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样不堪一击,应该可以的。”言香屿遗憾非常。
“不是吧……?”叶写画喃喃自语,言香屿抬眼,就看见四个人像看怪物一般齐刷刷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心虚模样:“你们怎么了?”
“啊,”叶写画连忙转移话题,捞起盆里的手巾洗脸,“没什么,没什么,收拾好了都去睡吧。”一时竟然没注意到那盆水是杨司用过的。杨司、罗舞更是匆匆出门,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总不能明明白白告诉言香屿,他们的少爷是个怎样的恶魔,他们这十年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吧?
言香屿大惑不解,但见剩下的一个是哑巴,一个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好忍下心头疑问,收拾洗漱。
叶写画洗过脸,提着水桶回屋泡脚去了,木益看看言香屿,眼底仿佛有些同情抑或是怜悯的神色,微皱着眉头也走了。
居然有人愿意、甚至巴不得要和那个家伙在一起,他们是不是在做梦?
言香屿满头雾水,好半天才回神,似懂非懂的笑笑,洗脚上床。
四肢倦乏,身心疲惫。
躺在床上,言香屿缓缓放松手脚,再呼一口气,悄然而笑。苦笑。多么奇怪的事,明明是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他却觉得异样的空落,还有寒冷。
本是烟花三月,春意融融。而他却觉得寒冷。
只不过短短几日,他竟已经习惯南宫绡的温度和味道,习惯那种手脚相缠的感觉。温暖的、安全的、踏实的、亲近的感觉。
一朝失去,倍加怀念。
言香屿蜷起身子,卷紧被子,辗转多时,终是沉沉睡去。但是,当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到他的床前,他仍是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
“嗯?”言香屿反射的起身,就见这人一伸手按向自己胸前,宛如巨石压下,一时连呼吸都要停顿。
这人气息轻柔,芳香清冽,笑意缓缓弥散在黑暗里,居然是个女子:“你的反应倒是不错。”
“你?”言香屿暗惊:“宫主?”
“是我不错。”美人宫主声音轻轻悄悄,听起来温情无限:“怎么?吓着了?”
“没……”言香屿抚住喉咙,尽力呼吸:“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带你走,”美人宫主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然我来干什么?”
言香屿道:“你为什么要带我走?难道你……”
美人宫主正要回答,忽的一声抽息,身体骤然一缩,似是痛苦已极。她按在言香屿胸前的手也忍不住收回去,极力压紧胸口。
言香屿缓缓坐直身子,轻然而笑。
美人宫主声音里多出了一抹惊讶于慌乱:“你……”
言香屿微笑,语调轻松,在黑暗中听来,与南宫绡竟有几分相似:“这个药,据说是‘成香坊’的名品,名字叫做‘焚心’。发作的时候,心脏就好像要烧起来一样,不过却不致死。只是,每天晚上会疼一两个时辰,到白天时还和平常一样,所以也没有解药出售。”
言香屿看了美人宫主一眼,笑笑,仿佛还有些歉意:“如果有解药,大概也是在那个‘成香坊’的主人醉香手里。你现在出发找他,还可以少受一些罪,否则每天疼得厉害,时间久了搞不好也会死人的。”
美人宫主闷哼一声。
“对了,”言香屿诚恳的补充说明,“发作时,武功也会受限,宫主一路还要小心。”
美人宫主恨声冷笑:“好。很好。”
“那就后会有期,不送。”言香屿轻笑。
美人宫主银牙一咬,掉头出门。她实在是做梦也没有料到那个老实巴交,有些呆、有点迟钝,单纯得像是个小孩子,一眼就能看透的言香屿,给她下了毒。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言香屿的毒是几时下的、怎么下的!
门关上,又打开,叶写画在门口问道:“你还好么?”
“嗯。”言香屿点头。
叶写画顿了一下:“让你受惊了。”
“没关系。”言香屿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不好帮忙,那个宫主身手了得,一下子就制住了我……还好,她为了用我钳制你们,而放松了对我的警惕。”
“……你,你真的……下了毒?”叶写画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你有‘焚心’之毒?”
“绡在夏子陵那里……顺的……”言香屿有些不好意思:“给我带了一些。”
“他,他就不怕……你不小心误中?!”那是毒药、毒药啊!还很可能没有解药!一向沉稳冷静的叶写画差点叫起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南宫绡这一点!他把别人都当什么了!身后木益及时拖了他一把,把他带开。
只听杨司的声音远远传来,若有所思:“言公子定是自愿的?”
“绡教过我的。”言香屿一笑,声音有不易察觉的温暖:“刚好派上用场。”
12
南宫绡再次醒来,外面已是日上三竿。他的伤口都已经被仔细处理、上药包扎过,虽然还有一点疼,但不得不承认梅纤骨在这一方面很有独到之处。
在床上挣扎扭动半晌,南宫绡终于在梅纤骨杀人般的目光下爬起来,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早啊。”
“不早了。”梅纤骨扬起袖刀,懒懒的端详上面自己的影子,满意地看到南宫绡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漱完毕。
“好了,先吃早饭。然后再动身。”梅纤骨在桌边坐下喝粥,一只本来受伤的左手上却毫无痕迹,不知用什么法子修饰遮盖了。南宫绡盯了他半晌,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还要扮女人?”
“嗯?”梅纤骨抬起眼睛,柔柔媚媚的笑了:“不好么?”
南宫绡皱一下眉尖,微微眨眼:“也不是不好。”
梅纤骨的样子还不错啦,可问题是——“为什么连我也要一起扮女装?”南宫绡说着,一张脸瞬时垮了下来:“而且,你根本就没问过我的意见!”
“问你?你会同意?”梅纤骨嗤之以鼻:“我干吗舍近求远,自找无趣?”
“可是,你至少该让我自己选一下衣服……”南宫绡苦笑着看着自己的胸前:“还有,这是什么?”
“那个?你自己看看不就好了?”梅纤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悠闲的喝粥,吃水晶包子:“摸一下也可以的。”
“呃……”南宫绡无言以对,痛心疾首的坐到桌边吃饭,忽然又想起什么,双手神经质的摸上自己的脸,好一会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梅纤骨好像真的记起什么来,说道:“是该给你变一下脸,不然过于招摇。”
南宫绡恨恨磨牙:“你……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哪啊,我是怕你一下子接受不了。”梅纤骨闲闲的说着,眼角一斜:“昨天晚上我又忙了大半夜的,怪辛苦的。”
“谁要你多事啊?”南宫绡没好气地说。趁他昏迷不醒在他身上做手脚是小,他上上下下所带的各种“东西”就算没被没收也被查点个一清二楚,可要他以后怎么在这家伙眼皮底下溜走?言香屿还在等他,他们说好要去‘四季天’的。
“怎么叫多事?至少我弄清你身上的确没有账本。改装是一定的,我毕竟收了你爹的银子,又了解了一些身手不凡的南宫少爷的辉煌过往,无论如何,小心谨慎都不会多余,能尽可能绊住你自是最好不过。”梅纤骨慢条斯理的说着,忽然一笑,神色若有诡异。
南宫绡没来由的一冷。
“不是你在害羞吧?”梅纤骨用他那特有的鼻音哼哼的笑着,魅惑而狡猾:“嗯?被我看到了闹别扭么?放心,我只动了上面,没碰下面。”
南宫绡登时连耳根都红了,脸上更是如同火烧一样。
“你在说什么?!什么上面、下面的!”南宫绡恨恨的盯着梅纤骨,狠狠的咬包子,简直像是在咬梅纤骨的肉一样。
“就是说没有脱掉裤子。”梅纤骨回答,字字清晰,笑容迷人:“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真让人怀念。”
“是啊是啊,在一把年纪的大叔面前,我当然是小孩子。”南宫绡咬牙回敬。梅纤骨出道至少已有十年,算起来怎么也有三十几岁了,南宫绡听着他那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着实是不爽,尤其是那可恶的笑声。
“所以,南宫,你一定要乖乖听叔叔话,不要逃走啊。”梅纤骨打蛇上棍,从善如流,结结实实占了个口头便宜。
——不要逃走?!笑话!哪个不逃才是呆子!南宫绡心底冷笑。他怎么可以让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变态杀手阻碍他的爱情之路?!
最可恨的是他自己扮女装也就罢了,竟然把他南宫绡也拖下水,还给他化了一个要多俗气有多俗气的老女人模样,青白的面皮,腮上是病态的绯红,一身桃红柳绿,那种衣服、那种颜色,是人穿的吗?!他自己怎么不穿!?那个混蛋哪是为了方便赶路,不惹人怀疑,根本就是存心捉弄,以此为乐!
可是功力被封,除了使使小性子,南宫绡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走在街上,眼里看着繁华过往,喧嚣不断,南宫绡愁眉苦脸的想着言香屿。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遇到危险,是不是安全;他的心里,会不会如自己想念他这般,想念自己。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南宫绡忽然觉得身边梅纤骨的身子极轻微的一僵,只那么千分之一的一瞬,便恢复正常。南宫绡下意识一抬头,恰好看见一个布衣青年回过身来,唇角轻轻一翘而笑,原本看似平凡无奇的脸孔在这一笑之下,居然异常生动,说不出的好看。
这么一个人,怎么会让梅纤骨有如此反应?
青年笑着,向这边点点头,转过身赶在另一个男子身边,两人并肩向前。那另一个男子比他略高,偶尔会侧过脸颊听他讲话,眼里的神情就像是……温柔的湖水,无比宠溺无比温暖。
南宫绡若有所悟,瞟一眼梅纤骨,悠闲的笑道:“怎么?旧识?”
梅纤骨低声骂了句:“该死!”怎么遇见这两个瘟神!他们不是隐退了吗?又出来晃个什么劲!还有,刚刚那一笑什么意思?!难不成被看出来了?
“怎么不说话?那两个人你认识?”南宫绡还在追问:“他是在冲你笑吧?”
“不是我难道是你?”梅纤骨特意看看南宫绡的脸,别有深意的笑问。
“我却不认为他是在对你现在这张脸笑,”南宫绡眼睛闪闪亮亮,笑得诡秘,“因为,直觉那个人,对女人是没兴趣的。”
梅纤骨顿时吃了苍蝇一般:“你……”
“我什么?你是认识他们的吧?而且知道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南宫绡继续微笑,越发开心:“你被认出来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梅纤骨暗暗诅咒那该死的两只瘟神,脸上故作轻松:“仅仅见过几次面,并无交情。你别指望他们会来找我的麻烦,你好借机溜走。”
“哦。”南宫绡拖长声音,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什么?”
“第一,那两个很厉害,连你都觉得避之则吉;第二,你们应该算是敌对关系,因为你首先反应他们会不会找你的麻烦;第三,仅仅几次面就能被他们认出来,看来你的易容术也没有多高明,我对你的期望度大幅下跌。”南宫绡一板一眼的说道。
梅纤骨挑挑眉梢,没说出话来。心里暗自吐槽:谁要被你期望什么啊,白痴。然而他的心里还是开始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
就在这时,街道对面一阵喧哗,人群大乱,接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奋力挣出人群,向这边狂奔过来。看不清他的样子,脸上黑乎乎的,似乎异常慌乱。他后面更是有三四个打手模样的人紧追不舍,哟五喝六的,甚是嚣张狂妄。
梅纤骨左手轻轻一带,将南宫绡拉到路边,轻声细语:“可真是热闹啊,南宫。不是你的人吧?”
“人年纪大了,是不是比较多疑?”南宫绡微笑,掩着嘴角抛了个媚眼,害得梅纤骨一阵作呕:“大叔,你觉得我的什么人会来救我呢?嗯?”
梅纤骨一愣而笑:“这倒是,抓你的更多些。”
南宫绡继续笑:“要么,就是杀我的~~~”
说话间,叫花子已经从他们身边冲了过去,追他的四个人一边喊着:“站住——!抓贼啊!!”一边呼啦啦小旋风般卷过街道。
梅纤骨皱皱眉,只听南宫绡失望道:“看样子是意外。就你的易容,一般人怎么可能看得出。”
话未说完,四个打手已亮出家伙,同时转身出手,如狂风暴雨一般招呼过来,竟是要围殴南宫绡。
街上乱得更甚,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梅纤骨一手拉着南宫绡,一手袖刀轻扬,崩、挑、切、割,见招拆招,嘴里还忍不住冷笑:“真是好意外。”
四个人,两把刀、两根短棍,招数都是快攻猛打的类型,看似平平,却暗藏玄机。南宫绡由梅纤骨牵着,笑咪咪的自顾看热闹,好像那些人不是冲他而是梅纤骨而来,一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形象恶劣非常。
眼见梅纤骨眼中杀气渐浓,四个人有三个都被重创,渐渐不支,南宫绡叹了口气。谁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梅纤骨这么一个顶尖杀手保护呢,虽然他实在不想的,好歹那也是花着自家的银子啊。可是,他实在不希望梅纤骨这么强、这么速战速决的。他还打算逃跑啊!
就算他自己放出自己被困、功力受制的消息给自己的仇家,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招来一大片的人啊。
……真不好办啊。
一串血花扬起,最后一人也被梅纤骨砍翻,几个人血肉模糊的在地上挣扎扭动,各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恨意难平,有的还痛斥梅纤骨助纣为虐,让梅纤骨好一阵哭笑不得。
出道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我不杀你们,”梅纤骨从不做蚀本生意,“走吧。”袖刀一挥,风情无限,拉着南宫绡纵身跃过几人,径自赶路。
不料迎面寒光一闪,又是两道人影翩然而至,赫然是两个纤细柔美的女子,一个蓝衣一个翠裙,两柄长剑快似闪电,疾刺南宫绡。
梅纤骨刀尖一晃,拨开蓝衣女子的一招三式,弹开翠裙女子的两剑穿针引线,就势斜身错步,人往高处疾纵而出,直向一家酒楼的屋檐落去。他不想再耽误时间,以免夜长梦多,便要取巧,准备虚晃一招不战而走。反正都是些不上道的人,他也无钱可挣,省得浪费时间和精力。
想是这么想的,谁知他身子还未落下,临街的窗户忽然大开,一张大网漫天撒下,眼看就到了眼前。
梅纤骨旧力将尽,新力未施,手里还拖着一个大大的累赘,几乎就在山穷水尽之际,一时也不禁皱起眉头。又见那网子银光闪闪,显然不是普通渔网,也不知刀砍能否割开,当下只好将左手里的南宫绡一推,却并不放手,右手刀运力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