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赠我花期三场,相识,相许,相离。
静候归期,抑或,此生不复相见。
20.情敌
鬼决的竹屋里一片死寂。
容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还会去翻回那段过往。那天容宫北门,参与容轩一事的的所有侍卫全部都被封口,然而容轩和颜都的事情还是
被传了出去。人言可畏,容宫里自然再留不得颜都。
颜都离开容国前往景国的事没有对外公开过,细作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更何况是堂堂一位将军屈才做这样的事。容国上下除了容王、容
轩和颜老将军,所有人都以为颜都因病隐世疗养去了。北门一事被抹杀得干净,加之容轩之后放纵的行为,略微知晓两人纠葛的人,都认为
是容轩年幼,玩性重,玩弄了颜将军一片真心之后弃之不顾,害的颜将军病重外出疗养,而且一去就是三年,音信全无。
鬼决仍在颜都榻边查看他的病情,外室只留下容轩和无涯两人。
容轩背对着无涯,一身紫纱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触就会碎裂在地。他知道无涯多少能够猜出他和颜都从前是怎样的关系,但他还是不敢回头
,不敢看无涯的眼睛。
“……你如果觉得生气,我不怪你……毕竟是我瞒了你……”容轩讲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背后静静贴上的,是一片温暖的安定。那人独有的浅淡香气静默地包裹了全身。喉头一苦,口中再说不出其他言语。
“我不怪你,我怎么舍得。”无涯静静地说,“只是忽然之间知道这么多,要我一点都不介意,我做不到。”
“我知道。”容轩转身看了看内室的门,“无涯,现在鬼决也找到了,我……”
无涯看向他,墨黑的眸子目光沉沉一望无底。
“颜都……他……”听到颜都的名字,无涯不自觉地身子一直,容轩垂了垂眼睛,“不论颜都如今为什么会重伤昏迷,只是……他终究是我
容国的将军。他为容国负伤,我不能弃他不顾。他……我喜欢过他,恐怕喜欢的不比你少……只是……但我明白那都是过去,已经是过去,
所以我……”
“你想说什么。”无涯伸手揉了揉容轩因为混乱而皱起的眉头。
“我想暂时留在这,等颜都好起来。”最后一句,说的声音轻细。
“……好,我陪你。”
“你……”
无涯轻挑起容轩的下颚,缓缓凑过去,吻在容轩有些苍白的唇上落下,温柔安静。
“知道你是我无涯的人,足矣。”
“天泽山上见你第一眼起,我就是你的人。”容轩浅笑。
正说着,听得内室鬼决一阵疾呼。
“颜将军?颜将军?!!”
容轩和无涯对视一眼,赶忙跑进内室,无涯紧随其后。病榻上,脸色苍白的颜都,微微睁开了眼睛。毫无聚焦的双目在看到一脸焦急的容轩
之后,忽然有了些许神采,嘴角也轻笑起来。
“容轩?”颜都脸上静静绽开杏花似的笑颜,“我听到你叫我。”
干哑的声音,从喉中艰难地发出。容轩却不知为何觉得眼前看到一树杏花,醒了醒神后忙牵过他努力抬起的手,轻声问道:“你受伤了,你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好累,觉得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我梦见你把飞燕簪还给我时的绝决,梦见在景国经历的一切,梦见我只身一人跋山涉水想回到
容国……我想见你……容轩,我好想你……”
“别说了。”容轩伏身在榻边,颜都侧过脸刚好可以看到容轩柔黑的发束。
“没有想到,你还会为了我哭。”
容轩一愣,忙想起身擦掉脸上的一抹温润,抬眼就看到颜都一脸安心的浅笑。心中一动,刚想说出口的冰冷话锋便融了满心满肺。
“颜都,你早些好起来,我们回容国,好不好。”
“……好。”
醒过来的颜都恢复得很快,天天看着容轩在自己眼前忙碌,颜都脸上温柔的笑,让人想不到他是个久经沙场又曾暗藏在景王宫中三年之久的
将军。三日之后,卧床半月有余的颜都在容轩的搀扶下已能下地走路了。原本水蓝的衫子已经被撕破得不成样子,鬼决取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让他换上。宽松曳地的白衣,衬得那杏花似的容貌有了股清冷绝尘的味道,竟与无涯有些相似了。只是颜都的眉宇间,更有一分温柔。
临水曲桥,云雾环绕,山上的日光只恰好地照在这篇水泽之上。卧床许久的颜都仰面照着阳光,容颜安静秀气,发间轻巧的飞燕簪,干净地
束着长发。轻笑间,容轩仿佛看到了杏树下那十三岁的少年郎,心中一动,忙别过头去,正对上看着自己的无涯。颜都偏头看他,轻言道:
“容轩,这三年,你可好?”
“风平浪静。”
颜都望向湖面:“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等我见到你了,会怎样。我怕你恨我,更怕你不恨我。”
“我早就说过,我不恨你。”事到如今,还是忍不住轻轻咬唇。
“那日流芡来找过我,你说你想我带你走。”
“是。”容轩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我以为你会带我走,可是你却进宫告诉了父王,更引兵来北门拦我。”
“不是的。”颜都匆匆拦住容轩继续说下去,“不是这样的。”
颜都取下发簪,旋开簪头上的飞燕,从里面取出一张卷着的薄纸交给容轩。
“随。”
心房暗处,哪一根琴弦被默默拨动。
容轩把薄纸细心卷好塞回发簪中:“颜都,都已经过去了。”
一片落寞,显在脸上,容轩没有看到。一丝苦楚,隐在眸中,不想颜都察觉。
“从前不曾看到过你穿紫色。”颜都道。
“是无涯要我换的……茜红色太过张扬,这里毕竟是宫外。”
听到容轩说道无涯,颜都忽然想到从刚才起就一直跟着两人的那个霜衣男子。心里隐约感觉的到了什么,脸上仍是笑着,转身面向无涯,拱
手一礼。
“在下容国颜都,敢问……”
“景都,靖无涯。”无涯没有礼回,接的是颜都的话,却没有看向颜都,敌意毕露。
颜都闻声,抬头仔细盯着无涯看,眸中忽然凝霜一片,随后说道:“在下与靖公子……是不是曾经见过?”
“无涯是景国人,你们也许有过一面之缘。”见两人之间敌意越来越明显,容轩忙插嘴将两人的话题结束,“他现在……是我的近身侍卫,
也是我……”
颜都抓住容轩的衣袖,按下了容轩犹豫着要说出口的话,脸上一僵,低头看容轩垂着眼睛,语气缓了下来:“我想到过的。”
气氛就这么冷淡了下来。
“三位,进屋说话吧。颜将军伤好不久,还是多休息的好。”鬼决从竹屋中走出来,招呼三人进去。
“容轩。”颜都看了一眼容轩,轻声唤道,同时像他身后使了使眼色。容轩转头看到无涯正望着自己,再回过身时,颜都已经自己一人扶着
围栏走回竹屋了。
趁着在换药的间隙,鬼决问道:“说起来,容轩,你们这次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总不至于一个风寒也要上山来吧。”
“当然不是,是无涯……”
“……不行?”
“……滚。”
正在喝茶的无涯一口水呛住。
无涯跟鬼决讲起友人中了失心散一事,一听无涯说要请自己去景国一趟的时候,鬼决立刻拒绝了。
“我不出天泽山。”
容轩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然而等无涯说完关于失心散的事情,鬼决的态度却变了。
“你说失心散每到月晦月盈的时候发作?”
“是。”
“给你友人下毒的是谁?”
“我不知道。”
沉思良久,鬼决忽然开口答应:“好,那我便走一趟景国。”
“先生答应了?”
鬼决点点头:“是,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解这失心散的毒,你不要报太大期望。”
“先生肯去,已是给足了无涯面子。”
等颜都痊愈后,四人收拾好行囊,各自准备出发。
虽然早就知道无涯为了失心散要回一趟景国,然而真正等到分离的时候,心里却是万般舍不得。再怎么天天做心理准备,到了那一刻,垒砌
的墙都会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是决堤般的感伤。
“我先送你回宫。”无涯道。
“别闹,鬼决好不容易答应你出山,你还准备先晾着别人啊。”
“可是……”
“靖将军不必担心,颜都自然会护送公子周全。”颜都道。
自从和无涯正式见过之后,颜都一直都对无涯怀着满满的敌意,无涯对他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鬼决前两日还特别作的取了檀香在屋里点着
,说是要去去这满屋子的酸气。
听颜都这么一说,无涯一手牵过容轩拉到怀中一边道:“无涯身为公子的近身侍卫,应当尽职,不知颜将军之言,所为何事?”
“颜都惭愧,即使不是公子的侍卫,颜都也还是容国的将军,护公子周全义不容辞。”
“容国的将军……”无涯眯起眼轻声道,“正好先生说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有几日空闲。我可以先送公子回去,再来山下同先生汇合,并不
浪费时间。”
颜都和容轩一脸疑惑地看向鬼决。鬼决望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眼无涯,忙叉手一顶腰身,嘴里碎碎念着何物何物被放在哪了,平时常看见的
怎么这会儿又没了。东翻西找的走进了内室就再没有出来。
无涯微微一挑眉,颜都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21.泄密
“怎么……出去的时候还是靖将军,回来就变成颜将军了?”看见颜都回来了的流芡一脸的惊讶,宫人们看到是颜将军也纷纷问道:“颜将
军可是病大好了?”容轩回宫的路上和颜都讲起过他对外称病的事,于是也就一一耐心地答复。
一别三年,容轩宫中的变化其实并不大。只是经过无涯的住所时,颜都愣了一瞬。从前颜都任近身侍卫的住所被容轩毁了,现在无涯住的华
丽崭新的屋子是容王后来着人重修的。颜都看着那崭新的房屋,脸上勾起一丝苦意。
“难得回来了,来坐坐吧。”
“……好。”
回来了的容轩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仍是穿着出宫时的那身紫纱,流芡在屋内忙着泡茶,两人就在游廊上小站。长了些年岁的容轩长得似乎更
像容王后了,眉宇间那股少年英气揉在姣好的面目中,更是让人看得欲罢不能。
离开容国的日子里,自己想象过多少回容轩的容貌?每一天,都一分一分细细回忆着,生怕自己忘了。那日听到他说出那句“你我之间再无
可能”,一瞬间觉得颜氏家门如何,千字帛又如何,如果没有容轩,自己怎么可能还有留在世上的意义。临都五国,最能威胁到容国的就是
北方景国,所以颜都才自己请命作为细作去潜伏景国。既然已经不能守护在身边,那便让我用余下的生命,再为你做一些事。颜都不是没有
想过,容轩会喜欢上别人,他甚至为此做足了功课。然而看到无涯的一瞬间,心痛的感觉还是排山倒海而来。
他为了他,换下最爱的茜红衣衫,陪他上危险重重的天泽山,离别的时候虽没有难舍难分,眼中流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不舍。
他爱他。从此以后,他心里再不会有他颜都的位置。
“为什么是他?”万般忍耐,还是熬不过自己要发这一问。
容轩没有说话。
“我……我知道可能一切都迟了……可是……我不愿信……”颜都一紧张,说话竟也变得磕磕绊绊的。战场上杀敌无数冷血冷面的将军,在
他容轩面前慌乱至此。
“颜郎……”
“轩……我知道你不喜欢王宫……我带你走好不好?”
话语一急,颜都伸手抓住了容轩的手腕。容轩看着他的眼睛,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颜都二话不说就会带自己走,坚决得如同当初月下拉着
自己说出动人的“绝不负卿”的他。
当初等他这样的眼神揉碎一片真心,你若是早些这般坚决,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这些苦楚?
容轩这样想着,不禁轻笑出来,泻出的笑声里尽是苦涩。
“颜郎,不可能了。何况我现在更是身负重责,父王要我守护千字帛,我身为容国世子,怎么能弃家国于不顾?”
“千字帛?”颜都皱眉道,“陛下已把千字帛的所在告诉你了?”
“是,册封礼的第二天早晨告诉我的。”容轩奇怪道,“你也知道?”
“你既然已经知道千字帛为何物,必然也会知道颜氏一族的存在就是为了世代守护它。父亲一直对我寄予厚望,此事我当然知晓。”
“所以,我不能,也不可能走。”
“如果是他……”颜都心里一沉,嘴上却停不下来了,“如果是他说,你是不是就会跟他走?”
说到无涯,容轩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无涯不会走,他会留下来。他答应我会留下来。”
熟悉的信任,熟悉的语气,仿佛再等一会儿,就能听到那句熟悉的“颜郎,不要负我”。
“颜郎,从那日起,你我都清楚,我们再不会有可能。”容轩轻叹道,“我不想拖着你,给你一分希望又让你觉得自己被玩弄。这么多年,
我不信你不明白。”
颜都呆立良久,默默点了点头。
容轩浅笑:“你如果明白,我仍视你如兄长。”
颜都看着容轩,心里一阵错综。
爱人也好,情人也罢,那日终究是我负了你……哪怕是兄长,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只要能看到你,怎么样都好。
颜都伸过手去轻轻撩了撩容轩鬓边的发梢,容轩看向他,一双水杏的眸子看起来甚是动人。颜都正想多看一会儿,忽然身后就撞过来一个人
,颜都脚下不稳向前一个趔趄把容轩牢牢地压在了游廊的柱子上,随后就听到瓷器落地的噼里啪啦声。这怀抱来得突然,容轩看了颜都一眼
,满脸的慌乱,忙抽身出来。
在屋内的流芡听到动静也赶了出来,看到满地的碎瓷和那惊惶地跪在地上的宫人,赶忙向容轩谢罪。容轩看了看那宫人,原来是自己宫中一
直和流芡关系要好的简言。
“简言?没事,起来吧。”
“谢殿下。”简言起来之后,流芡帮忙一起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两人告着罪退了下去。绕过游廊,回头再看不到容轩和颜都之后,简言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