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情弦!!”有人失声惊呼。
言香屿低笑:“被认出来了。”
“哦。”南宫绡翻了个白眼:“明明没了功力,用得那么牵强,当然会被发现。”
“可是,刚才那个人好像是江南的倾河公子。”言香屿脚下不停,手上又是一晃,身后惊呼四起。早听说夺情弦攻击范围极大,如今得见,果然不差。
“绡在意的应该是一下子就招来这么多人吧?”言香屿看看南宫绡,嘴角含笑,黑眸弯弯:“这大概就是‘自作自受’?”
南宫绡但笑不语,神色更是猫一般狡黠自如。随手又是一把钢针撒出,同言香屿分秒必争的奔向山脚,径直窜进树丛。
换一口气,再次纵起,已是言香屿主导,小心翼翼穿过两片树林、一个山谷,沿山势攀援向上,终于摆脱身后追踪,在半山腰一处隐蔽处停下。
“倾河公子。”南宫绡唏嘘一声,从背后拔下几根长针,在手里捻了一捻:“一出手就是三百三十三根三寸长针,他对我一直很不服气呢。”
“是么?”言香屿笑一笑,很透彻的点头:“可以理解。”
“同样都是用针,自然比较在意。”
“不,我是说,”言香屿笑着,纯洁无害,“是绡的话,就可以理解。”说着,低头看一看身上的伤口,抬眼望一望林莽之外一路逃亡而来的方向。
南宫绡一愣即笑,说:“倒也是人生乐趣。”认识不同的人,开阔眼界增长见识,虽然情况稍许混乱,但是别有一番滋味。江湖游荡多年,南宫绡自是有他自己的行事风格,至于风格本身的特色,全是个性所致。当然,他自己也承认,多少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两人一面玩笑,一面互相拔除身上的暗器,在巨石后溪水积成的浅池边清洗伤口和泥污,连同衣服也一并扯开除去。言香屿倒还罢了,南宫绡却是咬牙切齿,怀着十二分的恨恨,将那身不伦不类的女装撕了个稀烂,撕到最后见了胸前绑的两个馒头,更是怒不可遏,只恨不得把那杀千刀的梅纤骨措骨扬灰才可解却心头之恨。
言香屿见他磨牙霍霍,饶有兴趣的在一旁看着,不知怎么忽然脸色一红,忙把头别开,到山石缝里摸出准备好的衣服给南宫绡。
两人又互相上药包扎伤口,那一堆碎布好歹也派上了用场,拣着干净柔软的都用了,再看看彼此情形,不由得各自失笑。
所幸二人早已是久经磨练,十分善于避重就轻,伤口琐碎但都不在要害,出血也不多,而且很快都已止血,好起来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事。若说重的,唯有南宫绡颈上梅纤骨那一刀,深可及骨,又在活动频繁的位置,即使包扎利落,也相当麻烦,一不留神就会裂开不说,睡觉时也极其不便。
等到穿戴整齐,南宫绡又用湿布为言香屿擦干净头发,耐心的帮他理顺。时值阳春三月,山里的水依旧很凉,阳光却好。两人收拾已毕,在平坦的巨石上一倒,对着湛蓝的天空懒懒的晒着太阳。言香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随意铺开,看在南宫绡眼里,自是异样魅惑无双。
磨磨牙,咬咬手,如此活色生香,好想直接扑上去啊……什么禽兽不禽兽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身边就是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没有什么想法,才是不正常吧?
可是……南宫绡才一抬眼,正对上言香屿弯弯的一双笑眼,黑黑的眼波醉人,眼底若有淡淡蛊惑淡淡媚艳,然后,南宫绡觉得自己的神魂仿佛一下子被那明艳的波光吸了进去,刹那失神。
原来,竟是轻轻一吻。在眼睛上。如同蝶翼拂过,芳香、温暖、朦胧、轻盈。如梦如幻。
南宫绡彻底石化。傻傻的,呆呆的,不可置信。
言香屿轻笑,再一低首,轻轻亲在南宫绡的唇上。
“以前就想这么做了。”言香屿说:“因为在梦里,觉得很不甘心。”
南宫绡依旧瞪着眼,脸上火烧样的红。半晌问了一句:“什么啊?”
“梦到绡这样亲我,虽然当时我也立即亲回去了,却总觉得好可惜。”言香屿笑道。
“呃……”那个其实……根本就不是梦啊……短短一瞬的迟疑,南宫绡抬起手放在言香屿后颈,将他的头压向自己。颈上有伤,这样的姿势倒也不错。特别是,有了开始。
——那就继续下去好了。
浅浅的碰触已经远远不够,想要更加亲密,想贴得更近更紧,可以呼吸相缠,可以心跳相闻。耐心的试探,小心翼翼的耳鬓厮磨,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享受每一次的触动,从轻柔到渐渐迫切到不知不觉中的唇舌纠缠。
天空很蓝,温润如玉;阳光明媚,温暖纯净。
可以不必思考,可以不必看见,可以不必听到,可以忘记所有疼痛。可以尽情专注,可以如愿以偿。
“哦,风光无限。”在高高的山石上,有轻轻的笑声响起,轻松、优雅、甜蜜:“比我们当初顺利得多呢。”
“是啊,会咬到舌头的,大概只有我吧。”另一个人感慨。
一双眼睛后面又冒出一双眼,山石顶上文骆雪拄着腮微笑,尚铭茶伏在他的背上轻轻按他的头:“既是偷窥,就不要那么招摇。”
“他们看不到啦,隔着那么远。”文骆雪低声抗议,忽然回头一笑,别有用心:“天时地利,尚。”
尚铭茶轻咬他的脖子,气息微促:“嗯?”
“偶尔刺激一点也不错。”文骆雪缠上尚铭茶的腿,笑得色情:“干脆野合算了。”
尚铭茶失笑,继而应声:“奉陪到底。”
“尚,你说我们为什么都不吵架呢?”
“你想?”
“我是觉得年轻人应该比较有朝气。”
“是么?”
“我不要这么快就变成老头子啊。”
“哪里像?!”
高处的开始在晴空下拉开战幕,下方巨石上的两只才刚刚分开换气。言香屿舔一舔唇,撑起身子,忽然神色一僵,脸慢慢的涨红了,目光也是游疑不定。
“怎么?”南宫绡笑问:“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言香屿呐呐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哦?”南宫绡挑眉。
“我,我……有点害怕。”
“哦。”看好戏的样子。
“要是,绡对我大打出手再也不理我了怎么办?”言香屿缓缓地说,慢慢坐直身体,眉宇间困惑浅浅的注视着南宫绡:“可是,刚才我没有想。”
南宫绡微笑,柔情似水:“是么?”
“因为我们毕竟都是男人。”言香屿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
“但是我并没有拒绝是不是?”南宫绡眯起眼睛,声音如清风吹拂,异样的轻柔缥缈,似幻似真:“从前的时候,我也不能接受自己这种倾向,不过后来没关系了。我还以为……只能看着你,你却自己靠过来了。”
“嗯?”
“我简直要开心死了。”南宫绡大声说道,伸手拉住言香屿的衣领将他扯向自己,把他紧紧拥抱。
“小言,我也一直想这么做呢。”南宫绡轻声耳语:“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叫我‘绡’的时候,我的整个脊柱都是麻麻的,心里就像有几百条小虫子在爬,痒痒的难以忍耐。”
言香屿皱一皱鼻子,失声而笑。
“所以,我要利息~~~”南宫绡呵呵大笑,抱住言香屿的头狠狠地亲了下去。
啊啊啊,实在是因祸得福啊!难得这个一直不解风情的家伙开窍,不好好占点便宜怎么对得起自己?
嗯~~~他一定是开始转运了!
“嗯……”言香屿挣扎一下,用手抵住南宫绡的脸:“你……差不多一点,我们还要赶快离开这。”
“反正那些人一时半会过不来。”南宫绡死皮赖脸嬉皮笑脸,怎么也不肯松手。言香屿又气又笑,又担心他颈上的伤,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肚子里咕噜一声,登时神色一变,尴尬笑问:“呃……要不要吃东西?”
南宫绡不甘心的咬咬他的下巴,神采非凡倾国倾城的贵公子小孩子一样皱起了脸,一百二十分不情愿的放开了言香屿,扶着脖子坐起来:“我们从山后绕过去。对了,叶写画他们摆平没有?”
“因为是‘成香坊’的‘春睡’,所以留了两个人醒着,木益和罗舞。”言香屿回答。
“一个就好,他们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南宫绡撇嘴:“你还是心太软。”
“可是,绡,你忘了自己现在被多少人追杀吧。”言香屿无奈的一声叹息,又说:“以我们现在的状况,就叫做寸步难行?”
“怎么会。”南宫绡嘴角一翘,眼波流转,自有一派风情无限。他伸手往言香屿怀里掏了掏,顺便摸一摸捏一捏挠一挠,言香屿作势要躲,他才把手拿出来,手上拎着那本萃湘宫的账簿。
“有这个东西,梅纤骨总不能放我安心去死吧?更何况我老爹还花了银子找他捉我回家。”南宫绡悠然一笑,手里的账簿摇得哗啦啦直响:“不过,他大概怎么也不知道,这东西一直在你这。”
“也不是没想过。”
“哦?”
“只是当时不怎么顺手。”
南宫绡点点头,笑容有些僵硬,手里的账簿被一只手轻轻松松抽走,身后不知几时站在那的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伙计拍拍他的肩:“多谢,就请你再坚持几天,我从萃湘宫回来就接你回家。”
南宫绡讪讪一笑:“呵呵。梅先生醒得倒早。”
“我本就没睡,何来早晚之说?”这小伙计正是梅纤骨易容改扮,他的声音也变作了男子的,只是语调依旧慵懒,有着别样的尾音,异常魅惑。
“哦。”南宫绡明白了:“你认出了小言,也知道他在桌子下面。”
“只能说他很聪明,居然藏在那个地方,让我都没法子出手。”
“因为那两个人?”“不错。”(那两只就在上面啊~~~)
“而且小言直冲我们跑过来,后面的人又立即开始攻击。”
“是啊是啊,我也不是很明白怎么会有那么一大堆人、那么及时地来追杀你,”梅纤骨笑得优雅和气:“该不是你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吧?”
“呵呵。是我拜托小言的。”
“你猜我一定不能如此亏本的陪你一路北上回家,你就有机会逃走是不是?竟然早有提防,你从夏子陵那得到的消息?”
“好歹那也是‘成香坊’的分号。”南宫绡擦了擦额头。该死的,这太阳怎么一下子变得好毒?
“既是你自找的,我也就不打扰你享受被追杀的乐趣了,”梅纤骨晃一下账簿,微笑,“我们改日再见。”
他纵身跃起,落在一棵树上,忽然回头一笑:“啊,还有,你的经脉再有七八个时辰就能解开了,这阵子最好不要乱跑哦。”
说完,扬长而去。哼,害他又看到长针眼的事情了,不狠狠报复一下怎么平衡?!
“哦……”南宫绡伸长脖子,“他走掉了。”
“嗯。”言香屿点头。
“我们也快走吧,”南宫绡拉着言香屿跳起,往另一个方向走,“等他发现那个不是账本一定会气急败坏的找回来的。”
“为什么你一定要那个账本呢?”言香屿不明白。
“我们不是要找柳奉采?你觉得你想要回自己的信他就会大大方方的还给你?”南宫绡笑笑:“越是有价值的东西,和他谈条件的机会就越大,也就更容易成功。”
14
实际上,梅纤骨闯阵找到言香屿和南宫绡着实费了一番功夫,身上所受的伤也不轻,他没有当时解开南宫绡的经脉也有这个原因,毕竟动起手来还吉凶难卜,特别是那个言香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恢复功力,到时难免越发波折重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同时又无需在南宫绡的仇家身上浪费太多精力,梅纤骨才选择先拿到账簿,暂避一时。
南宫绡和言香屿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他们在意的其实是那些闻风而来的南宫绡的仇家们。在仇家之中,那个所谓的倾河公子又是一个十分棘手的角色。
因为现在,这位风度翩翩的倾河公子就站在南宫绡和言香屿面前。
之前,南宫绡和言香屿正在一个小小的饭馆角落里吃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倾河就来了,淡青色的长衫,流云水袖,脸上是那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看在南宫绡眼里,却是少有的毛骨悚然之感。
“原来是南宫,真是好久不见。”倾河折扇一和,笑容可掬:“不知可否有幸与南宫同桌而叙?”
想坐就坐呗,明知他没能力拒绝,当然就算拒绝他也不会走,这家伙的脸皮一向厚比城墙——却还假惺惺文绉绉的说什么“有幸”,真是恬不知耻。
表面上南宫绡自是笑脸相迎:“当然可以。兄台客气。”
一面十分友好的拉开一把椅子,甚至象征性的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请倾河坐下。
倾河眼波流转,从言香屿看到南宫绡,露出疑似亲切,实则居心叵测的微笑,和声问道:“这位是……”
“我的朋友,姓言。”南宫绡介绍。
“哦,言公子。”倾河的目光转移到言香屿身上,含笑点头。言香屿也就笑一笑,算是招呼。
“言公子好身手。”倾河用扇子掩了嘴角,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那六个八卦阵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还是首次见到如此简陋,杀伤力却如此之强的阵法。那些人就算不是误中机关重伤而死,困在里面几天,饿也饿没气了。”
言香屿笑笑,倾河又说:“想来言公子还有更巧妙的安排?”
“有水就可以活命。”言香屿道:“而且走在里面一路破坏,三天之内应该可以解开。”
“否则,言公子就不会只布六个阵,而是更多?”
“九九归真。六个本来就不稳定,我还特意留了缺口。”言香屿笑着,纯洁无害,手里不停的夹菜,吃得很快。一旁南宫绡动作也不慢,倒始终保持着贵公子的风度,优雅得体颠倒众生。周围的食客不时地偷眼看过来,很是惊艳居然有人吃饭也可以吃得这般美丽无双。
倾河不急不徐的摇着扇子,微微点头:“言公子侠骨仁心,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言香屿也笑着,终于抬起头,很不好意思的问了一句:“请问你是哪位?”
倾河嘴角一抽,言香屿恍然未觉的,依旧腼腆微笑,道:“你没有进到阵里面,难道你是绡的朋友?”
南宫绡瞥了一眼倾河,完全是袖手旁观看热闹的神情,倾河回他一记媚眼,脸上笑得灿烂:“这个么……也可以这么说啦。”声音故意暧昧的拖长,引人无限遐思。明明是一个几近三十的男人,笑起来却很是妩媚,更诡异的是,居然让人觉得并不讨厌,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