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抓流芡的衣袖问道:“那人是谁啊?从前没见过呢。”
流芡想起简言是两年前才到殿下宫中,对颜将军和世子的过往并不知晓。流芡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对他说道:“那位是颜都将军,护国将
军颜青的儿子,是殿下从前喜欢的人。”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看世子的眼神不同寻常呢。”
简言想着靖将军,虽是玉雕似的绝色,但总是冒着一股冷意,光是看着都觉得不好亲近,
再想到方才那颜将军的容貌,好看得如同杏花初绽,温柔可亲,一瞬间心里觉得有些可惜。
颜都觐见过容王之后又回了颜府一趟。重新见到分离三年的儿子颜府上下都是一片欢腾。容王说当下无涯暂回景国,世子身边不能没有人护
卫,于是亲自下旨,要颜都暂代无涯的近身侍卫一职。
颜将军大病痊愈回来了,宫里的宫女们都沸腾了,容王都中各世家小姐们也沸腾了。有女儿待字闺中的爹娘们想着各种法子进颜府见颜老将
军一面。起初都是说来看看大病大病初愈的颜都,这一看就是大半月,借口也用不下去了。于是家里有兄长的姑娘们又让给攀着这丝线般的
关系,说是颜将军的旧友之类,携妹来访。颜都起初还会回府上会会访客,多了之后也有些厌了,便说职责在身脱不开,然而来访之客仍是
络绎不绝。几个精明的,还想法子把自家女儿的针线给送进了宫里来。
容轩看得快笑趴在地上,他捏着颜都的脸说:“好一个貌美倾城的良夫佳婿,你们颜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吧?”
颜都红着脸道:“踏破了又怎样,都不是喜欢的人。”
容轩收了笑声,浅笑着看他,右手被颜都轻轻合上,目光温润。正在倒茶的简言看到这场景不禁一愣,茶水就从杯中溢了出来,慌忙收住了
水壶,谁料想竟又碰倒了茶杯。透亮的白瓷杯眼见着就要落地了,被颜都迅疾地伸手接住。简言又是一阵告罪忙红着脸退了下去。
“对了,颜都,说起来你见过千字帛么?”
“为什么这么问?”
“父王只是告诉了我千字帛藏在何处,我也只是知道哪里有它而已,没有真正见过。”
颜都点点头道:“见过,父亲当年有意要我接掌颜家,曾带我去一睹过它的真容。”
“如何?”追问起来,容轩颇有小时候好奇的样子。
颜都一笑,继续道:“千字帛被密封在一个玉匣之中,这帛书很是稀罕,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织成的,手摸起来很顺滑,如同丝绸,但似乎
与丝绸又不尽相同。近千年来一直被封存在玉匣之中完好无损。虽然说玉石有保护事物不腐不朽的作用,但薄薄一份帛书竟能保存得如此完
好,如同昨天才刚放进去的一样,简直就是奇迹。虽没见过帛书上的内容,但光是那张锦帛就知道此物的珍贵。”
“就算没有上书千字的内容,光是这卷锦帛都是价值连城的了。”容轩调笑道。
回宫之后一月有余,容轩闲着没事心里又想开去了。一日,容轩忽然贴上颜都谄媚一笑,颜都脸一红,低头看见容轩正抱着自己一脸撒娇的
表情,于是轻叹了口气问道:“你又想出宫了是不是?”容轩睁着一双水杏眼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容轩已经不是当年八岁的小孩子,再加上有颜都陪同,容王很是放心。走出宫门的一瞬间,容轩猛地深呼吸,笑着吼了声:“爽~”颜都看
着他,唇边也笑得开心。
范记酒楼,是容轩从天泽山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酒楼,据说名气很大,掌勺主厨烧得一手好菜,食客也是络绎不绝。出了王宫没逛多久,容轩
就一路问着打探到了范记酒楼,硬是拖着还没什么食欲的颜都走了进去。
掌柜的极有眼力见,一眼就看出容轩和颜都不仅仅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侍从,于是让小二好茶雅座伺候着,容轩却摆摆手说,自己只想在大堂
里坐着。掌柜的立刻明白,这小少爷估计是锦衣玉食惯了,想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的,于是按照下座的标准给来了碗清茶。颜都看着那小二
皱了皱眉眉头,小二有又朝掌柜的挤了挤眼,掌柜的挑了挑眉自己忙着查账去了,剩下店小二一人陪着一脸讨好的笑。容轩看着那大碗茶眼
中满是新奇,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颜都见状,也不再说什么,那小二忙背过身去擦了擦汗。
“这范记酒楼啊,就是这个好,任何身份的人都能来这儿。在这儿,从农家小菜到到类似宫廷御膳的菜肴都有。你看这清茶,虽然不比香茗
的回味醇香,但却也清冽可口。”容轩摇着茶碗,一脸喜色地看着碗底的茶渣。
日近午时,店中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容轩忙于尝着眼前一桌的家常小菜,虽然不觉得每道菜都好吃,但确实都是没见过的菜色,入口的味
道也是奇特的体验。正吃着,颜都忽然看到门口进来了个人,鬼鬼祟祟的,小二招呼他他也全当没看到,自己在店中扫视了一圈之后,往店
里一处有人的角落走去。
“哎,这位客官,那座儿可有人。”
“约好了的!”
那人走到那位客官坐下面前轻语起来。颜都看着他的一张一合的唇,脸上渐渐凝起一层霜花。
“怎么选在这个地方,人多口杂的,被人听去了多不好。”
“我今天带来的消息可值钱,至少得五个金锭。”
“哎,你别嫌贵啊。”
“你别管我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去告诉你家主人,千字帛,就在容国境内。”
22.黎司
“这怎么可能?!”容轩惊声道。颜都忙按住惊得站起身来了的容轩。容轩坐定,对流芡使了个眼色,流芡便恭敬地退了下去,世子宫中只
留下容轩和颜都两人。
容轩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那人说的是千字帛?”
颜都点了点头:“且不管那人的小道消息是否属实,但至少能够肯定,有人在散布千字帛在容国的消息。”
“别说千字帛真的在容国了,就算千字帛不在容国,听到消息的各国细作估计都会来到容都。”容轩有些忧心地说,“你说那天在酒楼里接
头的两人……”
“不会,”颜都摇头安抚道,“恐怕不是细作,而是个贩卖消息的人。他以五个金锭的价格收入,再转手把消息卖给别人。他若把消息出卖
给他国……容国的安定就岌岌可危了。”
容轩心里感到无比的懊悔。千字帛一度被传为不明真假的神话,虽然几百年来各国都有人在暗地里探访千字帛的虚实,但除了历代容王和颜
氏一族,没有人知道千字帛真正存在一事,可自己仅仅才接过千字帛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泄密。懊悔的同时百思不得其解,他从未和旁人提起
过千字帛一事。自己不可能说,颜都也不可能说……难道是无涯?容轩心里一紧,随后立刻抚平。不可能是无涯。无涯是景国人,他就算是
知道千字帛所在何处,想要向景国侯邀功,也该死守秘密,不让它流于市井。
沉默良久,颜都道:“我会尽力封锁消息。”
容轩看向他,目光沉沉,心中再是无奈也知道没有其他办法。
毕竟贩卖消息的人都是些无名小卒,牵扯不起太大的波澜,夜里再是腥风血雨,日间王都中仍是一派和风睦睦的景象。
容轩安坐在宫中,捧着香茗皱眉轻声道:“好浓的血腥味。”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颜都安慰道。
“我只怕,就算有人暗杀,也挡不住这消息的扩散。”容轩道,“可有人查到源头了不曾?”
颜都摇头:“他们都说只记得有人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但都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了。”
容轩心里一阵气恼,父王最近身体越发不好了,他也不敢把此事告诉父王。颜都安慰他道:“且行且看吧。”
两人闲来无事,正在石桌上下棋,忽然一个将士模样的人一身戎装地跟着流芡来到两人面前,说是有要事禀告。
“殿下,将军。”来人跪下一礼。
“什么事情。”
来人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了过去:“这是卫国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大将军命我速速进宫告知殿下和将军。”
两人一听,脸色立刻凝重起来,容轩忙接过书信,颜都也凑过去急急看着。
“卫国和景国又交战了。”颜都皱眉道。
“带兵的将军是谁?”
“景国的铁面公子,黎司。”来人说道。
“又是他,”容轩将手中的书信一揉,“从前带领景国铁骑侵犯卫国边境的也是他。”
“殿下知道黎司?”
容轩点头道:“从前无涯在这儿的时候,和我说起过他们家公子。不过无涯也只是听说过,未曾亲眼见过。”正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又把已经皱巴巴的书信展开来仔细看着,忙追问道:“看书信上说,黎司带兵侵扰卫国边境已是两月有余,为何之前都没有人告诉我关于两
国交战的消息?”
“两个月来,景国军队只是在卫国边境骚扰,让守卫的将士们日夜不得安宁,近日才真正发起进攻。短短三日,卫国边境已有十三座城池被
景军拿下。卫国驻守边关的将军向朝中请人,然而卫国朝臣们却先提出向陛下求援。”
“卫国也不是小国,自己国家边境出事,难道朝中就没有可以指派的将领了么?”容轩听闻有些怒意。
颜都接过话头:“卫国相当于容国东北面的屏障,卫国被破,必然会威胁到容国的安危。加上有王后娘娘这一层关系,容国想要不出兵也是
不可能的。”
那将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中掏出另一份金绢帛书,说是陛下嘱咐要交给世子殿下的。容轩展开看过之后,脸色更加不好。
“陛下怎么说?”
“父王要我监国。”
颜都听闻后心里一惊。两人从天泽山回来之后,容王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虽然只是些小病,却是一直缠着不见好转,太医们天天围着医治也
没什么起色。尽管如此,依然不误早朝,夜里也还是会批阅奏章到深夜。原想着许是年逾天命身上总是缠着些小疾小病的也没什么,现在却
突然要容轩监国,想来是出了变故。
“陛下还说了什么不曾?”容轩问道。
“没有了。”
容轩沉默良久,对颜都说道:“和我去淳安殿面见父王。”
颜都轻轻点头,向那将士挥了挥手,将士起身后一拱手退了下去。
“颜都,关于黎司,我了解得并不清楚,你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颜都道:“黎司是景国侯的末子,他母亲是月见国人,也就是景国侯最宠爱的妃子。黎司天资聪颖,自幼身手非凡,又经景国铁骑的总教头
指点,对他而言,说他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点也不夸张。当年我领兵出征卫国四年,就是因为他带兵在景、卫边境点燃战火
。虽然他所带兵马不多,却骚扰得卫国边境无一日安宁,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那卫国的边城估计就要被攻下了。这次似乎也是类似的状况
,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噢?”容轩轻叹道,“那倒奇了。景国铁骑天下闻名,我这样不理军事的人也知道他景国兵力强盛。卫国兵力薄弱,黎司要攻打下卫国一
个边城绝非难事,什么事情让他拖延了两月之久?”
颜都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他在引容国出兵。”容轩会意,轻笑一声“倒是个稀奇人物。”
“稀奇的还不在这儿。”颜都轻笑,“你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为铁面公子么。”
“他面瘫?”
“你就不能从字面上理解一下么?”
容轩恍然:“那他是得长得多丑才能想到要戴铁面?”
颜都已经不想和他争论了,揉了揉眉头跟他解释道:“恰恰相反,铁面公子黎司,见外人时确实经常带着一张铁面具,但他本人相貌俊美,
景国之中不知多少女子为之倾心。可他待人冷酷,从不感情用事。他要一个人死,那个人就绝对活不到第二天……而且听闻他府上,没有姬
妾,只有一个男宠。”
“噢,也是个断袖啊。”容轩淡淡道,“听你那么说,我还以为他冷血成那样,肯定一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没想到还是有一个牵挂。”
“而且从前他府上美姬成群,可自从得了那位少年之后,就再没有宠幸过别的女子,甚至为了那少年手刃了所有姬妾只为求他安心呆在自己
身边。他戴上铁面,就是为了让那男宠知道,就连最外在的皮囊,都只肯给他一个人看。”
“还真是荣宠盛极。”容轩撇嘴道。
“他是景国侯最宠爱的儿子,又是个青年才俊。不仅精通诗书,战场上的事情也很擅长。早几年前就理应被册封为世子。然而他不是景国侯
的嫡子,加上母妃是月见国人,虽然拥戴的人很多,但朝中也有大臣因他有异族血统一事有所抵触。”
容轩不解道:“黎司的母妃是月见国的公主,这身份绝对不算低,如果他当世子,将来继承王位,不是更能加固景国和月见的关系么。”
“月见国善营奇巧秘术,但军事确实是他们的软肋……近几年的来的太平,不得不说多亏了景国的出兵。月见国西面常受到外族侵扰,景国
侯为了自己的宠妃而源源不断地对月见国送兵援助,使得许多景国的年轻后生战死他乡尸骨无存,因而朝中以此为借口反对立黎司为世子的
人也很多。再加上……景国公子黎司喜欢男子,景国境内几乎人尽皆知,为了景国后嗣,朝臣也不会轻易同意让黎司继位。”
颜都偷偷看了容轩一眼,发现容轩闻言之后顿了顿脚步,拳心轻轻一捏又迅速放开。
淳安宫的宫人见到来人是世子,正要禀报,被容轩挥手拦住要他别打扰父王休息。容轩轻手轻脚走进父王的寝殿,发现母后穿着一件花色有
些泛旧的红色长袍,正守在榻边同父王轻语。那红色的衣衫上的花案看起来像是容敏那年纪的女子才会穿的衣服,穿在容后身上,生生地散
出了一股子优雅的韵味。
“阿绫。”
正抬脚想走近榻边的容轩忽然怔住,虽然知道父王母后恩爱匪浅,但他从未听两人用过这样亲近的昵称。
“孤好久没有看你穿这身衣服了。”容王轻声道,“这是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看到你穿的那件?”
“是啊,你说你喜欢,从卫国嫁过来的时候,我便一起带了过来。”容后抚了抚身上的缎子。
“这几年为什么不穿了?”
“陛下太宠着臣妾,那么多新衣,臣妾想一件件穿给陛下看,哪里还有机会穿从前的旧衣?”
容王轻轻笑出声来,伸手握住容后的手:“衣服旧了些,人却还是一样漂亮呢。”
容后掩嘴笑了起来,脸上竟是少女般的青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