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故意的。”你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听你这么说的他猛地抬头瞪着你。

是了，对他来说，这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噩梦。

“你从没想过吗？不，其实你知道她是故意的，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母亲在你十二岁那年，毅然决然选择了被你杀死来结束她悲惨的一生。”

“不是的不是的，她只是个贱人、婊子就跟这个女人一样……”那老男人就这么站了起来，回身指着愣愣地站在他身后的夏梦莲。

“哦，所以你也想要杀了她是吧，跟她好也只是因为她和你母亲恰好是一类人。”你话锋一转，用仅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发自肺腑地问道：“可你母亲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没想到你会这么问，那老男人顿时愣住了。他望着你，眼神却放空了一切，像是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深渊，脑海中只剩下当年他母亲痛哭求饶的模样——

我努力生下你，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

（可他从没要求她用这种方式养大他，他不想生活在所有人的鄙视中，也不想被任何人看不起啊。）

就算没有爸爸，我不是照样把你养这么大了。

爸爸？你要爸爸的话有很多啊？昨天那个、前天那个、大前天那个……你想要哪个？他们都可以做你爸爸。

（可他们都不是他真正的爸爸，他还是会被周围的人嘲笑嘲笑嘲笑。）

这么厌恶我吗？我还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不是为了你我会跟这么多男人上床吗？

你以为我乐意？你以为我愿意跪在那些臭男人的大腿中间吗？

一切都是你，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为了你我才做这些事情的，如果不是因为你……

（明明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为什么还要说出来，为什么要逼他、为什么逼他……）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然而他再也没能得到答案，那个人……他的母亲缓缓倒在血泊中，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那么安详……

当时她是笑着的，还是……

不！怎么可能笑着，她哭着、哭着、哭着……

对，她是哭着死去的，她是含恨死去的，她最后一定很后悔……

一定……很后悔把他生下来……

老男人缓缓坐到地上，就像逐渐抽光气体的淘气包，慢慢地慢慢地瘪了下去。

21.有谁在你身后

看着老男人跪坐在地上，夏梦莲像是才反应过来，她颤巍巍地退后一步，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你。

“你、你在说什么啊？”她说。

“你没听懂吗？这老头是怪物，他把你带在身边，然后再在合适的时候把你杀了，因为……”你故意顿了下才缓缓说道，“你是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就这么简单。”

夏梦莲倏然睁大了眼睛，深色的瞳孔跟着收缩。看她的样子压根不相信你说的话，又或者……是她不想相信，但同时你的话又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连带着刚才得知的老男人的事情一同积压在她的心里，此刻终于全部爆发了。

“你在胡说什么？”混乱中她向你这边走来，但很快她又打住了脚步。她手指着你，满脸的惊恐：“你到底是谁？是谁？舜裕、舜裕是不会……快说，你到底是谁？”

“谁？我就是我啊。”你冲她笑了笑，夏梦莲却像是见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又猛地退后了几步。

“不会、不会……他那种人、那种人根本不会说这么过分的话，也不会像你这么笑……”她说得万分肯定。你挑眉看着她，你从不知道这位平时几乎不跟你说话，近期对话也绝不超过两只手的人竟也如此了解你……或者该说如此了解那个“你”。

你垂眸，似是思索了半分钟，然后点点头附和道：“的确，他那么软弱……”

“他？”夏梦莲突然打断你的说话，她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冒险者，兴奋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你承认，你究竟是谁？”

面对她的质问，你却全然不当回事，反倒一改方才的平静，轻松而又欢快地叹道：“啊！还真是……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呢？不过你觉得我又是谁呢？看着我，看着我，我不是舜裕吗？”

“不！不！你不是！”夏梦莲歇斯底里地喊着，她那发了疯似的大喊打搅终于引起了守在外面的黑衣男的注意。

那黑衣男匆匆忙忙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待他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也是一愣。他大概完全猜不透他家社长怎么就像个没了牵线的木偶一样跪坐在地上，而一向优雅又妖娆的女人，此刻也像个疯子似的，而唯一像个正常人的，反倒是被他们绑架过来的学生，也就是你。

奇怪！疑惑！黑衣男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两个词，然而夏梦莲却管不了那么多。

一见到黑衣男进来，夏梦莲就跟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然冲了上去扯着黑衣男的衣服，双手胡乱在他身上摸索着，然后总算在他的西装里侧摸到了她目前所需要的东西。

“这个借我。”她没有等黑衣男的回答，同样也没有等他主动奉上，夏梦莲只是像条疯狗似的抢夺了原本配备在黑衣男身上的手枪。

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了，黑衣男完全没料到，等他回过神来，手枪已经到了夏梦莲手中。

“给我。”黑衣男伸手到夏梦莲的面前，语调略显僵硬地命令。

“不行不行，他是个怪物，不用这种东西根本对付不了他。”夏梦莲不停摇着头，她甚至在双手颤抖到快要握不住枪的情况下打开了保险杠，然后颤巍巍地将枪口指向你。

“就你现在这样，枪在你手上也没用。”黑衣男拧着眉，伸手便要去抢夺夏梦莲手中的手枪。

“对啊，你手抖成这样，若不瞄准点可是没用的哦。”你也适时地开口说道。

夏梦莲一听到你的声音，整个神经瞬时紧绷了起来，恰逢黑衣男伸手过来，她“啊”一声，近乎反射性地转身将枪口对准了黑衣男。

“别动。”夏梦莲大喝一声，但下一秒出口的声音又全是颤音，“别、别动，求你别动。”

“你这个女人……”黑衣男咬牙切齿，但又拿手拿武器的夏梦莲毫无办法。

不要和疯子较劲，因为你一定拼不过他的。——或许黑衣男此刻心中所想的就是这句话了。

看黑衣男果然没有动作，夏梦莲临近崩溃的意识才勉强收回，她瞥了眼还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男人，又将视线在还被绑着的你身上转悠了一圈，最终她看向黑衣男。

“先把干爹搬到车子上，这里由我来善后，我会把他杀了，然后、然后……”她没说下去，因为黑衣男已经遵照她所说的，弯腰扛起地上的老男人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黑衣男停住，说道：“等我把社长安顿好了就会过来。”

夏梦莲看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没说什么，而是快速将枪口对准你。

你却对此无动于衷，仿佛那黑洞洞的枪口根本不存在，甚至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越过她看向她的身后。

夏梦莲盯着你，感觉到你视线的转移，她面色跟着变得难看起来。

“你在看什么？”她激动地问你，“从刚刚开始就这样，你一直看着我后面、后面……”

“我只是在看，你身后的让一信。”你的声音平静到毫无起伏，却让对面听到你话语的夏梦莲不敢置信地收缩了瞳孔，她就像听到了最最惊悚的鬼故事，身体僵硬犹如机器似的缓慢转身，看向身后，然而空空如也的仓库哪里还有多余的人，就连早先去安置老男人的黑衣男也还没回来不是吗？

“你、你不用吓我，我是不会被你吓到的。”话这么说着，但她的手却又一次不住地颤抖起来。

“是吗？你觉得我在吓你？”你笑，视线又一次瞟到她的身后，“可是让一信的确在你背后看着你啊，为什么呢？你说他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要站在你身后呢？”

“他、他……你不用套我的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夏梦莲顿了下，整个人一阵激灵，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改口说道。

“害怕吗？”你轻声问她，夏梦莲看着你，还是刚刚的表情，似乎直到现在她还是没能调整过来。你却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让一信这么看着你，是不是让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胡说八道什么？还有……还有……”夏梦莲无力地垂下手，但很快她又抬起手腕，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你，“害怕？开玩笑，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是，你的确不用害怕。”你点点头，半垂着眸子了然道，“让一信，他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你叫人把他推出去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夏梦莲张着嘴看着你，一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你不是知道吗？”你假装很惊讶的问道，眉眼却依旧带着笑，片刻你继续说道，“我当时在现场，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我还跟那个傻乎乎以为是我把让一信推出去的海长蓝打了招呼……真是白痴，竟然会以为那家伙能干出杀人这种事，你说好笑不好笑。”

“为什么、为什么没告诉他？”夏梦莲垂下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神，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阴森了不少。

“杀人嘛，不是像你这么心狠手辣的人还真干不出来是吧。”你答非所问。

“我问你为什么没告诉他？”夏梦莲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你挑挑眉，一脸“我为什么要说”的表情，也不知垂着头的夏梦莲有没有看到。不过你对此也不介意，沉默了两秒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然后就听你如同自言自语般说道：

“嗯，那你说我该怎么说呢？告诉海长蓝他的两个好兄弟都是你杀的？”

“你知道？”夏梦莲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你的表情无措极了。

“瞎猜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查那么久远的事情。”你不屑地耸了耸肩。是啊，就连会去查让一信的事也纯粹是刚好被你撞见罢了，不然……你才没那么好心情去调查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呢。

22.诱导杀人

夏梦莲听你说是猜的，瞬间安心了不少，但下一秒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就又变得狰狞。

“杀了你！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夏梦莲蠕动嘴唇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然后就见她食指用力扣动扳机，“嘭”几乎是她抬起枪口的那一刹那，子弹就迫不及待地冲出膛口向你而去。

你不躲也不闪，当然也是因为你根本无法躲闪，但子弹仅仅只是擦过你的手臂最终没入你身后的地面。

你“啧”了声，然后以平静到令人震惊的程度瞥了眼被子弹擦过的手臂，那里除了被带出点点血丝外，还有便是沾染了你血迹的断绳。

是的，捆绑着你的绳子竟然被夏梦莲用子弹打断了。

这到底得有多巧合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

你扯起嘴角，转回头看向同样为此感到惊愕的夏梦莲，她眼里充斥的诧异比你多多了，然后很快这样的诧异便转变成了惊恐。

她从未如此恐慌，以至于她接下来的行动变得毫无章法。

她先是继续拿枪指着你，大声警告你“不准动”。转眼间，她又要扣下扳机，但食指搭在扳机上却怎么也扣不下去。接下来她似乎又尝试了几次，但始终不见动静。

你眯起眼睛，看着她的手指颤抖到连扣下扳机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你笑，诱导似的开口说道：“可不要再打偏了，对着眉心，一枪打过来。”

“你、你你以为我不敢吗？我、我……”

“我知道你敢，所以才让你打准一点。”你淡淡地笑了下，“你不是还要留着子弹对付你那干爹吗？”

“啊？”夏梦莲不明所以，但没一会儿她就明白了你的意思。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蓝胡子》？”你语气轻快地问她，但你没等她回答，而是以自娱自乐的方式继续说道，“那真是个疯狂的故事，不是吗？蓝胡子因为妻子的背叛，一怒之下杀死了妻子，并将妻子的尸体挂在一个房间里。之后他接连迎娶了六位，其中却有五位遭遇到和第一任一样的命运，就连最后被悬挂的地方都一模一样……你觉得，你会成为其中哪一位呢？”

在你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刹那，血色立时从夏梦莲的脸上褪去，没有一丝停顿。此刻她的脸就跟殡仪馆里即将火化的尸体的颜色一样，那么惨白，惨白到一点人气都没有。

你知道她不是傻瓜，她不傻甚至还有点小聪明，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你相信她也能意会你在说什么。

“是前面不幸惨死的几位，还是最后大难不死的那一位？”你故意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挑了眉看向她，“你应该知道最后那一位为什么没有死吧？她很聪明，即便是在那么危机的情况下也知道怎么才能保全自己，所以最后是她活了下来，而蓝胡子则终于自食恶果，陪他那几任妻子去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夏梦莲颤颤巍巍地垂下握枪的手，光从她这个举动来看，她似乎是相信你说得话了，或者说……她已经彻底被你的话影响了。

“死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尤其枪还在你手上。至于你那个干爹，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不会受你的挑拨离间的。”夏梦莲对你说道，但与其说这句话是她对你说的，反倒更像是她在自我催眠，反复的，不容置疑的。

你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她最后杀不杀、动不动手都与你无关，就连刚才的教唆好似也只是你的一时兴起罢了。

“我说我不会受你的挑拨离间的。”夏梦莲又大声强调了遍。

“哦，我知道。”你不假思索地挑眉，而后慢腾腾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枪口更应该对准对你有威胁的人罢了，不是吗？”

“你才是……”

“喂！搞定了没。”

几乎是夏梦莲开口说话的瞬间，外面跟着响起之前那黑衣男的声音。伴随着略显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声传来，黑衣男很快跑了进来。

“喂！你在搞什么啊？”见到你还活着，黑衣男本能地爆了粗口，这才将锐利的目光扫向你面前的夏梦莲，“你到底会不会开枪啊，别以为在射击房里练习了一段时间就会用了。”

黑衣男几步走到夏梦莲身边，伸手便要去夺夏梦莲手中的枪。夏梦莲脸色顿时一白，反射性地将拿枪的手背到身后。

很显然因为她这个举动，黑衣男感到非常不满，甚至这种不满都显露在了脸上，他顺势将手往前一递。

“拿来！”黑衣男的口气异常坚定，一听便知道不是个轻易会妥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