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莲猛地退后了一步，但尚存几丝冷静的她很快就止住了倒退的脚步。她站定，摇头，深呼吸，然后也用同样坚定的口气回道：“我会用，我会把他解决的。”

听了夏梦莲的话，黑衣男也没因此放下心来，他有些急切地上前逼近夏梦莲。他上前一步，夏梦莲就被逼着退后一步。

“快给我，快点！再不解决这家伙警察来了就逃不了了。”黑衣男急了，也不再给夏梦莲迟疑的余地，然而就在他准备冲上去直接抢夺手枪，枪口却赫然对准了他。

“你干什么？”黑衣男问完了，就把嘴唇抿得死死的，跟条直线似的，倒是和他那张方块似的脸相映成趣。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夏梦莲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的双眼却直直地瞪着黑衣男，“干爹……不，那个臭男人什么时候想杀我？你们早就商量好了吧，明天、后天……还是下个月？”

“你……”黑衣男张了张嘴，显得很是震惊，不过下一秒他便收敛了这种会暴露什么情报的表情。他举起双手，安抚性地向夏梦莲摆了摆，“冷静，你现在需要冷静一点，你只是受到了别人的……”

说到这里黑衣男反射性地偏头看向你，你稍稍抬眸对上他惊愕的目光，而后冲他一笑。

“再见！”你无声地冲他说道。

而看到你唇形的黑衣男迅速回头，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夏梦莲已然扣下扳机，随着枪声响起，黑衣男下意识地往左偏了偏，子弹就这么钻进他的眉心，穿过他的脑袋，带出一连串红白相间的粘液喷洒到了地上。

这画面看起来就像是自己将自己的脑袋送到子弹下一样，夏梦莲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掉了，你却面色不变，从始至终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随着被爆头的黑衣男倒下发出“砰”一声闷响，这个旧仓库里再无其他声音。

你抬头看向夏梦莲，这女人刚杀了人，但面上的神色却出奇的平静，甚至比没杀人之前还要平静。她垂眸看着手中不再飘出硝烟的手枪，看了近半分钟后，转而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黑衣男。

明明是万分血腥的画面，但夏梦莲看着看着却笑了起来，不是疯狂的笑，而是极其普通的笑。她就像个找到了秘密基地的小孩子，眼神是明亮的，神情是愉悦的。

这样又过了两三分钟，外面隐约传来警笛声，夏梦莲这才醒觉过来。她猛然抬起头来，嘴里念了句“快点逃才行”，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一步、两步……紧接着她停了下来，转身，举枪将枪口对准你。

“哦，对了，可不能把你漏了。”她笑着，对你说，“到了地狱再好好忏悔你今天犯下的罪吧，舜裕。”

伴随她声音落下的，是响彻云霄的一声枪响。

23.摔下悬崖

朦胧间有谁在你耳边说话，一声一声，不停的，像是不把你唤醒誓不罢休。你不耐地蹙了蹙眉，不过就在你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原本模糊的感官变得清晰，你总算听清楚了那喋喋不休的话语，以及萦绕在鼻尖久未散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舜裕，你终于醒了。”韩珞尧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你一听就知道是他在说话。

你勉强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韩珞尧的脸。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因为松了口气，使得整张脸又明快了不少。

“对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比如喉咙什么的？”韩珞尧满眼紧张地盯着你，你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挑起你的下巴，作势要掰开你的嘴看你的喉咙。

你一愣，回过神来后赶忙阻止他进一步伸手到你嘴里——一醒来就被这样对待，老实说这让你有些接受不能。

“你干嘛呢？”好歹让韩珞尧乖乖坐定，不再对你上下其手，你呼出口气，一边摆弄有些僵硬的脖子一边问他。他听了你的话，却没做出回答，而是毛毛躁躁地站了起来。

“不对不对，要先去找医生才行。”韩珞尧弯腰拍了拍你的额头，又低声嘱咐，“你这个病号就先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等、等……”你张嘴就想喊住往外冲的韩珞尧，可惜还是慢了一拍，他已经摔门出去了。

少了一个人的病房并没什么变化，但的确安静了不少，也显得空旷了。你望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这才扭头看向右手边的玻璃窗。

这里是医院，窗帘的花纹就和你身下的床单一样，绿白相间的条纹。这会儿应该是清晨，白色的光透过窗帘布照进来，在房间里洒下一片或明或暗的光影，然后随着晨间的风微微晃动着。

你愣愣地看着窗帘布底下近乎耀眼的白光，半响，才渐渐理清极度混沌的思绪。

你是被人绑架了，就在昨天傍晚……不，现在已经不能说昨天了，你根本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不是吗？总之就是你在傍晚被人绑架，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又被人救出来了，之后就被送到了医院……

你的记忆如此告诉你的，可你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你是怎么被救出来的？还有绑架你的人是谁？

这些，你统统都不知道，或者该说……你都不记得了。

你拧着眉苦恼地回想着，试图想起被自己遗漏的细节，可不管你如何努力，脑海中依旧只有这些信息。

韩珞尧却在这时带着医生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匆匆走到你床边，问东问西，顺便还问你要不要喝水？你没看他，也没回答他，你的注意力全被跟在他身后的医生夺去了。

医生？上次见到这种穿着白大褂的人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或者该说除了学校医务室里的老师，以及学校组织体检时的体检医生，你还见过别的医生吗？

应该是没有吧，至少在职的医生是真的一个没见过。

因为你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医院。

你阿姨从不让你进医院，也不会带你进医院。即便是你感冒发烧了，也只会去门前路尽头转角处的小诊所，那里带着老花镜的退休老医生就会给你开几副药，然后就打发你们走了。

后来你阿姨失踪了，你理所当然进了儿童收容所，那里也配有医生，于是从来不生什么大毛病的你自然而然就与医院绝缘了。

韩珞尧带来的医生四十岁上下，看起来温文尔雅，颇具绅士气质。

你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他抿嘴微微笑着冲你点了点头，然后语气温柔地问你一些例行问题。都是一般向的询问，比如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或是哪里痛啊之类的。

每当他问你一个问题，你都下意识地摇头，再下意识地往后挪动身子。你挪动的幅度相当小，但还是被韩珞尧发现了。

趁着医生问完问题的空挡，他推了推你的背，问你：“干嘛呢？你都快退到床沿了你没发现吗？病床小可不够你挪来挪去的。”

你一愣，回头，果然自己快挪到床沿了。你歉意地看了眼韩珞尧，接着便想对眼前的医生说声抱歉，然而当你面向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时，不知为何……你又退缩了。

下意识的，你不想和穿着这种职业化装束的陌生人同处一个空间。

“我想我没事了。”你垂下头，直接说了句可以打发医生离开的话。

“哦，那就好。如果你觉得没事的话，随时可以办出院手续。”医生微笑着说完后转身就要离去，不过在他走到门边时他却突然回头问你，“你很怕我？还是怕医生？”

你被他问得愣住了，呆呆地仰头望着他。

医生注意到你的目光，却只是笑笑：“哦，没事，当我没问。”

说完他开门出去了。

医生一离开，韩珞尧就不安分地探头到你面前。但你没看他，依旧盯着关上的门扉。韩珞尧见你看得出神，索性伸手去捏你的脸颊。

“喂喂，别告诉我你真怕医生，又不是小孩子。”

“我……”你被他捏得连话都说不好，才说了一个字你就放弃了，最后只能暗含着埋怨地瞪着他。

“好了，不闹你就是了。”韩珞尧说着松了手，假装退去，不过很快他又将脑袋伸了过来，“不说真的，你还真怕医生啊。”

“没……大概吧。”你顿了下，最后还是改口承认了。

韩珞尧大概没料到你会承认，竟然愣了下，原本嬉笑的表情也渐渐从脸上隐去。他轻声“哦”了下，然后就乖乖退回到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你有些奇怪，偏头去看他，韩珞尧却在扫了眼摆在柜子上的苹果后突然问你要不要吃苹果。

“我帮你削。”没等你回话，他顺手拿了个苹果，又找到水果刀削了起来。

这让你有些受宠若惊，拧着眉盯着他良久，这才略显僵硬地问道：“我是怎么被送到医院来的？”

“啊？你不记得了？”韩珞尧削苹果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你，但下一秒他又理解似地点了点头，“也对，你那时候还晕着呢。”

“要从哪里开始说呢？”韩珞尧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你，你接过，啃了一口，接着就听他慢悠悠地继续，“嗯，就从你被绑架开始说吧。”

韩珞尧开始东扯一句西扯一句，每当说到兴奋或是可以展开的地方，他总会不由自主地在那事上添油加醋说上两句，导致他所说的没一句话能串联起来。

你就静静地听着，即便遇到不懂的地方也没开口打扰，而是选择继续听下去。等韩珞尧说完了，你差不多也将全部的内容连了起来。

按照韩珞尧所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正如你所想你是被人绑架了，而绑架你的罪魁祸首正是你的小学同学夏梦莲。她伙同一名叫钟跃平的黑道人士，出钱叫人把你绑架到了郊外的旧仓库区。

据闻被警察抓到的六个混混——也就是在路上围堵你的六个人——的口供，来交钱的一共三人，夏梦莲、钟跃平，以及钟跃平的司机兼保镖。

他们来找你的时候，你还没醒过来，而等到警察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是晕迷着，甚至毫无所知地置身在火海中。而作为绑架犯的夏梦莲以及钟跃平，则在被追捕的过程中，连车带人坠崖身亡。

24.那是意外

中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警察也只是根据现场留下的线索做出了相应的推测。

他们推测夏梦莲和钟跃平之间产生了争执，夏梦莲在抢夺了保镖的手枪后，开枪射杀了保镖，这从她手腕上检测到硝烟反应就足以肯定了。

之后夏梦莲又放了把火企图把仓库连你一起烧了，但她没想到的是警察会如此快赶到，不仅把你救了，还顺着沿途的线索追上了他们的车子。

当警察追上夏梦莲他们时，车子明明开得挺稳当的，可后来不知怎么，车子的路线开始七歪八扭，最终冲破路边的护栏跌落悬崖。

当天因为太晚，搜查队并没有下山去搜查，但第二天天一亮，搜查队就下山去了，结果就发现夏梦莲和钟跃平死在车子里。夏梦莲的手臂上有抓痕，估计是途中又和钟跃平吵了起来，才会导致车子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冲出护栏。

不过让警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两人为什么会突然产生争执。

据钟跃平手底下的人说，夏梦莲和钟跃平两人的关系挺好的，至少很少会有争执，就是那位身亡的保镖，和夏梦莲之间也毫无仇怨。既然毫无仇怨，到底是什么让夏梦莲开枪射杀了那位保镖，而且那么狠，一枪正中眉心。

奇怪，疑惑。

尽管如此，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因为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死了。

你在听到夏梦莲坠崖身亡后，脸色就变得惨白一片，不过你依旧没出声，韩珞尧还在继续说下去，从说到夏梦莲死掉后，他所要说的事情好像才开始。

“我们是看到其中一个仓库冒烟了才找到你的，那时候你跟那个保镖一样趴在地上。你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还好你只是晕倒了而已。等我们把你救出来，再回头去救火，里面的东西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韩珞尧说得相当夸张，末了拍拍你的肩膀，又伸手假装抱了抱你，接着就听他嘀嘀咕咕地叹道，“真是把我吓死了。”

你被韩珞尧的拥抱弄得有些尴尬，等到稍稍拉开点距离，你才奇怪地问道：“你也去了？”

“可不是。”韩珞尧显得很是激动，“我知道你被绑架了，立马又报了警，正好派来的警察我认识，我死皮赖脸地求他那个大叔才让我跟的……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是周炜看到你被绑架了，他不仅报了警，还通知我了。”

“周炜？”你愣了下。

“对啊，他说他看到你忘在校图书室里的笔记本，正要给你送过去，结果就看到你被人丢进一辆面包车里面。”韩珞尧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发出感叹，“他这人还真冷静，就算看到你被绑架了，也不忘把车牌和离去的方向记下来，没想到他这人还挺靠谱的。”

你一下子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就只是笑了笑。

韩珞尧看着你，视线在你身上溜了一圈，最终莫名其妙地来了句：“真的，你没受伤真是太好了，算那个女人还有点人性，没开枪打你，不然……”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突然扭头看向窗帘。

见韩珞尧背过身去，其实你猜到他想隐藏什么了，不过你没揭穿，而是故意问他：“看什么呢？”

韩珞尧听见后浑身一震，紧接着回道：“窗外的景色呢。”

“哦，”你顿了下，顺势也跟着看过去，“窗帘还拉得好好的，你看什么景色呢？”

“我看窗帘不行吗？”韩珞尧气恼地回了句。

你忽然笑了下，接着在韩珞尧更恼火地碎碎念中，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探头看去。韩珞尧的双眼还有点红，但一见你伸长了脖子看过来，二话不说就勒住了你的脖子。

“看什么看，你小子欠揍啊。”韩珞尧没好气的喊道，他的口气相当不善，就跟手上的动作一样，他一手圈着你的脖子，另一只手用力挤压你的太阳穴，“真是的，这种事情都会被你撞上，当我听到其中之一的绑架犯竟然是你小学同学，你知道我那个时候的感想吗？我说你的那些同学都干嘛的啊，怎么一个比一个危险啊。”

说到最后韩珞尧就停手了。他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你，良久，突然伸手弹了下你的脑门。

“决定了。”他突然大声宣布，“以后我还是跟你一起吧，放学我送你回去。”

“啊？”你回过神来，刚想说不用了，韩珞尧就瞪了你一眼。

“反对无效。”他甚至没等你说话，就把你拒绝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跟你聊了一会儿，才陪你去办出院手续，你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回去的路上，韩珞尧无聊地又说起你被绑架这起事件。其中除了夏梦莲和钟跃平突然发生争执成了无法解开的谜团外，还有就是不见的两颗子弹。

夏梦莲所用的枪是GLOCK26型，弹匣容量为10发，但当警察们打开弹匣却发现里面只剩下6发子弹。用掉的4发中除了射穿保镖头部的那一颗，以及打入车顶的一颗被找到外，其余两颗除了在烧焦的地面上留下弹痕，再无线索。

这些你都一听就过了，毕竟对你来说，再没有比夏梦莲坠崖身亡更有冲击性的消息了。

把你送到家里，韩珞尧站在门口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你，一秒、两秒……最后还是你憋不住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