声儿，看通话记录的时候手在抖，通话不多，但是栾琪占的比重却足够说明问题了，最后史韵翻到短信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坐起来了，

那些短信，史韵来回来去的看了很多遍，发现自己在哭的时候，史韵才把手机放下。

电光火石间，好多往事涌上来，

“我认识大款，大不了把自己卖了”，她问沈青钱租房子住院的钱哪来的时候，沈青这么说的

“没事儿，我正好有朋友能办”，办准生证儿的时候沈青这么说，

“放心，户口能落，正好有同学家里亲戚就管这个”，落户口的时侯沈青这么说的，

“今天要去接个从澳洲回来的同学”，年初八的时候沈青这么说的，

……

沈青，只是为什么你要骗我说你喜欢男人呢？

史韵心里知道答案，却不愿意承认罢了。

沈青不是不喜欢女人，沈青只是不喜欢你罢了。

她喜欢的是栾家长女，那个从小就被大人们一直在耳边念叨的女子。

史韵，那你折腾这一圈儿在做什么？

四十九

伤逝

The bitterest tears shed over graves are for words left unsaid and deeds undone.——Harriet Beecher Stowe

最痛苦的泪水从坟墓里流出来，为了还没说出口的话和还没有做过的事

沈青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去拿手机，看到史韵眼睛有些肿，问她怎么了，史韵说昨天晚上和她妈妈打电话哭了着，沈青也没怀疑，知道史韵父母下午就到，临走问史韵，要不要她陪，史韵摇头，沈青交代没事情最近就不过来了，要史韵有事儿找她，就去学校了。

沈青怎么都没想到那竟是是她和史韵最后一次见面。中间沈青发过几次短信，问史韵和父母相处的好不好，有没有又吵架，其实她还想问史韵父母对彤彤怎样，后来想想还是作罢了。

再接到史韵爸爸电话，是两周之后。

沈青看到电话，心里就知道肯定又有事情发生，不然史韵在，史韵爸爸干嘛要打电话，叹口气接起来，

“沈青”，

“嗯，叔叔，什么事儿？”，沈青自从那次冲突之后，这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史韵父母，但是毕竟是长辈，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

“小韵，没了”，

“您说什么？”，沈青下意识的问，其实她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不过是机械的重复而已。

“你过来家里一趟吧”，沈青听得出来，史韵爸爸说话声音也在抖

“什么时候的事情？”，沈青的语气异常平静，和当初问他们新租的房子在哪儿没有两样儿，到这儿史韵爸爸才愿意承认史韵说的，沈青不喜欢她，误会以误会的形式解开，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昨天晚上”，史韵爸爸忽然有些无力，

“人现在在哪儿？”，沈青的语调儿已经带着怒气，心里想的是，这好好一个大活人，放你们旁边儿两个礼拜，就不在了，我总要讨个说法，哪怕是你们的女儿。

“北医三院的太平间，999来的时候已经完了，没抢救，直接把人拉去医院太平间了，唉……”，

沈青隔着电话，听到那边儿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直到听到电话里传来史韵爸爸叫她名字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分辨着哪个是史彤，哪个是史韵她妈妈，

“哦，我马上过去”，

沈青其实想先去医院，想想自己直接去也看不到，先去见史韵父母吧。

这次沈青没有打车，晃晃悠悠的走下楼，走出校门，走到汽车站，等汽车，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值得急的？

到了门口敲门，来开门的是陈阿姨，眼睛红红的，看到沈青，眼泪又掉下来了，沈青点点头，

“彤彤怎么样？”，

“孩子和有感应似的，今天一直哭”，

“阿姨辛苦了”，

沈青换完鞋，走到沙发前坐下，史韵妈妈从沈青进来一直哭，估计进来之前也在哭，史韵爸爸坐在史韵妈妈旁边，一只手扶在自己老婆腿上，沈青冲他点点头，看到茶几上摆着两个信封，都拆开了，一封上面写的是爸妈，另一封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心里冷笑一声儿，撇撇嘴，伸手把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封拿起来，就要把信拿出来看，忽然又顿了顿，抬头看着史韵的爸爸，

“没放错吧？”，

史韵爸爸愣了愣，顿时一脸怒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半年受的气太多了，愣是没出声儿

沈青见他没吭声儿，撇撇嘴，开始读信，一打开，看到满篇的字，忽然想起来那年迎新，史韵签名的时候，自己就觉得这孩子字写的不错，沈青对字写的漂亮的人有莫名好感，这算是一个癖好了。而对史韵的第一印象真的很不错，人漂亮，字又好……想着想着竟然有些愣神儿，看在史韵爸爸眼里，就心酸的很了。

沈青：

见字如面！

不管你会怎么说，或者怎么想，这可能是我这一生做的最对的决定了。

能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事儿，你呢？但愿认识我不是你这一生最坏的事，但我能肯定，对你来说，认识我至少不算好事儿。冷静下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对你做的一切，太过无理取闹。我一直一厢情愿的想把你留在身边，哪怕是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利用你的同情心，只是，沈青，同情对我来说，不够，我想要更多，所以我告诉我喜欢你，可你说你喜欢男人，那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男人，让你喜欢。

你已经容忍我那么长时间，那么多次了，这就算是最后一次吧，能不能帮我把彤彤带大？很奇怪，我写到这都觉得她和你会比和我幸福的多。原谅我最后一次无理取闹，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找过律师了，你有优先领养权。律师那里还有一封给彤彤的信，你等她足够大的时候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看吧。律师的联系方式在我的邮箱里，密码已经改成了你的生日。如果你把彤彤当成自己的孩子养了，那就把那信扔了吧，当从来没有我这么个人存在过，就好。

知道我为什么把给彤彤的信和给律师的遗嘱放在一起吗？和你相处这半年我真的变聪明了，我知道我爸妈会看这封信，所以那封你留好吧。

我这辈子什么都是错的，我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生下来如果是个男孩儿，就不会被奶奶嫌弃，妈妈也不会受气，长大后以为可以不用再错了，又爱错了人。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性别却还是错的，我不想再错了，再错下去，不知道还会伤害多少人。

不想和你说谢谢，与你为我做的那些比起来，谢字太单薄。

沈青，说过的话，我要再说一遍了，最后一遍，你不要嫌烦，

我喜欢你，不论你喜欢谁。

史韵

沈青看完，把信按原来的折痕叠好，塞到信封里，攥在手里，慢慢悠悠的做完这些，抬头看了一眼史韵父母，她妈妈还在哭，

“怎么回事儿？”，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问，

史韵爸爸没说话，把另外一封信推倒沈青面前，沈青拿了起来，又放下，推过去，看向史韵爸爸，

“您说吧，我还是不看了”，

史韵爸爸断断续续的说，史韵妈妈偶尔也插一句，沈青除了点头或者偶尔皱眉之外没再出一声儿，最后听他们说完了，等了一会儿，点点头，才开口，

“嗯，史叔叔，我想去太平间看看史韵，您能和我去吗？”，沈青嘴角带着笑，心里在念着那句，‘她休学也一年了，我们和她商量要把史彤送走，让她回学校上学‘，不知道为什么，沈青忽然想到，如果史韵是男孩儿，他们会立马把孩子抱回家养着吧？，这么一联想，沈青嘴角的冷笑愈发的明显，

看到沈青在笑，史韵爸爸有点儿懵，但是还是点点头，

“谢谢”

沈青道谢之后起身，走到婴儿床边上，看了眼刚刚睡下的史彤，陈阿姨站在边儿上抹眼泪，

“陈阿姨，您别哭了，这两天你多费心，有什么事情直接打我电话”，

陈阿姨哽咽着点头，心疼的看着沈青，之前一直以为沈青是史韵的表姐，这几天史韵父母过来，一家人断断续续的吵架，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沈青竟然只是史韵的同学。这半年多，这两个孩子，一直在自己身边，虽然自己身份是个保姆，但史韵和沈青明显是把自己当长辈看的，尤其是沈青，对自己那种尊重是骨子里出来的，一点儿不掺假。自己一把年纪，这孩子的性子也多少摸清楚了，心软的很，这会一点反应没有，多半是在逞强，唉……心疼的拉过沈青的手，

“你自己好好的，这里有我，你放心”，陈阿姨说着攥了攥握在手里的沈青的手，

“您辛苦”，沈青说完赶紧转身往外走，陈阿姨让沈青紧绷的精神有一瞬间的松动，不能软，不能在史韵的父母面前软，和史韵商量把史彤送走？这和杀了她有区别吗？ 沈青走出去的时候，左手捏着史韵的信，右手攥到关节发白。

沈青看着躺在冰凉格子里的史韵心里暗暗的对史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