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下换其他人哑口无言，不约而同地心想，董事长的脑袋什么时候升级了？

一间被黄色警戒线围住的独栋豪宅，矗然立于夜幕之中，门前通道的路灯尽责地发挥功用，却似被一层隐形隔膜包住般，只能透出微弱的光晕，使得宅邸看起来更加阴森，此时，一台未亮灯的黑色厢型车，缓缓在警戒线外停下熄火。

「钧伟哥，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外型亮丽的年轻女孩，紧张地问向副驾驶座的青年。

「废话，都已经来了！」钧伟哥托了下金属细框眼镜，回头沉声说：「我们最近的收视率不太好，当然要趁这个案子正火时抓紧机会，制造一些灵异噱头啊！」

「可是，连警方都说案情有古怪，会不会真的是那个在作怪啊？」女孩十分担心，妆扮精致的脸蛋上露出胆怯的神情。

「拜托！我们做了那么久灵异节目，去过那么多传说中的鬼屋，你看有哪次碰到什么？」后座的平头男人拿起节目招牌的囧脸面具，啼笑皆非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爱，你之前都没这么紧张过啊，这次是在怕什么？」

小爱皱了下漂亮的眉毛，迟疑地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最后排穿着间便的女孩闻言，也不禁疑神疑鬼起来，「丢捏（对耶）！今天出门前，我阿吗说神桌上的香突然断了，叫我要小心说！」

「安啦！雯子，雄哥我以前是当兵的，身带煞气，还拿枪在山上打过坏人勒，有什么没见过？」驾驶座的大叔咧了一口黄牙，自信满满地拍了下胸膛，「要真有什么，由我来对付就好，免惊（不用怕）！」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钧伟哥看了下手表后，不耐烦地皱眉催促道：「等下进去后，赶紧把道具布置好，记得要尽量夸张，小爱，你就拼命尖叫，观众最爱看美女尖叫了，啊，别忘了要挤一下乳钩！雯子也帮忙叫，越妻厉越好！阿仁，把那个囧脸戴好，只要他们一尖叫，就立刻摆囧rz的姿势！」

「知道了！」

其他四人应声后，便各自拿起行当下车，与钧伟哥一同跨过黄色警戒线，走进才于早晨新闻头条上报导过的凶宅里，开始了他们永生难忘的梦魇。

「操！又塞车？！」

虽说高速公路塞车已不是新闻，但每次要赶路时才被堵在车阵中，就会让心情特别郁卒，Chris不爽地敲了几下喇叭后，转头问董事长：「你们什么时候开个灵能专用道，让我们方便一下啊？」

「经费有限，也没那么多资源去做这种开发啊～」董事长无奈地说：「何况，就算我们地府人走快速鬼道，也不保证一路安全，一不小心就下落不明的案例可是常有的喔～」

「啧！」Chris打开窗护不耐烦地抽起烟来，他吞云吐雾了一会后，才又对后座的人问：「虽说傀麒极有可能在那栋屋子里，但你怎么知道它就不会跑掉？」

「尽管土御门的力量已大不如从前，但终究是世家大宗，他们的封印之术仍不易摆脱，而傀麒才大战过一场，精力耗竭，正需要时间修养，所以无法离开封印容器太远。」黑晊世说道。

「目前出来作怪的应该只是分灵，本体还被封在古蔽里，只要在它完全复原得以挣脱封印前，找到那枚古蔽，将它连同古蔽一同销毁即可，不过……」说到一半，他蹙起眉头，沉吟了会，「关于傀麒如何制造恐慌的资料并不多，所以我们要小心行事。」

其实，就算没有黑晊世的提醒，他们的心里也都有数，连阴阳师界大宗族都搞不定的大妖，自然是不能小觑。

「这次的任务比较危险，你千万要跟紧我们。」黑晊世特别担心Yule，忍不住再次叮咛。

「我知道。」Yule转头回道，却不意间撞上黑晊世的目光，顿时感到耳根发热，不禁将视线移开。

没发现Yule心虚的眼神，黑晊世见他的脸颊有些发红，便下意识地抚上他的额头，「怎么脸红红的？又发烧了？」

「没、没有，我没事。」Yule赶紧将黑晊世的手拿下，结巴地澄清道，不愿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对于Yule惊慌的神色，黑晊世虽然感到疑惑，但为顾及对方感受，寻思着事后回家再私下询问，便笑着握住他的手，柔声说：「没事就好，有不舒服就告诉我，千万别逞强。」

「嗯。」Yule温顺地点了头，视线交集间，一丝暧昧在两人之间围绕，不过两位当事人都没察觉，反而是前座的两个死忠狗仔队透过后照镜看到这一幕，偷偷互相交换个眼神，心想这一对总算有戏了。

不住贼笑的Chris，将电台转到抒情歌曲频道，帮这对淮爱侣增添点浪漫气氛，只可惜，有人偏偏就是这么不长心眼，非要在这时搞破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坐在最后排的罢课司机突然抬起头，惊恐地尖叫一声后，才伸出十只爪子往前一排，也就是黑晊世与Yule的中间一搭，鬼哭神号地嘶吼一番，让正沉浸在两人世界的他们，不禁呆滞地看向这个面容扭曲的家伙。

「人家肚子痛想拉便便，救命啊啊啊啊——」

「……」这下全车的温度顿时居降到冰点。

交通已经够塞了，任务又急迫，偏偏这家伙还没事找碴？！

Chris深吸一口气，额头有数条青筋直冒，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的今天不是没吃东西吗？肚子痛个屁？！」

「就是没吃东西才想拉啊！节食清肠胃排宿便，你们不知道吗？」

黑晊世无可奈何地扶额叹气，董事长面瘫的脸难得抖了下嘴角，Yule更是尴尬地笑了下，有时他真的搞不懂，地府选用人才的标淮到底在哪？

愤恨地翻了个大白眼，Chris将方向盘一转开上路肩，一路向最近的交流道口直飙，他忍住想停车冲去痛扁司机宅的冲动，咬碎叼在嘴上的香淤破口大骂：「罚单就用你的薪水扣！」

「呜呜呜～你们不人道啊！！！」罢课司机闻言，立刻抱头倒回座椅上，向灵脑镜另一端的拔个死机大哭。

经过塞车潮，途中又出了点小插曲，好不容易开到目的地时，已经将近半夜了。

Chris拿出万用ID，对看守的警卫说明身份，由于这个桩悬疑命案对社区的声誉造成极大的影响，地产公司也希望案子能尽快侦破，于是警卫一听是刑警办案，就立刻放行了。

当车子开到警戒区时，众人便发现前方竟停了一辆厢型车，照理说，一般人对于刚发生过命案的地方都会相当忌讳，不愿接近，而董事长也早已交代警方高层内线，千万别在今晚派人过来妨碍他们办事，所以不可能会是警察，那这辆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董事长往漆黑的宅邸凝视片刻，低呼：「有生灵～」

「呜喔喔喔喔！！」罢课司机举高亮起许多蓝光点的灵能侦测机大吼，「好多鬼啊啊啊啊啊——」

「你闭嘴！」Chris揉了下抽痛的太阳穴，忍不住怒吼。

「先去救人吧！」看了眼侦测机上代表活人的零星绿点，黑晊世无奈地叹口气，再次看向Yule，「记得要跟紧我们，千万不要落单。」

「嗯。」面对这洋无微不至的关怀，Yule不禁露出会心的一笑。

见到久违的真挚笑容，黑晊世心中一动，直想将这可爱的人紧紧抱住，可惜目前的时机与场合都不对，只得微勾起嘴角，忍住想倾诉爱意的冲动，开门下车。

Chris走到后车厢拉开门，对罢课司机伸出手，「都保养好了吧？」

「当然！」别的都不会，研发保养装备可是罢课司机的专长与热爱，他迅速地打开次元箱，一一掏出各类短枪与匕首交给Chris.「好了，阿宅留守车子，其他人都跟……」Chris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滚下车的人打断。

「别啊！」罢课司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抱住Chris的大腿，哀怨泣诉，「我不要一个人啊！听说这里以前是坟场，有好多鬼的说，呜呜呜～～～」

再也憋不住满腔的怒火，Chris一拳追在罢课司机头上，黑着脸朝他怒吼：「你他妈的别丢地府的脸，你自己都不是人了，还怕个屁鬼啊？！」

「我是不是人跟怕不怕鬼没有必然相关性啊！你自己逻辑不好，也别把气出我身上嘛！」罢课司机一手捂着头，一手死扒着人不放。

万分无奈地往肩膀轻拍了下，黑晊世摇头叹道：「贵人，保护罢课司机。」

从肩上飘然飞起的黑蝶化为和服美女，贵人捂嘴偷笑，「是，主人。」

一脚踹开哭得乱七八糟的罢课司机，Chris立刻转身走向豪宅，嘴里不断骂咧咧：「马的！

我一定要申请换技术宅！」

「很难育～罢课已经是全地府最好的外派技术工了耶～」董事长依旧「笑呵呵」地跟在Chris身边。

本能性地牵住Yule跟上同伴，黑晊世又忍不住开口叮咛，「记得……」

「要跟紧你们，我知道了。」Yule打断黑晊世的话，对他眨了眨眼，忍笑心想这个萝唆劲，这人其实是亲爹吧？

黑晊世楞了下，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抱歉，我有时太过萝唆，你不喜欢的话，我会改。」

「我没有不喜欢。」闻言脱口而出后，Yule才惊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便红了脸小声说：「谢谢你。」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回握了下，黑晊世不禁感到一阵惊喜，尽管Yule从未明确表示，但至少已渐渐卸下防备，而这次的小小回应更令他一扫平日的沉闷，难得在脸上挂起愉悦的微笑。

早已走到门前的Chris瞧了眼身后的情景，低头对董事长窃窃私语，「要不是有任务在身，老子真想现在就送那两口子去吃个烛光晚餐，让他们约会约个够！」

董事长点头附和，嘴里低笑声不断，空洞的大眼里也透出一股三八味。

打开大门，刺鼻的腥臭味随即扑面而来，浓重的怨气好比超高浓度的酒精，光用闻的就会头晕，令Yule立刻捂住鼻子。

「靠！死得真够惨！」Chris忍不住皱眉骂了一声。

虽然他们已从档案上得知，这栋凶宅的受害者们的死状奇惨无比，体内的器官内脏甚至全被挖空，但二手资讯总不如亲自体验的感应来得逼真。

黑晊世赶紧往门内丢了张符纸，低声念咒，待怨气一扫而空后，Chris才率先走进大厅，凭着受过训练的夜视能力与敏锐直觉，确定没有危险后，就迅速找到电灯开关，让屋子亮了起来，却见布置精美的客厅里，凌乱摆着一堆器材及间陋的奇怪机关。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这些与豪宅装潢格格不入的东西，Chris不禁感到纳闷。

「应该是这里没错。」黑晊世凝神环视四周，确实闻到一股残留的妖气，这时，他发现沙发底下露出一小截白色的纸片，便将它抽出来一看，竟是一张写着「BSTV制作人李钧伟」的名片。

「李钧伟？啊，他不就是那个知名灵异节目的制作人吗？我记得是叫「草泥马的鬼故事」～」董事长将名片拿去看了半晌，就兴奋地点出这批人没事闯凶宅的原因了。

「你知道？」Chris不屑地挤个大白眼，「地府业务那么忙，还有时间看电视喔？」

「哼～」董事长赌气般地回了个鼻音，便撇头想四处绕绕，却不慎踢到一颗球。

「咚！」

大约排球大小的球体朝某处一阵滚动后，似乎触动到什么机关，一道白色人影随即从左方飞来，于空中左右飘晃一番后，就忽地「啪」一声掉到地上。

四人黑线地看着被摔得分屎的假鬼，又一次见证了灵异节目都是骗人的这件事，不禁无言以对。

董事长好奇地跑到假鬼的「陈屎处」，检起那颗被红笔画得乱七八早的假人头，发出诡异的笑声，「嘿嘿嘿嘿～原来是这洋制造特效的呀？好好玩喔～」

「……」哪里好玩啦？！其他三人更加无语了。

Yule发现客厅旁的小吧台上，摆着一个连接音响的迷你播放器——爱Pop，萤幕上显示暂停画面，他忍不住好奇地按下播放键，音响立即传出鬼哭音效，在Bass效果加分下，倒也挺逼真吓人的。

「啊！」在毫无心里建设的状况下，他被这音效给吓得不轻，不禁反射性地缩起身子，黑晊世哭笑不得地轻拍他的头，没想到这孩子的好奇心还是那么重，这点跟以前真没什么改变。

将鬼哭音效按停后，楼上也响起一阵碰撞声，他们互视一眼，立刻进入警备状态，一同走上造型华丽的螺旋楼梯。

Chris手握灵能枪走在前头，董事长则跟着一旁，黑晊世一手伸进口袋里捏住符纸，如往常紧随Yule的身后以防万一。

小心翼翼地来到二楼，却见满是血痕的走道上躺着一只断手。

「白痴！」

Chris见状忍不住又破口大骂，黑晊世无奈摇头，明明已经让警方发出严重警告，不淮民众接近案发现场了，但这些人为了所谓的收视率，竟不顾性命擅闯凶宅，摆明是来献身喂食的。

充满不安的血腥味让Yule再次捂住鼻子，对于他这种意念型的灵能者来说，此刻的每一颗空气粒子，都仿佛在叫嚣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杀戮。

这时，一道女性的尖叫声忽地响起，楼下亦传出骚动。

黑晊世不禁皱了眉头，「分两批救人吧。」

「也好！」Chris看了眼Yule，心想小鬼有老黑在应该没问题，便对董事长说：「那我们去楼下看看。」

「好啊～」董事长立刻应声，听那语调，似乎还挺开心的？

见董事长一颠一跳地跟着Chris走下楼，一种奇怪的想法从Yule的脑海闪过，但他还来不及细想，就忽感眼前晃过一抹淡影，让他不禁张大眼睛，看着似在放映什么的透明影像——带着囧脸面具的男人，从左前方的门里逃出后，正要往楼梯冲来却倏地楞住，像是看到什么东西般，踉跄地转身朝内跑去。

「育？」见Yule毫无反应地直视前方，黑晊世便猜到他可能是感应到死亡画面，但在未能控制能力自如的情况下，过度的感应只怕会有反效果，思及此，不禁又担心了起来，便想将他从感应幻境中唤醒。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Yule就有如被人牵引般，不自觉地随着影像中的男人往前走，黑晊世见状，只得赶紧跟上。

越往里走，怨气越加浓厚，不断传入鼻腔里的腥味，连黑晊世都感到有些难以呼吸，但Yule却像没知觉似地直直往前，这不寻常的状况让他心中一颤。

「育！」

然而，Yule仍恍若未闻般持续前进，甚至加快了脚步，眼见他就要闯入某个房间，黑晊世立刻大步冲向前，将人一把拉住。

「育，回神！」

带着言灵的命令传入耳里，震撼Yul的大脑，令他吓了一跳，却也总算将神智从另一个空间拉了回来。

「我、我怎么了？」过度感应的结果，让他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身处真实还是幻境，他疑惑地看向黑晊世，却见对方皱着眉，似乎有些不高兴？

「对不起……」Yuel低下头不住道歉，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惹人生气，这个想法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不！」黑晊世楞了一下，没想到Yule竟会是这种反应，见那双碧眼慌乱得要滴出泪时，不禁叹气地将他拥进怀里，「不用道歉，我没有生气，只是担心你而已。」

宽厚的温暖怀抱总是令人安心，Yule听着稳健的心跳声，不安的情绪才缓缓平复。

察觉怀里的人好些后，黑晊世才放开他，轻声问道：「看见什么了？」

「有个男人逃了进去，不过没看见是谁在追他。」Yule指向自己刚要进去的房间，半掩的房门似乎被什么卡住门缝，才无法完全关上。

凝神查探一番，确定没感到里面有危险后，黑晊世才推开房门，门缝里的东西也随之露了出来。

「是他戴的面具。」Yule认出地上画着大大囧字的白色面具。

「嗯，晚点替死者招魂时可以用到。」黑晊世将面具检起折好，放进大衣内侧的次元袋后，就率先走进房里.房内的地上淌了一大滩血，血痕拖过地面经过右边的墙壁，蔓延至天花板往斜对角勾去，随着半途中断的血色轨迹，将视线往下移，就见床的另一侧躺了具血肉模糊的屎体，屎身的上半边被整个剖开，体内的一切已然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