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惊讶，边摩挲着手指消去上面的汗水。你觉得尴尬，又感到害怕，于是在面对他递过来的手，你毫不犹豫地推开了。

“那个……”你故意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略显错愕的眼神，接着回道，“我、我没事。”

“没事？”韩珞尧显得不相信，他拧着眉继续说道，“你看来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想到我可能是杀害所有同学的凶手！

想到我可能……甚至想杀你！

一旦脑海中窜出这两句，你顿时觉得一阵晕眩。你猛地退了两步，手撑着隐隐发胀的脑袋混沌不已。

什么时候起你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想法？亦或者你一直都有，只是你没发现？

你不知道，又或许是你从未了解过自己……

“舜裕——”韩珞尧突然拔高的声线将你唤醒，你愣了下，他却忽得抓住你的手，将你扯了过去。

你一时惊讶，身体也没保持住平衡，竟然真被他拽了过去。

随着“嘭”一声闷响，韩珞尧狼狈地坐倒在地，而你更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上半身则理所当然似地靠在他怀里。

“你没事吧？”韩珞尧自己疼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先问了你。

直到现在你还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脸茫然。看你这样子，他似乎反倒放心了，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你身后。

“喂，两位你们没什么事啊？没事我就……”

“你差点撞了人，还就什么？准备逃吗？”

韩珞尧的口气很冲，完全一反平日里的阳光谦逊，简直像逮着问题的教官，非把你骂得低头认错才会善罢干休。

“这个，不能全怪我吧，是你朋友突然走到我线路上来的啊。”

“喂喂，你先搞清楚，人行道能骑自行车吗？骑个自行车到非机动车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你吗？而且差点撞到人竟然连道歉都没有，你老板让你送个外卖就是这态度？”

“唉唉，小哥，你自己先看看这马路这么窄，哪里还分得出机动车道和非机动车道？”

“那就靠马路边上骑，哪有人骑到人行道上的？打个电话给交警，准能把你的自行车给没收了……”

“得得得，算我错了，行不？我道歉我道歉……”那人大概是嫌烦了，终于忍不住打断韩珞尧那无休无止的话语，跟你道歉，“同学，对不起，你没事吧？”

听了这些对话，你差不多了解了方才的情况，大概是你突然退后的两步挡到他了，他来不及改变方向于是就差点撞到你了，幸好韩珞尧动作快，你才能幸免于难。

你轻声说了句“没事”，回头，这才看到被韩珞尧称之为“送外卖”的年轻人。这人大概就比你们大个两岁，穿着一身肯德基员工的专用服饰，骑着辆肯德基专用自行车在送外卖的样子。

你看着他，他也正好在看你，看了两秒之后，他突然“哎呦”了一声。

彼时你正顺着韩珞尧的手站起来，听到这一声，顿时又回头去看他，他却冲你咧嘴一笑，挥挥手说道：“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啊？”你疑惑，你印象中有这号人物吗？

“我看见了哦，一年前那件事。”他笑得一脸贼相，接着说道，“这几天街上的人都在传，有两个学生在问一年前那场车祸的事，我猜是你们吧？哎呀，那天你就在旁边，还问个什么啊？你不和我一样都看到了吗？”

15.新的线索

看到什么？你一脸茫然地望着他，就像当初听到海长蓝说你站在马路对面冲他笑一样。你完全没有印象，但这群人却信誓旦旦地说着一些有关你，你却根本不知道的事情。

你心里越发不安，而对面送外卖的年轻人见你这样，忽得收起了笑。

“喂，你是不是失忆了啊？”那年轻人停好车子，转身看向你。

你愣了下，或许有吧？你心里这么想着，但嘴上却极其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那年轻人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他蹙着眉，手抵着下巴一脸苦恼地盯着你，但很快他就豁然开朗了，“那个啊，看你的表情啊，那时候你的表情简直帅呆了，整个人看起来完全和现在不一样。”

“唉唉？是怎么样的表情？”韩珞尧似乎比你还激动，猛地凑到你们中间问道。

老实说你也很好奇，但比起这个，你完全记不起他所说的这一点更让你感到心惊。你抬眸看着他，那年轻人却完全无视你，只是积极回忆着，并努力重现他记忆中那个帅气的表情。

“大概是这样吧……”那年轻人弯弯嘴角，并没什么特别的，但时间一长看起来反倒像嘴角抽筋了。

韩珞尧很是失望，摇摇头，嘴里还嘀咕着：“就这样？”

“唉，我是摆不好啦？应该更加傲慢才对，就像把所有人当傻瓜一样……”

“那不是很糟糕的表情吗？”韩珞尧忍不住吐糟说。

“恩恩，虽然让人有种想上去踹他一脚的冲动，但别说……没有人比当时的他更适合露出这种表情了。”那年轻人越说越起劲，都快停不下来。

韩珞尧听得也是兴致勃勃，还时不时回头研究一下你的脸，似乎对你露出那种表情充满了兴趣。

你有些无奈，原本明明是那么严肃的话题，现在却变得如此轻松恶搞，这一时的反差竟让你有些接受不能。

你叹口气，想问那送外卖的人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说你也在旁边，那当时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那里呢？然而就在你准备开口之际，一直纠缠着那年轻人讨论表情的韩珞尧却突然用手肘撞了撞你。

“嗯？”你愣愣地看向他，韩珞尧很是自然的反身凑到你耳边低语：“唉，不要愁眉不展的，别人既然这态度，就表示你当时什么都没干，都这样你还担心什么？”

你还担心什么？

是啊，你不是杀人凶手，你一点嫌疑都没有了，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你不记得啊。

你不记得那个时候你到过19号斑马线，你同样也不记得你笑过，看着让一信的尸体笑了，还看着站在对面的海长蓝笑了……

这些，你统统都没记忆。

你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你只知道你很害怕，你总觉得一旦你找回了这些遗失的记忆，那之后一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不过，这些你都没说。你只是冲韩珞尧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韩珞尧点点头，转而继续和那年轻人闲扯了起来，但话题却渐渐朝着一年前的那场车祸靠近。

“对了对了，你说他当时站在旁边，你也站在旁边对吧？那你应该看到了吧，那个被车撞到的人是自己冲出去的，还是……”

“哪能啊？虽说当时红绿灯刚交替，但连我这骑自行车的都停在一边了，大家自然都站在边上啊。”那年轻人说着摆了摆手。

“唉？那就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被车撞了呢？”韩珞尧一脸的茫然，似乎对这起看起来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故好奇极了。

“我就偷偷告诉你吧，我可还没跟别人说哦。”那年轻人凑过脑袋，故意压低了声音，可下一秒他突然抬头看向你，“不对，你不也看到了吗？你妹差点被忽悠过去了。”

“哎哎哎？忽悠什么？没忽悠你啊……对吧！”韩珞尧奇怪道，但回头看向你的表情却苦闷得很。想来也是，这怎么看都快揭晓答案了，却在关键时刻来了个急刹车，简直像是知道真相时被泼了盆冷水那样令人抓狂。

这种感觉你觉得你能理解，于是你轻咳了声，配合着说道：“那个，大概我真的失忆了吧所以……”

那年轻人顿时拿看白痴的目光看着你，像在说这种话，鬼才信。

你有些尴尬地别开脸，但还是不气馁地继续：“我真不记得了。我想是上次摔下楼梯时不小心撞到脑袋了，现在想事情也是朦朦胧胧的，我只记得一年前我到过19号斑马线，但具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我真不记得了。”

那年轻人眨巴着眼睛，定定地望着你反问：“真不记得了？”

你肯定地点着头：“真的。”

那年轻人想也不想，冲你回了句：“骗鬼啊。”

你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啊”了一声，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那年轻人却忽然有些颓丧地抓起后脑勺，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啊啊啊其实也没什么啦，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确定。”

这话一出，你和韩珞尧立刻来了精神。即便他说了不确定，但对你们来说这不确定的信息也将是这一星期来新的突破，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是这样的……”那年轻人说得有气无力，但你们仍然听得万分仔细，只听他继续说道，“当时有个在打电话的人撞了他一下，我觉得是故意的吧，因为他在人撞死后说了句‘事情搞定了’什么的，之后就匆匆走开了。”

那年轻人一说完就看向你们了，似乎很期待地等着你们的反应。然而你和韩珞尧迟迟没有动作，半响过后，你和韩珞尧对视一眼，再然后一起看向那年轻人。

“就这样？”韩珞尧开口问道。

“不然呢？”那年轻人也是一愣，或许是完全没料到你们的反应竟如此平静。

“那你看清楚那个人长啥样了吗？”韩珞尧又问。

“那家伙带着帽子呢？喏，就跟我这样的鸭舌帽，”他指了指头上有着肯德基上校标志的帽子，接着又把帽子压低到能遮挡住整张脸的程度，“像这样，你觉得我还能看到他的长相吗？”

“不能。”韩珞尧老实地摇摇头。

“这不就得了。”那年轻人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反正我也不是很确定啦，毕竟他撞得不是很刻意，估计站在后面的人看过来就像别人为了不被撞到自己让了下，结果一不小心就让过头啦，然后跌出去被车撞死了……就这么简单。”

“你没跟警察说？”韩珞尧蹙了蹙眉。

“这怎么说？难道跟他们说‘啊这是谋杀，所以要先找到一个戴帽子的人，他可能是凶手’……这样，你觉得警察会信？”那年轻人扯扯自己的帽子，又补充一句，“他们大概会以为我在说自己。”

“那那个人体型身高怎么样？有什么具体特征吗？”

“……我去你们还真是来调查的？”那年轻人先是一顿，过后直接爆了粗口。他仰头望了望你，又看了看韩珞尧，最终放弃似地说道，“真是，过一年再调查？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吧。还有你啊……”他突然指着你，“真的失忆了？说得跟真一样，性格都变了吧，变得和那会儿一点都不一样了。我啊，一开始还以为你和那家伙是同伙呢？你看到别人被车撞到死掉一点都不惊讶，后来你又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像看穿了一切似的，那时我才确定你和他不一伙的……”

那年轻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你根本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总之就是让一信的死跟你没关系，但你却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全过程，而且还相当冷静地旁观着，末了不忘送了海长蓝一抹笑……

竟然这么过分，这个人真是你吗？

你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可别人也没骗你的必要，不是吗？

你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最后，那年轻人似乎终于想起自己还在上班，这外卖是送出去了结果不回去还不被店长剥掉一层皮，于是赶紧骑着自行车走掉了。

等那年轻人一走，韩珞尧即刻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将刚才获得的信息记在上面，包括最后有关那“凶手”的体型特征什么的。具体没多少，却足以让你安心，因为……你并没有如海长蓝所说那般，杀害自己同学。

“还调查下去吗？”韩珞尧“啪”一声合上笔记本，扭头看向你。

“啊？”你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所以说啊，你并不是凶手，你不用再心神不宁的，这样了，你还要查下去吗？”他问得一本正经，眼神也是认真地不能再认真了。

你望着他，想点头，但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想！不是不想找出凶手，而是……比起找出凶手，你更怕发现更多你所不知道的事情——那些，你所做的，却忘记了的事。

16.第十排的邂逅

在你摇头之后，韩珞尧竟然什么都没问，就连有关你为什么没有那些记忆这种事情，他也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他仅仅拍了拍你的肩膀，然后深深看了你一眼，“走吧！”他说，接着又推了你一把，你趔趄了下，但很快就被他拉着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你偏头看了他一眼，他却像完全没注意到似的，继续拉着你往前走着。

最后还是你憋不住心里的疑问，开口问道：“你就没其他要问的吗？”

“什么？”韩珞尧疑惑地瞥了你一眼。

“就是……”你迟疑了下，斜着眼睛偷偷瞄向他，“就是我记不得一年前发生的事情什么的……”

“你说这个啊。”他问，你跟着点了点头，接着就听他又问，“你没说谎吧？”

“没有。”你很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得了，你是真记不起来了，又不是故意的，还有啊……如果你想回想起来，自然会有办法，如果你没这个意愿，我也不会劝你什么的……”他突然冲你眨了眨眼睛，又好哥们似的将手搭在你肩上，“怎么样？够朋友吧。”

他的话令你像放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原本囤积在你心里的阴霾顿时消散了。

是啊，根本没必要过分纠结于过去。

过去都已过去，不管是好的坏的，也都已经成为历史了。想不起来亦或是想得起来似乎也无关紧要，因为……没人在意，亦或说你在意的人并不在意这些事情。

对你来说，这样，足矣。

你重重地应了声，接着就笑开了。

同时你也无比庆幸转学到你们班上的人是韩珞尧。

这个人并没有因为同学孤立你就远离你，也没有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而离弃你，并且在你最迷茫的时候，不辞辛劳的帮你找寻答案，又在你感到心安的时候，适时地放弃一些事情。

这个人既不会做令你为难的事情，也不会逼你做令你困扰的事。

他一出现在你的生命中，似乎就在努力包容着你的一切，你的孤独，你的害怕，你的忧虑……他一步步一步步、缓缓的慢慢地靠近，然后打开你的心扉……

这样说或许有些矫情，但他的确是除了你阿姨以外，第一个走进你心里的人。

你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感到莫名的好笑，而事实上你也真笑出来了。

韩珞尧一听到你笑了，近乎惊慌失措地侧头看向你：“你没事吧？”他的语气惊恐极了，就像是看到一个有着自闭症的少年突然开朗地笑起来一样，这简直跟灵异事件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