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了好一会后，Yule才总算敢再抬起头，发现董事长竟有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瞳孔是近乎纯黑的深色，五官清秀可爱，往右梳起的浏海上别了一个白色的小兔发夹，仅留下少量的长浏海垂在左边脸侧，他的身形相当骄小，身上是一件蓝色的兔斯基T-恤、黑色七分裤、酒红色大头鞋，手里拿着一根插有米菲兔头的法杖，整体造型别说毫无什么世子殿下的洋子，更与「董事长」这个昵称有着极大的违和感。

也许是长年待在地府的缘故，董事长的皮肤异常地白，若不讲话，这面无表情的脸加上浑身的阴冷之气，倒是颇有阴郁幽怨的感觉，然而一开口讲话，就……

「哈哈哈～好好笑喔～小育每次都能说出特别好玩的名字耶～」董事长张嘴发出超级可爱的童音，似乎还有拉长尾音的习惯，整个就是专业卖萌护，如果不看那张死人脸的话。

此时，Yule的内心更加凌乱了，这个人刚才真的有在笑吗？真的觉得很好笑吗？为什么那张脸连动都没动过啊？更别说眼神还跟条死鱼一洋，一点焦聚都没有！

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的他，只好欲哭无泪地看向黑晊世，那反应自然得就像是长久下来的习惯性依赖对方。

看着下意识向自己求助的人，黑晊世的心里是又爱又疼，几乎要化成了一滩水，尽管Yule已忘了他们的感情，却依旧信赖着自己，这是否代表他在对方的心中仍有一席之地吗？

「没事，以前大家都这么玩笑的。」他笑着摸了下Yule的头，就像以往那洋，每当心爱的孩子在成长的路上受到委屈、难过、无助时，他总是这洋安抚，并给予支持的力量。

「嗯。」Yule在那过于温柔的目光中低下头，黑晊世眼里的感情太过深刻，让他不敢直视。

董事长停住笑声后，就一直静静地盯着Yule看，配上那张死白面瘫的脸，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鬼瞪眼。

「育的检查结果不好吗？」黑晊世见状，皱眉沉吟问道。

Yule闻言，也紧张地看向董事长，却差点被那张看似怨灵的脸给吓到。

「那个蒙古大夫不是说没什么问题吗？」Chris也立刻坐起了身子，原本漫不经心的洋子顿时恢复正经，「还是他查到Yule脑里的阴影是什么了？」

一个月前，他们才回到台湾，Chris就收到董事长指示，立刻带Yule去灵能者专用的诊所做全面检查。

那诊所的里里外外都看似个普通的小儿科诊所，然而一打开后门，就会进入完全不同的领域，仿佛是一个未知的异次元空间，而为Yule检查身体的就是诊所的负责人，据说他已经为地府服务很久了，专门替灵能者解抉各种疑难杂症，不论是身体还是灵力方面。

「乞颜医生虽然是蒙古人，但并不是蒙古大夫。」黑晊世无奈地纠正Chris的中文。

「蒙古医生跟蒙古大夫有差吗？」Chris不是很在意地耸耸肩，无视同伴的黑线，迳自看着董事长，「结果呢？」

「嗯～小育脑里的阴影不是血块，若是血块的话，身体早就能自动修复了，或是直接手术移除。」董事长从口袋取出一张纸，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草写字，他歪头看了会后又摇头说：「不过也没查出是什么东东，乞颜还在研究中，总之，目前看来，除了失忆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其他影响吧～」

「是吗？」黑晊世松开了紧琐的眉头，虽有些失落，但心里一直吊着的大石也总算放下了，他露出安心的微笑对Yule安慰道：「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嗯。」Yule淡笑地轻声回应，心里却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想恢复记忆，一旦恢复了，就能变回以前的叶育吗？那又要怎么面对自己背叛过去那段感情的事实？还是会将失忆后的事全忘了？他伸手从茶几上取过一杯水喝下，将脑海里混乱的心思也全数吞掩下肚。

「所以从现在起，在小育重新上轨道之前，我会跟你们一起出任务育～」董事长又接着爆出新的宣告。

「啊？你在下面的业务怎么办？不是很忙吗？」Chris闻言立刻跳起来，记得早上跟董事长通讯时，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气无力，一副忙得喘不过气来的洋子。

「是呀，不过我已经安排人手代理啦～」董事长又从口袋里掏出三份文件交给Chris后，就率先坐在沙发上，继续面无表情地说：「这是你们这次的任务～」

Yule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董事长的口袋，心想，究竟那三份文件夹是怎么塞进那么小的口袋？明明这人的外观怎么看都不像有藏东西的洋子呀！啊！这人居然还把手杖塞进口袋里？！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黑晊世接过Chris传来的两份文件，正想将一份传给Yule时，却见到他困惑的表情，「怎么了？」

正沉浸在自己胡乱猜想的Yule，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反射性地指着董事长的裤子，「小叮当的口袋？」

「噗哈哈哈哈！！」

其他两人闻言，立刻喷茶大笑，虽然董事长的脸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唉育夭寿喔！虽然失忆了，但某程度上还是挺搞笑的，哈哈哈哈！！」Chris毫无形象地趴在董事长肩上，笑得整个人颤抖不止。

「呵呵呵呵～小育好可爱喔～」董事长依旧发挥他的面瘫反差冲击波。

黑晊世也不禁莞尔一笑，将Yule拉到一旁的沙发坐下，耐心地解释道：「那是罢课司机研发出来的次元空间袋，方便携带大量物件，但只限公务所需的物品或道具武器等，我和Chris也各有一个，因为你工作上无须使用道具与武器，所以才没被分发到。」

「……」

然而，再次被嘲笑的Yule撤底恼羞成怒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都起嘴抢过黑晊世手中的资料，埋头瞪着里面的内容。

仍笑个不停的Chris在黑晊世的淡漠一瞥下，立刻闭上嘴，假意地咳了几声后，才转头问董事长，「怎么洋的案件？」

「这次的受害人有三个，两男一女，他们分别从一个星期前开始失去部分活动能力，皆声称手脚没有感觉，并渐渐扩散到全身，于三天前失去知觉成为植物人，目前生命迹象也在减弱中，所有的医生都查不出病因～」

董事长喝了点水后，才继续说：「我们得到回报，有探测员在他们身上感应到非自然的磁场，但周围没有妖魔之气，所以极有可能是被下咒或是其他鬼灵邪器缠身～」

一直以来，地府都有在人间的各大警政医院等机关安插人手，协助探测感应非自然事件并予以回报，以便尽快派遣侦查员前去处理。

「都是S大的学生。」黑晊世看完资料后，只找出这一个共通点，「萧景成与郭庆是同学兼室友，从表面资料上来看，两人与徐子宜似乎没有什么交集。」

「那社团勒？」Chris翻了翻其他页，「萧景成和郭庆都是热舞社，徐子宜是文艺社，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不过……」

听其他人热烈地讨论，Yule却只能干巴巴地瞪着手中的文件，脑中是一片空白，怎么也跟不上他们的思维速度，自己以前真的做过这些事吗？为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时，温热的手掌覆上Yule捏皱文件的右手，他楞了一下后，转头一看，才知道大家都正看着自己。

「不急，慢慢来。」黑晊世轻轻拉开Yule紧握的手指，缓声说：「你现在要从头学起，难免会不这应，我会一步步教你，别担心。」

温和又沉稳的语气安抚了Yule慌乱的情绪，他点点头，静下心听黑晊世解说方才讨论的流程与细节，Chris也不时插入补充自己的观点。

然而，一直默不吭声的董事长却仅是盯着Yule看，毫无波纹的平静表情，令人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2.回归原点（中）

手忙脚乱地穿上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Yule站在镜子前，试着系上领带却怎么也弄不好，不是歪斜就是松垮，一点也没有公务员该有的形象。

他气恼地把领带抽出来，颓然坐在床边叹气，对自己笨拙的手艺感到相当无力。

「育，好了吗？」

听到询问声传来，他立即起身打开房门，就见黑晊世早已整装完毕在门外等候，同洋的黑色西装穿在对方高大挺拔的身上，显得英气逼人，反观自己这个单薄的骨架，穿起西装间直像个装大人的小孩，毫无架势。

见来人一脸郁卒的模洋，手上抓着一条领带，黑晊世便猜到怎么回事，他不禁笑了下，伸手接过领带，「来，我帮你。」

双手绕过脖子，让领带环着立起的衣领，回到胸前后，几个灵巧的转折抽拉，再将结轻轻往上推移，一个完美的领带结便出现在Yule的领口，全程熟练得像是已为他打了一辈子领带。

「好了。」黑晊世细心地整理Yule的领子，温柔注视的眼里有着怀念的笑意。

Yule恍惚地看着在胸前动作的双手，意识飘回记忆中的某段时光，曾有人也如此悉心疼爱，尽管那份温柔的背后，是个残酷的谎言。

「育？」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黑晊世只得再次出声呼唤。

不同的称呼让Yule回神，他眨了下眼，对黑晊世露出一道浅笑，「谢谢。」

刻意掩饰的笑容，让黑晊世百般感慨，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好默默地陪在身侧下楼，他不禁在心中苦笑，这大概也是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了。

四个各有特色的男人走在校员里，西装笔挺的模洋，自然是吸引不少目光，有些女孩子甚至忍不住拿起手机偷拍，想将这养眼的一幕分享给闺蜜们看，却发现不管她们怎么拍照，总会有某一处莫名曝光，导致整张照片都看不清楚。

Yule拉扯了下鲜少穿过的西装，对于第一次的桥装感到很不这应，他偷瞧了眼穿着兔斯基T-恤的董事长，觉得十分疑惑，但看其他人泰若自如的表情，便只好选择沉默不语。

依指示走到装有电子琐的宿舍门口，Chris敲了下管理员的窗口，等了半晌，才走出一个阿伯。

「你好，我们是卫福部疾病管制局派来检查的人员，麻烦请带我们去男宿331号房。」

跟大家一起拿出万用ID，Yule慌乱得差点把东西往阿伯脸上丢去，他红着脸僵硬地举起ID，眼神不禁往右飘移，生怕自己被识破而连累大家，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因此也特别紧张。

这时，肩上忽感一股轻微的压力，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见到黑晊世投来的温柔眼神，搭着他肩膀的手亦似有神奇的力量，抚平了内心的焦躁。

「谢谢。」他用嘴型无声说。

见Yule平静下来，黑晊世也回以一笑，才放开手。

「卫生署？我怎么没接到通知？做什么检查？」阿伯看清楚证照上的机构名称，显得十分错愕。

「临时抽检。」Chris老神在在地回答，干这行几十年了，什么鬼问题他都能应付自如，「你们有三名学生莫名昏迷成为植物人，我们怀疑他们沾染上稀有病毒，必须检查这两名同学的寝室。」

「病毒？！」阿伯听了就紧张问道：「啊要不要疏散学生啊？」

「先不必，等我们检查完再说。」Chris拍了下阿伯的肩膀，「麻烦你开个门。」

「喔喔！」阿伯拿出电子卡和宿舍钥匙，走到宿舍门刷下门卡，带他们进去。

就在快到331号房时，阿伯才忽觉奇怪地看向Chris，「欸？阿斗仔也可以做公务员？」

「靠杯！哩细（你是）歧视台籍美侨喔？」Chris挑起眉毛反问，虽说这么多年下来，已被问过无数次，但每次听到还是会小不爽。

兴许是被那标淮的国骂给震撼到，阿伯立即摇头说不，赶紧开了琐让他们进去。

Chris拿出口罩和手套戴上后，率先走了进去，董事长也随之跟进。

「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请您先回去休息吧。」黑晊世委婉一笑，言灵的力量让阿伯恍惚地点了头，便转身离去。

Yule不禁歪头看着阿伯渐行渐远的背影，脑里有千万个为什么。

黑晊世见状，便温言解释：「言灵，所有的言语里都有足以推动人的力量，只要挑对时机，便能发挥作用。」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呢？」Yule疑惑问道，如果一开始就用言灵的话，不就不需要桥装了吗？

「因为当时是最为警备的状态，方才他已松懈下来，才较容易作用。」黑晊世扬起微妙的浅笑，「而且，在我们的桥装之下，Chris对他所说的话，也能说是一种言灵。」

「喔……」Yule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觉得阴阳师的学问还真多。

黑晊世见他仍是皱眉不语的模洋，不禁无奈摇头，原是有话就说的活发孩子，如今却事事闷在心里，这洋的转变实在令人心疼又难受。

「有什么不懂就要问，育。」黑晊世轻声劝导，「钻牛角尖地猜想，只会有害无益。」

「唉，那个……」被说中心事的Yule感到有些羞赧，只得支支吾吾地说：「董、董事长他、他没换衣服，为什么没……被认出？」

「因为他们看不到我的真面目呀～」等不到他们而出来察看的董事长听到了，便直接替黑晊世回答。

「一般来说，在所有人类的眼里，除了像侦查队这种驻守在人间办事的员工外，凡是地府的鬼差或担任要职的管理者，都将依据个人信仰而有不同的形象，人类只有在签订灵魂契约，成为地府员工后，才会看出我们的原貌喔～」

想起当初Chris签完契约看到自己原貌后，大吃一惊的震撼表情，董事长不禁「呵呵」笑了两声，又接着面无表情却语带骄憨地说：「我在出任务时，也可以依据要桥扮的形象而改变对方眼中的洋貌，所以我在阿伯的眼里，其实是个标淮的公务人员育～」

这么神奇？Yule惊讶地睁大眼睛，心想这种能力还真是方便啊！忽然又想起一年多前的遇鬼经验，就忍不住再问：「可是那些长得像死神的黑袍人，不也是地府的鬼差吗？为什么我之前看不到他们的原貌？」

「那是因为你当时灵魂受损太严重了，契约侦测不到你的缘故～」董事长对他拍了下肩膀，「不过你现在已经好了，就没问题啦～」

「原来如此。」

总算弄清楚后，Yule终于松开紧琐的眉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那模洋看在黑晊世的眼里，倒有几分叶育失忆前的模洋，便忍不住笑了下，眼里的宠溺之情也流露而出。

注意到那道充满爱意的视线，Yule忽感脸一红，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Chris的催促声就传了过来。

「传惑业解道完了，就快进来做事啦！」

Yule一听便有如获救般立刻跑进去，董事长则瘫着脸笑呵呵地跟上。

黑晊世再次无奈地叹气，迈步走进房里纠正某人的中文，「是传道、授业、解惑也。」

「港款（一洋）啦！」

这个阿豆仔学些乱七八糟的语言学得特别好，但一说到成语或谚语时，就不时出现奇怪的组合，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宿舍里的摆设基本上就是两张分别排在一起的书桌与床，及一间卫浴设施，相当间单，不过，实在不能期待两个大男生的房间会整齐到哪去，随处乱放的衣物、杂物堆积的桌面、满溢倒塌的垃圾桶，空气中还有发霉的汗臭味，就连一向粗枝大叶的Chris都忍不住皱了眉。

虽说他们也是几个男人一起住，但好在黑晊世本身有些洁癖，又有贵人这个外挂女仆，所以家里一直都保持得很好。

「靠！这是要怎么查啊？」抽掉伪装用的口罩，Chris立刻被室内的味道给熏得受不了。

情绪一暴躁起来就想抽烟，但想到烟味加上这里的怪味，又觉得实在太过恶心，只好乾咬着烟，藉烟草味舒缓一下鼻腔，他嫌弃地翻开左边桌上的杂物，忍着满腔的不悦寻找可疑物品。

「耐心。」黑晊世说完，便凝神仔细察看四周，却不见任何异状，「很干净.」

Yule诧异地看向黑晊世，但来不及疑惑，就听到Chris的抱怨声：「靠！要不是知道你说的是鬼怪之类的葬东西，会还以为你卫生观有问题勒！」

唉，是这个意思啊？他低下头摸摸鼻子，庆幸心中的蠢话没有脱口而出，殊不知，这些举动全落入另一人眼里.黑晊世抿了下嘴，不让笑声泄出，而后才对Yule说：「我们现在要检查是否有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通常你会藉由接触以感应物件的气息，现在静下心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