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是的，应该是寂寞了。

没想到有一天这样奢侈的词汇会出现在你的意识中，你一直觉得只有活在人群中的人才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自己不是一个人，所以才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感到寂寞。

但你从来都是一个人，所以即便一个人独处也没关系，因为……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吗？

然而现在，你却因为身边少了个人就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已经不用再一个人了。

你突然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

你想明天还是跟韩珞尧一起吧，这都快有一周时间放学没一起回家了……然而正当你这么想着，前面的转角却缓缓走出几个身影。

一开始你没在意，但那几个人却有目的性地向你这边走来，脸上皆挂着凶狠的表情。

你注意到了，不想惹是生非的你拧着眉就想绕道而行。你侥幸般地想着这或许只是个误会，他们并不是冲你而来的，只不过刚好面对面罢了。

你旋身，发现你有意外行动的几个人下一秒就朝你冲了过来。

果然不是你想多了。你更是下意识地拧紧眉，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招惹到这群人的，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地来围剿自己？

你想跑，但这几个人速度比你更快，又因着距离不是很远，他们很快将你团团围住了。

这时候也晚了，路灯虽然没打起来，但周围着实没什么人，旁边又是工地，鲜少有人会在这时候到这里来。你顿时意识到只能靠自己了，只能靠自己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你环视一圈，暗地里数了数人数，一、二、三、四、五、六……总共六个人。

“你们……”你才问了两个字，迎面站着的人就打断了你的说话。

“你是舜裕吧？”他问你，你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毕竟摆明是来找你麻烦的，应下来的话也显得太乖巧了吧。

然而你不说话，对面的人就当你默认了。

那人身材也是魁梧，对周围的五人点点头。

这一刻他们似乎达成了共识，然后一起向你聚拢过来。

“喂，好歹说下……”目的？

你想问，但别人根本不给你机会，就见迎面的人已经抬起拳头向你砸来。眼看着拳头要砸到你了，你几乎反射性地蹲下身子，险险躲过了那足有你半个脑袋那么大的拳头。

见你闪躲，他们像是早料到一般，闷声不响地继续对你拳打脚踢。

面对如此攻势你也不再说话，集中注意力在躲闪方面，当然你也有反击，但以一敌六对你来说还是太过吃力了，所以你攻击的次数并不多。

这样过了五分钟，那六个人终于失去了耐心。

“老大，这家伙也太难搞了吧？”

“加把劲。”

“老三，快捡东西……”

混乱中你听到他们的对话，但条件根本不允许你细思他们行动的意义。

突然那被称为老大的人不顾被你打中的危机，执意迎向了你的拳。理所当然他被你狠狠揍了一拳，可就在你收手之际，他忽得抓住了你的手腕。

“快，趁现在。”那人大吼着，似乎是在对站在你身后的人说话。

你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反手甩脱他的禁锢，回身，眼前似乎有一抹红色闪过。你下意识地要用手去挡，可就在你抬手的瞬间，后脑勺一阵剧疼，伴随着嗡嗡嗡的耳鸣声响起，你最后看了眼进入视野中的人……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那个人，他松了口气。

“终于搞定了，这下有钱拿了。”

19.郊外的旧仓库

你醒来了，但你没有急着睁开眼睛，因为你发现你被绑着，被五花大绑的绑在椅子上。同样你也没有挣扎，你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在距离你不远的地方，有脚步声，也有喝水声，光是靠着这两种微弱到稍一有杂声就会被淹没的声音，却足以让你判断出这里的空间大小以及待在这里的人数。

你可以想象到这里是一个仓库，占地面积不小，空间也足够大，光是鞋底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都能在这里造成细微的回声。

而待在这个仓库里的，除了你应该还有三个人。他们一个坐着，但不知是紧张还是着急，正不停地踩着地面。喝水的那个离你比较近，大概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另一个则脚步虚浮地来回走动着，并以你和门为一直线，当他走到门边的时候就会停下来，两三秒的时间，然后继续往你这边走来，再毫无停顿地往门边走去。

这样来回五六次之后，一直踩着地面的人忽得停住了，接着就听他不耐烦地喊道：“够了没，再走来走去老子眼睛都要转花了。”

“那你就不要看啊。”那人也是不客气的主，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冲冲地就回了这么一句。

“你……”

“好了，别说了，再等等，应该快来了。”距离你最近的人说话了，他的声音还算冷静，但也不难听出暗含在里面的着急。

“我说老大他们也没进来，到底怎么回事？”那位不安分的又走到了门边，似乎探头往外看着。看着看着，他突然激动地喊道：“来了来了。”

他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回头又添了句：“那个婊子终于来了，还有金主也在。”

随着他话落下，原本坐着的两人也都站了起来，急匆匆往门外走去。

“唉唉，老大在跟我们打手势……哦，钱拿到手了，可以走人了……那我们快点闪人吧。”

“那他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一手拿钱一手交货，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吗？”

“也是，那我们走吧。”

完了，他们踏踏踏跑回来，停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之后便一起跑开了。

他们三前脚刚走，就又有三人后脚跟到，一进来，其中一人就嗲声嗲气地对身边的人说道：“干爹你看……哎呀，还昏迷着吗？那几个人下手也真重，万一打坏了怎么办啊？我去看看。”说着便往你这边小步跑来。

到了这会儿，你也不再装了，直接睁开眼睛，对上迎面而来的夏梦莲。

是的，来的人正是之前来找过你两次却都被你拒绝掉的夏梦莲。这碧池似乎对你意外地执着，竟然想方设法想把你搞到手，这次竟然还干了违法的事。

其实你也早猜到是她了，那些人说拿钱办事什么的，除了这个会勾搭男人的碧池以外你身边还真不存在有这种资本的人，就连海长蓝也是。虽然他同样也在社会上混，但说到号召力或钱财什么的，是远远比不上这个连黑道上的人都不放过的女人。

一年前就是，更遑论是一年后，这种女人竟然还能活到现在，连你都不得不惊叹她手段之高明、生命力之顽强。

夏梦莲在你的注视下站在你面前，仅仅一步的距离，她笑着，弯下腰来，显然对你突然转醒丝毫也不惊讶。

“果然是在装，你也变狡猾了呢，舜裕？”她手指拂过你的脸颊，滑到你的脖子上，然后顺着你的喉结慢慢抚弄。

你却像是丝毫也不在意似的，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盯着她的身后。

察觉到这一点的夏梦莲先是不满地拧了下眉，而后顺着你的目光往后看去，接着她舒展开眉宇，轻笑着说道：“哦，我还以为你在看谁呢？原来是干爹啊。”

你眉一挑，显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如此近乎轻蔑般的态度顿时刺激到了夏梦莲，她就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狗，猛然扬起手，转眼就要往你脸上招呼过来。

不过这巴掌到底没落下来，半空中就被人截住了。

被夏梦莲称之为干爹的老男人一边拉住夏梦莲的手放好，一边挤到她前面然后说道：“我说梦莲啊，不是你跟我说的不能打脸的吗？你看看你一激动怎么就忘了呢，万一把这张漂亮的脸打花了怎么办？”说话的同时，那老男人甚至伸出手捏了捏你的脸。

你冷冷地瞥了眼那只在你脸上作恶的手，那是只布满了皱纹，虎口和食指上还有老茧死皮的手，应该是早年用惯了手枪，但近年来却从未触碰过这玩意。

你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眼前这老男人，他大概五十岁上下的年纪，满是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细纹，而他的眼睛，或许那双眼和他的手一样也曾锋芒毕露，但很可惜此刻他的双眼注满了贪婪，而里面赫然倒映着你的脸。

真是猥琐恶心的变态老头。

你心里冷哼了下，但嘴角却忽然上扬。

看见你笑了，那老头也跟着咧开了嘴，他呵呵笑着，又赞叹了几声你那漂亮的脸，然后竟要给你松绑。

“真是的，绑得这么紧，勒伤了怎么办？”他弯腰扯着绳子，但扯了几下后他放弃了。抬头，他竟然开始招呼伫立在门口的黑衣男，“你，过来，帮他松绑。”

“干爹？”夏梦莲张着嘴，满是惊讶。看着黑衣男过来，夏梦莲赶忙走到老男人边上，扯着老男人的袖子撒娇，“干爹，怎么能松绑呢？你没听那个人说吗？舜裕很厉害的，他们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他弄到这里来的。”

“哦哦，对。”老男人恍然似的站起身来，然后让那黑衣男退了回去，甚至退到门外，自己则再度蹲下身子，面朝着你看了又看，更可恶的是他还在你胸口小腹那里摸了几下。

“真是看不出来，明明看着挺瘦弱的样子，这么能打？”他啧啧称奇，停留在你身上的手更是大胆地探进你衣服下摆，带着滚烫温度的手摸上你的肌肤，你下意识地蹙起了眉。

毫无疑问你厌恶这种碰触，如果可以你真想剁了这个人的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微微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头，我们来聊聊天怎么样？”

那老男人忽得笑了起来，右手顺手在你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回道：“好啊，想聊什么？”

你面色不变，微笑着说：“就聊聊怪物怎么样？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怪物存在吗？”

20.怪物

怪物？那老男人无声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笑了，不屑的鄙视的，他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笑着你的无知你的幼稚。

你不以为然，也不急着开口。你的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看起来也像是在笑，嘲笑似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老男人看着你的神色，忽得拧起了眉，就连原本埋藏在眼中的贪婪也渐渐消去。

“你说怪物？是指什么？独眼巨人？水怪？”老男人哼笑了声，但手上的动作却从未消停，他摸着你的腰，时轻时重，就像要在上面留下痕迹。

“都不是，是更像人的东西。”你的声音依旧没有多大起伏，你只是平静地冷眼旁观着他的举动，即便他掐的对象是你，你也像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嗯？”老男人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你。

“有个小男孩，才十二岁吧，但他却拿刀砍死了自己的母亲，你觉得……他是怪物吗？”你平静地看着面前的老男人因为你这句话而变得面容严肃，收敛了浑浊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你弯了弯眉眼，眼睛里透出的笑意是那么明显。

“你究竟想说什么？”老男人一字一顿地问道，口气是那么不善，完全没了方才的友善。

“你不觉得那个小男孩是怪物吗？十三四岁的少年容易因为性冲动而对同年级的女生施以暴行，甚至在事后分尸扔在马路上，但即便是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对自己的至亲下手。”你停顿了下，一边观察着老男人的表情变化，一边继续说道，“但小男孩却动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这样的人不是比那些少年更可怕，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怪物，那你觉得什么又是怪物呢？钟跃平先生，或者我该学周围的人一样尊称你一声社长？”

“你调查我？”老男人自然下垂的手猛地抬起，反手给了你一巴掌。

啪——脆脆的一个耳光扇的你嘴角都冒出了血丝，你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嘴角慢慢勾起，竟是个万分轻蔑的笑。

“那现在我们来聊聊你的事怎么样？”你笑着，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十二岁那年差点被政府收容教养，但你素未蒙面的父亲却突然成了你的监护人，开始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他应该很喜欢你，十八岁就让你打理家里的产业，一家民营银行，但说是银行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是吧，钟先生？至于它真正的作用，我想那里的常客最清楚不过了，即便把刚抢来的钱存进去，几天之后再出来就都是正常渠道获得的钱财了。”

“你从谁那里知道这些事情？私家侦探？还是……”

“更幸运的是你父亲在那之后第二年就死了吧，死于酒精中毒。很奇怪，明明是个平时都不怎么喝酒的人，那一天却喝得烂醉如泥，半夜突然就猝死了。然后你顺理成章地接管了他的银行，他的资产，他名下的一切。”你嘲讽似的挑了挑眉，问他，“其实很开心吧，能把这种男人的一切都夺过来，就像当年他无情地抛弃你们母子，于是你用同样无情的手段将他的所有夺了过来，包括他的生命。”

老男人定定地看着你，原本激动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但整张脸上的表情依旧黑得令人感到害怕。

“有一点你搞错了，他可不是我的父亲。”老男人低沉地说道，像是对你说的，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

“是吗？”你莞尔，倒也没急着反驳。你瞥了他一眼，而后又偏头看向仓库尽头的小窗，那里……天已昏沉，橙色的光透进来照得地面也是通红一片。你顺着那光影回过头来，最终又将目光落到老男人身上，然后慢悠悠地继续，“也对，他抛弃了你们母子，害你母亲跟个女支女一样，每天为了生活只得被逼无奈地跟不同的男人睡，看着那样的母亲……你很痛苦吧。”

老男人没回话，他在你提到“母亲”两个字的瞬间，脸已煞白一片。

“是吧，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了，肚子有了小孩也不知道是谁的。很讨厌吧，像这种女人……所以你杀了她，那时候她求你了吧，哭着求你不要杀她……”你顿了下，接着像是模仿着某人的口吻，带着点激动却仍旧压低了声音地说道，“我那么努力地生下你，又是那么努力地养活你……啊，我跟那么多男人来往上床不就是为了让你过得更好……她是哭着跟你这么说的吧，可你还是杀了她，杀了你的母亲。”

你停了下来，你没再说下去。你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近乎狰狞的老男人，他瞪大了眼睛，用简直跟见鬼似的表情盯着你。

然后，你知道，你猜中了。

“其实你是故意杀掉她的，因为你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你打从心里鄙视着她……”

“不是，我爱着她，只是她逼我逼我……”说到这里老男人就像没了电的玩具一样，突然垂下了头，然后近乎木讷地看着地面。

“是啊，她明知道你最讨厌她像个女支女一样，却还要把一切责任推到你头上。你很恨吧，恨她那么说，如果她换个说法，你根本不会杀她，对吧？”说这话时的你的语调出奇的柔和，就像一个出色的心理辅导员一样，缓缓地打开着那老男人心里紧闭的那扇门扉。

“是……是的，她逼我的，我原本根本不想真得杀她，都是她说了那些话，那些话、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