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帛 上——莫里唐
莫里唐  发于:2015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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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孤男寡男,巧遇大雨,无奈之下解衣生火烤干。夜半时分,寒气难挡,肌肤相亲借此取暖什么的……哪个戏班子能想出这么好的戏?

这边握拳在心中暗笑,那边就听到正架着衣服的无涯打了个喷嚏。

“无……涯?你怎么了?”

“啊?”重重的鼻腔。

坏了,伤了风寒了。

夜里无涯发起高烧,容轩把烤干了的衣服盖在他身上,摸着他的额头干着急。这里是天泽山,要采个草药来治治无涯的风寒不是问题。问题

在于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容轩要是出去了,再像刚才那样一个不小心滚到谷底去就真的要笑死了,容轩又替无涯把衣服裹紧了一些,自己

在一旁昏昏睡去。

无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睁眼就看到了蜷在一旁睡着了的容轩,乖巧得如同幼猫。他轻轻一笑,扯过衣衫把两人都裹起来,容轩大概也是

累坏了,这样大的动静都没醒。无涯把他搂在怀里,睡得安稳。

“你最好能给我解释一下,那天早上那是什么情况?”容轩一边跟着无涯走一边追问着。那天夜被容轩裹得严实,无涯发了一身汗之后好了

些许,脸上的颜色还是没有那么好看,唇也显得有些苍白。被容轩连着追问了快两天,无涯都懒得回答他了。容轩看他一脸吃力的样子也就

摆摆手放弃追问,跟上去扶住无涯。

山势略微平稳了起来,树林也越来越密。方才还觉得能看清的路现在眼前已是一片迷蒙。容轩抓紧了无涯的手,轻声说道:“大概是到了焚

香峰了。”无涯听闻回头望去,果然已经被浓密的云雾缠绕,看不到来时的路了。

“你不是说有办法找到鬼决么,怎么不用?”

容轩轻哼了一声,松开无涯扯着嗓子就开始吼:“鬼决!鬼——决——!!”

一声喊出去,回音四起,云雾中回荡了不到三声就静了下去。浓雾之中静谧得可怕。回声一停,容轩就继续拢圆了掌心喊着鬼决的名字。喊

了许久也没有听到回音,两人走着,周围的雾倒是越来越弄。无涯本就因为风寒而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这下觉得头更痛了:“你说的有办

法……就是这个办法?”

“鬼决肯定在焚香峰上,”容轩一脸笃定,“多喊两声他就听到了。”

“你是不是也烧得不轻?”无涯伸手过去试探。

天色渐暗,容轩也喊累了,坐在无涯边上休息,无涯给他递过去水壶,容轩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他也太不给面子了。”抱怨的语气。

担心的还是无涯,他风寒未愈,一路上都苍白着个脸。这两天又忙着爬山赶路,山上水雾重,没走多久才烤干的衣服又湿了一片。本想着早

点找到鬼决还能让无涯好好调息一下,没想到如此出师不利。

暗夜,迷迷糊糊中容轩想推醒无涯,却发现一直在身边的无涯现下没了身影,连同两人的包袱一同不见了。心里一慌,忙站起来无头苍蝇一

样乱转着。迷雾中摸索着树干,一点点移动着,大半夜的无涯能到哪儿去。他病都还没好怎么敢到处乱走。山里的回音还是那样,连响两声

之后就被迅速收拢吞噬。本就有些害怕,加上担心无涯,容轩急得快哭出来。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似乎有脚步声传来。

“无涯?”

转头一看,似乎有点点灯光从远处走来。

“鬼决?”

似乎不是,灯光越聚越多,还泛着些荧绿,脚步声也越来越杂。

“是谁?”声音中夹杂了一丝紧张和不安。

对方的回应,是一声划破长空的狼嗥。

真的是出门忘记看黄历了,容轩拔腿就跑,身后是鼓点一样密集的狼群的脚步声。容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吓得头也不敢回。脚下一滑,不

知是踩到了青苔还是山泥,整个人都滚落到山坡下,痛都来不及喊一声拖着摔伤的脚继续逃着。回头一望,那一群荧荧的绿光还是穷追不舍

“哎哟。”

撞到树了。不是,树没有这么软。

“无涯?!”

容轩好不容易辨认出眼前的人,心里顿时安心不少,他忙站起来拉住无涯:“无涯,是狼群,快跑!!”

无涯面无表情,身子像是石头一般一动不动,容轩着急地朝他喊他似乎也听不进去,眼睛直直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狼群。领头狼扑过来的一瞬

间,他将容轩一推推进一旁的山洞中,自己贴在洞口死死挡住。容轩在洞中什么都看不到,但似乎听到了洞外狼群啃噬的声音,心里一惊,

忙伸手拉着洞口处的无涯,无涯还是一动不动。容轩扯着无涯的衣衫哭喊着,手上静默地流淌过一股粘稠的温热。容轩在洞内喊叫得快昏死

过去,依然没办法挪动无涯。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外啃噬的声音消散了。哭哑了嗓子的容轩趴在地上,耗着最后的气力拉扯无涯,一身霜衣轰然倒塌。

容轩支起身子揽过无涯紧紧抱住,眼泪默默地留着,喉头梗塞的难受,心中犹如打入一根尖利的楔子,不忍去看那满是鲜血的触目惊心。

17.鬼决

“无涯……无涯?”

泪水早就不受控制,如同决堤一般流了下来。容轩紧紧抓着他,指尖几乎要嵌进那一身霜衣之中。神色紧张着,心里空荡荡的一片。

“无涯?无涯,求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求求你……”

怀中的人还是渐渐冰冷了起来,容轩把他越收越紧,哭到快再没有眼泪能够流得出来。

“无涯?!”忽然听到了一丝不明显的呻吟声,容轩忙捧过那人的脸,“无涯?你看看我,无涯?”

“……容……轩……”那人咬牙叫着他的名字。

容轩心里一紧,有些惊慌地辨析着那人满是鲜血的容貌。

“怎么会是你?”

“容轩!容轩?!”四周围忽然响起无涯的声音,可是哪里都看不到他。

“无涯!”

“容轩!”无涯皱着眉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容轩看着无涯,伸手有些狂乱地查看着他的周身。没有血,没有被狼群啃噬过的痕迹,什么都没有。安心的一瞬间整个人都瘫软下去,无涯

忙伸手接住他。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到底怎么了?”无涯问道。

容轩看向周围,身后还是那棵熟悉的松树,附近还是一片迷雾,寂静得瘆人,没有荧荧绿光,没有狼群,也没有……那个人。

“没事……做了个梦……”

无涯忽然指了指他身后道:“有光。”

容轩整个人一僵,忙扭头看去,看到是暖暖的黄光之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开口喊道:“鬼决?是鬼决吗?”

没有应答。那抹昏黄的灯晕越来越近,轻柔的脚步声一点点的靠近,无涯将容轩拉到身边,指间的石子越捏越紧。

“来者可是容轩?”提着灯盏的身影近了,见到容轩后,那人身形微微一曲道,“果然是呢。鬼决见过世子殿下。”

雾气之中借着灯光,总算能勉强看清那人的容貌。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墨纱墨发,五官清秀,眉心间浅浅的一抹银色水纹印,眸子是罕见的

灰色,无涯见到时不禁一惊。容轩牵住他的手,询问似的看了看他,无涯微微摇头,抑住了心中的惊异,双目仍是略带惊讶和疑惑的光彩。

容轩约莫猜到了无涯的惊异,于是解释道,灰色的瞳眸是鬼氏一族的象征,如同月见国人都是冰蓝的眸子一样。

幼时一见,一别已近十年,鬼决的样貌似乎都变了,简直一点没了小时候的样子。若不是额前那一缕水纹印,容轩还不敢叫他。

“你常住在这云雾缭绕的焚香峰,消息倒还挺灵通的。”容轩笑言。

鬼决轻笑一声,眼睛落在了容轩身后的无涯身上,问道:“这位是?”

“啊,这位是靖无涯,是我的近身侍卫。”

鬼决看了看容轩,又看了看靖无涯,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容轩和无涯脸上同时一红,不知该作何回答,鬼决便摆了摆手放过了他们,提灯引他们往自己的竹屋走去。这焚香峰很是奇妙,外围云雾缭

绕,走进中心之后确是别有洞天。云雾中间有一汪小湖,云雾似乎都是只绕着着湖的周围,湖面上确是一点云雾也没,抬头望去,还能看到

天泽山焚香峰上晴朗的星空。湖中央有一小岛,九折曲桥连至岸边。小岛上立一竹屋,暖暖地印着昏黄的灯,那就是鬼决隐居所住的竹屋。

这地方幽静隐秘,若不是鬼决亲自带路,一般人就算在山中绕上半载,也绝不会知道在令人有进无出的焚香峰里竟然会有这样灵秀的湖水竹

屋。竹屋中药香四溢,摆设简朴,只一张长方木桌,四围置几张木椅。倚墙而立的是一个上连屋顶的药柜,延出的木架上,挂着盛放着草药

的布袋。屋内四角各设一只青铜烛台,怕已是这屋内简单的陈设中最金贵的物件了。

三人进屋之后,容轩立刻跟他说了无涯风寒未愈的事情,鬼决笑笑,问道:“靖将军现在可觉得身体大好了?”

容轩愣住:“我才刚跟你说……”说着就转头过去看无涯。无涯的脸色果然比刚才在云雾中时要好了许多,唇色也不是刚才苍白的样子了。

“靖无涯谢鬼医医治。”无涯拱手道。

鬼决摆摆手,脸上是淡淡的笑,容轩还在那边瞠目结舌:“什么时候的事……”

鬼决道:“等你说了再治,那哪还来得及。”

说完带着几分得意似的看着容轩,容轩一点都不客气,送还给他一个巨大的白眼。

“说起来,风寒这种小病你不会治么?当年在王宫中我可是教了你不少。”

“无涯染上风寒的时候我们已经被绕在焚香峰的云雾中了,我上哪儿给他找草药去。”

“哦?无涯?”鬼决笑着看他,容轩一愣。

“鬼决,你这住的会不会也太简陋了些?”容轩被笑得不自在,忙起身在四周围漫无目的地转了转。

鬼决轻轻吹熄了手中的灯盏放在一旁:“我不过是隐在这山中读读医书采些药草,难道还要建个金屋出来么?”

“金屋那是用来藏娇的,你既然是藏药,这竹屋也够了。”

幼时初见时,两人颇有眼缘,见面的第一天就处的亲如兄弟(对当时的容轩来说大概是亲如兄妹)。几年不见,两人容貌虽变,彼此间说话

的语气倒还是如同幼时一般,调侃戏谑不分你我。容轩和鬼决两人讲起这不见的这几年聊得不亦乐乎,都快忘了靖无涯的存在。无涯伸指勾

了勾容轩的耳根,容轩只当是有什么小虫飞过,伸手挠了挠继续和鬼决嘻嘻哈哈。

两人聊得正欢,忽然听到内室有人轻声呻吟的声音。

“醒了?”鬼决忙起身,从正烧着的药罐中滤出一碗药汁送进内室,良久,才端着空碗从内室出来,脸上没了方才进屋时的欣喜。

“你竟然会把病人带回家里来医治?”鬼氏一族长年隐居,虽是名响临都,却是鲜少现世救人治病,现下内室里竟安置着一位病人,病情稍

有起伏便牵动鬼决更是少见。

“一个月前采药的时候在山上遇到的,他当时重伤,命悬一线,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掏出了天泽山的千年山参片喂给了他替他吊住

了精神,之后想着都已经丢出去一片山参了不把他救活了就太浪费了于是干脆带回来疗伤。

“那人现在怎么样了?”容轩问道。

鬼决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和将军若愿意可以随我来内室看看。”说着便起身引两人往内室走去。

容轩和无涯一同随着鬼决进入内室,内室分内外两阁,鬼决把内阁间让给了救下的病患,自己暂住在外阁。就要绕过分离内外阁室的屏风时

,鬼决略一顿身,颇有深意地看了容轩和靖无涯一眼,随后侧身示意两人进去。容轩心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径自走向躺在病榻上的人。那

人身上缠着纱布,纱布的边缘处可以看到青肿的肌肤,脸色惨白,显得脸上的伤痕格外深刻明显,干裂的唇静静地合着。纵是病着的脸色,

光凭五官也可看出平日里该是个杏花似的的漂亮容貌。

无涯侧脸看到容轩脸色发白,目光直直地盯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向榻边。轻唤了几声容轩都没有听见,似乎整个心思都

投在病榻上的那人身上。他伏在榻边,轻轻握住那人露在被褥外的手贴在脸旁,眼中已经有泪水溢出。容轩颤抖着动了动唇轻轻唤出两字:

“颜郎。”

无涯心里猛地一沉。

榻上之人眉心微皱,干涩而虚弱的声音从喉间含混地传来:“容……轩?”

两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人。颜都仍是没醒,额上似乎冒出了不少冷汗,容轩拿起榻边的帕布替他擦去。

“……轩儿?”

苦涩,慌乱。无涯轻声唤道,容轩恍然梦醒。无涯夹杂着些许苦涩的声音,在耳中听到,直直刺向早已不平静的心。容轩轻轻放下颜都的手

,愣愣地走到他身边。

“我……”

“没事。”无涯轻柔地抱住容轩有些瘦弱的身躯,柔声安慰道,“等你想说了,我再好好听你讲。”

屏风外,鬼决看了看内阁的三人,低头轻叹。

18.旧情

十年前,容王宫。

“殿下,殿下!”

“殿下,快跟我们回去吧。”

容王宫的御花园中乱作一团,宫人们正追着一个一身茜红色衣衫的小孩子满园乱跑。

那茜色衣衫的小孩儿听到呼唤声,转过头来嬉笑着。十足可爱的模样,水杏似的眼睛明亮澄澈,长长的眼角微微勾起一丝丹凤的意味。粉扑

扑的笑脸因为奔跑了许久显得更红了。小嘴一撇,对追着他的人笑道:“你们追得到我再说。”转而又跑得无影无踪。

身子一闪躲进假山的山洞,听着山洞外宫人焦急的呼唤声,容轩捂着嘴笑得开心。洞外的人声渐渐远去,容轩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四下张望

着,确定花园中已没有人了,才拍拍衣袖大胆地走出来,得意地笑笑。

脚下又碎碎地跑起来,绕过假山群,眼前猛然印入的,是御花园墙角处那一株开得繁盛的杏树。

那一树杏花开得热闹,无瑕胜雪,娇嫩的花瓣踏风转落,飞扬在空中漂亮得让人心动。容轩伸手接住一瓣,小心拢在掌心,仰首望着那满树

白雪。若是能攀到那枝头,见到的又会是怎样的景,触到的又是怎样的花?举起稚嫩的胳膊挥舞着,却是连最低的花枝都触碰不到。正是着

急的时候,一双大手将自己抱起,雪白的杏花转瞬近在眼前。容轩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张比初绽的杏花还要好看几分的脸,正微笑

着望自己。

“现在可够着了?”连声音都是比锦瑟更入耳的。

“你是谁?”容轩望着那杏花似的容貌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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