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取笑了,臣妾都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这头上的青丝啊,也要渐渐地白了。”
“怎么会,就算你是满头华发,孤也依然觉得你倾国倾城。”榻上的容王的手被容后轻轻按住,“要你来容国陪我,是不是我太任性了?”
容后笑靥如花,轻声嗔怪道:“是啊,太任性了。你这一生,只在这件事上任性了一回。”
“这可是孤觉得自己这一生觉得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那陛下要不要再任性一回,别只许臣妾五年?”容后笑道,声音中暗含一丝苦意,“容桓,我这一生都被你宠着,任性了一辈子,肆意了
一辈子,若是我求,上天一定不肯再听我的。臣妾求您了,再为了臣妾任性一回好不好?”
“阿绫……”
“算阿绫求你了,阿绫……还没有看够陛下……”
容轩呆立在帘布后,伸手紧紧抓住了颜都的衣袖。
容王似乎发出了一丝笑声,伸手轻轻抚摸着容后的脸,故作无奈地说:“……好……那我努力试试。快别哭了,刚才听说轩儿要过来,别让
他担心。”
23.东征
容轩回宫的路上一直没有讲话,走进宫内坐下的时候也是闷闷的。一直以为父王只是小病,没有想到竟然只剩不到五年的时间。宫中的御医
医术再高超,也绝对不可能提前五年告知父王病情。容轩立刻想到了鬼决,可这七年间鬼决一直在天泽山上没有下山,他是什么时候替父王
做的诊断?唯一的可能,就是七年前鬼决进宫替父王诊脉的时候道出父王已身患顽疾。可父王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容王既然是要瞒着,一定
有他的用意,容轩没有点破。容王意外容轩没有做任何推辞就接过了监国的担子,眼中一半欣慰一半疑惑。
“怎么了?”颜都问道。
容轩看了颜都好久才开口说道:“父王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是先王得力的助手,众臣看好的王位继承人。而我却仰仗着父王和母后的
庇佑,一直活得像个孩子。”
颜都哑然。
“从前听到责任二字只觉得头大,更觉得与我无关,”容轩静静道,“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我自己在逃避而已。我生来就背着打不开的枷锁,
怎么可能有机会打开它。”
颜都静静一笑,安慰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是容国最好的王。”
“我自己都信不过。”容轩自嘲道。
“我信得过。”
“当真?”
“嗯。”
“……那去给你未来最好的王弄点东西来,我饿了。”
“……轩,你破坏气氛的技术真是一流的。”
容轩笑了起来,推搡着让颜都去小厨房拿点吃的来。回来时两手满满,身后还跟了个简言。容轩问起流芡,简言答道:“流芡还在忙,我见
将军来取点心就一起先跟了过来。”
简言说话喘着气,似乎有些吃力的样子,容轩看他脸色异常泛红,关切了几句,简言只说没事。转眼间桌上已经摆出了好几道小食,虽说种
类繁多,但每样都只有一点点,容轩吃起来也是风卷残云的。颜都笑他,容轩反唇相讥,简言在一旁收着碗碟笑得开心,忽然觉得眼前一黑
,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一软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哎,简言?!”容轩惊呼一声,忙站起身来。颜都已经眼疾手快将身形摇晃不稳的简言扶住。刚触到简言,就感觉到一股热浪一面扑来。
“好烫。”颜都眉头一皱。
容轩也走了过来,伸手抚向简言的前额,心里一惊,简言果然烧得不轻。
“简言,怎么烧得么这厉害。”
“不碍事……”简言缓了缓神,扶着颜都站了起来,“许是昨夜没有盖好被子受了风寒,让殿下担心了,简言知罪。”
“既是身子不清爽,今日休息着就好,何必勉强呢。流芡呢?”容轩关切道,随后扭头向门外喊着,“流芡,流芡?”
不一会儿,流芡匆忙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了:“流芡在,殿下有何吩咐?”他抬眼看到简言,在这儿,脸上露出担忧吃惊的表情,忙走近身
去扶过简言。
“不是说了让你今天休息着么。”
“可是殿下……”
容轩浅笑道:“你来我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该知道我从不介意那些。况且这里还有颜都和流芡,简言,你就好好休息吧。”
简言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轻声道:“是,简言告退。”
两人退下后,颜都想着方才流芡扶简言出去的样子不禁笑道:“这流芡对这简言倒是上心。”
“是啊,跟亲兄弟似的。简言是两年前来到我宫中的,和流芡第一眼见到时就很投缘,性子又温和。简言比流芡还大一岁,却总是被流芡当
弟弟似的照顾着。那关系可比我和容敏好多了。”话语里满是艳羡,他看了一眼颜都,牵过他的手笑道,“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和亲兄
弟差不多,还好有你。”
容轩说的故意,颜都明意却也不动声色。
流芡扶简言回了房间,让他躺下好好休息。流芡担心道:“怎么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简言一脸茫然,没有说什么。
“简言,你身子到底哪里不好,要告诉我,半个多月来你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有时候叫你几声都没有个回应,还真是那天夜里在柴房里睡
傻了啊。”
流芡想起大半个月前的一个清晨,一早醒来发现简言不在旁边,连被铺都还是整整齐齐的,这才知道他彻夜未归,忙在世子宫中四下找去,
最后居然发现他正在柴房里睡得香甜。流芡气得不行,把他叫醒之后,好好教训了他一通。现下想起来,多了一分调笑的意味,简言也被他
逗乐了。
“休息休息就好了,别担心,殿下身边不能缺人,你快过去吧。”
流芡又看了他一眼,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景、卫边境的战事催得紧。容轩知道容国出兵势在必行,颜都手下的北贺连和林楼之都表示愿意领兵出征,颜都却道,自己毕竟曾经和黎司
交过手,若是他去,肯定更有把握一些。加之现在王都之中真正能够领兵的人只有北、林两位将军,两人若都去了,王都之中没有可用将才
,万一遇到敌国暗度陈仓就会毫无反击的余地。林楼之心思细,性子沉稳,自然明白颜都是要他们留下来镇守王都,于是点头表示自己留下
。性子火爆的北贺连就没有这么好说了。
“将军,真的不是贺连想邀。贺连是个武夫,就想上阵杀敌。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说句实话,天天窝在这王都里,我都快憋出病来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呢!”
颜都无奈,最后把原先准备和他一起出征的颜家二哥留下和林将军一起镇守王都。
容王抱恙,世子监国。出兵那日也是容轩领了百官到宫门城楼上目送颜都领兵出征。
又是出征,他又要去卫国。上一次走了四年,这一次又要分别多久?
出征前夜,容轩陪着颜都,两人就那么沉默地静坐着。
上一次出征前他没有机会在他出征前夜好好陪他,这次有机会了,看着颜都容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东西都收拾齐了?”
莫名其妙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明明知道他是心思缜密的人。颜都无声地点点头,对上容轩的视线,容轩立刻转开了去,心里莫名地窜过一阵
悸动。
又不是不回来了,可心里怎么这么舍不得。
“那你……早点休息……”说完这句话,仓皇地走出颜都的房间。
清晨醒来,流芡在替他更衣的时候,颜都已经一身戎装,随时准备出发了。人靠衣装,披上战甲的颜都和平日里有些柔弱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眉目似乎也凌厉起来,抿嘴不言的样子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此次东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班师回朝。”容轩轻声问道,“世子身边可不能总缺着人,早去早回。”
颜都咬了咬唇,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伸手轻轻拥住容轩。容轩先是一愣,随后放松了身子任他搂着。
“你这又是何必。”
“我的一点私心罢了。”颜都缓缓道,“等我回来。”
“……好。”
颜都领军离开了好久,久到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也望不到行军队伍的末尾。容轩在城楼上就那么望出了神,忘了身后还跟着百官,有几把老骨
头差点支持不住了,在背后咳嗽者想引起世子的注意。林将军忙走过去小声提醒容轩,容轩这才回过神来,领百官下了城楼。
“殿下不必担心,颜将军一定会与三年前一样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林楼之安慰道。
容轩轻笑一声,口中默默道:“但愿如此。”
没了颜都,世子宫里忽然安静了许多。之前无涯离开的时候,虽然日日都很想念,
但自己身边有颜都在。他总让容轩每日停不下空闲来想无涯,只在容轩收到千里之外的无涯寄来书信的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如今颜都也不
在了,世子宫里安静得有些让人难以忍受。
木匣里累积着无涯寄来的信,一封一封,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身霜衣和那张绝世的冷俊容颜。一直以来被颜都尽心填补的空洞忽然被打开,
手足无措得有些茫然。
现在已是午后,宫内的院子里也没有宫人走动,怕吵到主子休息。
流芡呢。今日早膳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怕他担心简言,今早送军出城的时候也没有唤他贴身服侍。休整了一夜,想来简言也该好转几分了
,自己一个人坐在宫中无趣至极,不如去找他们说说话。
走到厢房附近,发现宫里的宫人正围在那附近,见容轩来了,忙转过身子。
“殿下。”
“出什么事了?”
“流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出来,连午饭都没吃,我们几个担心他,一直在门口守着。本想来回禀殿下的,可流芡不许我们走。”
怎么了?莫不是也病了吧。
容轩让宫人们各自散了,自己走进厢房门前轻叩门扉。
“谁!!”
从来没听流芡这样大声说话,容轩吓了一跳,看他声音这么大,想必不是病了,随即定了定神说:“是我,流芡,开门。”
屋内静了一阵,随后传来了流芡拖沓的脚步声,门吱呀地打开。
“流……唔!”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容轩心头泛起一阵恶心,刚想迈进房门的脚又退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流芡,从来衣着干净的他如今居然
腰身以下满是血迹。
“出了什么事?”流芡的眼中失了焦点,惨白的脸色让容轩觉得心里一阵不安,他猛地摇晃着流芡,“流芡,你说话啊,出什么事了?”
“嘘……”流芡举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容轩轻声一些,“殿下,简言昨晚一直高烧说胡话,现下刚刚睡了。”
容轩瞪大了眼睛,他推开流芡走进屋内。入目的是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满身猩红的简言。
“简言他……没了……?”
24.访卫
“我身边倒是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有一个流芡就足够了。”
容轩看着来人神情局促起来,忙跟那人解释道:“我不是在嫌弃你什么,只是我一直都习惯身边少些人跟着。”
来人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唇边也有了些笑意。
“人倒是怪安静的,你这么不爱说话,此后就叫简言吧。”容轩笑道,随后转向流芡,“流芡,你跟我的时间最长,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你最清楚,这简言就交给你了。”
初见简言时那清秀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如今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大片大片黑红色的血迹,眼唇发紫,脸上莫名地绽开一道道血痕,爬满了
简言原本清秀还有些可人的面容。容轩忍着血腥味,轻轻撩开简言的衣衫,身上的血痕更是触目惊心。容轩倒吸一口冷气,脚步都变得有些
绵软。
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都是简言自己抓出来的……”流芡说道。
“什么?!”容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早膳之后我来看他……”流芡的声音干干的,“他在地上吐了好多血,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跟我说好痒,好痛,感觉有很多很多虫子在啃
噬,手上没轻没重地抓挠。我拦着他,可是他看起来却是更加痛苦。他难受成那样,可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昨日他明明只是发烧,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知道……我不知道……”流芡捂住脸,眉目因为痛苦而强烈扭曲起来。
简言死得突然。一直把简言当亲弟弟看待的流芡似乎整个人都垮了。简言已经下葬了很久,流芡依然夜里会去替简言关好他的房门,早晨会
去叫简言出门,仿佛简言还在一样各种轻声哄着,最后又轻声轻脚地从屋内退出来,对在门外一脸担忧地等着他的容轩说道:“简言昨夜没
休息好,殿下,让他再睡会儿吧。”
只要不事关简言,流芡就好好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说起简言,流芡就一脸痴笑。
“简言就是那样的性子,我也拿他没办法。”
宫人们都心知肚明,笑语间就把话题转到别的事情上去。
简言两年前来到世子宫的时候,那清秀的模样让容轩印象很深。容轩是习惯了身边只有流芡一人随身侍奉,一时间也没有想好简言来了该做
些什么,当时刚好流芡在身边,就把他交给流芡,让他带着简言熟悉一下周围。两人相处得很好,白天见到的时候讲话还是怯生生的,用晚
膳的时候,简言就能笑着呛流芡讲出的话了。
明明是简言比流芡大些,平日里看着,总觉得流芡像是简言的哥哥。处处护着,想着,惦着,感情好得像亲兄弟,容敏偶尔过来小坐的时候
,容轩也经常拿两人来调侃容敏。
“你真是够了……”容敏怪道,“老跟我说这个,你愿意的话,跟他们做兄弟好啦。”
“你以为我不想啊,”容轩做作地说,“你说母后怎么就给我生了你这么个姐姐呢,又暴力,又暴力,又暴力。”
“……”容敏脸一黑,没有讲话。
流芡重视简言,重视到曾有一次为了简言,忘记了替容轩准备好午膳,让容轩整整饿了一个时辰。时候简言和流芡一同前来赔罪,容轩只道
:“难得你们两人这样兄弟情深,怪不得你们。”
容轩一直等着,等着流芡自己好起来。
日子如同风抚书页,一日日翻过得极快。无涯的信一直隔三差五地会寄过来,有时只是简短的几句话,有时又是厚厚的一叠纸。信上提到鬼
决已经见过了无涯那位中了失心散的朋友,只是那失心散难得,服下之后散入人体,鬼决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端倪,只好暂时先想了个方子。