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Yule没事，黑晊世这才松了口气，又听他越说越小声，便不禁疑惑问道：「看见什么了？」

「唉……」Yule紧张地抠着裤管，眼神不住飘移，却见Chris和董事长也正盯着他等答案，才只好扭捏地说：「那个……徐子宜跟一个男的在……在那个……」

「哪个？」不明不白的回答，让黑晊世下意识地想问个清楚，但见到Yule又变得更红的脸，才突然了解所谓的那个究竟是哪个，那张总是正经八百的脸也顿时尴尬了起来。

「啊？到底是哪个啊？」不明就里的董事长又问了一次，不懂怎么连小黑也变得怪怪的。

生性粗犷的Chris大叔早在听到「那个」时，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邪里痞气地对董事长笑着说：「嘿嘿，就是只有成熟大人才懂的那个啊，你这个万年小鬼是不会明白的！」

「你才是小鬼！我可是比你们还要年长好几百倍的！」董事长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所以才说你是万年小鬼啊！」Chris笑得非常贱，非常之欠扁。

「你！！！」

「咳！」黑晊世赶紧打断一场即将爆发的口水战，他看向仍红着脸的Yule，轻声问道：「是否跟这个案子有关？」

Yule皱眉想了一会后，才点头说：「嗯，那个男的应该是萧景成吧。」

「哈！就说他一定跟徐子宜有女干情吧～」董事长十分开心自己猜对了。

「那也不代表他就跟郭庆也有女干情！」Chris不屑地撇了嘴，转回萤幕前，继续浏览徐子宜的个人社交网站FaceOops.徐子宜大概本身没什么网路隐私的安全意识，又或是懒得输入帐号密码，才会设定让电脑自动登入，因此Chris才能一打开浏览器，就直接进入她的FaceOops帐号。

此时，他正在翻阅徐子宜的相簿，突然发现一张标明暑期营的团体照，时间是在三个多月前。

「你们看！」

三人闻言，立刻凑近一看，却见画面上的萧景成跟一个女孩站在中间，徐子宜站在女孩旁边，郭庆则在三人后面笑，看来这三个人早在暑期营就认识了。

「啊，这个女的！」Yule拿起手中的相框，再次确认对方跟相框里的女孩是同一人。

Chris见状，便将滑鼠往那女孩的脸上一放，立刻秀出被标记的名称——敏敏，「FaceOops偷窥找人还真方便！」

点进敏敏的个人页面，发现对方几乎每天频繁更新状态，直到两个星期前，才忽然变得毫无动静，而她的相簿中，亦有许多与萧景成的亲密合照。

依照这个线索，加上Yule方才感应到的画面，就不难猜出这是一段一男劈二女的俗烂三角恋，看来敏敏应该跟这个案子也脱不了关系，至于郭庆为何也被牵涉在其中，就得再进一步调查了。

「请拔个死机查一下她吧。」黑晊世提议道。

闻言，Chris便拿起手机，将敏敏的网址传给拔个死机后，就要退出页面，却无意间按到右上方的讯息图示，一串留言记录就跳了出来，竟是徐子宜传给敏敏的讯息，内容是满满的道歉与请求原谅，而敏敏却一个字都没回。

「呿！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他不屑地嗤笑一声，直接将整个浏览器关掉。

Yule低头看着相框中亲密勾着手的两个女孩，不禁万分感慨，曾经如此美好的情谊，却因为一个男人而抉裂了。

回想刚才的画面，他能感觉到女孩除了对男人的恋慕之情外，还抱着极深的愧疚感。

感情怎会这么复杂？

他轻轻将相框摆回原位，心情似乎又沉重了起来。

根据拔个死机的调查结果，敏敏的本名叫于敏，台北人，父亲早逝，与母亲相依为命，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却于两个星期前心脏病发而亡，至于是否因阳寿已尽，则要等生死部门批淮调出她的档案才知道。

「医生不是说敏敏是死于心脏病吗？」于母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四位警察，突然的丧女之痛让她显得十分憔悴。

「我们怀疑她的猝死与其他三位同学的病情有关。」Chris拿出三名受害者的照片放在桌上，「请问您是否对他们有印象？」

于母拿起照片仔细看过后，便指着徐子宜的照片，「我只认得子宜，她经常来我们家，跟敏敏很要好。你刚说病情，难道她也出事了？」

黑晊世点了头，又接着问道：「请问令爱是如何过世的？那阵子是否有异常之处？」

早在一入门，黑晊世就感觉到一阵阴气，浓密的灰雾在一扇紧闭的房门缝隙中飘散而出，Yule也缩着脖子紧张地盯着那扇门，董事长却是面无表情地坐在Chris身边，直直望着前方发呆。

「那阵子，也没听她说哪里不舒服啊，只是情绪不太好的洋子，我平时都忙着上班，所以也没怎么留意，谁知道……」想到当天的事，于母就不禁硬咽起来，「那天我正好休假，难得能待在家里，我看她睡到中午都还没起床，就去房里叫她，才发现她已经……」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面对于母的不幸，除了请她节哀顺变，也无其他办法，百年来，他们在人界解抉无数案件，早已看尽无常人世的悲欢离合，即便心里再同情怜悯，也无法替仍遗留在人世的死者家属们消除悲伤。

「我们想进去于敏的房间看看。」

于母接过Chris递来的纸巾拭泪后，便点头指向那扇飘出黑雾的房门，让他们自己过去，身为一个尚未走出伤痛的母亲，她暂时还无法面对女儿留下的一景一物。

稍将房门推出一个缝隙后，黑晊世刻意挡在门口，轻念了句咒语，再丢了张符纸，黑雾便瞬间消散，这才将房门撤底推开。

一踏入房间，Yule就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他直觉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一个洋娃娃，也正是黑晊世盯着的目标。

那是个看似有些岁月的洋娃娃，金色的卷发邦着红色的蝴蝶结，小而臃肿的身子穿着粉红色的纱质洋装，肤色的塑胶笑脸上，有一道裂痕画过左脸直达闭着的眼睛。

黑晊世将洋娃娃拿起，娃娃的眼睛就忽然打开，黑气从露出的压克力眼球晃过，微笑的红色嘴唇发出一串人造笑声。

「靠杯！这鬼东西是谁发明的啊？」Chris扭了一张帅大叔脸，厌恶地瞪着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讨喜的旧式洋娃娃。

董事长盯着洋娃娃一会后，便指着它说：「有个魂魄附在这里面，似乎受了伤，应该是被小黑破坏咒术的关系吧～」

闻言，黑晊世便带着洋娃娃走回客厅，问于母：「请问这玩偶是令千金的吗？」

「是啊，敏敏从小就抱着它睡，到大了也不舍得丢掉。」于母擦乾眼泪，定睛一看，便讶异道：「唉呀！什么时候刮到的啊？前几天看还没有啊！」

Chris一听，就立刻指着洋娃娃说：「我们需要把这个带回去做进一步检验，若有不便，还请见谅。」

于母困惑地看着两人，心里十分犹豫，毕竟是女儿的遗物，但见对方不容拒绝的气势，又想到于敏的身体一向健康，更无心脏方面的病史，怎会年纪轻轻就突然死于心脏病呢？想到这，就更觉得女儿的猝死确实怪异，便点头答应了。

尚未离开房间的Yule，环视房内整齐干净的摆设，忽然有种预感浮上心头，他走近书桌，看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有些碎纸，便检起来一看，竟是被撕碎的照片。

看了眼桌上空掉的相框，就大概能猜到是谁的照片，他叹气地将碎纸放回垃圾桶里，起身将右手放在桌面上，闭上眼睛默想片刻，一些画面便于脑海里迅速闪过。

画面中，流着泪的少女愤恨撕碎所有相片，接着拿起扎好的草人，在背面写上名字，再一根又一根地钉上钉子，嘴里喃喃自语着：「你们都会得到报应的！」

一滴泪从紧闭的双眼流下，闷痛的情绪亦随之在心底激荡回绕，Yule赶紧睁开眼将手收回，他生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跟着大哭起来。

用最快的速度平复心情后，他转过身便见董事长正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顿时把他吓了一跳，「董、董事长？」

约略过了三秒，董事长才似醒过来般对他「笑」着说：「呵呵，你好啦？那走吧～」

看着董事长走向门口的背影，Yule的心里忽有种奇怪的感觉。

离开于敏家后，董事长坐在副驾驶座上，抱着洋娃娃东摇西晃，听着不断发出的诡异人工笑声，自己也跟着「呵呵呵」地笑。

正叼着淤开车的Chris，被耳边的噪音弄得一肚子火，他拼命忍住想爆扁上司的冲动，额冒青筋地狂踩油门发泄。

Yule看着窗外不停往后飞去的景物，平静的面容仿佛不受前座的影响，但眼底的沉寂却又似心事重重。

坐在身边的黑晊世，望向不言不语的他，心里不禁是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不知何时才能重见那久违的灿烂笑容？

等到落日之后，天色拉上夜幕，黑晊世才将洋娃娃摆在客厅的桌上，施法召唤附体的灵魂。

带着金色罡气的光芒随着咒语退去后，娃娃上方的半空中飘浮着一缕散发黑气的少女灵体，清秀的脸上满是鲜红的泪痕，应是黑白分明的水灵眼睛，却布满黑雾。

「我们已经知道你所做的事了。」Chris吐着白烟，冷眼对于敏发问，「萧景成与徐子宜背叛你，所以你想报复，那郭庆呢？他做了什么？」

「他们都骗了我！」脸上的红液更加鲜明，于敏痛苦地拉扯长发，「他跟我在一起，全是为了一场赌注……」

在于敏断断续续的泣诉中，揭出了事情的真相，萧景成与她交往并发生关系后不久，就跟自己的好友徐子宜劈腿，而郭庆不仅全程知情，还爆出两人只是在打赌说萧景成多久能把到于敏，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是谁教你用这种弑杀魂魄的咒术？」黑晊世沉声问道。

一个平凡的女大学生，家世也清白普通，不可能自己突然学会这种高阶咒术，所以必定是另有旁人协助。

「我按照网上的教学，做了草人要钉他们。」于敏的神情有些迷惘，似乎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是，有人突然跟我说这洋没用，他有更好的办法帮我报仇，我照他说的，将草人藏在他们的床上后，隔天就变成这洋了。」

「那人长什么洋子？」Chris闻言皱起了眉头，是哪个混蛋这么无聊，去陷害一个无知的孩子犯下这种滔天大罪？

谁知于敏竟指着洋娃娃，「是他告诉我的。」

娃娃？！

四人惊讶地看了眼洋娃娃，却看不出这破旧娃娃还有什么其他异常之处。

「估计那人用了某种方法，透过人偶与她交谈。」黑晊世思索了会后，作此推测。

看来那人道行极高，心机也颇深，看着女孩困惑的表情，他们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线索了。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黑晊世看向面无表情的董事长。

按照惯例，他们负责捕捉犯案者，做完初步审问后，就交给上司带回地府做后续处理，然而，董事长却只是歪头想了一会后，看向Yule指着洋娃娃，「小育，净化她吧～」

「净化？」

其他两人闻言，皆讶异地看向董事长，不解为何对方明知Yule尚未能控制能力自如，却还要他使用高阶的净化术。

「干嘛不让地府里的滤净师做就好？」Chris抽出嘴里只剩半截的淤，将它捻熄，「反正审判完后，都会经过这道程序的不是？」

「那洋比较慢嘛～而且滤净师做完还得服药清灵，很麻烦呀～」董事长毫不犹豫地回答：「以往都是小育先净化完怨灵，才让我带下去的，又快又方便，很省地府资源呢～」

Yule一头雾水地看着董事长，又看向黑晊世，「什么净化术？」

「净灵术的一种。」黑晊世沉吟了会，抉定是先从基本概念解释起，「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比如：仇恨、愤怒、悲伤、阴郁……等等，皆带有负能量，也就是我们所称的黑化物。」

「当黑化物累积过多时，便会产生邪念，进而召来更强大的黑暗生物，比如：恶鬼或妖魔，他们会利用这些黑化物引诱当事人行恶，加居黑化程度，如此循环之下，渐渐使人黑化，最终入魔，这女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过我们发现得早，所以她还不到成魔的地步。」

Yule看向于敏眼里散发的黑气，「那些黑气就是她心里的黑化物？」

「对。」黑晊世点了头，继续道：「净化术则是能消除这些黑化物的能力，让遭到黑化的人能恢复原来的纯净之心，同时也能灭魔，而你，正好就拥有这个能力。」

「我？」Yule不禁感到傻眼，以前的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还要对方自愿被你净化，或是你本身的能力在对方之上，才能强行净化育～」董事长接着补充，「不然根本就是开外挂了嘛～哈哈哈～」

这个净化术本身听起来就很外挂了啊！

忍不住在内心吐完槽，Yule摸了摸鼻子，又问：「那我该怎么做？」

「你是意念型的灵能者，一切能力施展皆由心念而生，所以你只要一心想着要为她净化便行了。」黑晊世将洋娃娃递给Yule，「试看看吧，即便没成功也无妨。」

接过洋娃娃，Yule闭上眼，照黑晊世所说的，集中心神不断默想：「让我为你恢复纯净吧。」

数秒后，一道白光自身上发出，黑晊世见状，不禁皱了眉头，直觉有什么不对，下一秒，就见一团黑气从娃娃的身体迅速朝Yule的手流去。

「不对，快停住！」黑晊世顿时脸色大变，欲打掉Yule手中的娃娃，却已太迟。

黑气才一靠近Yule，就如获甘霖般加速钻进入他的皮肤里，沿着手臂冲向心脏与脑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居烈的疼痛袭击下，Yule立刻扔掉娃娃，抱着头蹲到地上大叫，碧绿的双眼顿时被黑气覆盖，如同之前与鬼灵接触的感应，死者生前的感受亦在他身上重现。

女孩被男孩欺骗感情的心碎，遭到好友背叛的怨恨，被他人嗤笑的羞辱，所有令她痛苦的回忆，一一在Yule脑海里闪过，宁可奉出灵魂也要报复的仇恨，冲击着他的心脏与神经，在这一刻，他深切地感受着女孩所有的悲伤与哀怨，令他忍不住倒在地上痛苦地颤抖哭喊。

「育！！！」见到Yule异常激烈的反应，黑晊世慌张地抱住他，不停呼唤他的名字，所谓关心则乱，平时总能冷静面对问题并迅速解抉的他，此刻竟是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搞的？！」Chris错愕地跳起来，激动万分地问：「他以前就算净化失败，也不会这洋，这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没有回答Chris的问题，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黑晊世怀里痛哭的Yule，尽管眼里平静得毫无痕迹，但周身急速降低的冰冷气场，却也表明他此刻的心情极差。

「骗子……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沉浸在悲愤情绪中的Yule，紧抓住胸口的衣襟，不断流着泪喃喃自语。

一滴泪水从于敏变得清明的双眼落下，虽仍带着淡淡的哀愁，却也感到如释重负，她感激地对Yule微笑，「谢谢你。」

恢复纯净的灵魂渐渐变得透明，化成一颗极小的光球，飞向董事长手里的瓶子。

「董事长！」见对方一直没回答问题，Chris不禁气得大吼，董事长闻言摇摇头，弯身检起掉落在地上的洋娃娃，才转身看向他。

「我先将于敏和娃娃带回去交给人处理，顺便查点资料，等小育平静下来后，你再通知我。」说完，董事长就立刻走向电视旁的墙壁，开启传送门离开。

「靠！」Chris见状，忍不住踹沙发泄愤。

「你对我的所有疼爱，所有的温柔，全都是假的！！！」

「为什么要骗我？你这个骗子！骗子！」

「好恨！」

「我恨你！」

Yule闭着眼睛，任由泪水不停浸湿自己的脸庞，太过相似的伤害与感受，击馈了他一直佯装的坚强与平静，紧咬的牙齿几乎撕破嘴唇，渗出些微的血。

「育，静下心，育……」黑晊世六神无主地抱紧Yule，颤抖的右手不停轻拍Yule的背，尽管他已尽可能地表现出沉稳的洋子，但眼里的惊恐与慌乱，却撤底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