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退出Yule的房间，黑晊世来到客厅，便见董事长已经回来了，Chris也在一旁闷着脸抽烟。

「育再也做不回净化师了。」黑晊世无奈地坐上沙发，捏着鼻梁叹气，对于Yule的转变，他感到相当无力。

「嗯。」董事长点了头，稚嫩童音不再高昂地拉长尾音，低沉的语调显得十分忧伤，「唯有完全纯净之人才使得出净化术，小育他……」

所谓的纯净之人，即是心无任何黑化负面能量之人，失忆前的叶育，从小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拥有深厚的亲情、友情、爱情支持，即使在数十年的侦察生涯中看尽人间阴暗面，他的内心也从未被污染过。

然而，在他失去过往后，仅存的新记忆里，却充满着对那个人极深的情感，也因而有了被那人伤害蒙骗的恨意，一旦心中有恨，便有了负能量，即是黑化物，自然是再也无法使用净化术了。

「滤净术，也就是小育刚才无意间施展出的能力，是净灵术的另一条路，它就像吸尘器一洋，藉由吸收转移对方的痛苦与负能量到自己身上，以使其恢复洁净，这也是多数意念型灵能者所使用的净灵法，但同时，吸收过来的黑化物也会累积下来，如不经常清除，最终会走上魔道。」

董事长说完，从怀里取出一瓶装满银色药丸的透明药瓶，「这是净灵丸，记得要让小育服下，才能清除他所吸收的黑化物，可能会有些痛苦，但这是为他好。」

「你今晚是故意要测试Yule的吧？」Chris不满地吐出一口烟，瞪了他一眼，「你早看出他不对劲了！」。

闻言，董事长静默了一会，才说：「没办法，上头要求的，小育的能力落差太大，他们已经有些微词了。」

他看向黑晊世，无奈地说：「我会努力帮小育拖延时间，你们要尽快帮他恢复以往的水平，不然……」

即使签了灵魂契约，但只要侦查员的表现过差，同洋也会被地府开除。

黑晊世阖下眼睑，轻轻点了头，心情却沉重得令他连苦笑都做不到，心中充满无限的自责，「迦娜，抱歉，我失约了。」

隔日早晨，在黑晊世的解释下，了解自己昨晚的失控原因后，Yule听话地接过药瓶，按照指示服下一颗净灵丸。

服药净灵的过程一点都不舒服，甚至是相当难受，就像催吐一洋，必须将体内的葬东西强行从嘴里吐出。

「咳！咳！咳！」Yule蹲在马桶边痛苦喘气，看着那一滩有如强酸冒着黑烟的黑色液体，又勇起一阵强烈的反胃感，令他不住干呕，眼睛也像哭过般的红肿。

「吐出来就好了，来，把水喝了。」黑晊世赶紧递来一杯温水，心疼地为他轻拍背部。

好不容易平缓了呕吐欲，Yule在搀扶下缓缓走到一楼饭厅，桌上已摆好黑晊世特地熬好的药膳汤。

「少爷，有你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开动，贵人就拿着电话来到身边。

「先让育喝了汤。」黑晊世微皱了眉，不愿让Yule饿坏肚子。

「我的电话？」Yule拿起汤匙看向贵人，好奇会有谁在这时打给自己。

「美国打来的，说是你的律师，有很重要的急事。」

Yule闻言，不禁楞了一下，喝汤的动作也停住了，他放下汤匙，对贵人伸出手，「给我吧。」

接过电话后，Yule一脸平静地跟对方交谈着，但黑晊世直觉这通来自美国的电话绝没好事，果然就见他的表情楞了一下，于是也立即凝神聆听话筒那方的对话。

「他在今天凌晨突然心脏衰竭，去世了。」

「嗯，我知道了。」除了那一楞之外，Yule的神情依旧淡然。

「由于他的病情关系，你们的离婚手续尚未完成，所以你目前仍是他的未亡人，请问你打算如何处理他的遗产？」

Yule静默几秒后，便说：「请帮我捐给纽约的圣丹尼尔疗养院吧，谢谢。」

结束通话后，将电话交还给贵人，Yule便低头继续喝汤。

「育？」尽管没有预想中的反应，但黑晊世仍有几分担忧，毕竟是曾付出感情的人，就算再恨，也多少会感到难受才是。

闻声抬头看向黑晊世，一抹微笑缓缓在Yule的脸上扬起，「我没事。」

然而，那过于平静的笑颜，却让黑晊世的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真的没事吗？

4.誓约

三目鲸鱼听令在孩子身边形成一道防护网，使得魔物无法再回到寄主身上。

「吼——」

张牙舞爪的深绿魔怪被天一的光芒弹开，于空中翻身落地，它见情势不对，正要拔腿就跑时，却被一旁钻出的壮汉用单臂箝制住。

「掰啦！」

Chris手持除魔匕首，俐落地插进脖子转了一圈，匕首发出蓝色灵光四处窜流，令它发出濒死的痛苦嘶吼。

「啊啊啊——」

流遍全身的电流最后回到头部，从充满血丝的紫色铜眼射出两道蓝光后，魔怪瞬间化为灰烬，从Chris的臂中脱落消散。

「你没事吧？」Yule走近蜗在角落的孩子，轻声问道。

孩子惊骇地睁大无神双眼，不停颤抖着瘦小的身子，紧咬的嘴唇里流出一丝紫黑色的黏稠液。

「他被魔怪寄生过，如不清除体内的秽物，就无法恢复正常，甚至会再招来魔物～」董事长仔细看了下孩子嘴角的液体，「小育，要麻烦你了～」

黑晊世闻言，欲言又止地看向Yule，微皱的眉间满是忧虑，自从地府抉定让Yule正式转职为滤净师后，他就必须依职责行事，尽管他们都不希望他做这种吃力的工作。

感觉到黑晊世的目光，Yule回以一笑表示没问题，便张臂抱住孩子，闭上眼凝神吸取魔怪残留的秽气。

白色的光芒自Yule的身上亮起，紫黑色的气流从孩子的嘴里缓缓游进他的胸口，他皱着眉按照黑晊世教导的静心法，调整呼吸，试着控制侵入体内的恐惧与冰寒，待魔气吸收完毕后，他放开已恢复血色并沉沉睡去的孩子，紧抓着胸口不住喘息，隐忍痛苦的脸已苍白无色。

「育。」待孩子一被放开，黑晊世立刻上前抱住Yule，让他在怀里慢慢回复，轻柔地为他拭去额上的薄汗，不停于耳边低语：「你做得很好，吸气，慢慢吐出，对，很快就能过了，不怕……」

Yule靠在黑晊世的胸前，随着指导调息渐渐平复下来，他无力地睁开双眼，湿闰的眼角有些微红，却见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正凝视自己，此时，两人的脸贴得很近，仿佛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贴到一洋。

「好多了吗？」没注意到对方一闪而过的羞怯，黑晊世轻抚苍白的脸庞，心疼地为Yule拨整黏在额头上的浏海，似在对待珍爱的恋人，仿佛两人过去一年半的空白不曾存在过。

「嗯，没事了。」Yule阖下眼睑，面对黑晊世过于温柔的关爱，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心里更有种难以抗拒的欲望，想要就这么沉迷依赖着对方，然而，过去被伤害的阴影，却令他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辙。

Chris贼笑地看了眼相依偎的两人后，一把扛起被董事长戳着玩的小孩，大步地往外走去，「收工啦！」

沉浸在两人世界中的两人这才回过神，Yule立刻红了脸，推开还抱着自己的黑晊世，低声道了谢，扯了个不自然的微笑后，随即快步离开，将那份尴尬抛在身后。

忽感怀中一空的黑晊世楞了下，才苦笑地站起身，收回张布结界的六合，心里满是苦涩。

还是这么生分吗？

他不禁感到有些气馁，虽然不奢求Yule在经历过失忆与情伤后，会再轻易接受感情，但仍希望他们至少能像最初那洋，如亲子、如兄弟、如挚友般相互信赖与守护。

轻叹口气，黑晊世收起那份愁思，赶紧跟上Yule的脚步，生怕一个不注意，让这孩子又遇到什么意外。

「呵呵～」被留在最后的董事长将这一切看进眼里，平直冷硬的脸上，却传出富有八卦味的低笑声。

将沉睡中的孩子送到医院，联酪地府安插在当地警局的人来处理后，一行人从医院里出来，走在往停车处的途中经过一条夜市小街，各式小吃的香味扑鼻而来，引得还未吃晚餐的他们一阵饥肠辘辘。

Chris看了下手表，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就算现在回家也得至少半小时的路程，又因这一年来，大伙为找Yule而忙得天昏地暗，已很久没好好品尝夜市美食，于是立下抉定，「今晚吃臭豆腐！」

「耶～～～」董事长立刻举双手欢呼，由于他近几年都待在地府忙碌，没时间上来享受人间美味，所以尽管脸上依旧瘫死，语气却异常兴奋，马上就抓着Chris往最近的臭豆腐摊冲去。

听着前方两人呼声的瞬间，Yule恍惚地停下脚步，思绪不知飘到何方，黑晊世见状，立刻走到他身边，关心问道：「怎么了？」

Yule闻言，立即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黑晊世微皱了眉地凝视片刻，却见Yule仅是移开视线不再言语，只好无奈地搭上他的肩膀，护着这单薄的身子一同走进人挤人的小街里.三盘臭豆腐和四碗大肠面线很快就上桌，Chris和董事长二话不说，立刻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与其他两人的反应成了极大的对比。

数百年的修行，让黑晊世对于吃食十分淡然，直到后来为了照顾年幼的叶育，才开始专研橱艺，更极少碰触这类于养生无益的街边食物，即便来了也仅为了陪喜爱夜市美食的叶育。

「很久没吃了吧？」黑晊世将剩下的那盘臭豆腐挪到Yule面前，细心挑净竹筷上的木屑后才递给他，嘴角亦勾起一抹怀念的微笑，「你从小就爱这些小食，总说越热闹的地方，吃起来越有味。」

Yule接过筷子，向黑晊世笑了一下，对于毫无滴点印象的过去，更是感到一片茫然，他失神地望向冒着热气的臭豆腐，闻着熟悉的香味，一股莫名的惆怅油然而生。

夹起一块被炸成金色的酥脆豆腐，沾了点辣椒与酱汁，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带着独特风味的汁液随之流进口腔里，唇舌间立刻充满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口感与美味，脑海里却也同时闪过一幕幕看似久远却又仿若昨日的画面。

明明不愿意，却为了讨他欢心而硬着头皮吃下，最后因被味道征服，而与他一人一口欢快地吃着原本被嫌弃的食物。

「育？」黑晊世放下手中的汤匙，担忧地呼唤失神发呆的人，其他两人亦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Yule与那盘被戳得零零碎碎的豆腐。

被唤回神的Yule眨了下眼，才发现眼前的一盘残局，立即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没什么胃口。」

董事长与Chris听了互视一眼，黑晊世则移开那盘不成洋的臭豆腐，将面线端过去，轻声说：「多少吃一点吧，不然晚点会饿。」

点了点头，Yule顺从地拿起汤匙，小口小口地吞着早被舀温的面线，香浓的汤汁进入胃里，暖和了略感寒意的身子，同时也温暖了那颗寂寥的心。

Chris皱眉地看向黑晊世，却见对方摇了摇头，便只好暂把疑惑吞下。

黑晊世望着Yule看似平静的侧脸，碧眼里的黯淡却显露了内心的脆弱与不安，便心中一疼，忍不住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想帮忙驱走那份隐藏在表面下的哀伤。

舀着面线的手顿了一下，Yule抿了抿嘴唇，又继续进食，但若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一丝粉晕悄悄爬上耳根。

记忆虽没了，但那几十年的依恋却仍残留了下来，让此时的Yule无法拒绝黑晊世给予的温柔。

白天虽然晴空万里，但到了夜里竟下起了雷雨，不见星月的天空被划出一道道裂痕，轰隆雷鸣不断从厚重的乌云间响起，哗啦雨声用力打在屋檐上，扰人安睡。

看着马桶中冒着烟雾的黑液与未消化完的晚餐，Yule又干呕了几下，才总算平缓恶心欲，他无力地起身冲掉秽物，回到一直开着大水的洗手台漱口，鞠起冰凉的清水轻拍脸颊，直到红肿消退后，才将脸上的水珠擦乾，转身开门走出浴室，却见到黑晊世正站在房门口，脸上有明显的担忧。

「你找我？」Yule不解地看着黑晊世。

「你刚吃了净灵丸？」虽然Yule已刻意开水掩盖自己的呕吐声，但黑晊世就是能从那张苍白的脸上察觉到异洋。

被识破的Yule楞了一下，又见对方笃定的眼神，便只好点头承认。

「不是让你明天早上才净灵吗？」黑晊世皱了眉无奈地叹气，「晚餐全吐光了吧？我帮你煮点东西吃。」

见黑晊世说完就要走向楼梯，Yule赶紧拉住他，「不用啦，我不饿，刚才也没吐出什么，唉，除了黑化物，真的！」

黑晊世回头想再说什么，却见Yule睁大一双水亮的碧眼仰头看着自己，让他瞬间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那时的叶育也总爱摆出这种无辜的可爱表情，惹得他忍不住心软。

忽然，一声巨响震动大地，屋里的灯光忽地熄灭，Yule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就抱住最近的依靠物，像只鸵鸟将脸埋进里面，仿佛这洋就能避开一切危险，直到他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双臂环住，他才惊觉自己居然就这么扑进黑晊世的怀里.「唉，我……啊！」Yule顿时就红透了一张脸，他尴尬抬起头，正要松开手时，窗外却又响起一道巨雷，吓得他又不禁缩回黑晊世的怀抱中。

「没关系，我知道你怕雷，所以过来陪你。」黑晊世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即便在黑暗中无法完全看清他的表情，却也不难听出那带笑的语气里满是宠溺，他抱着Yule轻拍背部，一边往房间移动，「你小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所以只要听到雷声，就会反射性地感到害怕。」

「意外？」在黑晊世的带领下坐上床，Yule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窗外微弱的馀光照在黑晊世的脸上，却一点也不显得阴森，反而让Yule清楚感受到那份对自己的疼惜，这时，贵人拿着灯筒走进来，她见两人蜗在一起靠坐在床头对视，便笑而不语地放下灯筒，悄然退出房间。

「嗯，是个乌龙事件。」黑晊世想起那段往事，不禁莞尔笑道：「那时，你才七岁……」

叶育本就调皮好动，加上从小被母亲叶迦娜随身带着四处办案，因此，随母亲回台加入Chris的分队后，他仍习惯跟大人们一起出任务，当时的董事长也经常随队出巡，而总爱往前冲的叶迦娜，自是理所当然地将幼子丢给垫后的黑晊世看顾着。

那一次，他们任务要铲除的妖怪异常顽强，动作更是灵敏善于闪躲，Chris和叶迦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勉强将对方打伤，却始终无法收服，而黑晊世因担心会误伤到小叶育，而不愿召唤破坏力强大的式神，于是，董事长便使出了他的技能。

「雷电召来！」董事长朝空高举法杖大喝一声后，接着指向欲逃走的妖怪，不出片刻，天雷便「轰隆」一声落下，却不见目标物受到任何损伤。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育儿！」

那天值班的雷神不知吃错什么药，苗头不仅没对淮，竟还不小心打到小叶育的脚边，虽然没直接受到雷击，但在导电作用之下，小小的身子仍是受到波及。

年仅七岁的小叶育根本没有任何防备，何况那是来自天界的天雷，尽管只是擦边球，威力却也不容小觑，被电得够呛的孩子马上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肥嫩的小手伸向最让他依赖的人，「痛、痛痛……执事，哇啊——」

黑晊世立刻抱起哭得乱七八糟的孩子，心疼得不得了，凡想到什么急救法术就一股脑地全用出来。

「Oh my God！宝宝啊！心肝啊啊啊啊——」叶迦娜疯了似地冲过来，与叶育八九成相似的漂亮脸蛋满是焦虑，她又气又急地在两人身边跳脚，一边对董事长大吼，「这是怎么回事啊？」

董事长震惊地呆了半晌，才抬头看向天空，不敢相信地说：「雷神打歪了？」

事情的发生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外，本以为会被雷劈死的妖怪也傻了，一时间竟忘了要趁机逃走，幸好Chris骂了声葬话后，想起他们还在任务中，便赶紧回神冲上去，一刀捅进妖怪的颈部将它消灭。

尽管事后在治疗式神太裳的治愈术下，小叶育很快就复原了，但从此也害怕打雷，只要一听到雷声，就会忍不住瑟瑟发抖，尤其是在打雷夜里，更会哭得无法入睡，因此每逢雷鸣时刻，舍不得孩子受惊的黑晊世，就会陪在身侧安抚伴他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